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沐浴在阳光中》一一下

24、逃兵

　　有了手机，秋连开启了一个全新的世界，颇有些沉迷。

　　他们认养的国槐树被重新评估，确认有存活的机率，连带着其他树桩都获得了一定的重视，无线充电桩的设备也被移除了。

　　秋连每天都要通过绿道管理员的直播通道，观看国槐树的状况。许熹夕对枯木回春的过程没有多少耐心，却还是尽量捧场，不打击秋连探索科技的积极性。

　　“我晚上会迟点回来哦，你不用等我。”许熹夕坐下吃着早餐，交代道。

　　秋连把煎蛋放在她面前，认真地看着许熹夕，“你又要去见猎人？”

　　许熹夕惊讶地眨了眨眼睛，立刻反应了过来，乔馨身上的味道。她这几天和乔馨联络得比较频繁，尤其是拍卖会的日子越来越近。

　　她很焦虑。看着秋连云淡风轻的模样，好像都忘了拍卖会，许熹夕就更加不知道要怎么和他谈论这些。况且她还没有决定，她还在犹豫，是不是应该去涉险。

　　一只蝴蝶，和一个人类，在妖族猎人堆里游荡。许熹夕想了又想，还是没有把心里的想法说出口。

　　“我和她是偶然遇上的，就一块儿喝点酒、聊聊天。”许熹夕心不在焉地说道。

　　看着许熹夕这副模样，秋连越发感到担心，他拉起许熹夕放在桌上的手，“猎人为了控制有利用价值的人类，会设下圈套，蛊惑人类和他们做交易。”

　　许熹夕表情不太好看，她强忍下心中的不适，笑得很勉强，“你认为我会和猎人做交易，来满足私欲？”

　　秋连摇了摇头，“你想要的，我都会满足你，根本不必和猎人交易。但是他们太危险，根本不惧破坏和人类之间互不侵犯的协议，随时可能随心所欲伤害任何人，你应该避开他们。”

　　刚才还梗在心头的坏情绪，又烟消云散了。她抿着嘴，不太自然地偷看了秋连一眼，又快速地移开目光。许熹夕的指腹轻轻敲击着餐桌，小心翼翼地问道。

　　“如果……我说，我要和乔馨交朋友呢？你会生气吗？”

　　“为什么？”秋连有点头疼。

　　“她挺有趣的。”许熹夕硬着头皮说。

　　秋连莫名感到一丝委屈，他是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没有猎人有趣了，和他一块儿待在家里吃吃喝喝、看看国槐，怎么会不有趣呢？

　　“……我也可以陪你喝酒。”

　　许熹夕呛了一口气，捂嘴咳着，也不忘空出一只手费劲地摇了摇——没必要！

　　“还好吧？”秋连歪着头，观察着许熹夕涨红的脸。

　　“你吓到我了……”许熹夕捂着胸口，长长吁了一口气，责怪道。

　　秋连不语，觉得更委屈了。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得上班去啦。”许熹夕把最后一口煎蛋塞进嘴里，动作迅速地准备逃离现场，关门前不放心，又探头交代道，“你不准喝酒哦，不准喝哦！也不要生气哦，拜拜。”

　　秋连盯着面前空落落的座位，有些郁闷地思考起如何变得有趣。想起手机功能的强大，忙不迭拿了出来，在上面点点划划，收集着每一条可以让他变得有趣的线索。

　　这一头，许熹夕也思来想去，最终悄悄约了林云阳。下班后，本想在咖啡屋，喝杯热饮，放松一下。林云阳却抠抠索索地，把她约到了四面透风、黑灯瞎火的小公园里？

　　许熹夕坐在小石凳上，吹了一肚子冷风，又赶了老半天的蚊子，林云阳才现身。她黑着脸，直截了当道。

　　“乔馨想带我去拍卖会。”

　　林云阳眼中，许熹夕的黑脸与黑夜十分和谐，并无不妥。他低头刷了刷手机，头也没抬便道：“知道了。你不用在意，也不要见她，其他的不用管了。”

　　许熹夕看着忙忙碌碌头也不抬的人，有些差异，“就这样？你不想发表点其他的看法？”

　　林云阳的手指顿了顿，又在手机上点点划划了几下，这才把手机揣进兜里，平静地开口道：“你要去？”

　　许熹夕的身体僵了僵，犹豫地说：“我没有决定……”

　　“这么多天了，也没有决定，就足以说明答案了。”林云阳十分随和地摇了摇手，“你就忘记这件事情吧。”

