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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傻子与蠢货 ...

  •   这天山鸣鸟啼,叽喳不绝,又是一个好日头。

      天微亮时,束嘉在偏屋闻声醒来,竟觉着浑身轻快,毫无不适。他舒展了下筋骨,自如地穿衣起身,去了后面院子里活动。

      清隽的公子长身而起,如闪电般清寒的剑气进射而出,炙热的空气中竟隐约可见有流霜飞舞。

      无人叫阿松,他醒的稍晚了些,一睁眼便从窗口看到正练剑的主子。

      “过了一夜公子病便好了?”

      阿松一个精神抖擞,立马下炕跑了出去。

      **

      后侧的竹屋内,昨日几人用过的碗筷还摆在桌上。那叫阿松的少年说是累极,又不敢摸黑去河边,准备今早天一亮就过来洗。

      少年还未过来,清姑娘便起了。

      她房里衣物不多,连柜子都没有,全齐整地挂在一根横悬竹竿子上,清一色的素净款式,便随便地拿了件嫩绿色棉麻束胸襦裙换上。

      那一头垂下来的乌黑秀发睡了整夜还是服服帖帖,柔顺的很,好似一朵盛开在天池中的涵露睡莲。

      她白日素来披着,想着今日有外男在,还是把发丝扎挽上才踏出了内屋。

      桌子上果真还未清理,看来那少年不仅话多人懒,还爱睡觉。

      放置了一整夜的碗筷摆在那,里头难免带了些鸡骨剩汤,因天气炎热散发出了一丝异味。晨光与尘交融相错,有什么肉眼不可见的物体在屋内空气之中缓缓流动。

      清姑娘站在里屋门口微微皱眉。

      这病还真是看出麻烦来了。

      **

      待她过去刘婆婆后院时,晨光大亮,主人应是还未回,十分放心的只留了那两外客在家。

      少年的声音正唧唧歪歪着。

      “村里这位女大夫看着像个花架子,这水平都抵得上太医院的了,不不,连他们治疗普通热寒也没这么快见效的.....”

      剑声呼啸,那位束公子今日换了一身哑光白交领禅衣,在后院里舞动着手中长剑。

      清姑娘看着他,神思不由飘到许多年前的一幕去。

      辰光在她记忆中留下的最后一面,还是个唇红齿白的十六岁少年。

      他站在太极殿内,试着明日登基大典上要穿的国君袍服,然后开心地在自己面前显摆。

      那身量面容已经初具成年人的模样,却依旧漂亮的惊为天人。若是再长大一些,不知与眼前这个清冷公子能有几分相似。

      可惜当时的她受了很大打击,失望地从那高台一跃而下,跑出了宫,不告而别至今。

      五十余年弹指一挥间,辰光也成了个迟暮老人,她没有能使时光倒流的能力,是无从知晓了。

      但师父曾教她看过凡人的面相,虽看不出寿命,却能观得出生辰年纪。算算辰光那为数不多孩儿的年龄,倒是正好能对的上。

      只是不知这位金尊玉贵的国君公子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还染上了此等凶猛的疫病……

      清姑娘心中想着,一边迈步朝他靠近。

      袍裾随着舞动时而扬起,露出沿边镶绣着的锦缘,隐现华贵。剑影簌簌间,晨晖照进一斜边衣角,属于姑娘家的柔弱身形出现在眼前。

      公子利落地收了剑,向她拘了一礼。
      “昨夜惊扰姑娘了,姑娘医术高明,今日身体已觉大好。”

      “是呀,真是多谢姑娘了……”阿松也放下昨日的身段,连连道谢。

      清姑娘抬手,示意对方止言。晨曦的芒照在她头顶,眼底投下一片黑影。那光本应是暖的,却疏忽影出寒意。

      只因为眼下发生的这事对她来说,实在是过于纠结了。

      说来话长,之前滋养世间的灵泉本为双气同生。灵气温润平和,魔气凶狠好斗,同养六界不同族群的力量。当年彼苍太子将失控的灵泉一封,世间灵气与魔气变得稀疏,过后完全消散,没剩下一丝痕迹。

