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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牛郎那颗坏星 ...

  •   “不买了!”

      清姑娘一把夺过束嘉手中的簪子,气鼓鼓地说:“束公子若是喜欢,再去买一根自己戴呗。”

      瞪完他便转身闷着气走了。

      这一个个的,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都大晚上了还来找她,就喜欢被路人误会?被误会的滋味很美妙是不是?

      束嘉嘴角含笑,单手敲着扇柄漫步跟在她身后。

      走了没几步,他主动开口解释道:“李大人那头有客人,我那时不好进去,就先去别处逛了逛。”

      即使束嘉戴着帷帽,清姑娘都能感知到那黑纱里面的脸上笑意盈盈。

      清姑娘觉得他肯定躲在那纱里头嘲笑自己。

      “那你还派人在外面守着?演什么呢。”她骂道:“耍我耍的很好玩吗?”

      “姑娘道法高深,我还以为姑娘能察觉的到。”
      束嘉声音带了些诧异,好像真的被她的遭遇给诧异到的样子。

      “今时不同往日。”清姑娘嘀咕着。

      “什么?”束嘉没听清。

      清姑娘没好气地瞪他:“光天化日之下,我难道还能跟昨晚弄狱卒一样,把你那群灰衣人弄晕在地上啊。”

      束嘉点头说是啊,那黑色皂纱里的面孔似乎笑得更愉悦了些。

      “不过相识这么久了,还未曾请教姑娘芳名。”

      女子名讳一向不能与外男道,束嘉这话来得突兀,清姑娘却落落大方。
      “我单名一个濯字。”

      束嘉浅笑道:“这名少见,清姓倒也是第一次听。”

      “其实我本该姓什么没人知道,民女是个无主孤儿,自小被一村户人家收养,哪有姓氏一说。”

      正是符合束嘉从前派人查探的背景。

      她半真半假地说:“先就是跟那乡间孩子一样阿三阿四的喊着,直到后来养父母替我找了个师父,识一些字会一些乱七八糟的道法,这名字也是他随意取的。”

      束嘉道:“这位师父把姑娘教的极好,想必也是位学识渊博之人。”

      “……”
      这个极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讽刺她。

      “姑娘的医术也同样出神入化,医道相融,更是相得益彰。”

      “……”
      这个马屁可就拍错了。

      清姑娘似乎想到了什么。
      “你说医术啊,他倒是不懂,是我自己在这儿琢磨的。”

      她说着说着也笑了起来,“若是他知晓这件事,定要骂我迟钝极了,快些放弃医术。”

      这纯粹的笑容不是对他,像是在很遥远的地方,伸手无法抓住。

      夏季的落日已至地平线最低处,在屋后头藏得严实,在屋檐上,在斜角边,透露出淡淡光亮。

      透过黑纱,束嘉看着那张朦胧的侧脸若有所思。

      ——姑娘在等什么?
      他不自觉地将这句话问出了口。

      “等天黑。”清姑娘头也不回地回答道。

      束嘉若有所思,“天黑时城门就关了,姑娘今晚又要歇在城里了吧。”

      清姑娘转身道:“没想到束公子连我这小女子住在哪里都这么关心,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要转行去当采花大盗呢。”

      束嘉一摆折扇,突然对着她的方向扇了扇,上身还颇为刻意地往后仰了仰。

      他语气还算平静:“这倒没有,只是觉得夏日炎炎,貌美如花的姑娘三日不沐浴换衣,有些说不过去罢了。”

      “……”

      清姑娘并不觉得有什么,她本体莲胎,本无浊气,不过衣物三日不换确实会染上世间尘土。

      但是面对敌方泼来的脏水,她一向反击的快且迅速,才能更好的拉回自己的形象。

      “我难道不会去买新衣服穿吗。”清姑娘说。

      帷帽里的视线似乎立刻往下低了一个幅度,看向了她腰间的侧兜。
      “方才买簪子时,我见姑娘在兜里掏了半天,应该是没什么东西能掏的了。”

      清姑娘顿时涨红了脸。

      这个还真能刺激到她。

      没等她尴尬多久,束嘉又转言道:“我有个忙想邀姑娘帮一下。”

      清姑娘疑惑地看他。

      “李卿方才说今夜会十分热闹,我便直接出来了。可这兜里的银钱重的硌人,姑娘可否帮我解决一下它们?”

