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恋爱》蒜苗炒肉

101、未完待续

　　大年初一下午，郭云裳把她妈妈的遗照收拾起来，宋奇也终于看到了她那个大月饼盒子里其他的东西——是很多洗出来的照片，她的，她爸爸妈妈的，还有几张她爷爷奶奶的，秦思勉的，她表姐的，还有同事的，老家的鸡和猫和牛的，风景的……
　　郭云裳把宋奇翻了一遍的照片又一张一张收了起来：“本来是准备在新房子里做个照片墙的。”
　　后来连那房子都卖掉了。
　　宋奇从她手里接过盒子，一张张照片摞起来，沉甸甸的：“那你有备份吗？”
　　郭云裳看她，她便抱着盒子道：“你有备份的话，我们可以在这里做个照片墙啊，以后有了新房子，可以重新洗一遍。”
　　郭云裳想了想：“行，反正放假没事干。”她一个人过年也就一次，不太愿意让自己闲着，一感到无聊的苗头就赶紧跑出去，在附近的公园和山包上漫无目的地游荡，甚至也自发主动地宅在家里做项目调试的表格。
　　今年出去游荡显然是不行的，大年初一的晚上社区的人竟然加班，说是在核实每家每户的外来人员，也核查常住人口有没有外地旅居史。
　　物业通知了小区可以出入的门，支起喇叭播放倡导网络拜年杜绝串门的宣传，而手机上也新增了关于这次肺炎的数据查询功能，严冬正至。
　　尽管数据显示雍市只有下辖一个县区有几例确诊，但整个城市里其静默肃穆的氛围一样叫人压抑，且逐渐的，物资购买日益艰难，有人开始在物业群里抱怨缺盐少醋而无法购买，又隔了两日才有了购买物资的允许，商贩聚在小区外的栅栏边，每家只许一个人下去排队买，大家又抱怨物价攀升，生活不易。
　　她们三个人阴差阳错储备丰厚，问候亲友，郭云裳乡下的亲戚自给自足不受影响，秦思勉今年留在男朋友家过年，算是面见男方父母，为了招待她，男方家多备了许多物品，没受什么影响。
　　高琪家情况类似——单位放假后程芹硬要拉着高琪去泡个温泉，说泡完温泉赶在除夕回家就好，结果除夕当天各地已经出台了针对外来人员的政策，程芹硬生生把自己浪成了个不能回家的人，保险起见，羁留高琪家过年。
　　高琪父母在她俩去泡温泉之前特地买了一大堆菜，想着等她们回来了，给人姑娘吃顿好的再让她回家，倒是无心之举多给家里备了些口粮，节省着用，也安然度过了最初几天不好买菜的日子。
　　一圈问下来，唯有余明霞状况堪忧，凤原有确诊，而且余明霞在单位家属楼住着，那小区入住率奇高，大部分人的孩子在外地读书，常住人口里也有因公出差而从外省回来的，情况复杂，据说还有几个密接被带走隔离，是以管控更加严格。
　　余明霞日子过得潦草，没什么心境过年，稍有风吹草动，她就毫无意外成了弹尽粮绝的那一个，而她又极度不会和平解决事态，在风口浪尖上和门口值班的人员吵了一架，闹得人家差点报警。
　　这事儿是有人在楼上拍到发到了物业群后宋奇看到的，宋奇电话打过去，这次余明霞倒是接了，但她闯门未果的余怒还在，好一通谩骂和抱怨，宋奇挑着重点听，才知道她连米就都只剩一碗了。
　　宋奇烦得脑仁疼，但又不能不管。
　　但这也是宋奇力有不逮，鞭长莫及之处，凤原是个小城市，这个时节买东西更不方便，她又是找陈周和袁昕帮忙买东西，又是三番五次地联系社区说明情况，几经周折终于买到一袋米和几斤常用的蔬菜，第二天千求万恳，才有一个志愿者大姐匀出时间把东西给余明霞送上去，至少没让她挨饿。
　　鑫诺家属区带走隔离的人里有了一例确诊，那小区管控时间又长了许多，宋奇辗转留了那个志愿者大姐的微信，又拜托人家在百忙中给余明霞送过几次东西。
　　转眼到了该上班的时候，许多外地人却都没法按时返工，宋奇和郭云裳的单位都在初七决定先开视频会议，布置了些工作后，决定先让大家先居家办公一礼拜。
