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沐浴在阳光中》一一下

48、交易

　　站在夜半门口，看着人来人往，看着他们急需抛去烦恼寻求快乐的眼神，许熹夕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曾经的她，一直自诩是达观洒脱的人。顺遂的人生中，只有一场求而不得的爱情让她痛苦过。努力过，也就放弃了，因为没有什么比自己更重要。

　　是啊，没有什么是比自己更重要的。许熹夕，你回头吧。回去，哭一场。迟早，迟早也会走出来的。

　　双腿重得像灌了铅一样，许熹夕艰难地迈出了第一步，之后的动作就顺畅了起来。她走入了夜半，走入猎人的世界中，站在了乔馨的面前。

　　乔馨看见她并不意外，她喝着酒，眼睛如在注视着猎物般，牢牢锁在许熹夕的身上。

　　“我的话，你转达给他了？”乔馨悠然自得地笑着，像是在讨论天气，没有了上一次的急切。

　　“他知道了。”身处另一个世界，许熹夕僵硬的身体却慢慢松弛下来了。她清楚地知道，既然已经做了决定，也就没有什么好畏惧的了。

　　乔馨的眼睛眨了一下，若无其事地看着杯中的冰块，一半是纯白的，一半被酒水淹没，浮浮沉沉。

　　“秋连还好吗？”许熹夕的声音有些沙哑。她很累了，根本没有余力来掩饰自己的憔悴。

　　乔馨不知怎么的，心中多了几分久违的友善，把面前还没动过的酒移到许熹夕的面前，甚至还无偿分享了一个内部消息。

　　“目前，还活着。”

　　许熹夕听到了这个答案，表情没有变化，轻轻点了点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倏然灌入体内，滑过食道，留下了辛辣的痛感，让她感受到了真实，好像又重新活了过来。这个感觉，让她的眼睛不能控制地泛起一层水雾。

　　“他伤的很重？”许熹夕的声音有些颤抖。她不敢去想象，现在的秋连，蝶翼被撕碎的秋连是什么的惨状。

　　乔馨回味着百幻蝶混合着血液的气息，在鼻腔弥散开来，在场的妖族都被这股诱人的香味馋得迈不开腿。要不是陆昇想要以百幻蝶作为筹码，下了死令。奄奄一息的百幻蝶，那一身漂亮的骨肉早早就被瓜分殆尽了。

　　“也就剩下一口气吧。”乔馨舔了舔红唇。

　　许熹夕没有错过乔馨眼中贪欲，她紧紧掐着自己的膝盖，维持住摇摇欲坠的理智。

　　“你不是说过要谈判吗？任由陆昇去围堵他，就是你谈判的态度？”

　　“谈判是为了追求共赢的局面。守山人不谈，我也没有办法要求妖族陪着我，饿着肚子空等吧？”乔馨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显然是认为许熹夕的要求不太应该。

　　“谈判是你主张的。你的诚意呢？”

　　“我坐在这里，有问必答，就是我的诚意了。”乔馨看着许熹夕沮丧的样子，好心提醒道，“你应该去见陆昇，百幻蝶是他的猎物。”

　　许熹夕垂下眼眸，“他要的，我付不起。”

　　乔馨挑了挑眉，“哦？难道你认为，在我这里可以买得到百幻蝶？”

　　许熹夕丢弃了天真的念头，她直视着乔馨的眼睛，说：“你不是最喜欢做生意吗？我想要秋连。你要什么？”

　　乔馨一手支着头，侧身靠在吧台上，望着许熹夕的脸，猫眼闪着动人的光彩。

　　“说吧，你心里早就有价码了吧。”许熹夕没有什么耐心地皱了皱眉头，她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和乔馨虚与委蛇，她只想要让秋连尽快回来。

　　“我最想要的不是早就说过了吗？苍离境，我要苍离境。”乔馨眨了眨眼睛，面露狡黠地看着面前的猎物。

　　“提一个现实点的条件吧。我不是守山人，苍离境也不是我的，我没资格拿它和你做交易。”许熹夕面目表情地说道。

　　“这样就很为难我了，我要些什么好呢？”乔馨苦恼地拨了拨头发，眼瞧着许熹夕耐心尽失，她轻叹了一口气，妥协道，“陆昇想要你的爱情，你不愿意，就把命给我吧。”

　　许熹夕没有太意外，她确实没有什么可以和猎人交易的筹码，反倒是这个条件……许熹夕想起了玉桃——灵物用，可治愈重伤；人类用，可增寿百年。

　　许熹夕掀起眼帘，没有什么表情地觑着乔馨，“你一开口就要人命，这买卖怎么做？”

　　乔馨丝毫不在乎地反问道：“怎么，百幻蝶不值得？”

　　许熹夕微怔了片刻，摇了摇头，苦笑了起来，“值得。”

　　乔馨赞许地笑了笑，招了招手，又给她们各自点了一杯酒，达成交易的庆功酒。

　　“你还有60年寿命，看在我们的交情上，我只要59年。”乔馨举着酒杯，看着许熹夕的眼睛，以诡谲的声调低低问，“两笔交易，爱情和生命。许熹夕，你愿意和谁签订契约？”

