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沐浴在阳光中》一一下

51、珍珠的味道

　　许熹夕还是没有把秋连给别人，而是用防水的袋子装着，贴身带着。

　　她递交了辞呈，同事们都很意外，尤其是上司刘闵。在离职报告上签字的时候，他的眼里全是失望。

　　许熹夕心中也有失落，却没有迟疑。她的生命，只剩360天。她不愿意重复过去的生活，她想要在生命的最后随性而活，珍惜每一分每一秒。

　　在她揣着签好的离职报告，拿着手机查看她攒了好些年的养老金，林书婷走到了她的面前。

　　“为什么要辞职？”

　　许熹夕抬头看着林书婷，安静了一瞬，举起手机给她看，笑容无比灿烂。

　　“存够钱，可以提前退休啦。”不看不知道，她在不知不觉中，居然存了这么多钱。

　　辞职的失落一扫而空，许熹夕有些快乐了。还有人及时出现，可以分享喜悦，这种感觉简直是太美妙了。

　　“……”林书婷紧绷的表情被迎面而来的笑容撞击得粉碎。她轻轻嗤了一声，嫌弃地点了点许熹夕地脑门，没好气道，“我是来安慰你的啊，能不能给我点发挥的空间？”

　　“啊？你不是早就想要赶我走了，这会儿说要来安慰我？不会是落井下石吧。”许熹夕揉了揉额头，嘟嘟囔囔说。

　　“你这个人，还真是一点便宜都不让人占……”林书婷深深吐了一口气，无奈笑道。

　　“还要占？你也不想想之前做得多绝呀，什么情面都不留，让我吃了几个闷亏。这会儿，我可不能再受你的委屈了。”许熹夕双手抱臂，懒洋洋地站着，语气认真地说。

　　“小心眼。”林书婷瞪了瞪眼睛。

　　“说得好像你很大度一样。”

　　许熹夕歪着身体，肩臂轻轻撞了撞林书婷，在林书婷诧异的目光下，她肩膀抖动着，兀自窃喜地笑了起来。

　　林书婷看着许熹夕没正形的模样，熟悉的感觉浮现心头，也不由笑出声来。

　　她们都是大学毕业就进入这家企业的，从爱玩闹的毕业生到沉稳的姐姐，她们一起成长起来，也一起经历过很漫长的岁月。抛去职场上的利害得失，只是她们自己的话，应是无比亲密的关系。

　　林书婷慢慢收住了笑声，望着许熹夕，眼中闪过不舍，她倔强地强调道：“我很大度的。”

　　许熹夕点点头，微笑着，“好好，林经理说得算。”

　　林书婷端起了上位者的架势，说道：“退休金花完了，可以求我。也许，我会考虑返聘你。”

　　“哇唔，太棒了。”许熹夕拍了拍手，赞叹了一声。

　　“你……能不能正经点……”林书婷深感无力，捂着额头。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她是主动离开的，然而心底却有一丝丝的异样的情绪，仿佛是失去的惆怅，又或是恐惧，害怕被抛下的恐惧。分明，她是主动离开的。

　　许熹夕没有让笑容从脸上消失，她担心，不让自己笑着，也许就会被莫名的小情绪击倒，也许会落泪。

　　她不想哭，所以只能笑。

　　“谢谢。”许熹夕垂眸一瞬，又扬起轻快的声调，笑道：“我该走了。外面的太阳很好，我要去晒晒太阳。”

　　看着离去的身影，林书婷有一种错觉。这是她们最后一次见面，从此以后，她们将各自踏上自己的路，不会再有交汇。林书婷喊道。

　　“夕夕，我们还会见面吗？”

　　许熹夕眨了眨眼睛，没有开口回答。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入口，穿过几千次的那道门，轻轻点了点头。

　　再见。

　　……

　　在等待守山人返程的通知中，许熹夕一直待在家里，生活作息和秋连保持一致。三餐准时，没有太阳不劳作。许熹夕没有刻意戒掉碳酸饮料，却很习惯每天都要喝鲜榨果汁了。鲜榨果汁，听起来就是一个麻烦。以前是这样认为，现在依然不改初心。

　　看着外面晴朗的天气，许熹夕深深叹了一口气。等来等去也等不到一个阴天可以放纵自己，她只好有气无力地动了动洗碗池里堆积了杯碗，眼里全是怨念地觑着血珀中的小蝴蝶。

　　“我没有在催你，不过，你想睡到什么时候呢？家里的碗筷杯子全用完了……”

　　许熹夕认命般拿起抹布，挤了好几下的洗洁精，咬牙洗刷着池子里的杯杯碗碗，继续喋喋不休地抱怨道。

　　“你知道的，我最讨厌做家务了，不止这样，最最最讨厌的就是洗碗了。你就不能自觉点吗？难道不爱我了？”

