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苹果派引发的惨案》阿明Akira

83、赤星之时·第二十三章

　　阿碧瑟强撑着精神，才没在麻醉的作用下睡过去。从脖颈处蔓延至全身的酸麻感，就连最末梢的神经都无可避免，只能通过蜷起脚趾来缓解无处释放的不安。
　　一路上，丧尸学生们似是都在害怕塞拉般，有意无意地避开两人。就算阿碧瑟这么大一块行走的美食当前，他们也可以勉强克制住本能，低沉的嘶吼声在喉咙中来回打转，却终究是灰溜溜地离开了。

　　装饰着古老油画的长廊上横躺着失去行动力的丧尸们。因为双腿的骨头都被打碎，只能一点点向前蠕动。他们的血液浸染在精灵编织的羊绒地毯上。
　　还有的学生失去维持人形的力量，可因为意识朦胧而将维持着半边人型半边异族的姿态。简直是远古壁画中描绘的畸形怪物。他们慢悠悠地晃荡在长廊上，在见到踱步而来的塞拉时，在本能驱使下退到两侧。

　　白发少年宛若是巡视领土的国王，不怒自威。
　　阿碧瑟被这诡异的场景镇住。

　　自己究竟靠在什么人的怀里？是素日不拘小节的搭档？还是某个根本不认识的怪物？

　　穿过东侧的长廊，从别栋的楼梯走下两层，最后笔直向前到头。这条他闭着眼睛都记得的路线是通往塞拉工坊的道路。

　　血族少年抱着阿碧瑟，最终停在那扇还粘着《女生禁入》告示的门前，粗暴地一脚踹开大门。

　　工坊中黑着灯。阿碧瑟凭借自己身为刺客的良好视野，发现里面的布局和下午异变时没什么两样，只是说着闲话吵吵闹闹的朋友们都不在了。

　　“唔……！”

　　阿碧瑟感觉到自己被放在一块工作台上。金属的冰凉透过单薄的夏季校服，刺-激到神经上。他本想质问塞拉，却被这一吓弄到声音失去了控制。

　　“安静点。”
　　原本背着身不知捣鼓什么的塞拉转过头，满脸不爽地抱怨道。

　　好啊，你个臭小子竟然敢嫌弃我！

　　从来没在搭档前受过这种委屈的阿碧瑟当场激起叛逆心，愤怒地握紧拳头，“你到底想干什么，塞拉？”

　　“哼，”血族少年冷笑一声，提起手上的工具箱，“为何要告诉你？好让你打败我吗，人类？”

　　金属撞击在一起，发出丁零当啷的声音。阿碧瑟感受到沉重的铁盒砸在自己脑袋的正上方，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塞拉在头顶开个脑洞。

　　这分明就是有智慧的丧尸拿着餐具在研究怎么更高效更优雅地吃人！
　　眼前的家伙虽然顶着搭档的皮囊，但绝对不是自家那个傻到冒泡泡的小可爱塞拉。

　　血族的食谱，对于人类来说，不管是视觉还是嗅觉，都具有毁灭性的杀伤力。虽然平常大大咧咧，但塞拉在这种时候却总是保持贵族仪态，拿起银质刀具，优雅地分解盘中的马赛克。

　　阿碧瑟将这日常司空见惯的场景替换成塞拉要吃自己的脑浆，顿时挺直了背脊。

　　第一反应是后悔，为什么要耍酷；第二反应是想要李快来救命。

　　“如果你要打开我的脑壳……”阿碧瑟沉下了声音，“我会拼死反抗到最后一刻。”

　　也许是他这副誓死同归的贞烈形象太好笑，又或许是他的猜测太过离谱。原本板着脸的血族少年坐到工作台的另一边，忍不住放声大笑。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真想打开你的脑袋看看你在想什么。可惜，我还没有那么野蛮。”

　　血族俯下身子，雪白的发丝滑落过肩，笼罩在阿碧瑟视野上方，宛若封锁猎物挣扎的蛛网。布着厚茧的宽大手掌落在左胸口，指尖暧昧地勾画衬衫上校徽的轮廓。

　　“这东西不适合你这样脆弱的人类。如果你愿意主动把这个让给我，我还是可以大发慈悲考虑让你做我的血袋活下去。”

　　阿碧瑟顿时脑海一片空白。

　　他再也不会被塞拉的暧昧动作给吓唬到了，误会成求爱。这个小混蛋指着心脏的位置，分明就是说，把你的心脏交出来给我吃。
　　虽然比喝脑浆要不那么野蛮点，可他还是不能接受。不管是哪个选项，你这不都是要我的命吗？