　　陈工给宋奇分了活儿让她出电气图纸，宋奇按着上班的作息时间，在那间年前才布置好的简易房间居家办公，她在新买的桌子上伏案工作时，甚至都想责怪郭云裳的乌鸦嘴，一语成谶的让桌子派上了用场。
　　郭云裳反而比较闲，她在家待不住，响应号召做志愿者去了。
　　先是说雍市有企业家和爱心人士捐赠江城的物资要清点装车，后来又有终于艰难返乡的人要登记汇总信息和测量体温，郭云裳忙得甚至顾不上着家。
　　意外的是她在车站做登记的时候，还能在志愿者队伍里碰上秦思勉，两个人穿着防护服比了个心拍了张照片发给宋奇，宋奇压根看不出来哪个是哪个。
　　这两个人在人流量较少时凑一堆聊天，秦思勉感叹缘分奇妙，说她更想宅在家里以居家办公的名义刷剧，但她们是单位发布招募志愿者的公告，她新入职，为了表现好点不得不积极响应，倒是好奇郭云裳大冬天跑这里来吹冷风。
　　郭云裳不以为意地说是为了尽绵薄之力，把秦思勉震了一下，连忙说：“你这高度拔地，我都不好意思跟你做朋友了。”
　　无论社区还是单位，郭云裳那边确实没什么硬性要求，她是那天在手机上看到了给余明霞送菜的志愿者大姐，人家本来是退休后跳广场舞休闲度日的人了，还主动去做这种事情，她正好有闲，做一做也无妨。
　　说是略尽绵薄之力并不夸张，但秦思勉一咋呼，郭云裳也有点不好意思。
　　一直到二月下旬雍市才逐渐恢复正常生活，郭云裳这种工作性质不出现场就会积攒一堆活，虽然各地防控政策有限制，还不至于让大家倾巢出动，但形势摆在那里，有种箭在弦上随时可发的紧迫感，于是郭云裳决定还是把父亲送到养老院去。
　　和宋奇商量，宋奇当仁不让地说自己可以照顾，话说出口就见郭云裳急着拒绝，她恼郭云裳事事分得太清，也许是最近和郭云裳关系融洽，她也有闹脾气的底气，瞪着眼气鼓鼓地等郭云裳的下文，已经打好了吵架的腹稿。
　　郭云裳在她的臭脸子下还心平气和地解释：“我不是要和你划清界限，你当然可以照顾我爸，但那不是必须，送他去养老院后，你有时间又想看他的时候，可以多探望他，但又不必每天都操心他的吃饭吃药睡觉等等问题。
　　再者，你之前说工作也要尽兴地去做，那就不要为这些事束缚了手脚，我自己都不是个孝子，怎么能绑着你，给我的父亲做孝子！”
　　宋奇反驳的话都被她堵了回去，最终也没吵起来。
　　而且不到一个月，在各地都恢复了生产生活秩序之后，宋奇也跟着陈工出差了，去的地方和凤原就隔了二百公里。
　　项目收尾是在四月初，杂花生树，草长莺飞。
　　陈工问她要不要回家看看，后期他一个人顾得过来，宋奇犹豫良久，还是找了一个下午回了一趟凤原，她自知难进余明霞的家门，是以先订好了酒店，就在郭云裳在凤原出差时，她去蹭住的那家，在当时白鑫那间房的隔壁。
　　之前为了给余明霞弄吃的，陈周和袁昕都出过大力，宋奇叫她们一起吃个便饭，还叫了她以前在山里时的师傅。
　　邀请那个给余明霞送过米和菜的志愿者大姐，人家难得能在恢复生活秩序后续上广场舞，自然不想为此耽搁。
　　宋奇也想叫朱孟君来着，看了眼街头少聚餐的横幅，又打消了念头，只打了电话问候。

　　陈周考研成绩果然不错，但他此时倒很稳扎稳打地准备复试。
　　陈靖的婚礼改期到六月份，袁昕也就没见着那个笑起来贼帅的伴郎的面，至今还是个遭父母嫌弃的单身狗，她状态也确实不好，据她自己说是年龄和容貌焦虑让她失眠，除了不会说人话的陈周，其余两位倒实打实地安慰了她一番。
　　饭后宋奇买了些水果，准备在那志愿者大姐跳完舞后送过去，好歹表示一下自己的心意。
　　去时广场舞还没结束，原来那志愿者大姐还是广场舞的领舞，姿态优美，专注投入。
　　宋奇围在边上看了一会儿，没成想在广场舞队伍里看到了余明霞的身影，怪惊喜的。
　　宋奇盯着余明霞的时间太长，余明霞自然也看到她了，但只一瞬，她就转着圈圈移开了目光，再没多搭理宋奇。
　　广场舞散场后宋奇给人送水果，两人推拒了好一会，那志愿者大姐才肯收，还道：“你妈妈也来跳舞啦，你见着没？”