　　许熹夕举着碗，边刷边说，情绪越来越激动。

　　“我是没有工作啦，养不起你了，所以你是嫌弃我了吧？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啊！连你这只臭蝴蝶也一样！别以为我没有工作了，就要给你当洗碗婆，你再这样，会失去我的。”

　　许熹夕没留神，沾满了泡沫的碗从她的手中滑出，碎成一地。她吓了一跳，看着湿哒哒的地面上四分五裂的碗，这是她和秋连一起买来的。

　　许熹夕眼神茫然，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就慢慢蹲了下来，直勾勾地望着地上的碎瓷。直到一滴两滴的眼泪滴落，在她意识到的一瞬，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怎么办……怎么办……呜呜呜呜……”

　　她好像被这个世界遗忘了，用力抛在了这个地方，和满地的碎瓷片一样。许熹夕沉浸在悲戚的情绪中，哭得歇斯底里，几乎想在这场痛哭中，把剩余的生命全部耗尽。这样，就可以不再痛苦，不会寂寞。

　　时至今日，她后悔吗？

　　她很害怕寂寞，害怕被遗忘，害怕眼睁睁地看着所有人向前奔跑的背影。她应该要选择一条更加平坦的路，可以把所有恐惧和焦虑全都甩在身后，而不是像现在，孤身走在曲折的小路上。

　　许熹夕止不住眼泪，她知道自己现在太情绪化了。但是，在她问自己有没有后悔的时候，心中浮现的答案却依然明确——她害怕，却不后悔。

　　可是，可是太难了，真的好难啊。

　　秋连，好想你，好想……

　　“秋连……呜呜呜呜呜……”

　　许熹夕哭累了，便坐在地上，枕在自己的膝头，低声啜泣着。

　　“怎么哭了？”

　　一个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许熹夕以为自己是哭出幻听来了，她揉了揉耳朵，瘪了瘪嘴巴，哭意又起。许熹夕深吸了一口气，酝酿了一下，正要接着哭，突然又被打断。

　　“不是在喊我吗？为何又不理我？”清冷的嗓音里，有丝丝委屈。

　　节奏被打乱，情绪断层了，哭意梗在喉间，没由来的难受。许熹夕没好气地抬起头，蓦然发现初见时的那个美得不得了的长发青袍的仙人，又出现在她的眼前了。

　　“你醒了？”许熹夕看着秋连，讷讷地说道。

　　“不是你唤我起来的吗？”

　　秋连的手指缓缓的抚过许熹夕的双手，湿滑的泡沫留下的痕迹消失殆尽，阻在他们中间的碎瓷化作粉末，随之消失在窗外洒进的阳光下。

　　“啊……这样啊……”

　　许熹夕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干巴巴地笑了笑，眼里还没有流尽的泪水在她的面部肌肉的作用下，顺着下睫，滑了下来。

　　温热的眼泪落在秋连的手背上，烫得他浑身一震。他面露迟疑地看着许熹夕的眼睛，俯下身，慢慢地吻住了失控的珍珠。

　　这一刻，他不止是尝到了眼泪的味道，也尝到了许熹夕所有的委屈。他不止的委屈，以及所有恐惧、不安的委屈。

　　他没想过自己还可以见到许熹夕。在奔月剑的剑冢中，甚至在最后一刻，他以为的陨灭前，他都渴望可以化作普通的蝴蝶，飞回许熹夕的身边。他是在这样的幻想中，沉睡的。

　　好在，回来了，又回到她的身边。

　　“我回来了。”秋连贴在许熹夕耳畔，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许熹夕攥紧了秋连的袖子，很紧很紧，甚至想把秋连再一次藏进血珀中，她的血珀中。

　　“你再不回来，我们家就没有碗能用了……”许熹夕低声哽咽着，把头埋在秋连怀中，嗅着一如既往清冽的清香，只属于她的花果香调。

　　“以后我会好好洗碗，认真做家务的。”秋连态度诚恳，他的目光在四周游移了一圈。

　　他不能想象自己不在的时候，许熹夕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把家里收拾得有条有理的。做着最不喜欢的家务，等他……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醒来的他……

　　“说好了，不可以反悔了。以后都要乖……乖乖呆着不要乱跑了……”大哭一场后，许熹夕浑身乏力地趴在秋连的怀里，被熟悉的气息环绕着，渐渐地有些昏昏欲睡了。

　　“说好了。”秋连轻抚着许熹夕的脊背，温声软语地应道。

　　“秋连……”

　　“什么？”

　　“你睡了这么久，还困吗？”许熹夕歪在秋连怀里，连打了几个哈欠，低喃着，“我好困啊……”

　　秋连没有回答，亲了亲许熹夕的头发，动作轻柔地抱起睡着的人，走入了卧室。在新晒过的被子下，他们被阳光环绕着，相拥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