      束嘉的语气特别认真。

      清姑娘嘁了一声,她还当是什么特殊的忙,不就是想向自己炫耀吗。

      最高层次的炫富,就是约她一同花自己的钱来炫?

      呵,她才不会不好意思呢。

      **

      夜幕降临,窑城城内万家灯火燃起,人潮也慢慢密集起来,行人络绎不绝,周遭一盏盏花灯也全部点亮。

      今儿十里八乡的人都齐聚于此,人头攒动,火树银花,好不夺目。

      灯海璀璨,灯与人之间眼乱繁杂,一时竟无从辨别。

      珠宝首饰琳琅满目。
      清姑娘:“好看。”
      束嘉:“买。”

      丝绸缎子五颜六色。
      清姑娘:“漂亮。”
      束嘉:“买。”

      ……
      后头跟着的灰衣人上前,面无表情地给钱,抱物,走人。

      摊上瞬间空了一大半的商贩:突然好想做被富家公子宠着的小女人是怎么回事。

      **

      清姑娘已换了一身全新的行头,又收获颇丰地从一家店里走出来。

      此时擂台上敲锣打鼓声一片,喧哗中台子上站了一位蓄着短须的主事模样的男人出来,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串,最后只隐隐约约听到他说今晚魁首奖,是由他们如意阁所赠的全年衣饰。

      后面的人听不到,只能听前头的把主要规则一个接一个地传过来。

      自家筹办,送自己卖的东西,一听就是给宣扬自家招牌的小把戏,可身边的民众们听了依旧跃跃欲试。

      “唉唉,今年规矩不一样了。”清姑娘他们身边的一人就在大声宣告着:“在场的都能参加,说是丈夫也可为自己的娘子出一把力,共同赢下这个魁首。未出嫁的女子也可以与家中兄弟一同上去咧。”

      “男人们上去顶什么用啊,他们不把手扎了都不错了,还指望能绣出什么东西来?”

      “不是不是,说是给一个命题,让女子在一炷香的时间绣出来,男方再通过女子的绣品作一首诗,但男方是不知晓这个命题是什么的。”

      “哟,这可是考验双方的功底呀。”众人一听明白就全都笑了起来。

      若是女方绣的东西牛马不相及,男方领悟不到,会作再好的诗也没用。同样的,即使女方绣活再好,男方作不出好诗来衬托也算败北。

      前头的少爷小姐们最先听清楚规则与赢家的礼品。

      “如意阁的衣服哎,好想要呀。”“不说价格不菲了,这最先试穿的资格,除了周家夫人无人再有吧。”台子下面爱美的女子们个个说着。

      “哇,这得多少人争呀,看来是不容易了。”

      小姐们的兴致相较于其他人有些盎然,和这些街头的妇人男子一同上台比试,有些失身份。

      “以往都是在阁里的包厢内举办的,怎么今年跑外头来了。”
      周婉儿撇了撇嘴,不过她不喜女工,绣的也不太好。每年都只是在一旁凑个热闹,看家里姐姐们大展风头。

      往年刺绣这门的魁首基本都是由周家女所拿下。但姐姐们纷纷出嫁,不好再外出抛头露面了,何况在这种室外的地方。

      周家的风头不能在她这里断了!

      周婉儿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好强之意,她不敢上去,但她还有四哥哥呀!

