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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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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园。
一幢拥有百年历史的小白宫藏在城市深处,前院是绿篱和花丛,花园后方是高大的乔木伫立着,三个园丁正在修枝剪叶,看到车辆路过纷纷停下活计,垂首。
入目便是雪白鱼鳞纹粉饰的建筑墙面,拾阶而上的是开阔的半圆形露台两侧的合抱式楼梯,挑高的圆形拱门,拜占庭式穹顶的柔软弧线被沉沉雾霭隐匿。
房间内里的程设依旧是褐色的地板、木护壁、木踢脚,辗转多年,维护修缮得崭新又明亮。
惠听兰一袭方襟旗袍端坐在客厅沙发上,深褐色的锦缎用金丝线镶着百花之首牡丹,襟上盘扣点了几颗珠玉,远远一眼即是雍容华贵。
循着脚步声,她挑起眼皮晾了眼涂晚,神情冷静,最后将目光落在傅礼泽身上,“上去吧!”
这次能来京园有傅老爷子帮衬,就算惠听兰如何不愿也不敢逆了傅老的意思。
前日子邦诚科技张家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坊间各方传言版本,但传来传去无非一个意思,英侯为个娇养的金丝雀儿,不顾往日情谊,对张家痛下狠手。
更何况这张家与惠家交好,想必傅老爷子听了些不三不四的话。
“我吃不了她!”惠听兰冷哼道。
傅礼泽迟疑地转过身,抚了抚涂晚的薄肩,神色平静如水:“我马上来!”
涂晚见识过惠听兰的冷冽和傲慢,决定见面时早做好摊牌的准备。
只是,看着傅礼泽如孤松般挺拔的背影完全消失在旋转楼梯尽头,心底仍是升起一丝独自面对惠听兰的忐忑。
惠听兰伸手接过涂晚端来的礼物,摩挲着黛蓝色丝绒礼盒,垂眸,眼底闪过一丝嘲弄的笑意,唇角的弧度令人生畏。
“这人呐少动点脑筋最好。明明就是儿子孝敬的,非要转嫁于他人之手,不知道还以为我们母子关系多差!”
涂晚肩脊挺得笔直,垂眸,唇角微抿住,聆着她的话。
“涂小姐怕是不清楚,张家和我们关系亲厚,阿泽为你封杀张家,断的可是两家的财路,这可不是你几个包包和珠宝就能挽回的损失!”
惠听兰绕着她转了一圈,唇角扯起淡淡凉意:“我还听说前段日子,你又闹了场乌龙,狼来了的故事倒是常演常新,也对,别怕是天天盼着能生个儿子好……”
涂晚秀眉蹙了蹙,眼底却抽出丝丝缕缕的浅笑,没什么温度地打断:“伯母,如今流行狼来了成真的故事,这叫反转,或者叫打脸。”
惠听兰脸上笑意有些挂不住,抬眸盯着眼前的女人。
一如一年前般,伶牙俐齿,野心不小。
“叮”地一声打破两人无声的对峙,深沉到不见底的眼眸在她两身上滞留,而眼睛的主人正从房间老式电梯里徐徐步出。
涂晚将目光投向男人,凝视着那双漆黑的眸子,冷冽又炽热,远看像一簇冷光,近点像一撮烈火。
随着他的靠近,她眼底的薄雾也在厘厘弥散。
“英泰封杀的,从来只有无法进账的合作。”
分明就是一撮烈火。
一撮足以拨云见雾,让人清醒的烈火。
在英泰总裁心中,唯有利益才是永恒。
而她不过是只,漂亮的金丝雀儿。
高兴,花点钱哄两句;不高兴,花点钱敷衍两下。
涂晚眼睫半垂,掩去眼底的波动。
忽尔从前方餐厅飘来一阵鲜咸且带着浓浓的海洋气息的味道,紧接而来的是掺杂了蒜香和香料的烹饪香味。
惠听兰冷冷地瞥了眼傅礼泽,将丝绒礼盒朝沙发一扔,人便踩着高跟鞋朝着餐厅拐去。
涂晚跟在傅礼泽身后,一步一步似是踩在冰锥之上。
但更令她如坠冰窖的,却是一声从餐厅传来的欣喜又雀跃的嗓音。
“兰姨,今日是海鲜大餐啊!之前在国外日思夜想的可真就是江城这网红小龙虾,没想到回国第二天就安排上了,谢兰姨!”
