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莲花又在多管闲事了》酉时鸡叫

120、第 120 章

　　昆山山顶的狂风一阵比一阵大，足以把没有修为的成人吹走。

　　褚弗连拖带拽地把她从马车上拉了下来。

　　清姑娘冻得打了个喷嚏，褚弗这下又觉得嫌弃了，他放开了手甩了甩，冲后方抬下巴示意。

　　囚车被打开，束嘉完全没有任何反应，他安安静静待在关着他的车内，乖乖地任由那些人摆布。

　　郢兵们刚将他带出来，蛇女娜古便跌跌撞撞地从下方山路跑了上来。

　　“殿下！”隔着老远就能看到她焦灼的神情：“山下有魔军叛乱，已经伤了咱们好多手下。”

　　山下已被厚厚的云层笼罩，在顶端处根本无法看清下方的情况。而就在他们相隔百尺外的地方，冰雪覆盖着山顶深潭，上面结了厚厚的一层冰。
　　冰雪还未消融，白的看不见潭底。

　　褚弗眯了眯眼。

　　“娜古，你先留在这看好他们。”他说完，带着郁雷和一大波鬼兵往山下而去。

　　娜古上前几步朝清姑娘这一侧走来，在她面前站定，挣扎犹豫了一番。

　　清姑娘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

　　“少主要将他作为泉引，你……你带他走吧！”娜古狠下心，终于说出了内心挣扎很久的话。

　　清姑娘不动声色地蹙了下眉尖，随即问她：“什么泉引？”

　　娜古没有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转身用巨大的蛇身挡在她的面前，替她遮住了那边鬼兵们探寻的视线。

　　“我马上去引开那边几个，你带着他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再不济藏起来也好。”

　　可褚弗那种人怎么会被她这种雕虫演技给骗到呢。清姑娘还未叹出气，刚刚才下山的人又重新出现在路口。

　　“啧啧啧。”褚弗拍着手走了过来，“娜古呀，让本殿怎么说你好呢？”

　　他神情里有些惋惜，更有些装出来的失望，他不住叹息道：“好心好意将你从魔域救出来，哎呀，可真是看错你了呢。”

　　跟上来的郁雷掌心集起一团黑火，他愤怒道：“少主子，让我杀了这个叛徒。”

　　褚弗无所谓地说：“一个废物罢了，不值得咱们生气。”

　　他一扬手，蛇女便被那股冲击波甩飞了出去，落地的那刻变成一条粗壮的大蛇。
　　看似就是轻轻一挥手，却用了极重的力，娜古口中溢出鲜红血丝，在地面挣扎了数次，最后无力地放下了尾巴。

　　蛇女尾部上的鳞片在阳光的照射下发着微弱的光，最后彻底暗淡下去，再也没能动弹一分。

　　清姑娘转了个身，正对着褚弗二人，有意无意地将身后的束嘉与他们隔开了开来。

　　“看嘛，咱的好姑娘多识趣呀，知道自己跑不掉，动都不动呢。”褚弗对她的反应在意料之中，但潜意识里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你这就放弃挣扎了？”

　　毕竟她一直头铁的与自己作对，突然这样一副任他宰割的模样，褚弗竟很是不适应。

　　褚弗注意到了她身后护着的人。

　　“一个两个的，都要护着他？”他冷哼道：“这束太子到底给你们下了什么迷药。”

　　清姑娘冷笑一声：“那你不是要反省一下自己吗。”

　　连自己下属的忠心都得不到的人，竟还想成就那所谓的大业。看来他也只是把这些魔物当炮灰当棋子，与那些人类一般无二。

　　这话清姑娘没有说出口，除了突然跑上来的娜古，被褚弗带上来的都是一些智力低下的魔物，其余的都被他留在山下，他这算盘打的不得不说奸滑。

　　他盯着束嘉，眼神渐渐不悦：“你看看，他伪装的多好啊，连我那愚蠢的下属，都被他迷惑了心智，这笔账我该怎么跟他算呢？”

　　气氛重新凝固起来，清姑娘紧张地贴近束嘉那侧。
　　两人背靠背挨得近了，虽然瞧不见彼此，却能感到对方的心跳呼吸。

　　清姑娘突然觉察到束嘉有些不对劲,疑惑地低声喊了他一声。

　　未等他有所反应，清姑娘已反手往他胸口处扎上一根银针。
　　“你清醒一些！”

　　束嘉蹲坐在地上，听到她再次呼唤才缓缓抬起头来，他只知道是面前的人使自己心悸，甚至喘不过气来。

　　他眼里的诧异与不满让清姑娘很生气，她很讨厌他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

　　清姑娘急促地说道：“我只是用冰针临时扼制住了你内心的魔气，制止你被这邪魔之力所控。”