      周婉儿一想到就去拉周季沅:“哥哥你去!你作一句能顶他们所有人的。”

      少爷们也纷纷怂恿起来,“是呀,婉儿妹妹无论绣出什么来,季沅都能把那死的说成活的。”

      周婉儿听到连连摇头拒绝:“我不上台,我才不上台去丢这个脸咧。”

      看到周婉儿这样抗拒,杨云彩有些紧张,更多的是觉得机会来了。

      周婉儿那绣活手艺她是知道的,完全上不了台面,这就意味着他们那边要从小姐堆里选出一个出来与周四少爷一同上台吗。

      小姐们虽说对周四少爷很有好感,但拘于世俗礼德,都不敢上前。若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与外男组队上台比试,无论那人是谁都会遭非议,她们这样的人家可经受不起。

      见此场景小姐们都纷纷噤了声。你偷瞟下我,我偷瞄下你,过了半天都没哪位敢自荐上台。

      这上台来参赛的都是些已婚的中老年夫妇,筹办那方的主事见了也有些捉急。他又跑上台来临时加了一条规则:“若是男子刺绣男子猜,也是同样作数的。”

      主事的话音刚落,一位容貌还算端正,但穿着较之普通的少爷立刻站了出来。

      “那我去试试绣那玩意!季沅你不介意与我一队吧。”说话的是杨家的二少爷,杨云彩的嫡亲哥哥。

      周季沅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

      因为杨主簿之前的表现,连带着对杨家他都有些看不太舒服,但良好的教养还是让他礼貌地点头答应。

      杨云彩觉得挂不住面,这个哥哥脑子又蠢,还喜欢出风头。

      这几日更是一直嫉妒周婉儿为什么有个优秀的哥哥,而自己的哥哥却这么普通。

      她平日就十分嫌弃的人今天在这份嫌弃里倒升出了一丝欣喜,这不是给了自己一个完美的理由出面吗。

      杨云彩突然走上前去,捂嘴朝少爷堆里笑:“二哥哥怕是连针线都没碰过吧。”

      杨二少爷反驳她:“那你也说的太离谱了些,虽没拿过,但它长什么样子你哥哥可还是知道的。”

      杨云彩提高了声音,道:“哥哥不都是只在平日里看到我在家里绣吗,绣活儿绣活儿,这用眼睛看,手就自己会绣了吗?”

      她这样大声,引得身边那交好的小姐妹不停看她。

      云彩今天是怎么了,她平日可没想今晚这样活泼,爱在外人面前说话,似乎像是……像是在特意表现自己,引人注目一般。

      她要干什么?

      没等小姐妹奇怪多久,杨云彩自己就解答了她的疑问。

      “要不我来代哥哥上去比试一番吧,那我的手艺肯定比哥哥他的强呀!”杨云彩这样说道。

      她似是无意,但明眼人都能看出她的紧张与不自在。

      “那我便不上去了。”周季沅道:“云华你们去吧。”

      周四少爷笑得自然,说话的语气更自然。

      少爷们也笑了:“是呀,云华你刚刚不闹着要去吗,就云华你与你妹妹去比呗,这不正好吗。”

      ……
      杨云彩完完全全怔住了。
      这不是她预料到的结果,一开始就不对。

      不应该是这样的!

      再观周季沅那边,已抬头开始赏起满天夜空来。

      今夜的天色异常明亮,就像是一层薄薄的纱被掀开,里头是星罗密布的棋盘,镶嵌于浩瀚中。

      “气发而升,精华上浮,宛转随流,名之曰天河,一曰云汉,众星出焉。”周季沅忽然想到临出门前在书中看到的最后这句话。

      这书上所述的元气这一词,竟是让日月众星全靠依赖着它,而浮生在虚空之中,自然而然地运转静止。

      天本无形体,随气而动,他一向了解道家多是些荒诞之言,但这也是太胡扯了些。

      难怪清姑娘说那本书不可全信,应该就是指的这类无稽之谈了。

      他骤然失笑。

      人声鼎沸中,周四少爷如雪竹玉松般站立在那,望之与周遭人截然不同。

      无一人知道他心里藏的是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

      另一边,束二公子与清姑娘好奇地看着一群围着圈的人们。

      他们正忙忙碌碌地用红纸绿纸包着檀香,那香粗长不一,看着又颇为结实。他们以每十支线香一束裹好,再共同用这一捆捆的裹头香与毛竹片做的拱门,搭建起一座花花绿绿的桥状物来。

