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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时机、焦虑、拖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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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沉睡了多久。
突然,纪灿希身体微微颤抖,随后缓缓睁开眼睛,眼前不再是那阴冷狭小的充斥着霉味的地下室,眼前的房间宽敞明亮,飘荡着淡淡的果香,浅蓝和白色的墙壁,占据半壁墙的书架,灰色窗帘遮住落地窗的一半。
阳光正透过另一半玻璃放肆的洒进来。
温馨、和煦,正是他梦想中的房间,纪灿希捂住脸,身体慢慢往前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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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安!快点下来!”
听到声音,倚在二楼栏杆的洛时安慢慢摘掉耳机,他侧着身,给搬运钢琴的工人让路,随后踩着楼梯缓缓走下来。
大概是所有母亲的私心,总觉得自己的儿子是最好的,在杨雨眼中,洛时安更是衡量所有帅气的标准。
这话放在洛时安身上并不算过,一米八几的个头,长相极为上乘,气质清冷又干净,少了几分少年的热血感,沉静如玉。
像一件艺术品,隔着橱窗欣赏是最好的方式,要取下来,放在手心细细观赏,一般人付不出这么昂贵的代价。
好在,艺术品也是有家的,亲密的家人并不在乎他对外的价值,疏离感也对家人不起作用。
杨雨踮起脚也要揉乱时安的头发,“发什么呆呢,叫你好几遍都不答应。”
洛时安把耳机塞进裤子口袋,“在听歌。”
“你有心事的时候就会戴着耳机。”杨雨端详着他的脸,“怎么,还在为搬家的事儿不高兴啊。”
“没有,就是有点累。”
“别想瞒过你老娘,这次这么仓促的走,好些朋友都没能好好道别吧。”
“我朋友也不多。”洛时安微微低着头,心事全部敛入密密的眼睫中,“就是,有一个,没来得及说。”
杨雨表情玩味:“哎呀,是那种很特殊的朋友吧。”
“什么特殊朋友?”洛博文从厨房出来,瞧见洛时安的耳尖微微泛红,忍不住道,“又拿你儿子打趣,时安,别听你妈乱说,快来吃饭了。”
一家人在餐桌坐下,杨雨捧着脸道,“我们家时安这么内敛的性格,到新学校交朋友肯定不容易啊,幸好有尤可在。儿子,她联系你了吗?”
“哦,但我们不在一个班。”时安说。
“去了新学校,肯定有一堆小女生围着你转,时安啊,你答应妈妈,如果要拒绝人家的话,话千万不能说太重,要有礼貌,温柔的拒绝,懂吗?哎,反正我懂那种感受。”
时安难得打趣道,“妈妈也被拒绝过吗?”
杨雨笑着说:“没有,我是很残酷的拒绝了别人。像坐在你旁边这一位,就是本人拒绝七次依旧不屈不挠的坚韧选手。”
“你说七次还真是给我留面子了。”洛博文扬了扬握着鸡腿的手,“而且,我也为我自己骄傲!”
一家人笑成一团。
七次。洛时安把土豆夹在嘴里的时候突然想,这的确是异于常人的勇气,或者是厚脸皮。
但最困难的,不是从“1”到“7”,而是从“0”到“1”。
如果有了“1”,次数似乎可以理所当然的往上增,只要不放弃。
但是“0”到“1”,这是长长的足以改写全部故事的一步,没有这一步,故事永远是未发生。
时机、焦虑、拖延,洛时安一直在岸边徘徊,收紧脚步,心事重重,反复低语。
是生是死?破茧是成蝶曼舞,亦或是力竭而亡?
但总得看一看,看一眼黎明的曙光,就算是悲剧,也得让故事,写一个开头。
得去找他。
※
纪灿希头缩在被子里好一会,柔软的被褥包裹着他的脸,让呼吸慢慢顺畅下来。
是真的······
妈的那鬼魂说得是真的!他真的成为万慕了!
他慢慢抬起头,再次端详着屋内,而后,他挪动自己的脚,脚底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时,他好像瞬间失去了行走的能力,再次瘫回床上。
又试了几次,他像初次学走路的婴儿一样,缓慢的迈步,在这个陌生新奇的环境里忐忑的试探,万慕的房间,不,现在是他的房间,他变成万慕了。
他的手里在一排排书脊上滑过,在各式各样的模型上拂过,在宽大整理的书桌上短暂停留,他简直要晕倒了,整个人陷进书桌前那把柔软的椅子上。
他趴在桌面,企图让心跳慢下来,忽地响起了轻轻的扣门声,“小慕?”
他心头警铃大作,怎么办?是谁?声音好像是个女的,万慕的妈妈?不对,他说他妈一年才来瞧他一次,不会这么巧······我靠,纪灿希顿时想爆粗口,除了万慕对他口头说的那些,他根本对万慕的生活一无所知!
谁谁谁的脸,他根本对不上名字啊!
“小慕!我能进来吗?”门外的声音有点担心。
算了,总得要应付的。
纪灿希轻咳了下,“进来吧。”
是一位短头发的阿姨,年纪和她小姨差不多大,但神色更和蔼些,她身上系着棕色围裙,一手拿着托盘,上面是一杯牛奶。
应该是万慕家的保姆阿姨,纪灿希不知如何称呼,故意别过脸问,“有,有什么事吗?”
她把牛奶放下,语气担忧道,“小慕,至少喝点这个。”
“哦,谢谢,谢谢。”纪灿希十分客气。
她神情有些讶异,继而道,“你都两天没吃东西了,我今天做了些你爱吃的,要不要给你端上来?”