      天下六界一下子乱了套,剩下的仙魔妖全都搬去了独居天外的神域,这里最终只剩无法远走的人界与管理其之生死的地府。

      能走的走的差不多了,神域便对其出入口完全关闭,不愿走强留下的一些妖魔经过千年也已死亡。

      仙魔妖三界尽散出逃,堂堂天界太子自身也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听着是个卑劣的惨事,却也为世间留下了一线生机。

      天灾因此发生的少之又少,现世的瘟疫也并非像以前一样是妖魔作祟,而是上天给世间下降的劫罚,为清洗一方天地里过多承载不住的生灵。如此,才能保证留下来的族群长久维系下去。

      本不愿去招惹这个天定的麻烦,但她既然见到了,置之不理倒是有些于心不忍,这公子身份不俗,借他之手可能也会使接下来的状况好过一些。

      当顺水推舟,再给他父王做个人情罢了。

      唉,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欠他们家的。

      她心中百转千回,思完抬眸方道:“公子先别言谢,我还有些话需要问你。”

      束嘉这回认真地朝她看去。

      晨照耀目,昨夜月夜下感受到的那份神秘怪感消散不见,整个人在阳光下看来也与常人无异。

      不过她这模样,倒是比寻常女子生的颇为姣好了些。

      他侧身让阿松先进屋收拾下细软,然后笑道:“姑娘请讲。”

      “公子这病是何时染上的,路人可有与什么生人接触?”

      病都好了,她还问这些做什么?
      束嘉微不可见地凝视她一瞬,隐去了先前与老太师相见一事,挑拣着回答她。

      “我二人一路行来,极少与人有过交谈。只是前日路上遇到了一行前往都城的商人,中午一同生柴火烤了肉食后便分开了,自昨日早起,我便有轻微咳嗽。”

      不过……当时他们还说商队副管事发着烧,还中途去车队内给他送了饭。他与阿松都未与那生病的管事有过接触,商队其他人也十分强健,想来不是他们的原因。

      “晚间风大,许是自身体虚,睡时冻着了。”
      他笑着说道。

      清姑娘听罢微微扯了扯嘴角。

      对面姑娘白皙的脸上写满了不相信,束嘉从她脸上意出一丝,背了手回问道:“是有何不妥之处吗?”

      “嗯。”她点头,先提了下昨夜的病情:“这病邪极为凶狠,自我见到你时就挺严重了。”

      “昨夜要是没抑制下去,你体内肺气严重失和,内里皮肉会迅速开始腐烂发臭,按照它那样,从染病到死亡绝对用不了几日。若无药物医治,致死率极高。”

      年轻姑娘言之事由九分暖阳一分带寒,让初夏袭来的热浪都消散了些。

      病邪这个词对于寻常百姓极为熟悉,简单的风、暑、湿、火、燥、寒六气是也。但这女大夫要表达的意思却非同一般,仿佛在讨论一个完全崭新的病邪之症。

      束嘉轻拢了拢衣袖,并未在意此言。

      他笑了笑,道:“阴阳相移,寒暑更作,都乃天之常气,时人多有得之。姑娘所说的后症是否过于严重了。”

      清姑娘摇了摇头:“烦请公子再好好回想,除了副管事,那商队中还有此类病症出现的人吗?”

      这女大夫既然如此认真,那他再回想一次也无妨。可当时的确未发现其他的患病之人。

      他轻摇头说无。

      清姑娘忽然走近几步,开始从头到脚扫视着面前的男人。

      他在某一瞬间与她眼睛对上。

      那双杏眼漆黑透亮,本是自然纯净极的,但却又像在看一个没有灵魂的物件,没有半分直视异性身体的羞涩。

      昨夜也是这般场景,反而只有他这个男人觉得不自在。

      这种奇怪的感觉让他不太舒服,眼中也闪过了一丝秒不可见的阴郁。

      清姑娘此刻正恍然大悟呢,原来如此呀!

      还别说,他的身体的确特殊。

      原因一找到反而松了口气,她直接道了出来,“公子本应是大阳的命格,反得了一副阴虚之躯。这恶灵阳散阴生,较正常人的身体比起来的确容易受这病邪所附。”

      ……
      束嘉面上未显,心底却惊起一丝波涛。

      大阳阴虚之躯在他出生时,瞻星阁的卜官就已经推断过,与她此言相差无几。

      这姑娘还会观相吗?