　　“……”这和她想得不太一样，她原本以为自己把这件事告诉林云阳，凭着对方一贯的风格，一定会极力劝说自己加入。

　　所以，和乔馨的来往，可以结束了吧。

　　许熹夕的脑中浮现起一双透亮干净的眸子，让她准备抬起的脚又定在了原地。

　　许熹夕看着林云阳的背影，突然开口道：“那一天，除了秋连，你们还有其他的人在吗？”

　　林云阳回头了，但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许熹夕紧紧捏着包包上的金属链条，咬了咬牙，说：“如果，我选择去呢？”

　　她也应当去。不去，会后悔的。

　　林云阳以讳莫如深的目光盯着她，过了很久，以平淡地语气说道：“我会祝愿你一切顺利，最好不要在这次的拍卖会里丢掉小命。”

　　许熹夕被气笑了，紧张的情绪一哄而散，她注视着林云阳的黑眸，问道：“之前我就想问了，我是得罪过你吗？咱们结过仇？”

　　林云阳不可思议道：“怎么会？你和我哪来的仇。”

　　“所以，你是和其他人结仇了？”许熹夕开着玩笑，试探道。

　　林云阳皱了皱眉头，语气十分不耐烦，“别来这套。”

　　“好好好。不过，你这态度能不能好点？”许熹夕抱着双臂，觑着面前的人。

　　“我已经够好了。”林云阳挠了挠头皮，不情不愿地嘀咕着。

　　“诶诶诶，林云阳先生，有话就说，唧唧咕咕做什么。”许熹夕没好气道。

　　林云阳深吸了几口气，仿佛不这么做，就会当即燃爆而亡。调节好情绪，他在随身的背包里翻找了一会儿，把一颗珠子扔到了许熹夕怀里。

　　“这颗灵珠给你，如果在里面发生了危险就捏碎它。”林云阳沉了沉心，目光落在了黑夜中，久久以后，又道，“我们会一直在周围埋伏，不会让你们出事。不过，在得到天狐和肥遗确切位置之前，你们要随机应变，尽量稳住局面。”

　　有了最终的决定，许熹夕忐忑的心，算是定了下来。这时的她，才注意到林云阳的状态比上一次还要憔悴了几分。这几天，不知道他过得又是什么样的生活。许熹夕第一次感受到，属于守山人的那份信仰的力量，是在面前这位被命运束缚着去履行责任的守山人的身上发现的。这份由衷排斥着，却又抹不掉的，自血液里而生的那份使命。可以为之，付出所有的使命感。

　　这个时候，许熹夕忽然有些庆幸自己的决定，也许结局会很糟糕。

　　许熹夕把灵珠举过头顶，就着暗淡的月光欣赏着，“灵珠啊！你是不是也给了秋连一颗？林云阳，我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是啊，灵珠，很贵重的。”林云阳瞅着许熹夕这没见过世面的模样，虚荣心得到了巨大的满足。

　　“真是没想到有这么一天，我竟然有一颗灵珠了？”

　　许熹夕只顾着看着林云阳，一时间激动过头，没控制好手劲。只感到了掌心一空，一道白光直冲黑夜，转瞬即逝，没有留下半点痕迹。许熹夕懵然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掌心。是的，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仿若大梦一场醒来，只余下浓浓的失落，萦绕心头，久久不散。

　　“这是怎么了？”许熹夕语气弱弱地问道。

　　林云阳气急败坏地站在原地，直跳脚。指着许熹夕，憋了好半天，除了这三个字，再没有什么可以表达他的愤怒了。

　　“败家鬼！”

　　许熹夕低着头，不敢反驳地抱着自己的双手。

　　“你真的是来克我的吧！怎么回事，你替他来找我讨债了是不是……”

　　“好啦好啦，这就用掉了？”许熹夕无辜地摊摊手。林云阳还想骂人，正要说什么，许熹夕又抢话道，“他是谁？你欠了他什么？”

　　林云阳像是突然哑火了，一声不吭地脱下背包，拎出了一个塑料袋。许熹夕诧异地看着装在每日新鲜便利店的塑料袋里，满满一塑料袋的珠子。

　　“这……全是灵珠？”

　　许熹夕伸出手，想要掂一掂塑料袋的重量。没有碰到袋子，就被林云阳明显夹杂着私怨的挥手，成功击退了。

　　“很贵的，不要再乱来了。”

　　许熹夕瘪了瘪嘴，不甘心地反击道：“劳烦问下，这一袋灵珠是批发的？”