“不用了。”
纪灿希说着站起身,她顿时有些失望,“好,那你——”
“我下去吃。”
折腾这么久,他肚子早就饿了。
别墅的内景他早在梦里看过了,可真正触摸到楼梯的栏杆,他又觉得真实的不像话,这房子太大了,一个人住的话······
简直不要太爽!
保姆阿姨做了一桌子菜,全是他从前没有吃过的,纪灿希如饿虎进食一般,扫荡着盘子里的美食,可吃着吃着,他突然想起什么,慌地问道,“几点了?”
阿姨为他的吃相高兴不已,端了柠檬水放在他面前,“10点多吧。”又拿出手机看了看,“10点半。”
“我去,我打工要迟——”
到了。
纪灿希突然顿住,迟到个屁!他以后再也不用打工了!体内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呼,这就是解放的感觉吗?
他盯着阿姨的手机,想着自己那个总是耗电大的手机,应该也消失了吧。
“小慕起来了?”
一个沉稳的男声响起,纪灿希抬头,看见一个穿西装的中年男子走进来。
这,这位又是谁啊?他赶紧低头,继续吃他的饭。
“小慕,夫人打电话来了。”他递过来一个手机。
夫人,也就是万慕他妈?纪灿希头皮发麻,艰难的将一个虾仁吞下肚,随后接过电话,刚喂了一声,那边冷漠的声音道:“不闹脾气了?”
闹什么?
纪灿希:“嗯。”
“万慕,你不是小孩子了,不要老是让蓉姨和海叔为你操心,再有下次,你知道我会怎么做。”
然而我并不知道。
纪灿希又是:“嗯。”
电话挂断了。
呼,真是冷漠的女人,好在知道点信息,蓉姨和海叔。
他笑嘻嘻的把手机递过去:“海叔,谢啦。”
海叔的表情格外复杂,“小慕,不要太难过,夫人她其实很关心你的。”
“哦。”其实也不用太关心。
“还有,这手机是你的。上次夫人让我收着,现在还给你。”
“我的?”这最新款的手机他只瞧陈一诺拿过,炫耀的不行,他嘴里不屑一顾,心里还是暗暗羡慕的。可是现在,他也有了哎。
纪灿希忍不住吹了口哨,“哈,牛逼。”
海叔和蓉姨的表情顿时一齐的怪异。
吃完饭,纪灿希本能的起身收拾,却一把被蓉姨拦住,语气很担心道,“小慕啊,还是去休息吧,或者出去玩一玩,别整天闷在家里了。”
纪灿希笑了笑,“好,谢谢蓉姨。”
他轻快的上楼去了,没听见身后那二人的低语:“是吧,越来越奇怪了,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再观察一段时间吧,叛逆期就是这样反复。”
手机几乎是全新的,连密码都没有,纪灿希输了自己的指纹进去。
接着丢到一边,翻了翻书桌上的东西,书基本都是新的没动,最下面压着一本相册,上面应该是万慕所有的联系人,背面还有名字,他默默的记下来,看起来万慕的生活圈真的很简单,身边稍微亲近的人,还没有欺负他的人多。
想到万慕交代他的事情,他眯了眯眼睛,握紧了拳头,恨不得把那些人从照片上撕下来,狠狠揉碎。
差不多记熟了名字,他去浴室洗了澡。
雾气氤氲的镜面,他整张脸都是模糊的,用手掌缓缓拭去,纪灿希的脸清晰的显现出来。
“万慕?”他试着叫一声,镜子中的表情有些怪异。
接着,他又叫:“万慕,你在吗?”
这一次,他是唤那个鬼魂。
没有回应,纪灿希微微叹气,用毛巾擦干身体,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他没有发现,后背,靠近左边肩膀处,一个淡红色的骷髅图案,若隐若现。
※
纪灿希真的消失了吗?
他很想去看看。
海叔要送他,被他轻声拒绝了。坐万慕的车去找过去的自己,这似乎有说不出的怪异。
他安静的等公交,原来住的地方几乎在庐城的另一边,可他却不觉得远。
大概是因为有时间。
走在自己走了十几年的街道上,心境也是大不相同。
纪灿希消失,那代表任何人都不会记得他,记得这个名字了吧。
这种感觉挺奇妙的,同时,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感伤和失落。
不管是好的坏的,他亲手抹掉了,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印记。
他突然不想去学校,也不想去小姨家,哪里都不想去,走就走了,还要确定旁人陌生的眼神?他是不是有病?
他不知道自己这种别扭从何而来,就突然不想去了。
可是,走了这么远的路,总要去一个地方吧。
纪灿希抬腿走进这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张宁还是趴在柜台后刷手机,语气恹恹道,“欢迎光临。”
他心头微跳,在便利店转了一圈,不知道该买什么,习惯性的去看那些快要过期的面包饭团,又收回手,拿了一盒最贵的巧克力······等等!他要怎么付钱!
指纹解开万慕的手机,看了一下余额,OhMyGod!
简直可以把这家便利店买下来了。
付款的时候,张宁随意看了他一眼,顿时眼光转不动了,纪灿希心头一紧,不会还记得他吧!
张宁脸颊瞬间变得绯红,语气磕磕绊绊的:“那,那个······要不要,你要不要袋子······”
纪灿希微微放下心头,轻声道,“不用。”
张宁红着脸,尽量显得随意,“帅哥,要不要加个微信啊,交个朋友?”
纪灿希突然想起来,第一次见到张宁的时候,她也是这么问的,但当时纪灿希立刻黑着脸说:“不要。”
后来是为了工作联系才加的微信。
如今他依旧是他,对她而言,却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纪灿希轻轻的摇头,转身离开了这家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