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谷智理

2、寻人启事

　　自打与那女子二面了之后，少年这心呐，终日地吊着，当是近距离地瞧得了那稚嫩的脸庞之后便更上了心头。但这又不知其名姓，不知其家府，街头又不得多见的，这可如何是好？少年虽日日吃喝玩乐，但每每于深夜无人之时便眉头紧锁，苦苦思索，辗转反侧。应是感动了上苍，少年终于在十五月圆之时，借着照上床头的那洁白无瑕的月光，升了天。哦，不，是思绪升了天。乐得少年伸起腿一蹦便起了身，鞋都忘了穿，撅着屁股蹦蹦跳跳地跑到院子里，就着月光在那里翩翩起舞。远远瞅着，宛若一只中了邪的螃蟹。
　　你说好巧不巧嘞，隔壁的麻子正坐在自家门口台阶上喝着小酒，愣是撞见了这茬。幸好还没醉上，机敏地看出了这小子中了邪，一时间板着个脸，赶忙儿蹑手蹑脚地回屋，闭门紧锁，还不忘在门后、窗台上贴几个符，咬咬牙往符上撒点酒，这才能安心上床睡觉。
　　翌日，少年心情大好，春光满面，乐开了花，哼着小曲儿就往集市上赶。远远地就瞧见了麻子、二狗子、撒尿三人围在一起，少年这才想起来自己忘了喊麻子出门，不过没关系，人都在那儿了。少年一边开心地跟路上的行人打招呼一边蹦了过去。过去了之后，含蓄地一手搭起麻子的肩把人勾往自己怀里，一手作拳头状往麻子肚子上轻柔地转了几下。哎哟喂，瞧这小心思耍的，以致于少年愣是没瞧见麻子瞬间的黑脸。
　　此时与少年面对面站着的撒尿开了口，“过几日王家大船便要入港了，听闻今年窦海渔业颇丰，欲广招水手，我……”
　　要说是少年对撒尿的话充耳不闻，那可是真的冤，少年分明是顺着撒尿的声音瞧了上去。只是，充斥着熟悉的撒尿的大脸盘子的画面中的不远处，却有一女子曼妙的身姿勾走了少年的注意，也勾走了少年的魂。“正好昨晚才思绪升了天，今儿个就送到眼前，老天开眼了，老天开眼了……”少年一手糊住撒尿的脸把他推开，一手从麻子的肩上收回并顺势往胸口上推了一把，从二人中间冲了出去，“姑娘，留步……”毕竟老天开了眼，再也顾不得隐藏了。
　　女子听闻呼喊声，好奇往后一瞥，惊吓不已，“这不食了屎那男子！”女子意识到少年喊的是自己，撸起裙子可劲儿冲刺，直跑了两条街往左一拐。
　　少年紧追不舍，对女子的逃跑摸不着头脑，“姑娘莫跑，我又不吃了你。”刚左拐一步便紧忙刹了车，左看看右看看，通街寻不着人，“诶，人呢？”转身看看前面的街，没有；转身看看右拐的街，没有；转身往回看看，只有撒尿三人的无语状；转身再看看这左拐的街，“莫不是做了白日梦？”再确认了一遍，少年将信将疑地，灰溜溜地回了三人团的怀抱。
　　“好你个忘恩负义的食色鬼！”
　　“爷俊俏的脸庞竟得为了你追丢的桃花吃这一掌？你今儿个要是不赔，哥儿几个咽不下这口气。”
　　“可长能耐啦你！”
　　……
　　四人边贫着嘴边往前面的那酒家赶。

　　少年一行四人吃着酒肉聊回了前面撒尿说的事情。
　　“你们怎么说，我是上定了王家这船的，”撒尿把碗里的酒一口闷了，抬起右脚搭在板凳上，右手搭着膝盖又把碗给倒满了，“是男人就得搞事业。咱村的渔业可不能让王家独揽，我势必要拼这一把！”
　　麻子也开了口，“我拖家带口的，真不好离开，主要是怕我家人没有我的保护会出了茬子，要是哥儿几个都去，也许，我狠狠心吧。”一边说着一边时不时地瞥着少年。
　　少年盯着桌子，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我没问题，孑然一身，四海为家。”二狗子端起碗跟撒尿互相敬酒。
　　……
　　各自回家之后，少年急啊，又想上海又想寻那女子，苦思了许久，最后便拍板决定了，“在王家大船回来前，我若寻着了那姑娘，便计划婚事，与她厮守终身，下次再与弟兄们相会于海；若这次寻不着，哎，虽心有不甘，但男人还是事业为重，便先上海，那姑娘还算稚嫩，想来年纪颇小，也许一年归期之前，她也在等我呢！好，就这么决定了。”
　　少年马上动身，昨夜思索出的方法总算要实现了。少年找了两块木板，分别在顶边敲了两个洞，用麻绳连接了起来，然后在两木板上写了同样的字：
　　寻人启事
　　寻一女子，面容姣好，性格温良，衣着还算富贵，偶会一人现于陇里街头，她乃是吾心系之人，这辈子非她不娶，望各位父老乡亲帮帮忙。
　　翌日一早，少年扒拉了几口饭便把准备好的木板挂到身上，马不停蹄地出街。一冲到集市时，每遇一个人就凑上去让别人看自己身上的木板。因信息不祥，行人纷纷摇头，少年越挫越气，停了下来，可怜巴巴地加大了好些音量叫喊着：“姑娘，快快出来与我相见，你令我牵肠挂肚、肝肠寸断，若是你故意远离不想见我，那我自便是做鬼，也要厮守在你身旁！”
　　这一席话，感动满街的行人，纷纷为少年伤感不已，决定给少年献计献策：
　　“我倒知道几个面容姣好的女子，我可带你去相认。”
　　“要说这富贵啊，村里也不过两户，一是那王家，从京归来，发展了渔业，孕有一女；二是那赵家，祖辈经商，家世颇厚，妻妾成群，有八儿十三女，会是谁呢？”
　　“肯定是那赵家三女，娇俏可人，丰满妖娆，跟那四姨娘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眼光毒辣，眼光毒辣！”
　　“我倒认识村尾狗顺子家的女儿，礼金宜人，做事麻利，而且，屁股大，好生养，刚十二。”
　　“我可与你介绍我堂表妹，给个红包意思下就行，自家人好说话。”
　　……
　　少年一时间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好一个其乐融融的场面。