海鲜大餐?
这是来吃饭的?还是来送命的!
——你又闹了场乌龙,狼来了的故事倒是常演常新。
涂晚脚步顿在原地,无声地笑了笑。
这他妈还吃什么饭,坦什么白。
她之前怎么会妄想对方幡然醒悟重新为人然后洗白白?
有的人对她浑身都充满着恶意,连掩饰都嫌多余。
傅礼泽眸光低沉如海,揉了把眉峰,眼底是淬了冰的阴森冷冽,嗓音裹了层倒春寒的薄凉:“陈妈,怎么全是海鲜?”
陈妈正在餐厅摆盘,明知是迁怒,站在原地支吾了半天也不知从何说起。
傅礼泽神色平静地点了点头,回身握住涂晚的手便朝外面走。
“没规矩!”
傅金玮正搀着傅老先生从正中的楼梯处悠悠下来,面色泠然,嗓音沉闷到震怒,“筵席摆好,走了像什么话?”
要说还有傅礼泽不敢忤逆的人,傅老爷子算一个。
场面一度陷入难以抉择的境地。
涂晚清凌凌的鹿眼扬起一丝得体的浅笑,嗓音依旧是轻轻柔柔的,“是啊,你走了像什么话?”
“你说得没错,原就是找呛的,到底是低估了!”
傅礼泽眉眼蹙得更深,握了下她的手。
虽然他嗓音是急的,但话却带了冷厉,“也算让你长点教训,让司机先送你回去。”
涂晚支起手腕摇了摇,仍只清清淡淡地一句:“那多麻烦,还得让司机来接你。”
旁边有五道目光全都射在她身上,她仿若未觉这些目光背后的意思,抬手箍在他肩上,踮起脚凑在他薄唇边啜了一吻。
唇是温热的,但落下的吻似是覆了层寒霜。一触即离。
她朝他耳侧凑了过去,与他交颈呼吸,笑意在话里漾开,“你说的,只要感情在不公开又何妨。”
“我说,只要感情在不认可又何妨。”
温热的气息从他耳边离开,箍住他肩的手也松开,她同时挣脱了另一只被钳住的手,眼底有水雾氤氲,唇角向上翘起:“今晚多晚我都等你。”
傅礼泽幽深的眸底闪过一丝动容,握空的手指向内颤了颤。
却见她眼睑低垂,红唇抿成直线,清淡的嗓音陡然冷了几度。
“也只等这一晚。”
说完,她利落地回身,踩着高跟鞋出去。
蓦地,餐厅里传来一声轻嘲般地冷嗤。
傅礼泽掀起眼皮,淬了冰的眸光精准地落在姜婉眸脸上,眼底刻着阴鸷,只一眼足够让她胆颤。
*
走出圆形拱门,浑身像是卸了甲般,涂晚长舒一口气,半倚在雪白的鱼鳞纹墙上,低头看了眼,握成拳的手背上的静脉青筋根根凸显,手心窝里是涔涔细汗。
她双手交叉,相互揉搓着,抬眼看向远处。
灰幕笼罩,夜色阴沉,绵柔的雨丝透过苍茫雾霭密密麻麻地点在白墙上,很快洇晕出几片不连贯的深色水渍。
庭院两侧的四方窗花古铜色柱头灯燃了盏盏昏黄,如列兵般沿着宽阔的林荫道,保持着安全距离布列。
涂晚站在半圆形露台上向下望着,宾利正停在林荫道上。
临走前,她侧身朝餐厅睨了眼。
姜婉眸的座位正好对着入户处的落地窗,她前面餐盘里盛着满满一盘无壳龙虾和鲜虾,看她十指纤净怕是有人替她行事。像是有感应般,她夹菜的瞬间,视线随即也看了过来,很快无视般移开眼,谈笑着将盘中海鲜夹给对面男人盘中。
单只看那挺阔的脊背,涂晚脑中就能立时浮现主人萧冷如玉的模样。
打扰了!
