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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村医 ...

  •   清姑娘家离得不远。

      随着她们转过弯去,是一层被藩篱围住的低矮竹房。它先前被前排两栋并列一起的长茅草屋挡住了,倒是没注意到。

      如今晚上看去,竹木还青脆崭新着,那月光的泛射照着竹木外墙亮丽奇巧,在薄雾与月光的辉映中显得有些许的迷蒙飘逸。

      二人到屋前时,已现一室明堂。

      这番明亮在穷乡僻囊的山村显得格格不入,原是屋主人在屋内点了一盏煤油灯。灯芯罩在通透的油纸笼内,放在屋中桌上奢侈的燃着。
      灯光辉明,仿若置身于繁华的都城夜市。

      束嘉在门口福手一礼,“惊扰大夫了。”

      深衣细腰的姑娘蹲在炉子前,将袖口挽起,露出细嫩白净的手腕往里塞放着炭木,头也不回地道:“不必客气,进来罢。”

      那女大夫都未在意外客深夜进屋是否不妥,他一男子计较太多倒是显得刻意了。
      这样想着便抬脚进了屋。

      屋内杂物不多,摆放的干净整洁。

      正堂里除了正中放置的那套原木无漆桌椅,就只在炉子那侧的墙边立了一长排竹木架,放满了瓶瓶罐罐。里面装的应是草药一类的东西,熏的室内药香味十足。

      素衣公子撩衣坐下,看着女大夫拿着刀利落切着香菇片。
      烛光照着地上投射出的阴影手起刀落,竟看出了种切人骨头的架势。

      也不知她治病时的手段会不会如这般狠绝。

      束嘉挑了挑眉,简单地诉了下病情。

      清姑娘也不急,很高冷地道了声:“稍等。”毕竟这个鸡汤才是她目前最重要的事。

      屋里的人都朝着炉前的女大夫瞧,她似乎坦荡得很,像是根本听不到有人在不停地咳嗽。

      阿松见不得自家主子这般狼狈,往来都是太医随时候着的份,哪有公子去等大夫的道理!

      他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主子手中拿着的折扇打了一下。主子眼睛没朝自己看,甚至毫无波动,阿松只得止了言。

      他现在真真是摸不透二公子的性子了……

      那边抡着菜刀的姑娘却是个有仇必报的,之前被这少年当面接二连三的质疑,她可记着呢。

      仆从犯她,那他主子也难逃其罪,这罪便让这素衣公子多受几下,不然还真以为是自己求着要医治他了。

      待倒进砧板上切好的辅菜,燃了炉火,清姑娘这才起身朝着病弱的公子走了过来。

      她步伐不疾不徐,腰边还系着一只小巧的白色铃铛,走动间却并无声响。
      束嘉盯着看了会,正觉得奇怪,忽然又感觉到她俯身的动作。

      他抬高视线,女子已微微下腰,凑近自己瞧了一番。

      女大夫头顶间青丝束发,并无其他装饰。面上肤若凝脂,容貌嫣丽秀巧,长而翘的睫毛在她眉眼间轻轻柔柔地扇动,似能感受到风儿。

      烛光火热,姑娘身上专属的甜香味儿更是一个劲地朝他的方向悠来。

      除了太医院的院首,还从未有人靠他如此近过,更别谈……是个年轻貌美的姑娘了。

      他呼吸微紧,硬挺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将视线移开侧向别处。

      清姑娘观察了一番,很快立起了身子,面容平静:“没什么大事,我给你熬碗汤喝喝就好了。”
      说罢转身回去炉子前坐下等。

      锅炉烧着,使得炎热的夏季又多了丝暑气,她转了转手腕,不知从哪寻来一副蒲扇,开始悠哉地给自己扇风。

      那悠闲的模样,着实跟着灶炉间燃着的烟火气不怎么相衬。

      束嘉又轻咳了一声,悄然舒展了下方才微扣的指节。

      也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何会有些紧张,竟然还不如一个村女子了。
      他在心中哑然失笑。

