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长安》骨花四溅

2、第 2 章

　　“去给我查！那楚葵是什么人？”
　　薛漫云一进帐就摔了杯子，她是受宠惯了的，既然喜欢秦琛，就不会藏着掖着，因此刻意跟秦琛撞见几回，但秦琛温和疏离，似乎并不明白她的意思。

　　倘若只是如此，薛漫云并不至于如此生气，她喜欢的人，自然样样都好，为人略疏冷些也无不可，只是方才在马场，秦琛当着她面儿，待他身边那女子可过于亲近了！

　　贴身侍女战战兢兢应了是，收拾了碎片退下了。

　　因方才惊马一事，马场里这会儿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有慕容垚刚收拾完残局，正抓了一把新鲜的嫩草喂自己的爱马，书侍徐远站在一旁等了一会儿，忽然凑上来好奇道：“公子，那位姑娘是什么人，您知道吗？”

　　眉目清冷的公子手指轻轻一颤，掩饰般地摸摸马儿，回答道：“听闻秦兄家里有位妹妹，性情傲慢跋扈，想来就是这位姑娘了。”
　　徐远咂咂嘴，今日一见，确实有些目中无人，和秦少主的端正尔雅简直是两个极端。
　　慕容垚不置可否，沉默地喂完马，拍掉手上的草渣，转身往出走，忽然问：“小远，你还记得第一次见我是什么时候吗？”

　　“那是好久以前了呢，公子走失了，我捡到了您。”徐远没心没肺地回答，一路小跑着跟上去。
　　他记得很清楚，是一年春节前后，他和小伙伴在野地里放完炮仗回家时，正撞上衣衫单薄的漂亮小孩，像是谁家被拐带的小少爷，呆愣愣地站在他家门前，人已经烧懵了，警惕心却强得很，问什么都不说。他爹心善，把那孩子硬扯进家里，请大夫给看了病，养了好些日子才送回去，从那时候起他就跟着公子了。

　　“确实是很久之前了。”慕容垚垂下眼，轻轻的呢喃消散在空气中。

　　帐中，秦玥用脚勾出一张凳子坐下，也不开口，只是盯住江东。

　　江东立刻拱手认错：“属下护卫少主不力，无可辩驳，请二公子责罚。”

　　秦玥面色微缓：“你的责罚自然逃不掉，先说马场那位小姐，听说姓薛是不是？”

　　这话一出，原本准备混过去的秦琛连忙上前，倒了杯茶递到秦玥手边，赔笑描补：“哎，你先别生气，其实要说也都怪我，之前江东就提醒我小心腰伤，劝我不要去，是我没当回事儿；你刚来，一路上累着，也就别罚他了，好不好？”

　　这都什么跟什么乱七八糟的？

　　秦玥瞪他一眼，喝了半杯茶，好容易顺口气，才看向江东：“既然哥哥这么说了，那自然不是你的错，方才是我着恼了，你还多体谅……劳你去找个医师过来，先给他看看身体。”

　　秦琛摆手：“没事，不用叫大夫，江东去给小姐取些吃食，这一路又累又吓的，肯定饿了。”

　　江东下意识看了眼秦玥，见她没反对，就知道这是默认少主的做法了，于是行了礼退开。

　　见江东离开，秦琛就坐在秦玥身边，取桌上的点心递给她，见人不接，只好讪讪地收回手：“好啦，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别气了行不行，今天真是个意外，我知道你被吓得不轻，我保证，这种事情绝没有下次了，好不好？”

　　秦玥翻个白眼，并不领情，站起来就要避开他：“谁也不缺你的保证，而且我才没有被吓到。”

　　见秦玥肯说话，秦琛就知道她气消了不少，于是亲昵地把人抱起来颠了两下，才撒手笑道：“看起来阿晔把你喂的很好嘛，感觉好像你又重了不少呢。”

　　“……”这手法跟菜市场称猪似的。

　　“你管我呢，自己跟遭了灾逃难似的，江东天天饿着你呢！”秦玥从秦琛怀里跳出来，踹他。

　　“到底是家里好，你不知道，这外头的东西忒难吃！昨儿我出去转了一圈回来，也不知哪处送过来的烤羊肉，弄得帐里一股子羊膻味，熏得我险些要疯……椅子硬的要死，你还是跟我一块儿坐床上吧……”秦琛随口抱怨着，拖着秦玥往床边走，然后自己舒舒服服往大褥子上一靠，施施然枕着手臂，“阿晔有什么事吗，怎么没跟你过来？”

　　“阿晔在陵城，唐恭大哥说有事找他帮忙，我就自己过来了。”秦玥没骨头似的倚着秦琛侧坐，答完正经问题就开始控诉，语气可幽怨了：“可谁能想到，我千里迢迢来接你回家，你竟然就与我生疏了呢——在外头结识了什么雨小姐啊雪小姐啊，自己瞒着我就算了，连江东都拦着不叫说，等我回去告诉爹娘……”

　　秦琛被妹妹逗得直笑，腾出手拍她一把：“少添油加醋，不过一件小事，又没什么要紧，就没拿出来说道，谁知你就编排这些有的没的。那小姐是薛盟薛丞相的第二女，能和我有什么关系，先前惊马之事，只怕也是一场误会。”