　　“内心得不到抒发，强行憋在里面可不行。”褚弗一语双关：“她是想让太子殿下你死啊。”

　　清姑娘烦躁地回头吼了一声：“你别在这里挑拨！”

　　褚弗豪不在意，他笑了笑，朝后一挥手：“将人带上来。”

　　语毕，一群穿着束国军服的士兵们被郢国的人给推了上来。

　　褚弗拱火道：“去啊，那不正是你们一直在找的人吗，他就在前面等着你们呢，还不快过去？”

　　“殿下——”领头的一个将领激动地大喊。

　　有个束兵四下张望了一番，见无人往自己这边看，撒腿就朝主子那一侧跑，感觉到有人迅速朝他这侧奔来，束嘉皱眉转身。

　　十米，五米，三米，人就要奔至近前。

　　他一跃而起直接拔剑，剑出鞘鸣，一把穿透那个束兵的身体。

　　好快的手法，好凶的剑意。
　　兵士捂着伤口跪倒在地，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拿剑的人，身体不住颤抖。除了被刺穿的剧痛，还有直面强者的恐惧。

　　“哎呦，你们现在得先让他冷静下来，才能继续追从呀。”
　　毕竟一个快要变成疯魔的主子，怎么继续让人追从呢。褚弗无奈咋舌道：“这可是他自己的手下，啧，真是绝情冷意啊。”

　　其他将士们犹豫着再不敢上前，甚至脚步已经再往后靠去，他们明白自己都不是他的对手，反而身后将他们抓起来的郢兵这一刻竟变得更安全。

　　一瞬间敌对的两方又换了个边。

　　褚弗差点笑出声，“还不快将他抓起来，拖得时间越久，你们太子殿下性命堪忧，就越危险。”

　　自己话语间仿佛击中了内心最快乐的地方，褚弗还在那侧仰天长笑起来。

　　清姑娘紧咬牙关，也不管褚弗，起身就朝束嘉那侧飞去，褚弗见状也不拦她，也随着她而后飞了过去。

　　他站在离他们有点远的地方冷眼旁观，也不上前制止，不过郁雷倒似乎有些紧张。
　　“少主，就让她这么过去……”

　　褚弗抬手制止了他：“不让她自己感受感受，多受些伤，怎么死心呢。”

　　**

　　乌云灰蒙蒙地遮住了天上的光，雷声闷在云层中，一直劈不下来。

　　面前的男子眼神冷厉，眼神没有一丝属于个人的情绪，就像是一个失去了感情的人。

　　清姑娘心中又闷又急，她看着束嘉，额头上都是冒出来的汗。

　　而他睁着茶色的瞳孔看她，暂时没有其他动作。

　　清姑娘的脚步移动着慢慢朝他靠近，一边伸出双手示意他冷静：“束嘉你别看我，你先瞧瞧周围……我知道你能听见……”

　　她看见束嘉的指尖在剑柄下微微一动，她眸中一闪。
　　下一秒长剑便朝她挥来，她站在原地，明明可以避开却没有避。

　　剑从她身体里穿过，又猛地抽了回去，被剑身带出的鲜血在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

　　清姑娘“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拔剑的人毫无波澜地看着她，仿佛刺的只是一个不会说话的死人。

　　拳头在地上握紧，她低着头，看向自己正在迅速流血的腹部。

　　毕竟是人间物，单纯的精铁之器，即使握在他的手中，也只是伤及皮肉，割伤骨血。
　　但她的身体已虚弱的无法迅速自愈。

　　清姑娘忍着疼痛艰难地起身，刚起了一半，一股浓烈的魔气朝她摧枯拉朽而来，压的她口中溢出一丝血腥，双臂支撑不住，又瘫倒在地上。

　　披着一头墨发的男子还穿着一身火红的长袍，像血一样鲜红。

　　那沾了满满鲜血的下摆拖曳在地上，随着走动划出一道鲜红的痕迹，是种旖旎而残忍的美。

　　“看吧，他现在谁都不记得，就是一具行尸走肉，都不知道你还在痴心妄想些什么！”

　　褚弗万分不理解她的执着，只是因那些该死的，虚伪的信念吗？

　　他暴躁地抬手扯住她的头发，另一只手将她的肩掰过来，强迫她看着自己。

　　“你有没有觉得，也许这三千年来，你其实一直在做一件徒劳无功的事情。”他的手随着话慢慢攒紧，将她的头发扭成螺旋：“放弃吧，那些都只是你的执念罢了。”

　　“那你呢？不也是在做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吗。”清姑娘咬着牙说：“三界被灭是既定的事实，无论你做什么，这里都没法回到从前，更无法达到你想要的。”