　　……

　　今天的天气很好，秋日暖阳照着万物，让人感到十分舒适。

　　许熹夕很早就醒了，精神奕奕地把沙发上的布套拆了下来拿去清洗，被子枕头晒了整个阳台。秋连不在家几天，地上落了一层灰，她埋头打扫着，几乎忘记了时间。直到太阳落山，看着金灿灿的夕阳，以及井然有序的小公寓。

　　她坐在餐桌前，看着秋连的座位，安安静静地喝完了一杯果汁。

　　电话声响起，许熹夕站起身来，换上了一条很久没穿过的碎花连衣裙，精心化了一个妆容。看着镜子里陌生的她，遥远的记忆仿佛又回来了。

　　陆昇看见她的一瞬，眼中闪过了怀念的情绪。看着她，如同在看着六年前那个深爱着他的女孩。

　　陆昇很开心，他握着许熹夕的手，好像他们从未分别过。

　　“夕夕，你还记得这里吗？”陆昇望着许熹夕，眼睛甚至不舍得眨一下。

　　“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许熹夕看着空荡荡的餐厅。记忆中，他们排了几个小时的队，最后挤在角落的两人桌里，吃着特价餐，却十分满足。

　　陆昇似乎也想起了往事，他笑着把菜单递给许熹夕，“今天所有餐点特价，你想吃什么？”

　　许熹夕认真地看着菜单，点了几道他们吃过的，便把菜单交给陆昇，“还要加什么吗？”

　　“没有了，你点得很好。”陆昇目光柔情地望着许熹夕。有多久了，他的内心从没有这么平静过，他连声音都压低了下来，唯恐惊扰了今夜的美好。

　　一顿饭下来，陆昇的笑容都没有停过。他们如常地谈论着往事、同学之间的趣事，气氛很轻松愉快，几乎要忘了流逝的时光。

　　吃完甜品，许熹夕擦了擦嘴角，把餐布放在了桌上，举起了一直没有碰过的酒杯。

　　“陆昇，之前的道别太匆忙了，也很狼狈。今天，我们喝一杯吧，一起告别我们爱过的四年时光。”

　　陆昇面色一变，看着面前的空蝶子，嗓音里透着一股子压抑。

　　“可是，我回来了。”

　　“你知道的，我们爱过的，都是曾经的我们。你想在我身上，寻找过去曾经那个许熹夕的痕迹。但是，除了同样的打扮，和同样妆容，我什么也给不了你。”

　　许熹夕的话如尖针，直扎他的心底。但他的内心，已是一片腐烂的沼泽，这些痛楚并不能给他造成致命伤害。不过是在荒凉的坟冢上，掩上腐土，让他不得不弃了这一块可供休憩的安生地。

　　“你把曾经属于我的东西，给了百幻蝶了？”陆昇目光冰冷。

　　许熹夕没有说话。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除了我，你不会再爱上别人了。”陆昇追问。

　　在他们分手时，她说过再也不会爱上其他人了。许熹夕没有忘记，却心不由己。

　　“我没想过会这样。”

　　“起码，这也证明了，一切都会改变。只要没有了百幻蝶，你还是有重新爱上我的机会。”

　　“怎么可能？只要一想到你抓了他，还伤害了他，我就控制不住地恨你。陆昇，你明白吗？不可能了，真的不可能了。”

　　“你恨我？”

　　“是，我恨所有伤害他的人。”

　　“你恨过你父母吗？恨过守山人、神兽族……为了我，你恨过吗？”

　　“我在爱你的时候，就说过了，我愿意为了你冲破所有阻碍，甚至连我的父母，我也可以抛下。是你，拒绝了我。”许熹夕直视陆昇的眼睛，字字清楚地说，“哪怕是今天，我知道了当年的真相。我愧疚过把你一个人扔下，可是陆昇，你知道的，自始自终我都没有亏欠过我们的感情。”

　　陆昇无力地靠在椅背上，他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那个爱过他的女孩，再也不会回来了。

　　“百幻蝶，你不准备救他了吗？”陆昇以猎人的姿态，开口问道。

　　许熹夕惋惜地看了一眼手中的酒杯，轻轻放在桌上，深吸了几口气。

　　“我和妖族签订了契约，秋连会回来的。”

　　陆昇倏地起身，双手撑在桌上，死死盯着许熹夕，“你和妖族签了什么契约？是乔馨？她从不会做亏本生意，你付出了什么代价？”

　　许熹夕也站了起来，看着陆昇眼中的关切，微微笑道：“契约签了，没有反悔的余地了。这个，你一定也知道的吧。”

　　“许熹夕，你不要在这种时候和我闹脾气了。”陆昇控制不住地低吼道。

　　许熹夕摇了摇头，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陆昇的关心。陆昇对她残存的善意，是她来这里的其中一个原因。

　　“你不用担心我了，也不要阻拦秋连回来。陆昇，我没有什么可以交换的筹码了，让他回来吧。”

　　许熹夕说完，看着颓然跌坐在椅子上的陆昇，轻声又道。

　　“陆昇，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