　　秦玥歪歪脑袋，她不是不知世事的闺阁小姐，自然明白秦琛话里的意思。
　　薛盟是天子近臣，又是权臣，长女薛漫絮身居贵妃之位；秦家则镇守明城几十年，在漠北一带根基深厚。若是薛秦两家结亲，长安城里的那位怕是会睡不安稳。于情于理，秦家都不会和薛氏女扯上关系。

　　但自家哥哥么，该调侃还是可以调侃一把的。
　　秦玥对上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促狭地眨眨眼：“哟，还说没什么，把人家姑娘打听的这么清楚！”

　　“你好容易出来一回，就只管寒碜我吧！”秦琛仰脸望着上方，无奈叹气，“我才顾不上你，薛家那位小姐，也委实太执着了些，先前我各种明示暗示那姑娘一律听不明白，叫我闹心得很，以后须得绕着她走才是。”

　　秦玥就跟着笑：“谁叫我家哥哥长得这么招人呢，是不是？”

　　秦琛不带嗔意地瞪她一眼：“没大没小！你方才改换名字，我还没问原因。”

　　“这有什么好问的，为了路上行走方便，谁还没有个把化名了？”秦玥随口道，“你知道的，我向来不耐繁文缛节那一套，过来也只是为了早点见你，你趁早收拾了跟我回去，也免得我在春猎上不知礼数给你丢人。”

　　“谁敢说你，我让江东去打他一顿好了。”秦琛笑，“既然来了，就多待几天玩玩，我手里还有些事没有处理好，等收了尾就回漠北。”
　　秦玥“嗯”了一声，兄长常年在外，名义上说是游历求学，但她知道，秦琛私底下在做一些事，至于是什么事，明国公向来都不大过问，她自然也不会去刨根问底。

　　秦琛见她沉默，伸手摸摸她的头发，转了话题：“你带女装了吗？”

　　“……”女装繁复，不好骑马赶路，秦玥才不会带。

　　秦琛起身，打开床边的红色小木匣：“原本是打算给你带回漠北的，你提前穿了，不准再赖我没送你礼物。”

　　秦玥就弯了眉毛，抱着匣子转到屏风后了，秦琛略笑一笑，折身出了帐篷。

　　再进来时，秦玥正侧着脸梳发，见他手里的妆匣，不由多看了一眼：“你怎么还备了这个？”

　　“先前听说你要来，吩咐江东准备的，瞧你笨手笨脚的样子。”秦琛拿过秦玥手中的乌木梳，熟练的捞起一把长发，几息之间就挽好最入时的少女发样，珠花入双鬓间；退后几步，又上前端详片刻，颔首满意道：“啧，手艺差了不少，不过还是比你好些。”

　　秦玥听了这话就笑起来，又瞪他一眼。
　　她常年住在军营，确实不常侍弄这些繁复的首饰，好看归好看，但是打架时会碍手碍脚，因此大多数时候她只是随手编个大辫子，速度又快，看着也清爽利索。

　　秦琛左右看看，拿了个小巧的盒子打开，食指沾上口脂往秦玥唇上点：“倒是我多事了，除了口脂，你也用不着旁的。”

　　秦玥撇嘴：“说的好听，只是你不耐烦伺候我罢了。”

　　秦琛笑：“确实如此，你果然明白我。”
　　秦玥一愣，便跳起来追着他打，一面又忍不住笑。

　　“好了好了，不闹了，我先陪你附近走走，下午再带你上山寻猎。”出了帐篷，秦琛就没再躲了，笑着把冲猛了撞进怀里的秦玥捞出来。

　　一路上遇见几位公子小姐，正沿溪水而坐，酒杯随着流水漂流而下，此起彼伏的嬉闹声惊得草木枝桠微颤。他们与秦琛似乎很相熟，望见二人也懒得起身，只是挥挥手笑着喊他们一起来玩，赤脚踩在垫子上的红衣小少年更是热情，手一扬，一株半开的迎春花就朝着秦玥准确抛来。

　　秦琛下意识截住，立刻就被那少年笑骂：“秦郎君你拦我的花作甚！”

　　“原来这花不是给我的吗？”秦琛含笑道，又调侃几句，才问这花的位置。

　　“那矮亭边上就有两株迎春树，一株粉，一株紫，秦兄必定喜欢！”旁边有人手里也着了一支花，笑着抢红衣少年的话。

　　众人又说了一阵，才告辞离开。

　　兄妹在山脚下的亭子里坐了不久，江东就提着食盒过来了，他去取了吃食回来，却不见了两个主子，一路打听过来，就慢了些。

　　秦琛打开食盒，试过温，便递筷子给妹妹。

　　秦玥看一眼菜色，就笑起来：“哎，看起来还不错嘛！”

　　她的吃相还算好，文雅而迅速，几乎在秦琛慢悠悠吃完第五块的小小的栗子酥后，她就喝完了最后的豆腐汤。接过秦琛递上的手帕擦擦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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