      与面上表现的不同,清姑娘此刻心中也不太平静。

      下山时她注意力全被那聒噪的少年吸引了去,根本没往后头的男子瞧一眼。方才凑近,才发觉他的确长了张天人共愤的脸。

      虽是因病虚,显得消瘦清减了些,但五官像极了当初认错的那个孩子,甚至灵息也是极为相似。

      清姑娘甩了甩头,牙齿咬的咯吱响。

      狗老天又在打什么歪主意了,也不经点心,这次还搞了个换药不换汤呢。

      寻龙镜已被她藏于一处,在它神力没有收集够前,她是绝对不会轻易再拿出来试的。

      清姑娘慢慢敛下心神,尽量让目光不往他那里瞧,默念着眼不见为净。

      不一会儿,炉子内就传来了鸡肉的香味。
      就是这个味儿!
      刘婆婆在一旁开心地搓搓手,凑了过去:“二位贵人今日有福咯,清大夫的鸡汤可好喝哩。”

      束嘉望着炉子,想着她别是就准备把这早就弄好,给自己喝的鸡汤热一下当药来喂病人罢。
      失策了,这难道是什么山村庸医吗。

      清姑娘这时已经盛了一碗,端起走到药架子前扫视了一番,然后挑选了其中一个袖珍瓷瓶打开。

      她的规矩向来是不给外乡人看病,容易看出麻烦,既然是邻居刘婆婆领过来,也就顺情帮着治了。

      这鸡本就是她平日里用昆山上带过来的灵谷子喂养的,普通人吃了都清根净骨,更别提那些个伤寒杂症了。但他患的症状较重,病源倒也是没见过。

      想着用自己研究的那些三脚猫医术治怕是要出错,倒不如直接在汤内放些通草末进去,让他病好了快些离开,省得自己看着心烦。

      看在他可能与那孩子有什么关系的份上,就赏给他了。
      ……

      从远处看不出来那瓷瓶是何样式,倒是灵巧晶透极了。只见她轻快地甩甩手腕,从那瓶口处撒了点白色粉末进去。

      那动作一气呵成的随意,那药更不知是何种草药制成的。

      “啪”地一声,这碗热滚滚还漂浮着不明粉末渣渣的鸡汤搁在了桌子上。

      “咯,你的。”
      她看都不朝他看,极不礼貌地就转身去炉子前盛刘婆婆的份。

      “……”
      猜中了,真是给自己喝的药。

      这个村大夫的路数,实在让束嘉意外,不过他后头倒再也没说过话。
      说来也无益,就当先饱个腹,待明日进了窑城再找大夫看便是。

      见主子端起碗正要下口,阿松终是不忍道,“这药看…看起来有些随便。”

      主子都没发言呢,童子倒挺讲究,她冷冷瞥了阿松一眼。

      “你家公子还只能食这鸡汤。风餐露宿了这么久,内里早虚了,喝了别的药半夜是别想回屋,到哪儿草地里蹲着去吧。”

      山村人未受过什么正经教育,话粗理糙也是常事。但从一云英未嫁的妙娘子口中说来,且对得还是不熟悉的外男,在世族贵戚的教导里已是十分不雅的行为。

      话语间,束嘉已低头饮了一层。

      这鸡汤看着平实,却肥而不腻,入口香淳,与他往日吃到的膳食风格截然不同,更带有一丝清苦,许是那白色药粉的作用。

      “……草地里…蹲着?”

      阿松脑袋瓜转的慢,口中念着才突然反应过来,一下子就涨红了脸。
      “你这姐儿!好生不知羞耻,竟说得出如此污秽之言。”

      这姑娘若是生在世家大族,这样说话是要被长辈教训,丢去宗祠堂罚跪的!

      那边清姑娘盛完,一手把炉盖盖上,将另只手中的蒲扇打得不慌不忙:“别乱认亲戚啊,我可没有你这种蠢弟弟。”

      清姑娘将热腾腾的那碗鸡汤递给刘婆婆:“婆婆,您的。”
      她起身朝里屋走去,丢给眼巴巴看着地小童一句,“要喝自己去弄。”

      刘婆婆坐在桌前一口一口喝着汤,用同情的眼神看向阿松。

      “咋巴扎巴……咋巴扎巴……”
      那响亮的吮吸声仿佛也在嘲笑着自己。

      阿松:……我是不是被嫌弃了?你们才是一对粗鄙的山村婆妇呢!