　　他这次真笑了：“是该说你傻还是愚呀，我自然是有法子的呀，不过出了些问题。这法子还得多谢你告诉我一个重要的事情，让本殿又有了新的思路去破解它。”

　　清姑娘心中猛然一跳，扭头就朝束嘉看去。

　　束嘉保持着握剑的姿势一动不动，他眼瞳的颜色越来越深了，越来越不像凡人的眼睛。

　　褚弗赞叹道：“他那个阴躯，仿佛是专门为魔种而生的，是个绝佳的孵化养育之地。”

　　等半刻过去，那心里头的魔物会越来越强大，直到他的身体承受不住，就会被魔物彻底控制。

　　清姑娘克制不住颤音：“你想用他做什么……”

　　“用这个字用的好。”褚弗这回赞扬的是她：“同聪明人说话真是舒服。”

　　褚弗的目光转向束嘉，他残忍地笑了。

　　“这位太子殿下，便是彼苍转世吧。”

　　清姑娘的眼里没有半分情绪：“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他的眼紧盯着她看，似乎想看出什么来。见她还是不答，褚弗只好无奈地说：“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对除了他以外的人这么紧张在意，除了你还当他是转世人，我想不到第二种可能。”

　　“在那个时候，你很难过，不是吗？”

　　无论是在楚娇娇看来还是现在的褚弗眼里都能分的清。其他人的背叛和伤害，她只会生气，会愤怒，再多的也只是失望罢了。

　　但如果换成是这个男人，褚弗知道，她还会心痛，单纯的为他心痛。

　　看看她，甚至连他刺来的剑都不躲了，那内心是得多难过，多绝望呀。

　　“不过我管他到底是不是呢，对我来讲根本没区别。”褚弗自顾自地说道：“我放了颗最浓纯的魔种在他心脏里，这个人，远比我想象的心智坚强许多。”

　　他当时废了好大劲才将那魔种植入进去，又不知废了多大的心血让他们融合，真是个顽强的身体，支撑到现在，应该受了不少折磨吧。褚弗感叹道：“也不知道是怎么挺过去的呢。”

　　清姑娘的脸色惨白。

　　她……她怎么不知道束嘉是怎么挺过去的呢。

　　那几个夜晚，他抱着自己那么痛苦。更有那么多个她不在的夜晚，他又是怎么独自挺过去的。
　　那时候的他，应该很疼吧。

　　头皮上的刺痛又阵阵传来，褚弗此刻已经疯魔地癫狂，根本不打算松开手。

　　肩胛骨仿佛下一刻就要被他拧碎，她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地望着前方。她知道，还有一个人此刻所受的痛，应是比她多千万倍。

　　**

　　阴霾的天空下，暗波汹涌。

　　有大波的魔气盘旋在被封闭的泉眼处，试探冲撞着想要进入，却又被一层透明的薄膜挡了回来。

　　所有的人物在他的眼中似乎都成了空气，他朝着结冰的深潭笔直地走了过去，他动作迟缓，毫无意识。

　　魔气肆虐，似乎嗅到新的入口，转了个方向尽数涌入白衣男子的身体。

　　一切都是按照他设想中的在进行着，这具躯壳的变化也使褚弗越发满意。

　　“看呐，他现在的样子，多适合去滋润那里呀，若不是我让那魔种好生养着他的身子，区区凡体怎么能承受灵泉迸发的那一刻呢？”

　　“束嘉你醒醒！”清姑娘泪流了满脸。

　　灵泉积攒的邪气已经满了，就差一个引子。
　　这个引子，要是极阴之躯，但又得受得住灵泉强大的力量。

　　而束嘉……就是他的那个引子。

　　褚弗按着她的手突然放轻了些，他开口问她：“你有没有想过，真实的九天太子与你想象的不是一个人，你其实也并不是很了解他。”

　　清姑娘将哽咽死死压住了回去，她一字一顿地说：“那你有什么资格说你了解他，又有什么资格评判。”

　　“呵。”褚弗嗤笑一声：“你才认识彼苍多久？你看到的都是他短短时间表现出来的样子，其他的都是你自己脑子里杜撰出来的是你希望的。其实，这可能才是他本应该有的模样。”

　　以前的那个太子，他太干净了。即使是转世重生染上人类的味道，也改不了他那讨厌的性格。

　　褚弗想到那个人愈发厌恶。

　　“你有没有想过，天界太子根本就不是你想象里的那个人，你与他熟吗，见过几次面啊，就了解他了？他的一切只是你自己凭那么几天的相处，他那个人清高，寡淡的很，对很多人都是彬彬有礼的模样，而你见到的，都是他最好的那一面，是他想展现在别人面前的那一面。”

　　“表面越干净纯洁的人，一旦被邪祟所控必当加倍反噬，当他心中的恶魂无限放大，就会……”