      清姑娘没在意他此刻在想什么,她继续说着刚才未说完的话。
      “方才把这病邪解释的差不多了。我想告知公子的,另有重点。”

      她正色又道:“你的病,不是露寒,更非普通的风热之邪,就是被那商队中人所传。”

      清姑娘怕他听不懂,又朝空中扬手:“你也可以理解为,它是在这此间蔓延着的隐形毒雾,看不见的。”

      殊不知她现在这神神叨叨,挥来舞去的模样,看上去活像那些走街串巷的江湖骗子。

      公子的嘴角悄悄上扬。

      她杜撰如此一番言论,应是想借机找自己多讨些赏钱吧。

      穷山恶水的地方竟将年轻姑娘也养成了刁民。

      看着她的动作,束嘉缓缓道:“命相之说,皆为世人迷信。不过这病听起来还真是异常凶残,看来姑娘的医术可谓是出神入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使恶邪退散。”

      “都说大隐隐于市,却不曾想山村也有高人在啊。”

      他语中带有淡淡的嘲讽之意,清姑娘也不怎么恼,反而扬起了下巴:“是啊,虽然没见过,但对我来说也是简单的病,好治得很。”

      这样子不像是高傲也并非自大,就像在谈论一件本该做到的事情。

      某人左手的手指其实已在剑柄处反复摩挲了许久。

      他自然知道这姑娘想表达的是什么,这种胡闹他万万不能接着。

      某地突发瘟疫,必是当朝君王言行不德触怒神明,上天降罪以示惩戒。而如今太平盛世,海晏河清,束国除朝廷内部偶尔动乱以外也没有闹出什么大事。

      只是……

      思及至此,他眼底逐渐云遮雾绕起来,眉目间也有些凝结。

      只是父王年岁渐长,近来心思倒活跃了起来。战争离民众过于遥远,追风捕影的消息也只是茶馆酒肆间的闲谈,民众没有什么实切感受,国内依旧祥和一片。

      此谣言一出,再扩散开来,必然不是他乐意看到的局面。

      无论真假,传报谣言者脱不了干系。

      这女大夫的举动实在过分了些。

      “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还是真不理解?”

      清姑娘突然看不懂他了:“这病邪厉害的很,商队那头情况现在也不会太乐观,得有所行动才是啊。”

      她在怂恿他去官府报案?还是另有所图?

      束嘉已将眼中笑意收敛起来,舒隽的眉眼间也悄然平铺了一层寒意。

      他未接此话,反而轻笑一声:“清姑娘应是多虑了,我也知道治病本不易,昨夜的药钱更不会拖欠,正让我家小童取来以谢姑娘。”

      他声调徐徐,又突然警告道:“今日之事本公子不会追究,但随意散播谣言,扰乱民心,是国之大罪。姑娘若还想保住头顶的这颗脑袋,就不要再发表此等言论了。”

      漆黑的睫毛遮住了他一半的眼瞳,那里面的冷漠令任何人见了都会胆寒。

      对面的姑娘缓缓收住了挥动着的手。

      他还觉得自己是要那笨重丑陋的东西了?用那东西来威胁他?

      清姑娘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

      “这里,是被上面放弃的地方。”

      她脑海里不由浮现出地府少主当时嘲讽自己的话。

      “这里为什么没神仙愿意来了,就因为没有灵气呀,没有灵气还怎么修炼呢?也就只有你这个小傻子还愿意在这里,替那个天界太子守着下头这一大群蠢人。”

      可当时她还一脸骄傲地回说:“那这凡界那么多生灵总要有人管啊,除了你们地府,倒还有我这个傻子愿意来嘛。”

      这一刻清姑娘突然意识到了,那个地府少主说的是没错。

      蠢人,下头的就是一堆蠢人!

      她就是个傻子,傻子要管蠢人,那能管得了的吗?

  • 作者有话要说:  清姑娘怒而砸锅:我看你就是脑子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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