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恋爱》蒜苗炒肉

37、筹备

　　也许是这一晚在情绪上消耗了太多的能量，放松下来的时候特别疲惫，她和郭云裳躺在一张床上，理应有些忐忑和不适应的，理应有些旖旎情思的，但是并没有，当郭云裳摁灭床头灯说完晚安后，宋奇几乎是秒睡。
　　一夜无梦，自然醒时还不到六点，宋奇的手机悄然无声。
　　虽然不知昨晚余明霞和宋金州战况如何，但显然这两人都无暇顾及她，她们无暇顾及大晚上把一个只穿睡衣的女人赶出家门会有什么后果。
　　宋奇没有伤怀，反而有种心口已披甲执锐的孤勇，她觉着自此以往，自己是再也不会为家里的事有分毫的感慨是伤心了。
　　或许她的麻木来的更早，只是此刻更加明晰而已。
　　宋奇给手机充上电，再躺回去的时候已了无睡意。
　　郭云裳还没醒，应该处于清晨时候的浅眠期，不一会儿她呢喃呓语，轻轻唤了声妈妈，像是睡得不太安稳，但没过一阵子，她又忽然呼吸急促地叫：“妈妈！”
　　是那种特别伤心凄切的语调。
　　宋奇赶紧开了床头灯，就见郭云裳眉心紧紧蹙着，脸上是绷紧了的压抑，似乎极度伤心，哽咽着喘不过气来。
　　这大概是梦魇，宋奇正要叫醒她，就见她抽噎了两下，自己醒了过来。
　　床头灯亮着，清楚的照进郭云裳的眼眸，那里的悲伤和寂寞宋奇似曾相识，那是在小山包上看日落的郭云裳才有的眼神。
　　那时她不是错觉，郭云裳就是在难过。
　　这种难过是如此的内敛而深沉，以至于宋奇不知说什么才好。
　　郭云裳总说她俩在安慰人上的水平不相上下，现在看来这说法有失偏颇。是她远不如郭云裳，尽管郭云裳劝人的话不动听，还总是绕着十万八千里，不耐心点都不知道她在劝慰别人。
　　在宋奇张口结舌的时候，郭云裳逐渐清醒了过来，她眼里那浓烈的情绪像是日出后消散的雾气一般退了下去，她翻身趴在床上，把枕头划拉着抱在自己怀里道：“只是做梦。”
　　就像已经窥破了宋奇笨拙的担忧，半是解释，半是安慰。
　　缓了一会儿，郭云裳才重新侧着躺回来，看了眼时间：“醒这么早？”她看了两眼手机又放了回去：“再睡会儿？”
　　宋奇听话的重新滑进被窝，郭云裳已经伸手把床头灯给关了，她叹息道：“哎你试过没，醒着赖床比一觉睡到九点钟还爽！”
　　宋奇嗯了一声，这时外面的天已经逐渐亮了，但屋里窗帘全拉着，人为营造的一种黑夜的氛围，因为有闹钟兜底，还可踏实的赖床。
　　就这么安静的躺着，好一会儿宋奇才说：“你刚说梦话叫妈妈了……”家庭关系这样一团糟糕的她，至少在郭云裳跟前说起过父母，可是郭云裳不一样，这样仔细想起来，父母这个轻易就会涉及的话题，郭云裳从来没有提起过。
　　当别人轻易的说我爸怎样我妈怎样的时候，宋奇固然是没什么开口的欲望，而郭云裳，似乎总是带着点笑听着这寻常的闲聊，她那表情有点淡，还有点说不清楚的内容。
　　郭云裳静了一会儿后才笑起来：“那不是正常么，又不是叫前对象的名字……要不起床吧，酒店不远处有家早餐店的汤包和粥都不错，带你去尝尝。”
　　她这么规避，宋奇直觉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但也不再问下去，只是撒懒推郭云裳：“你先起。”
　　磨蹭了足有半个小时郭云裳才先爬起来去洗漱，等宋奇洗漱完出来的时候，郭云裳正给水养花换水剪根，她这儿的花又换成了一束各色的小雏菊。
　　郭云裳拿下巴指了指床边：“凑合穿吧。”
　　郭云裳的衣服她穿有一点长，幸好是宽松版，宽窄倒合适。
　　直到汤包上桌，宋奇才揪了揪胸口的衣服说：“还挺舒服！”