　　“你做梦。”
　　阿碧瑟拒绝道，再也不打算给这个顶着搭档脸的家伙好脸色。

　　靠着聊天拖延时间，麻醉感消退了不少，身体勉强能够听从大脑控制。蓄力多时的拳头直接挥到塞拉那张精致的娃娃脸上，阿碧瑟看着搭档变形的脸，心中涌现出诡异的快-感。

　　还想再来一拳。

　　没有人能够与阿碧瑟比拼速度。血族似乎没想到对方还抱有这种程度的力气，冷不丁地被打倒了地上。覆面朝下，像只匍匐的青蛙。

　　血族从未受到过这般屈辱，气急败坏地想要起身给这个人类一点颜色看看。

　　“你这个该死的人类！”

　　阿碧瑟侧身翻滚到工具台另一侧，躲过了血族的袭击。身体虽然还有些迟钝，但并不碍事。因为积蓄已久的魔力解除了禁锢，回应了主人的愿望。

　　工坊内的灯光瞬间亮起来，那些通着线路的道具纷纷重启发出尖锐的响声。

　　阿碧瑟瘫坐在地面，虽是仰视着工作台对面的血族少年，气势却丝毫不输对方半毫。
　　血族的影子在灯光下来回摇晃，就像是产生了内部分歧般，又或许是反应了主人那如暴风雨般狂躁的心情。
　　两个人谁都没说话，空气在无声的对峙下凝固起来。灯具内部电流通过线路跳动的声音是唯一的背景声源。

　　这样的僵持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工坊内的灯光似是因为不稳定，再次熄灭。

　　身为黑暗之王的血族少年打破了沉默，扑向了瘫坐的阿碧瑟。野蛮暴力的袭击根本不似平常的他，尖锐的指甲直指人类脆弱的喉咙。
　　就在他快碰到阿碧瑟的瞬间，人类少年消失在原地。

　　如果是熟悉阿碧瑟的塞拉，他绝对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魔武双修的刺客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调戏头脑简单的暴力分子。凭借速度和隐匿，把明处的猎物耍的团团转。在玩腻味后，找到时机便是一击必杀。
　　没有人的反应和速度能快过阿碧瑟，除非你比他更强。
　　因此，对付阿碧瑟其实也很简单。不给他隐身还有逃跑的时机，让他逃无可逃。脆皮的刺客根本接不住几次正面力量的冲击。

　　只是这些，现在的血族少年考虑不到。

　　他以为凭借黑暗能够占据战斗上风，却被对方步步紧逼的偷袭打乱阵脚。手臂，腰侧，后背……匕首总是在他不注意时刺伤关节。猎物和猎人的立场颠倒过来，这让高傲的魔族倍感恼怒。

　　空气中流动的魔力狂躁，极具攻击性，是典型魔族的力场。因此，他也没办法区分阿碧瑟的位置，只能凭着直觉躲开致命伤。

　　他似乎不懂得武器的使用方式。

　　阿碧瑟将身形融于黑暗中，屏住呼吸。他并非是在戏耍猎物，而是在观察“塞拉”的攻击方式。

　　搭档是力量和技巧兼备的攻坚手，并不像自己这般偏科。
　　按理来说，血族少年在现状不明的形势下绝对不会贸然行动；甚至会采取撤退迂回，甚至是主动示弱的诱惑战术来麻痹对手。这样毫不在意自尊的战斗方式在圣德鲁斯很少见，毕竟这里的天之骄子都不愿意主动示弱，露出狼狈的样子。在一群笔直的钢管中，塞拉这样随风而倒的软根子实在太显眼。
　　阿碧瑟曾经问过对方怎么喜欢这么圆滑的战斗方式。虽然当事人顾左右而言他，但见证过他黑历史的萝洁立刻揭了他老底。

　　——因为不懂退缩而差点害死前任搭档。

　　想到这里，阿碧瑟确信了眼前的血族少年绝对不是认识的塞拉。

　　在桑弗拉老家的时候，他时常借着给卡拉打下手的名义跑到对方帐篷里躲懒。而这时，卡拉也会放下工作泡上一杯好茶，拽着自己一起看囤积已久的电视剧。阿碧瑟影响最深刻的是一部犯罪剧，里面有一名凶手是具有双重人格的天族牧师。
　　白天，凶手是善良热情的神父，对所有人一视同仁；到了夜晚，他便会敲开那些违背至高神教义的不义者的大门，以审判的名义残忍杀害被害人。
　　听说这部电视剧在水晶网上引起了很大的宗教讨论，导致出品的公司一直不停地给天族和人类信徒道歉。虽然有道歉，但这部剧该怎么播还是怎么播，很受桑弗拉的年轻人欢迎。
　　顺带一提，这部剧的女主角是阿碧瑟的偶像，人鱼艾米丽雅。而自毁种族形象的侮辱信仰神明的凶手则是阿碧瑟的导师——卡拉。