      **

      第二日一早天还未亮,刘婆婆就出了门,往村东头去了。

      “翟老头子,快开门哩——”
      刘婆婆豪放地用大掌拍着屋门,叫里面的人赶紧些,别误了时辰。

      一位穿戴齐整,灰旧衣裳上打了几块补丁的老头儿弓着腰推开了门。

      老头脸上铺满皱纹,一双细小的眼睛被层厚厚的白芒遮住,毫无生气。一看就是刘婆婆昨日搬柴时念叨着送袋辛苦费的翟老瞎子。

      老头子眼瞎,耳口却好得很。他掷地有声地冲刘婆婆骂道,“一天到晚,就你急,急急急,也不怕再急出病来。”

      刘婆婆挺直了腰板,非常自信。
      “我这身子,自从给清大夫看好之后倍儿棒咧,结实得很!”

      瞎老头嘁了一声,弯腰将车头栓套在骡子上。他把村里路摸得透彻,不需婆婆指引便驾去了农田。

      那儿堆满了刘婆婆昨日捆装好的果蔬麻袋,两老人同往板车上搬着。
      一边往车上搬着,刘婆婆一边与他闲聊着昨夜的来客。

      “……那年轻人病的急,一开始没敢多问,但后面又听到他小童称他公子咧。”

      “活了这么大把年纪我还是头一回见到公子哥儿,是说怎么觉着他做什么动作,说什么话,都与城里那些少爷不同呐!”

      诸侯之子称为公子,诸侯之孙则称公孙。束国建国已二百多年,虽靠近西南蛮荒之地,统治者却是正正经经的华夏一族,束国人民的名讳称呼也是随着正统大流而来。

      但百余年前天子制逐步瓦解,百姓只知国君不闻天子,各诸侯们也都想过把天子瘾,将一些贵臣国戚封了侯名,只是未给封地。于是那些沽名钓誉的新晋贵族们也开始将自己的子孙后代以公子为称。

      原来公侯贵族家的公子是长这般,那气度可真是不一样。

      刘婆婆正感慨着,老瞎子却嗤之以鼻,他往车上“呼”地扔了一大袋子:“怎的,还对小年轻心动了?”

      “哎哟你手脚轻点,别给我摔坏了!”刘婆婆抬腿踹了他一脚。
      不正经的老东西,这果蔬还准备去卖个好价呢。

      “哦哦。”老瞎子答应着,搬东西的动作放轻了些,还随口问了一句:“你去找清姑娘替那公子看的?”

      “是的呀。”刘婆婆点头,清姑娘这医术,可真是越发高明了。

      假一事二事又三事,繁琐之人还不自知,清姑娘好生可怜……
      老瞎子默默叹道。

      “哎,你说,清姑娘这么好的医术,总窝在咱这小破地方,太可惜了呀。”刘婆婆话题倒是转得特别快,此刻又一脸的痛心疾首。

      “不行不行,我改日得去找找城里的老姐妹,她资源好,手头上认识不少适龄的少爷呢。”

      她开始扳着手指头,细数清姑娘优点。

      “虽说清大夫出身不高,但会治病呀,医术这么好的姑娘脑子还灵光,读书识字一定行,攀个富家商户也是绰绰有余的,他们就缺会管财的主母嘞。”

      你那专门跟人做媒,三家坏两家的老姐妹?老瞎子说她:“你可别替别人瞎操心了。”

      呸,草木愚夫。
      刘婆婆觉得跟这老瞎子讲不通。
      死老头子懂什么,难怪一大把年纪了还没讨到婆娘。

      二人装了车,便结伴往窑城赶去。

      老瞎子眼睛虽瞧不见,但赶车技术倒是一流,地也种得,那手脚灵活的很,刘婆婆最满意的就是他这一点了。

      眼残却也努力生活,是个多上进的老瞎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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