      “他们这是在干嘛呢。”清姑娘饶有兴致地问道。

      “应该是献香垒桥,似乎是从东边传过来的。”束嘉对她说:“拈香跪拜完之后,会把它焚烧掉,以祝牛郎织女鹊桥相会。”

      这时候香桥的工序似乎接近尾声。

      搭桥的人们正在用双支较粗的官香装成桥栏杆,并在桥的栏杆上面系扎上各色毛线做成的花纹以作装饰。

      制作花桥的人开始起身招呼着民众们过来。

      “鹊桥已经搭好啦!”他们喊着。

      附近的人纷纷聚拢而来,陆续上前放上了自己家制好带来的檀香包,还有一串串纸折的元宝锭,全部堆放在桥上。

      一时间红绿相间,金灿灿亮闪闪的,一座偌大的香桥赫然屹立在目,富丽堂皇,竟似珠围翠绕。

      这样金贵的桥直接烧掉?还是为了庆祝相会?

      清姑娘在心痛中又觉得莫名其妙,“今日不是在祝贺七姐诞么,怎么还要对着他两祈福。”

      束嘉抬头望着漫天繁星的夜空,出言解释道:“因牵牛为夫,织女为妇,这织女牵牛之星各处一旁,只有每年的七月七日乃得一会……”

      束嘉说着一顿言,他突然觉得有些奇怪,又偏过头来看了清姑娘一眼。

      七姐诞本身就是由星宿的崇拜衍化而来,这香桥焚化,也是为了象征双星已走过香桥成功会面,当晩拜祭七姐、乞巧祝愿又是华夏再次延伸的习俗,她为何一直表现出的一种与之无关的感觉。

      他轻缓地摇着扇子,没太理解清姑娘的思路,反问她道:“民众们祝贺有情人相会有什么不对?姑娘这问题好生刁钻。”

      清姑娘偷偷翻了个白眼:“不同地方的故事不一样,我怎么知道窑城是哪种故事。”

      二人聊着聊着香桥已经被点燃。

      “牛郎织女过香桥了!”
      在祭文的诵读中,这一头的人们纷纷拈香跪拜起来。

      二人在这中间站的直直实在有些突兀,束嘉朝清姑娘使了个眼色,指尖一拉她的衣袖,便顺势将清姑娘带出了这片跪地的人群。

      一出去束嘉的手随即放开,清姑娘垂眸看着袖侧被扯出的衣褶子,突然默默来了一句。

      “什么动人的爱情呀,人家天孙娘娘也许并不一定想见他呢。”

      “天孙娘娘?”

      束嘉一挑眉眼,“我只听宫中女眷们称过七星娘娘,天孙这称号倒是第一次听闻。”

      清姑娘道:“那是你孤陋寡闻,我家乡的人都这么说。”

      束嘉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这牛郎本是一介凡人,人家仙女下凡游玩,去湖中嬉水,他放牛的时候不巧碰见了,躲在后面偷窥人家不说还拿走了地上的衣服,整整一个心机男人。”

      她抬手,也不往上看,指着天空中的某一点,语气不善。

      “这牛郎心思可不纯洁的很,偷了人家衣服,害人家错过了回天上的时辰,不就能乖乖留下来给他当老婆了?”

      清姑娘说完继而点指骂道:“他就是颗坏星!”

      “这是什么奇怪的故事……”束嘉仰起头望着夜空笑了。

      清姑娘撇了撇嘴:“神话故事,我煎药时闲着无聊,自己编的。”

      她也随之抬头望向天空。

      远方黑夜里银河倒灌,是一种了无边际的神秘。

      飞星传恨,鹊桥相逢……亘古光华未变。

      “不过七夕的确是个好日子啊。”清姑娘突然感叹道。

  • 作者有话要说:  废了点笔墨写古七夕的小习俗,下章开始继续走剧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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