　　她只穿了一身睡衣出门，昨晚洗澡后，从里到外就都是郭云裳的行头了，别的还好，胸衣郭云裳就带了一件，是不穿工作服且需要外出的时候才穿的，而且尺码不对，她只能入乡随俗地跟着郭云裳贴了个胸贴就出门，刚出门时还不习惯，这会儿简直觉得连灵魂都是自由的。
　　郭云裳笑着总结：“一朝摆脱束缚容易，再度放弃自由难上加难，你以后大概率就跟我一个路子了！”
　　宋奇若有所指的拿目光在郭云裳身前溜了一圈儿，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含着笑说：“我恐怕不行。”
　　郭云裳：“……”不就是个B＋有什么了不起。
　　早饭快结束的时候白鑫才赶过来，他看了一眼穿着郭云裳衣服的宋奇，打着哈欠说：“这么早啊！”别的一句也没问。
　　去坐车的时候，郭云裳看了宋奇好几眼，还清了清嗓子，她这行为不正常，宋奇凑近了问：“郭工，你是不是有话说？”
　　郭云裳捋了下耳边细碎的头发才说：“家里有消息吗？”
　　宋奇一瞬间泄了气，她这人七情上面，脸色晦暗而嘲弄的摇了摇头。
　　郭云裳却说：“那你给家里打个电话吧。”
　　因为这建议很“直言进谏”，她说话的声音都轻。
　　宋奇坚决的摇了摇头。
　　郭云裳顿了顿，却还是说：“你妈毕竟是个女人，她在和你爸起冲突的时候，终究是个弱势群体，万一……整一晚上都没有消息了，你得确认她没事。”
　　宋奇的脸色简直是嘲讽又怨毒，她声音都大了起来，呛了郭云裳一句：“你别搞笑，她会有什么事？！”
　　白鑫本来自觉走在她们前面，听见宋奇这句态度生硬的话，不由的回头看了一眼郭云裳的脸色。
　　相对来说他们单位是友好和谐的模范，同事之间维持着基本的和平，领导也很少疾言厉色的训斥人，就是偶尔遇上不怎么样的业主，大家也都很团结一致的护短，加上单位统共也没俩女的，大家自然会照拂，他印象中还没见过熟悉的人里谁这么跟她小师姑说过话。
　　郭云裳果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样子。
　　宋奇在这片刻的安静里也意识到自己的不识好歹，可她在强烈的委屈和憎恨中转圜不过，遑论有能力补救过失，因而更添了一份的愧疚。
　　浓烈的情绪熬人，她一时间恼恨非常，除了泪水要冲出眼眶的酸涩几乎感受不到别的，从而又觉得自己除了会哭毫无用处。
　　就在这时她的手腕被人捏了一下，是郭云裳拉了埋头苦走的她一把，她的话响在耳边时和之前一样轻，好像自己的失态对她并没有什么影响。
　　她说：“昨晚那么个情形之后还让你先打电话回家确实挺委屈你，但是委屈没那么可怕，慢慢就过去了，就怕万一家里有个什么事，而你没打这个电话，那你以后就会为自己的不作为感到后悔。宋奇，有些后悔恰恰相反，会随着时间，永远镌刻在心上。”
　　她这个样子就像是在人结满坚冰的心上缓缓地浇着一盆温水，那冰化开的时候，冻伤的地方会被温水刺激的疼痛，宋奇抬手抹了一把脸颊边的泪说：“我不后悔。”
　　这不再是之前的坚决和厌憎，更像是一点嘴硬的娇嗔。
　　郭云裳反而笑了起来：“对，你不后悔，你叫宋不悔。”
　　白鑫见两人氛围好转才插话：“宋姐，我觉得我小师姑说的很有道理，你还是打个电话吧。”
　　宋奇很少被人这样哄过，她一时之间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给余明霞打电话，昨晚之后，她那样当着宋金州的面丢了她的人，她还会接自己的电话吗？如果接了她能说些什么呢？
　　郭云裳看她捏着手机半天都没解锁，便说：“号码给我，我打。”
　　宋奇不解，白鑫便补充：“假装广告推销呗。”
　　要郭云裳亲力亲为到这个地步，宋奇又有些不愿意，她好赖是个奔三的人了，所作所为，不能只凭自己愿意与否，也不能什么事都指望别人替她扛着。
　　宋奇深呼吸了一次说：“我自己打吧。”