　　“批发比较便宜啊。”林云阳理直气壮地答道。

　　许熹夕大开眼界，原来‘灵珠’是这么一个随意的东西。她还误以为，守山人为了保护她和秋连，把家传宝贝都贡献出来了。

　　“……果然是我多想了，你还是你。”许熹夕表情复杂地望着林云阳。

　　“我怎么了？！”林云阳被这个意味不明的表情刺激到了，他的玻璃心发作，十分敏感地反问道。

　　“朴实无华。”许熹夕苦笑道。

　　“朴实是美德，你懂不懂啊。”林云阳撇了撇嘴。

　　“你高兴就好了。”许熹夕点点头，迎合道。

　　“欸，你真的要去？是吧？不是为了诓我灵珠的吧？”林云阳有点不放心。

　　“要去要去，你不要再动摇我了，我要去。”许熹夕气恼道。

　　林云阳只好作罢，有气无力地连连叹息着，捧着一袋珠子，挑挑拣拣了半天。把一颗没有得他眼缘，稍稍带着些瑕疵的灵珠给了许熹夕，过后又难过地说道。

　　“我不高兴啊，想想你，啥事没做，就浪费了我两颗灵珠。”

　　许熹夕把玩着珠子，带着玩世不恭的口吻，开口道：“不要这么瞧不起我，说不准我还能立功呢。”

　　“你保住小命，我就谢天谢地了。”林云阳嗤笑着，系紧了塑料袋，

　　许熹夕咬牙切齿道：“能不能不说丧气话。”

　　“好好好，你厉害，你胜利！悠着点，快把灵珠收好。”林云阳举手投降。

　　许熹夕学着林云阳碎碎叨叨的样子，把灵珠放入包里，小心翼翼地拉上了拉链。

　　“好了，没什么事，我要走了。”林云阳跺跺脚，没有了耐心，只想尽快摆脱许熹夕。

　　“我们不应该再聊一聊拍卖会的计划吗？” 许熹夕阻拦了林云阳，不准备轻易放了这位行踪不定的守山人。

　　“你只要不要影响……秋连，不要丢了小命，其他的随便你。”林云阳直言道。

　　“你这样真是伤了我的心，再怎样，我们都算是世交吧。”许熹夕难过地开口道。

　　“这就伤心了？挺让我意外的。”

　　林云阳挑挑眉，看了一眼许熹夕，语气有些轻快，毫不掩饰突如其来的好心情。许熹夕见对方放松了许多，突兀地转变了话题。

　　“所以，这就要进入正题了吧。”

　　“什么意思？”林云阳大惑不解。

　　“就你想的那个意思呀。”

　　“莫名其妙。”林云阳心生防备之意。

　　“莫名其妙的是你吧，是你们让我参与进来的。可是你，又好像不想让我真正参与。如果按照一般的逻辑，是不是可以猜测你喜欢我，不想要让我受伤？”

　　林云阳如遭雷劈，震惊不已。

　　许熹夕耸耸肩膀，丝毫不在意林云阳的不适。一手托着下巴，继续说道：“你不喜欢我？我这么漂亮啊。”

　　“你住嘴吧！这种话你都说得出口！”林云阳怒斥着，但情绪已经达到了临界点，快要崩溃了。

　　“不喜欢我这种类型的美女啊！说说看，你喜欢什么样的？”许熹夕弯腰自下而上地看着林云阳的眼睛，似乎想以此，直探对方内心。

　　“反正不是你！我根本猜不透，你这种自私又任性的女人，有什么好放不下的！”林云阳积压了满满的不平，在这一刻，不能控制地满溢了出来。

　　“你认识喜欢我的人，这是你讨厌我的原因。”许熹夕以笃定的语气，望着林云阳的眼睛。

　　许熹夕和林云阳都静静的站着，却都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包括一直咄咄逼人的许熹夕。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人，一切都变得清晰了起来，许熹夕却不敢面对了。是啊，她不敢了。不敢继续追问了，甚至不敢把心中的名字和所有的信息堆放在同一个空间下。

　　“你还真是狡猾。”林云阳摇着头，失笑道。

　　这时的形势已大变，笑不出来的人，成了许熹夕。她轻轻咬着食指指节，脑中空白一片。

　　“也许这就是你的魅力？”林云阳感到了一种难得的畅快。

　　“别说了。”许熹夕面色一变，唯恐林云阳全盘托出。

　　“好。不说了，不应说的。”林云阳深深地望了一眼许熹夕，转身离开之际，又留下了一句话。

　　“遇到危险的时候，逃跑是人的本能，是人的天性，你没有错。可是，我怎么能指望一个逃兵来参与拯救计划呢？没有人知道什么时候，你会再次逃跑。”

　　离去的背影渐渐隐没于黑夜之中，许熹夕想喊住他，哪怕说些什么都好，却还是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