　　跟着村里的人走家闯户地，寻了两天也无果，少年累趴在了床，“明日要跟王妈一起去给王家送菜，希望老天开眼吧！”这样想着便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少年早早地起床便往王妈家里跑，跟着王妈去地里采摘蔬果，只为了快些节省时间。
　　终于赶在饷午做饭之前，二人出现在了王府后门。被家仆领到厨房之后，王妈给少年使了个眼色，少年心领神会，偷偷摸摸地拐进了内院。
　　少年弯着腰，假装在地上寻着什么东西，时不时地四周环顾，看瞧不瞧得着那女子。
　　“你是何人？”
　　少年惊慌地望向出声处，一看原来是几个小俾，便迎上前鞠了个礼，“好妹妹勿气，是蠢人愚钝，随王妈送菜至此，不料却笨手笨脚把篓子给打翻，让一只蟹溜出了厨房，实在羞愧难当，只能一路寻蟹至此。放心，只要寻着了蟹，蠢人立马滚蛋，不敢劳妹妹们操心的。”
　　“行吧，若是寻着了，可赶紧离开！”
　　“一定，一定。”少年恭恭敬敬地送走了这几个小俾。然后继续假装在寻蟹。寻了好一会儿，听见了模模糊糊的唱戏声，“不错，是女声。”便顺声寻了过去。
　　借了个屋外角躲着，少年瞧见了前面院子里搭了个戏台，有两个女子正在上面唱戏。好像两边是各两小俾在演奏。看不太清，少年偷偷摸摸地又跑到前面的花丛里躲着。这下看清楚了，两个女子没有穿着戏服，但都着富贵，在台上唱戏，看样子，应是一男一女的感情戏码；真是四个小俾在两旁奏乐。少年可劲儿地盯着台上两女子，头不自觉地跟着两女子的路线在走位，想要看清楚正脸。当两人交手转圈之时，少年终于看清了，是她，少年惊喜得出了声，又自己捂上嘴巴。幸好叫得不大声，被奏乐掩盖了过去。

　　少年开心地走出了王府后门，与在外等待的王妈会了面。
　　“如何？”王妈上前关切地问。
　　“找到了，是她。”少年抑制不住地喜悦。
　　“王家小姐？真假？太好啦，可算找到了！”
　　“内院有个戏台，有两身着富贵的女子在上面唱戏，有一个就是她。”
　　“哦，是是是，那到底是不是王家小姐？”
　　“哪个是王家小姐？王家只有一女，怎有两着富贵的女子，且看着都还稚嫩？”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一个是王家千金，一个是她丫头，是王家夫人的远房亲戚投奔而来的。当年，那亲戚带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就说要给王家贱卖为奴，养不下去。王家夫妇都生性善良，不好推脱，不然要个三四岁的小孩能干什么活？那亲戚拿到钱两就走人了，再也没有来过，就是在山腰自己搭了个小屋的孟瞎子家，知道不？”
　　少年连连点头，“哦哦哦，知道，知道。”
　　“王家小姐也把那小孩当自己妹妹，两人要好得不行，这姑娘也是命好！”
　　“那哪个是王家小姐，哪个不是啊？”
　　“这还不简单，你看中的是矮的还是高的？”
　　少年回忆了一下，“矮的。”
　　“啧，”王妈嫌弃道，“咋那么没眼见力呐，那是她丫头。”
　　少年害羞道，“眼缘啊，没办法，这王家千金咱也要不得。”
　　“也是，无妨，那丫头也到年纪了，估摸着都十五啦，也该找个好人家。”
　　“好好好。”
　　“你这事啊，直接去找她老子谈就成了，给个公道价，说点好听话，不愁。”
　　少年从衣服里掏出了一包东西，双手递给了王妈，“辛苦王妈了，小小心意，还请笑纳。”
　　“诶，客气什么，不碍事儿，使不得使不得。”
　　“后面还需王妈操劳操劳，”少年一手抓起王妈的手，一手把东西放到了其手上，“必有重谢！”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吧！”
　　两人有说有笑地消失在了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