　　志愿者大姐环顾四周，热心地叫住了散场后准备回家的余明霞，自然也就见识了余明霞对宋奇的冷脸，她甚至都没往宋奇跟前走一步。
　　宋奇都被弄得有点尴尬，忙说：“算了，我明天再看她吧。”
　　广场舞队也是消息集散地，那大姐多少听闻过一点内情，只能劝宋奇：“娘儿俩没有隔夜仇的。”
　　宋奇笑了下没应声，她和余明霞之间的隔阂大概是按年起步计算的。
　　但那大姐还给她筹划好好表现的机会：“我听你妈抱怨说家里抽水马桶不好用，正好我家去年刚换了一个，我推荐给她，还没听到她说买。”
　　宋奇上道地说：“那您推荐给我，我去看看。”
　　大姐给她发了订货时候的单据，有实体店的名字和马桶的型号。
　　宋奇第二天直接奔着那边去了，照着推荐买了个一样款式的，同一个小区，到排水孔的距离也一样，不到四十分钟就已经和人谈好当天上门安装。
　　宋奇带着人去，进自家门也是敲门，好一会儿余明霞才开门，那上门安装的小哥热情地越过宋奇的肩头跟余明霞打招呼：“姐，您买的新马桶，我们来安装。”
　　宋奇在她拒绝之前道：“咱俩先别吵，等人走了再说。”
　　砸旧马桶，搬运垃圾，再安装新的，折腾完已经到了下午，上门安装的人试完功能后已经走了，宋奇留下来，和余明霞两人默然对坐了一瞬。
　　最后还是她先开口，觉着一个妈字像哽在喉咙里叫不出来，便省略了称谓，直截了当地道：“如无意外，我以后应该会定居雍市。”
　　余明霞眼里烧起两团怒火，要灼穿宋奇似的，“你还和女的混在一起！”
　　宋奇点了点头：“是，这次还挺稳定的。”她迎着余明霞的怒火，继续道：“我应该永远没法让你满意了。”
　　余明霞已经举起了巴掌，宋奇躲了一下，竟然轻易地捏住了余明霞的手腕，余明霞实在是太瘦了，那份瘦弱都消弭了宋奇的怒火。
　　她把余明霞往旁边推了一下，然后掏出一张卡放在餐桌上，“密码和以前的工资卡一样，我手里有钱的时候会往里面存一点，给你应急用，有事……打我电话吧。”
　　她顿了顿道：“那我先走了。”
　　她一转身，余明霞就拾起那张卡扔在了她背上，卡片轻飘飘地，并没有什么疼痛感。
　　宋奇堪称耐心地又把卡片捡起，给她放在了桌子上才走。

　　晚上宋奇和郭云裳视频，那边兴高采烈地说她项目结束，第二天就回家，问宋奇什么时候回去，宋奇估算了日期，说大概还有三四天的样子。
　　郭云裳问：“诶，你喜不喜欢玉兰花？”
　　“怎么？”
　　“我看到有水培玉兰，买回来是枝条，泡水里一个礼拜左右就能开花，我已经下单了，明天到，等你回来，说不定花就开了！然后你一进门，哇，一整个春天都在家里迎接着你！”
　　宋奇忍不住地把她那眉飞色舞的样子截屏保存下来，笑着说：“好！要接叔叔回去住几天吗？我上次看他的时候他说养老院的饭都吃腻了！”
　　郭云裳美女撒娇：“啊……我也吃腻外面的饭了，等你回来投喂，我要吃好多肉。”
　　挂了视频，宋奇还看那张截屏，她把自己的头像拿马赛克糊住后，把这张照片连同过年时三个人的合照一起发送给郭云裳的表姐。
　　文字消息依然简略，只写：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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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她们的生活未完待续，我们的小说却是就此完结了。
最后几章的时候，由于有天使读者的推荐，这文竟然迎来了逆风翻盘（不是，但确实涨了三四十个收藏）。
这个故事开始动笔的时候是2020年后半年，是个预计十万字完结的小短篇，写到郭云裳离开，他们怅然若失后还会继续生活就结束，表达那种爱情虽好，没有也成的主题。
但，很不甘心，宋奇是个很怂，但总在跃跃欲试的人，她在郭云裳那里的试探都得到了正面反馈，她拿了郭云裳的钱（虽然不是她想要的），她不会无动于衷的！
