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沐浴在阳光中》一一下

29、断尾

　　背靠着房门，许熹夕以复杂的心情，注视着长长的走廊，当即有了一个决定。她故意绕了远路，摸清了电梯和安全通道的位置，正琢磨着如何上楼探听情况，却遇上了两位年纪稍大的男人。

　　走在前面的男人远远看见许熹夕，改变了路线，径直而来。脸上挂着的表情，显然没有在期待这次的偶遇。

　　许熹夕却无暇顾及这种不悦的情绪，她的眼睛错过对方，被后面端着托盘的男人所吸引住了。托盘上，是一条蜷曲成团的白狐狐尾。

　　衣兜里的指尖，微微有一丝颤抖。许熹夕笃定了自己的猜想，这是天狐的断尾。

　　“女士，您要去哪里？”

　　前面的男人，稍稍挪动了一下，挡住了许熹夕的视线。

　　许熹夕回过神来，按耐下心头的焦虑，微微点头示意，解释道：“抱歉，我在找休息室。”

　　“您是几号房间的？”男人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许熹夕，问道。

　　“我忘了。”许熹夕露出懊恼的表情。

　　男人眉头深锁，很不满意这个回答，正要驱逐眼前这位擅闯的人类。许熹夕挂着礼貌的微笑，望向走廊的尽头，又补充道。

　　“我是翟风和乔馨的朋友，第一次来。出来找一位熟人说会儿话，就想回休息室的。我明明记得是这个方向的，也不晓得怎么越绕越偏。”

　　男人面色稍缓，客客气气地说道：“原来您就是小姐的新朋友啊，我送您回去吧。”

　　“太好了。”许熹夕抚着胸口，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欣喜地看着男人，指着他身后的人，客套道，“你们好像在忙，会不会不方便？”

　　“不必挂心。”男人一手向前，为许熹夕指路。

　　许熹夕点点头，边走边说道：“这一片好安静啊，连一个人都看不到。好险遇上你们，不然都不知道还要绕多久。”

　　男人微微蹙着眉，觉得许熹夕十分呱噪，但顾及乔馨，也还是耐着性子应酬道：“过了饭点，就会热闹些了。”

　　许熹夕思及生肉的画面，又一阵作呕。然而眼下有更要紧的事情，她提起精神，指着托盘，浅笑道。

　　“这个狐尾很漂亮啊，是竞拍品吗？”

　　男人面色如常地恭维道：“您很有眼光。”

　　许熹夕转身，露出好奇地表情，双手抱臂，仔仔细细地观赏着这条断尾。她表情云淡风轻，甚至挂着兴味的浅笑，但藏在手臂下方的手指，却忍不住蜷缩着，心神不宁地盯着断尾上的血迹。

　　许熹夕平复着心情，低声说道：“皮毛的品质还真是少见得好。可惜了，只有一条狐尾，要是整皮都在，价值一定更高。”

　　男人望了一眼许熹夕，又很快低下头，说道：“狐族可以续尾，您若感兴趣，可参加竞拍。”

　　许熹夕的眼中闪过一丝希望，她强忍着激动的心情，问道：“白狐还活着？”

　　男人笑而不答，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休息室，说道：“其他的，您可以问小姐。”

　　许熹夕低垂下眼眸，不由在心里复盘方才的言行，总感觉自己做错了什么。此时此刻，却容不得她再懊恼下去。近在咫尺的休息室，里面的那个妖族猎人，还有手边的断尾，都在催促着她。

　　在身后的两个男人的注视下，许熹夕一步一步地朝着正确的方向走去。

　　“哟，我以为你不回来了。”乔馨眯着眼睛，笑容里满是玩味。

　　许熹夕来到乔馨面前，看着桌上的生肉，她还是选择坐回了原来的位置。跟在她身后的，还有刚刚的那两个男人。许熹夕静静地看着他们把断尾恭敬地放在了乔馨的面前，心中复盘的结论越来越明了了。

　　她不该表现得这么感兴趣的。

　　可是，她离天狐更近了一步了，这是值得付出一些代价的。

　　许熹夕端起面前的红酒，一言不发地喝着。

　　男人见状，只好解释道：“许小姐迷路了，我恰好遇到，便送她回来。”

　　乔馨的眼睛在许熹夕身上游移着，半晌，才开口道：“很好，下去吧。”

　　许熹夕看着正要退出房间的男人，举着杯子，微笑道：“多谢了。”

　　“您客气了。”男人礼貌地弯了弯腰，带着另一个人，轻手轻脚地退出休息室。

　　为了避免和乔馨相顾无言的场面发生，许熹夕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带着闲情逸致又喝了几口，随口问道。

　　“怎么就剩你一个人了？”

　　“他们都去忙了。”乔馨的指尖轻轻顺着狐毛，懒洋洋地看着许熹夕。

　　许熹夕笑道：“做生意？”

　　“哦？和林葆处了一会儿，又对我们这门买卖有兴趣了？”乔馨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了。

　　许熹夕嫌弃地蹙着眉头，不快道：“还说呢，爱豆见光死，老话诚不欺我。他，实在不行，离我家的秋连差远了。”

　　“这么讨厌，还舍不得回来？”乔馨抬起下巴，轻笑道。

　　许熹夕看着乔馨，摇了摇酒杯，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的眼睛。她突然开口，声音很慢，很悠长。