　　不管是双重人格，还是什么夺舍……阿碧瑟决定不会再手下留情了。他握紧手上的匕首，瞄准血族少年的破绽，准备实行最后一击。

　　就在这时，“塞拉”仿佛预知到阿碧瑟的想法，阴冷地扫视一圈。他没有发现阿碧瑟的藏身之处，但那近似怨毒的眼神让阿碧瑟冷不丁停了下来。就在阿碧瑟走神的这个空当，伤痕累累的血族少年选择了撤退，喘着粗气化作蝙蝠形态，顺着工坊的通风管道迅速逃走。

　　“塞拉”的气息从感知范围内消失。

　　以防万一，阿碧瑟又使用侦察技能再次确认没有对方的踪影后，解除了隐身状态。随着血族的离去，能源线路也得以恢复。阿碧瑟站在暖光之中，望着自己的影子打在地上，感觉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
　　亏他还打算拿“塞拉”试试新技能。升上六级后，他把大把时间放在巩固魔力和表演的辅助魔法上，还没有找到实战机会。

　　“队长，你还好吗？”

　　与此同时，恢复信号的水晶也自动接通了李的视讯。黑发少年一脸疲惫地站在校长办公室中，背后可见的幸存者寥寥可数。

　　“如你所见，勉强还行，”阿碧瑟不自觉地抬手遮盖住脖颈处的咬痕，“是你们控制了结界吗？时间刚好赶上，要是再晚一点，我的心就要被偷走啦。”

　　“……这边太赶了，对不起，”李微微皱眉，像是在意却又忍耐住了，“方才宴会厅遭到袭击，剩下的幸存者只有32名，就连刹那老师都为了掩护我们而牺牲。因为只听了一遍流程，所以我不确定有没有好好控制住范围。”

　　“嘿，没关系的，”阿碧瑟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安抚影像中看上去很难过的同伴，“你已经做得棒了。只要研制出解药，我们就能解决这场危机了。我现在在塞拉的工坊，要在哪里集合吗？”

　　“三楼南侧的四号实验室。校长室的结界被我设置成最高权限了，所有幸存者都会呆在这里直到结束。因此，就我一个人过去，十分钟应该足够了。。”

　　透过模糊的影像，阿碧瑟总觉得李的嘴角比平常要微微上扬一些。要是他一直这样，也不会给那么多人造成不好相处的冷漠书呆子的印象了。

　　“没问题，我相信你的判断。那到时候见。”
　　阿碧瑟虽然很想建议李以后多笑笑，但也只是把这话放在心上。现在这个场合不适合做这种没心没肺的事情，等这件事结束后再说也来得及。

　　因为他想起来一件事。
　　自己不是被传染源的血族给咬了吗？为什么还能保持意识，没有丧尸化？

　　阿碧瑟可不觉得自己有可以抵抗病毒的强壮体制，麻醉效果还在身体内没有散去。那么只剩下唯一的解释，他和帕林校长一样，对这个病毒免疫。

　　开着技能“光学迷彩”，阿碧瑟可以轻松地绕过丧尸化的学生们。距离约定的时间绰绰有余，他还绕路到城堡的几个出口想着能不能找到救援，却一个鬼影都没看到。

　　丧尸化的学生们似乎还受到感染源头“塞拉”的影响，本能地避开光线，大多躲藏在阴影或者角落中呆滞不动。此刻城堡内几乎没有活人，他们也像是进入了待机模式。有的痴痴地对着墙壁，以某种缓慢而诡异的节奏撞着墙；有的被中庭喷泉表演吸引，绕着圆形水池来回踱步……
　　看多了只觉诡异和荒谬。

　　等阿碧瑟顺利摸到三楼南侧走廊时，李好像已经到了。他走向唯一亮着灯的实验室，轻轻扣了三下门。声音很小，却回荡在空旷的长廊中久久不能离去。
　　“是我，久等啦。”

　　很快，门被拉开一个小缝，露出李一部分的面容。等待完全确认后，他才给出更大的空间让阿碧瑟进来。

　　阿碧瑟一进去，便闻到了炼金室内弥漫的气味。说不上难闻，只是让他想起自家导师卡拉饭菜的味道。他抬手挡住鼻子，“还缺什么步骤？”