　　这个电话一直到自动挂断，也没人接起，宋奇不由蹙了蹙眉，她分不清是余明霞故意不接她的电话，还是真的如郭云裳所说有点什么意外，这种未知的煎熬消弭了她心里的芥蒂，因此她没再犹豫，隔了几分钟又拨了过去。
　　还是无人接听。
　　郭云裳按住她要再次重拨的手：“别急，咱们先去坐车，等会儿我来。”
　　隔了有十几分钟郭云裳才把电话拨过去，那边很快挂断了，郭云裳又拨了一次，这回倒是很快接通了，那边声音很冲地问：“你谁啊？”
　　郭云裳脑子一抽说：“姐您好，我是房产中介的，您信诺家园的房子要卖吗？”
　　她还不知道余明霞和宋金州闹翻的最初原因就是钱和房子，这一波操作精准地撞到了余明霞枪口上，只听那边厉声骂道：“我卖你妈，你才卖房子，你全家都卖房子，傻×！”炸的郭云裳把手机拿开了一点。
　　那边并没给她回嘴的机会，骂完果断的挂了电话。
　　郭云裳的手机虽然不如仪表班组的座机漏音那么厉害，但余明霞的音量弥补了硬件的不足，她这中气十足的骂声足够让离得近的人听个清楚，白鑫被震得微张着嘴说不出话，而原本因为骂脏话的人是自己的亲妈而抱歉和羞愧的宋奇，在看到郭云裳捏着眉心强行说没事的时候，有些不厚道的笑了出来。
　　郭云裳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但笑完后宋奇的情绪就沉了下去——余明霞是故意不接她电话的。
　　那沉下去的情绪没有想象中那么尖锐，那么激烈，反而是一种平静的沉重，宋奇在这种平静和沉重之中，毫不费力的做了个搬出来住的决定。
　　实行这个计划的第一步是换工资卡，她的工资卡一直在余明霞手里，不管是用和平还是暴力的手段，她都不认为她能从余明霞手里把这东西拿回来。
　　问劳资处后被告知，工资卡统一是一个银行的，那么她再想换工资卡就得新办张卡，新办银行卡卡需要身份证，而她的身份证落在了家里。
　　这一日梅剑山巡视了一圈之后对控制细节和画面美观性又提了些意见，郭云裳趴电脑跟前改画面，白鑫跟陈澄吐槽了一番今早自己恍若做了个千瓦级大电灯泡的经历后，恰好看见宋奇蹲在一边搜索着挂失补办身份证的问题。
　　白鑫避开了大部分雷点之后问：“宋姐，你要办身份证啊？现在不用挂失的，你直接去办就行了。”
　　此类经验丰富的白鑫分享了关于办临时身份证等等的知识后，宋奇火速行动请假去办了。
　　工作人员说临时身份证第二天可取，宋奇盘算着拿了证就去办新银行卡，届时工资卡一换，这个月的工资就属于自己了，然后就去租房，搬出去住。
　　人生匆匆将近三十年，小时候自然是和家人住，出去读书也是住校，工作又回了厂里住进了家里，虽然余明霞倒班有时候晚上不在，但那毕竟和一个人搬出去住不一样的。
　　独居是个几乎是个新奇的体验。
　　宋奇还没理清楚自己的心绪，手机响了一下，是郭云裳的微信，给她发了个位置，并附信：“这儿等我，下班一起逛超市。”
　　宋奇看了眼时间，离郭云裳正点儿下班不到一个小时，她言简意赅的回了个好，便往目的地走去。
　　那超市就在商场边上，附近的长椅上坐满了人，有逛街累了的，有看着小孩子在商场门口玩闹的，有捏着一捧气球售卖的……
　　人们挤挤挨挨，宋奇费心找了一圈才寻了个空位坐下来等郭云裳。
　　似乎是很短的时间，郭云裳发来语音请求，接通的时候那边吵吵闹闹的，郭云裳问：“在哪儿？”
　　宋奇在回答之前先下意识地站了起来，有一路公交车进站了，她一眼就看到夹在人群里下车的郭云裳，她背着个双肩包张望了一下，看到了正在挥手的宋奇，便挂断了电话，大步流星往这边走了过来。

　　今天是忙到差点忘了在这说说点废话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