　　“你有没有过，在极度厌恶的情况下，有另一个人透过你的眼睛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你可以感觉到，他的眼神很冷，内心却很雀跃。你好像拥有了两个视角，越是厌恶，越是好奇，就越是难以自拔地陷进去。”

　　乔馨猛地抽回了放在狐尾上的手，随后立即回过神来，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然而，这短短的十几秒中，内心仿佛被人窥探的错觉让她不由感到愤怒。她眼神冰冷地看着面前夸夸其谈的人类，嘴边噙着一抹淡淡的笑。

　　“你知道这条狐尾，出现在这个房间的原因吗？”

　　许熹夕没有露出半点意外之色，她淡然地望向狐尾，轻声说道：“只有我对她感兴趣吗？”

　　“不，感兴趣的人很多，只不过他们都不敢表现出来。”乔馨低低笑着，灼灼的目光一寸寸在许熹夕身上游移着。

　　许熹夕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放下杯子，慢悠悠走向乔馨。眼神落在断尾上，微怔了一下，轻轻捧起它，指腹小心翼翼地摩挲了一下。很快，便抬起了头。她踮着脚尖，懒散地坐在桌边，侧着头望向乔馨。

　　“有什么好不敢的。难不成，是怕付不起账单？”许熹夕的语气中透着揶揄。

　　“也许哦。”乔馨挑了挑眉，身体向后倾斜靠在了椅背上。看着许熹夕眼神，就好像在欣赏一出有趣的表演，而她也丝毫不掩饰自己眼底的兴致。

　　“好了，我是真的喜欢，就不要吊我胃口了，直说吧。我究竟要付出什么，才能得到它？”许熹夕耐心不足地开口道。

　　乔馨的眼眸闪了闪，问道：“你买它做什么？”

　　许熹夕眨着眼睛，一脸无法理解这个问题的模样，说道：“要做什么？我就是喜欢呀。”

　　“只是喜欢？”乔馨满脸不信。

　　许熹夕叹了一口气，腹诽着对方的难缠，她转念一想，便道：“嗯，我以前见过一只狐狸，也是白色的，不过没有她漂亮。听说这只狐狸可以续尾，我真的很想见一见完整的她。”

　　“所以你想买下它，是为了当宠物？”乔馨失笑道。

　　许熹夕反问道：“不可以吗？”

　　“你知道它的价值吗？”乔馨举着叉子敲了敲空盘子，目光冰冷。

　　“可以不要这么市侩的人？”

　　许熹夕不让自己落了下风，也很不开心地皱着眉头。看了乔馨一眼，又移开了眼睛，似乎是气得无法直视面前的女人。

　　乔馨听到这一番话，不由目瞪口呆，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市侩？！”乔馨拔高了声音。她是爱做生意，但是用这个词来形容她，实在无法容忍！

　　“一天天都惦记屠宰杀生，不就是最市侩的肉贩子？乔馨，热爱是无价的，我们都爱美丽的事物。所以，对于美丽本身，请不要继续谈什么实用主义论了。爱护，好吗？”许熹夕诚恳地望着乔馨，只差没有伸出小拇指，求拉勾约定了。

　　乔馨听笑了。她捂着肚子，笑得眼泪汪汪，双颊绯红。

　　“你笑很久了哦。”许熹夕无奈地发声道。

　　“没办法，你实在是太戳我的笑点了，怎么这么好笑？”乔馨擦了擦眼角的泪，摇手说道。

　　许熹夕抱着断尾，挑了一个角落的位置，距离乔馨很远的地方，绷着脸开启自闭模式。

　　“好好好，不要生气了，我们继续谈生意。”手背轻捂着嘴，乔馨神情愉悦地说道。

　　许熹夕耷拉着眼皮，紧紧闭着嘴巴，不接茬。

　　难得心情好，乔馨也没有把对方的冷待放在心上，她想了想，主动说道：“我说过了，你想付出什么都可以。只要这笔买卖我们有赚头，你就有机会得到它。”

　　许熹夕盯着断尾，看似纠结地思考了一会儿，惋惜地开口道：“由我出价？和你们做买卖，恐怕会倾家荡产。”

　　“很有可能。”乔馨没有遮掩地回答道。

　　许熹夕不敢置信道：“这样，也有人选择和你们打交道？”

　　乔馨直视着许熹夕的眼睛，微笑道：“热爱，是无价的。”

　　许熹夕表情古怪地笑了笑，又渐渐收起了笑容，她持着严谨的态度，开口道：“这话，没问题。但是我还需要好好思考思考，她究竟值不值得我的热爱。”

　　“时间还很多，你可以慢慢考虑。”乔馨点了点头，赞同道。

　　许熹夕安静了一秒，终于有些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眼神也隐隐透着狂热的情绪。她说道：“我要见一见她。她是不是我想象中的模样，有没有那么美，我见到了，就会有答案了。”

　　乔馨并不意外，她稍稍放慢了语速，问道：“真的要见它？”

　　许熹夕的掌心有些潮湿，从脚趾一直到膝盖，都透着彻骨的寒意。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喝完。她不急不慢地擦了擦嘴角，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乔馨。

　　“可以吗？”

　　没有让许熹夕久等，乔馨很快便道：“当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