　　“就差你的血液做药引。静置半小时后，我们看看能不能让萝洁将这药通过水系魔法挥发，在城堡内部形成循环。三个小时内，所有应该都能恢复。”
　　李锁好门，走到工作台前。他戴好手套还有护目镜，看向阿碧瑟。
　　“5毫升左右的血液就够了。”

　　阿碧瑟点头。虽然他有些怕痛，却还是拿起工作台上的小刀，在掌心果断地滑下一痕。
　　“你现在可以告诉我，关于这场骚乱的原因，还有我的血为什么能够起作用吗？”

　　鲜血滴进李准备的小试管中，由明亮的大红慢慢过渡成接近红酒的暗沉颜色。

　　“我看过的古籍里面有写……这是一部分血族的返祖现象，而你的精力药剂正好让塞拉觉醒了，”李把干净的纱布递给正对面站着的阿碧瑟，斟酌着用词，“关于你的免疫问题，这和你的魔力性质有关。再多的话，现在也不能再说了。”

　　“好。”
　　阿碧瑟点点头，按压住伤口。

　　李小心翼翼地将试管口对准冒着黑泡泡的量杯，将药引部分加入。随着阿碧瑟的血液加入，原本暗沉的药液也产生改变。一部分乳白色的液体慢慢从顶部下沉，就像是在热腾腾的咖啡液中缓缓加入厚重的奶油。

　　视线来回在专心的李和产生缓慢变化的量杯中变化，见对方不打算说话，阿碧瑟也不知道再挑起什么话题。他是典型的根据对象说话的人。如果是塞拉或者萝洁那种话痨，他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反之，如果把他和李，还有格里斯这种闷骚单独放在一起，两个人可能一整天都憋不出像样的对话。

　　沉默是今晚的圣德鲁斯。

　　阿碧瑟不禁感概，终于有了足够的时间开始思考。

　　第一，在金鱼云切丸的实验中，他被梦里的魔王意志告知自己是魔王候补之一。在阿碧瑟小时候，继承仪式被人打断导致候补资格未能完成，灵魂和魔王的残留意识没能完美融合。这便最终导致阿碧瑟没法好好认字，更是没法突破六级门槛。
　　第二，禁魔体质是魔王候补的特征之一，因此自己和李应该是竞争对手。可阿碧瑟并不想和李竞争，毕竟也不是什么中二病少年了。魔王这种东西，谁想当就当嘛，
　　第三，现在已经塞拉的返祖现象导致了丧尸病毒传染。既然作为高级魔族的帕林可以免疫，那么同为魔王候补的自己和李受魔王大人恩惠也可以免疫。如果是免疫的人都能够拿来做药引，那么李为什么还用自己的血？

　　任由思绪乱走的下场就是大脑的处理速度跟不上。想了半天还是没能够明白李的动机。

　　阿碧瑟困倦地打了个呵欠，决定不管那么多。

　　他有的时候乐观到有些神经大条，为此没少被科尔泽提着耳朵骂。

　　“药做好了？”
　　看着李将药液装入一管窄口圆瓶中，阿碧瑟顿时来了精神。

　　“我也是第一次动手，”李摘下护目镜和手套，脱去白外褂，“不太确定。”

　　“能用就行，反正校长应该叫了救援。赶快结束这一切吧。”

　　阿碧瑟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了啮齿类生物独有的叽喳声。他当机立断地把解药塞进储物手环，然后把还没反应过来的李打横抱起，快速退到窗边。

　　城堡的通风系统相互串联，而实验室的出风口正好就在靠墙一侧的天花板上。阿碧瑟立刻在身前架住一扇魔力屏障，抵挡住成群蝙蝠的偷袭。

　　“你还可以瞬移吗，”阿碧瑟压低声音，凑在李的耳边问道，“我来拖住他。”

　　“……”
　　那双原本如黑夜般波澜不惊的眼眸中泛起强烈的波澜，李抬手释放了一道无形刀刃，在蝙蝠群中划出一道口。

　　一只倒霉的蝙蝠被击落在地，眨眼间化作人形。血族少年狼狈地匍匐于地面，吐出一口血。
　　“……你们！”

　　“你去交给萝洁，她应该有办法。”
　　李推开了阿碧瑟的怀抱，向前走一步，用身体抵挡住塞拉的视线。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血族少年，“我从初次见面时就一直在想，我和你到底是谁更强，塞拉·德拉科。”

　　“不用那个名字叫我 。”
　　血族少年用袖口抹去嘴角血迹，站起身。

　　现在，正是清算数万次轮回的恩怨之时。

　　被忘在身后的阿碧瑟根本没法插入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
　　“要不我走？”

---

作者有话要说：　　期末要死了，好难呜呜呜
备考n1，还有准备实习
哪里有时光机，我想去冷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