于是又继续，结果写到最后竟然有四十万字！我可真是又臭又长持续输出！
到如今，我已经不做“写小说挣钱”的美梦了，我清楚自己冲动大于才华，也缺乏足够的毅力和勤奋，这本写到最后，只剩下一个特别简单的愿望——写完，写完给自己个交代，写完就是胜利。
想写爱情，写得并不动人，但写了宋奇的成长和转变，写了郭云裳从一个漂浮的假惹人爱选手转变成一个过日子的普通人。
夹带了很多私货的观念——比如程芹小可爱，尽管她娇气，爱的虚张声势，可是她不婊不坏，也会在看到爱需要承担那么多责任（或者说，爱郭云裳需要承担责任）后，心甘情愿放弃。
比如前半段的黄翡——大家对同性恋爱的支持未必是头脑冲动，反对更可能是未经深思的下意识反应。
写一点不同的家庭，比如陈靖的，陈靖：宋奇前女友。她家里看起来开明而和谐，但是遇上父母认为是核心的问题，他们会给陈靖施加心理压力——在陈靖的不雅照之后，陈靖的父亲没有申辩，而是以自己因为这件事没有升迁来让陈靖愧疚，陈靖的母亲也是个很能造成心理威压的人，这样被教育长大的陈靖，应该是回听从父母的意见走上所谓正途的。
比如宋奇的，她父母都不是大奸大恶的人，只是到了年纪就结婚，结婚就生子，但他们都不爱孩子，宋奇在这个家里更像个工具而不是一个需要被平等对待或者尊重的人，父母闹掰的时候，余明霞养她更多是为了留住房子，而把她养成符合大众标准的正常人，是她的功绩，所以她不接受宋奇喜欢同性，不是害怕宋奇在这条不大众的路上吃很多苦受很多罪，而是多年心血养成了个残次品，所以愤怒而不甘，但很难和宋奇和解。
而宋奇她爸却是另一个极端，他极度自爱，从而一点不爱别人，他并不关心宋奇长成什么样，但也不介意拿宋奇长歪了的事实去攻击余明霞，只要这对自己有好处的话。
我想这样长大的宋奇很难坚定地认为自己值得世间美好，所以她的爱总悲观，总把自己提前放在会被抛弃的位置上。
郭云裳恰相反，她家里充满了爱，可是那爱让她愧疚，让她自责，让她退缩，她超级矛盾，潜意识里的认知和自己想要的总是两回事，她父亲的事，她认同亲戚们对她的批评，可是也绕不过她无处安放的痛恨，她最恨的是自己的无力，所以她对自己也不好。她这样来回拉扯，终于病了。
除了对宋奇的爱情，她应该是很感激宋奇的，宋奇把她拉出了她自己那种矛盾的泥沼。或许别人也可以，不是非宋奇不可，可现实就是，认清你的糟糕还要执意靠近的人，毕竟在少数。
当然宋奇也是，郭云裳藕断丝连的关怀，一步一步的退让，让她意识到自己会黏人，自己会渴望长久，自己能承担责任，自己值得一个稳定的家庭。
她们算是有个稳定的家了吧，尽管房子是租的，也没有领证这样的法律支撑。
她也不是非郭云裳不可，只是在她能争取的范围内，她愿意受一些世俗的苦来换取和郭云裳的相处，比如郭云裳穷，郭云裳工作起来颠沛流离不能时刻陪伴，郭云裳的家庭非但不能给他们提供物质的支撑，还需要他们的照顾，这些任何一条在当今社会的择偶标准里都是大雷，但她觉着自己可以承受。
还写了一些配角，比如陈工，比如凤原时候的朱孟君，比如陈周，比如高琪，他们都没有厉害到行业翘楚业界领袖的程度，但他们都在努力而认真的生活。
就是所有人都——用尽努力，完成普通的生活这样的立意。
码文真的是件持续痛苦持续纠结持续辛苦的事，尤其我这种硬盘文的水平，但时不时地，总还要忍不住开个文，去受这样的苦楚，就是痛着并活着吧！
这文可能总共就上过两次榜单，那还是去年的事了，我有时候都好奇我这零星的读者是怎么找到这文的！
不论如何，感谢你们的陪伴，就收藏和评论数目来说，你们真的超级棒了，每人奉献好多评论。
在这孤独而痛苦的旅程中，你们确实是心理支柱一样的存在了！非常感谢。
有缘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