她飞快地收回视线,朝蜿蜒的楼梯走去。
是她逾界了!
*
餐厅里,惠听兰坐下来,便想在傅老先生耳边旁敲侧击着张家的事,可老先生脸色明显低沉着。
四年前,傅金玮作别英泰,在旁观者眼里是突然,但在傅老先生这已是极限。
无非因为他这儿子公私不分,又有心软的毛病,给惠家提供诸多方便,养了些亏本的项目。
在个暴雨如柱的黑夜,傅金玮被董事会公然发难,当初还是傅老先生出面摆平。
经此一事,惠家在傅礼泽这是很难讨到便宜。
傅老先生虽不问事,大多是默许的。
想起这些,傅金玮对她使了个眼色,她虽心有不甘,想到刚刚已经闹了场不愉快,不好再将难得的家宴破坏。
席间的话题,一如往常,谈起时下最热门的金融行情,晦涩难懂的名词源源不断地蹦出来。
仿若之前的闹剧从未发生。
傅礼泽眉眼微簇着,从始至终都没什么食欲。
另张桌子上,陈妈将剥好一盘龙虾准备倒进傅礼泽盘中,却被他挡了回去。
对面的姜婉眸冷不丁给他夹了两只大海虾,他掀了掀眼皮,冷戾的眸光掺了警告。
不过半厘,她眼里似是闪过一丝得意的笑。
傅礼泽回身眺了一眼,落地窗外夜色已深,一片沉寂,只有细密的雨丝缠在玻璃上。
他阴冷的眸底升了一丝燥意,将餐盘朝旁一推,晃了晃高脚杯,整杯明黄酒液一饮而尽。
“走了!”他起身,捞起外套准备走,“有两点我必须强调下。”
“其一,邦诚资产负债率过高,一旦风吹草动泡沫就会破灭。张家是他们咎由自取,于英泰于傅家于惠家,我问心无愧。我不希望在这再听到有人议论此事。”
他漆黑的眼眸向上眺起,唇角勾出一丝戏谑又浮浪的弧度,嗓音仍是萧冷的:“再通知个事,从今晚开始,我对海鲜也过敏!”
*
一路上,两人从相继上车开始,后排车厢就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司机将车开得很平稳,就连遇到小水沟、井盖、减速带的阻碍,都感受不到一丝震动。
车厢里光线昏暗,男人上车就抱臂靠在椅背上,闭眼。
涂晚斜睨他一眼,没太多心情问他怎么这么快就上了车。
或许是,席间关于张家的事谈崩了,闹上了。
涂晚靠在椅背上,暖气对着膝盖吹,一股暖流从下往上翻涌,连同那些不愉快的记忆也被熏了出来。
*
“涂小姐,开门见山,我不是来教你来做什么鸡脯的。”
“我现在给你一百万,打掉肚子里的孩子。”
京园里,惠听兰依旧端坐在沙发上,声厉音严,像是突然换了个人。
涂晚满脸的笑意瞬间坍塌,这话像是迎面给她当头一棒,看清一个人只需一道熘鸡脯。
前两天,她的所作所为都是做给傅礼泽看的,现下趁他出差终是按奈不住。
很快,涂晚将僵在脸上的笑意收起,神色自若地在惠听兰对面坦然地坐下。
她双手搭在膝盖上,脊背下意识便绷紧,唇角勾起轻柔的弧度,嗓音依旧是柔和的:“伯母,英泰资产过千亿,每天至少进账十几亿。一百万零头都不够?您看我像是没见过钱?”
前两天看着像是个好拿捏的小女孩,没成想竟还有如此费尽心机计算的一面。
看来这些个家世平庸的小女孩,就是等着飞上枝头变凤凰。
惠听兰依旧坚持拿钱打发她,“那……你出个价,要多少?”
涂晚唇边的笑意更甚了,抚了抚未显怀的肚子:“如果是个男孩,他爸全部身家都会是他的。伯母,你说呢?”
“你……”
“伯母,舍不得的话,就没什么好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