　　褚弗说：“上神便在此好好观赏，看着本殿将这些愚蠢的人类慢慢折磨死。”

　　她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想往那边去，但褚弗怎能看不见，他强行又将她拽了回来，掰正她的头，狞笑道：“来啊，咱们一起看这魔界重生的盛景。”

　　“我两本就是一类人，你我同心协力，坐拥这片天下不好吗？”

　　他看着走过去的白衣男子，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那是他的作品，是新的物种，他要做，就做一个新的世界来！

　　而后世的史书上会有他浓墨重彩的一笔，讲他如何开创新的世界，让妖魔鬼三界重现。而善良的人，真正心怀天下的人，只会被天下遗忘。

　　这世道，何其可笑。
　　褚弗开始发疯似地大笑。

　　清姑娘并没有看他，她的眼泪停留在脸颊两侧，与身上的血一样，早已被山顶的风吹干。

　　“褚弗，你现在已做下了许多恶孽，将来必有恶报。”

　　寒风凛冽中，她死死地盯着束嘉走过去的方向。

　　他的剑还拿在手中，染着她血的剑尖还在滴血。鲜血从剑身上流淌下来，随着他迈步的动作滴落在他脚上的长靴，本是白色的靴头也已染的通红。

　　三步……两步……还差最后一步……
　　清姑娘的心紧张地快要完全静止。

　　这时白衣男子突然回头，笑着对着她做了个口型，一边往后退去。
　　紧接着，他微微一笑，转身消失在泉眼中。

　　褚弗满意地眯眼看着自己臂下的人，他想要看到她的无助和绝望，这不得不令他兴奋。

　　臂下的女人的确像自己意料中那般难过，可褚弗忽有些敏锐的发觉，她的表现不应该是这样。

　　按照她那个鱼死网破的性格，她应该想尽办法都要杀了他的啊，居然能眼睁睁看着他……怎么不动手呢？

　　褚弗本愉悦地大笑着，嘴角突然慢慢僵住。

　　对啊，她怎么会没有杀掉他的意图呢。

　　他的脸带着疑惑和敏感朝泉眼内慢慢转过去。
　　那个地方……

　　褚弗的笑容顿时滞在唇边，他声嘶力竭地声朝众魔大喊。“快拦住他！！！”

　　束嘉快了一步，整个身体已顺着忽然开启的泉眼坠落而下。

　　寻龙镜破土而出，光芒万丈，破开重重阴云，照亮了整座雪山山峰。

　　它爆发出剧烈的光芒，五光十色中发出强大的嘶鸣声，强大的冲击波惊动了上苍结界，漫天通红，刺耳的警报骤然响彻天空，直传送出天外。

　　褚弗没法无视警报，他捂着耳朵发狂地大叫，“他刚刚对你说什么！？”

　　“他刚刚在说什么东西———”

　　他说……
　　“我记起来了。”

　　他说他记起来了。

　　灵泉迸发的那一刻，把之前吞噬了彼苍太子的七魂六魄都吐了出来，回到了转世的这个胎体上。

　　“是你啊，莲花坞的清濯上神。”

　　这是束嘉跳下去时，突然回过头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灵气，世间笼罩着的灵气，正源源不断地从重新苏醒的泉眼处往外散发。

　　它的汹涌庞大，足以吞并所有的魔气。

　　拥有聚魂珠之体的束嘉跌入泉眼，成功将魂魄重聚，并重塑仙体。魔气的裂缝不仅没有扩大，反而彻底被他的身体修补完善，最后仅在曾经开口处留下一小段疤痕，仅供后世留观。

　　她虽和彼苍相识不长，在神的生命里只是短短的一瞬，但那一瞬，却成了永恒。

　　她曾经喜欢过彼苍太子，在这份心意还埋在心中未曾萌芽之时，他便死了。
　　他明知自己会死，但还是义无反顾地飞身跳了下去，连一句多的话都不说，便做出了足以埋葬他此生的决定。

　　死了的人，会变成自己心上那个永远也得不到的。她仰望他，把他当做过自己的信仰，想成为同他一般美好的人，他的一切是她在这世间见过的最美好事物，留在心里的每一个回忆，都是深刻而美好的。

　　即使时光再重来一次，他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你做的最错的，就是妄想在我面前诋毁他。”

　　神印之光在她额间忽隐忽现，天光照耀在她身上，漫天的神力重回灵台。

　　天边有一群穿戴金盔铠甲的人，正驾着白云而来。

　　“他们到了。”

　　她没有转头，深深地望着平静的湖面，声音也是那般平静。

　　“苍天为证，昆吾帝君座下神女清濯，今日以神域之名逮捕冥王之子弗，押回天庭，受三界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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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大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