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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少年修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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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众妇人们又坐着议论了一会,实在是对来人的意图感到好奇,又都提起来要不要去前厅看看。
“那乡野婆子,有什么值得咱府上这么多人招待的。”周夫人有些不高兴的说道。
“反正也无聊,咱们也没什么不自在的呀。”开口的是周员外庶长兄的媳妇。
周夫人在心底冷哼一声。
她素来和这位妯娌最不对付,谁不知道这女人装的是什么心思,想看笑话呢。
榻几上放着装满果脯的黄彩栀子花纹盘。周婉儿就正对着堂门口的塌上坐着,啃着大颗果枣闲听。
她听得津津有味极了。
正当妇人们跃跃欲动之时,周婉儿先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穿着雪青色的衣袍,身材修长,面若美玉,正从前边院里走进来。
“四哥哥?”
周婉儿不敢置信地喊道。
她一下子放下手中甜枣,从软炕上爬了起来,顾不得提鞋直接就冲到了堂屋前面去。
众妇人丫头们也随周婉儿的喊叫声朝着内堂大门看去。
来人正越过了前院拱门朝此处而来,行步间翩然带风,恰有岸芷汀兰之气携身而来。
他对着冲出来的周婉儿露出微笑,一身雪青映着在阳光下十分耀眼。
此人竟正是方才议论中心的主人翁其一,周家的四少爷周季沅。
人不能念,一念还真就出现了诶……虽然诧异,但妇人们此刻还是高兴的很。季沅今年年节时都留在侯府过的,这都快一年没见了。
周婉儿已经小跑上前迎到他。
“四哥四哥!”她开心地直喊着。
周季沅稍稍弯腰,搂住她回应道:“十妹妹。”
周夫人激动得已经说不出话来,她站了起来也往门口迎去。
“监学还没到休沐的时候吧,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她轻声嗔怪着儿子:“也不提前和家里说一声。”
三人一同走了进来,又被屋内几个夫人纷纷问着话。
无外乎是为何在这个时候回来了,回来是否耽误学业一类的话语。
这接连串的问题让他一时不知该回答谁才好。
周婉儿忙去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杯让他先解解渴,周季沅将茶杯拿在手上,还是先一个个回了众人的话。
“家乡出了这等大事,都城那边都闹得沸沸扬扬的,我不放心回来看看。”
“这不今儿才解禁吗,都城那头也才得到消息,我就直接上路了……回前已向学里请好了一周的探亲假,老侯爷与伯父那边也说好了,最近刚大考完是休整期,不碍事的。”
他笑着低头看着周婉儿道:“也许久没回来了,看十妹妹都长高了是不是。”
周婉儿闻言又抱着周季沅往他怀里拱了拱。
“难为你学业繁忙,还心系着家里了。”周夫人说着边一面训着周婉儿:“多大的人了,还这样抱着哥哥。”
周婉儿不开心地嘟了嘟嘴,还是依依不舍将手放开。
周季沅安抚地摸了摸妹妹的头,又扫视了内堂一圈:“怎么未见祖母?”
他还得先向祖母请安。
周府的姑婶妯娌们这才想到有什么事,她们各自止住了寒暄问话。
“沅哥儿回来的不是时候,今天真是太不巧了。”
“季沅如今可是家里的金贵宝贝,前途一片大好呢,可不能再让他回想起那段生不如死的日子。”
妇人们各自想着,导致屋子里突然一阵沉默。
姑母们这是怎么了?
周季沅刚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又被周夫人先打破僵局。
“你祖母在前头见一外客呢,待会就过来了。”周夫人说了一句又岔开了话题:“你要不要先去歇一会好了。你们也别再这问来问去了,沅儿路途劳累的很,有什么话午间吃饭再说吧。”
那边三姑母忙跟着说:“是呀,沅儿你累了吧,先进去歇一会。”
周家三姑母一边朝长兄嫂子使眼色,让她别再胡闹了。那几年对季沅来说不是什么好回忆,少在他面前提。
长兄嫂子乖乖地闭上了嘴。
“是呀,你祖母在招待客人,可能还要很大一会,你休息好了再来。”她们一同附和道。
周夫人领了情,不由觉着这些妇人们此刻顺眼了许多。
“冬雪,你跟着去将四少爷屋里再打扫打扫,看看有什么短缺的。”周夫人吩咐着身边的丫鬟。
周季沅也是有些疲惫。既然长辈们都这样说,他向众人道了声抱歉,便往自己院里去了。
陈阿氏与刘婆婆二人正起身告辞,最后陪着笑又提了一嘴:“还请老夫人替咱们清姑娘多费费心呐。”
周老夫人面上保持着微笑,道好,也没说让大丫鬟送客。
周老夫人态度敷衍,她们也是识趣之人,互相识趣地出了屋门。
这一番与那老太婆周旋得很是心累,陈阿氏闻到屋外新鲜的空气,才吐出口气来。
“唉……”刘婆婆也在一旁垂头丧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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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厅穿过前廊时,她们正巧看见有人影走过,还一边说着什么。
“方才进去的就是四少爷吧……病好之后可大不一样了呢。”
第二个声音略显激动:“是呀,四少爷也太俊朗了吧。他刚才经过跟我对视了一眼,我心都要跳出来了!”
刘婆婆耳朵不由动了动。
她这耳根子也不知是不是和老瞎子待久了,真“耳濡目染”的格外灵敏。
待出去时刘婆婆悄悄问了下门旁候着的小厮:“是不是你们家的那位小少爷回来了?”
陈阿氏也竖起了耳朵:他家小少爷?那可不就是让清大夫治好的那一位?
那小厮却打量了刘婆婆一眼,敷衍的“嗯”了一声,端的是一副懒得与她们多说的傲气嘴脸。
神气什么呢……
你主子端架子,看门的也跟着端架子了?
陈阿氏撇撇嘴,拉扯着刘婆婆的袖子就下了台阶。
她等走远了才开始说刘婆婆。
“我就说吧,贵人家可不想你想的那般平易近人呢。你是运气好,前些时候见了个好脾气的公子,吃了些甜头就以为其他贵人都跟人家一样了?”
“是啊,他们还是一如既往的眼睛长在头顶嘞。”刘婆婆说道,她承认是自己变得狂妄了。
老姐妹说的还真对,不愧是在城里住着见过世面的人。
就说清姑娘吧,若是生在城里,而不是窝在她们那山沟沟,提亲的门槛还不早被踏破了去?
刘婆婆丧气,对陈阿氏吐露了心声。
“你的想法也是没错的,想的长远,是我狭隘了。”
她叹了叹气,“行吧,就依你了,那什么殷食人家的孩子,大农户家也行,品性好就得,不谈什么正室不正室头婚不头婚了,都给咱们姑娘见见吧!”
这些手高眼低的高门大户是真指望不上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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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瞎子往屋外头指了指,清姑娘就要走出去,他又在后面慢吞吞说道:“你就去那路边等着,等个一会儿就能等到刘婆回来了。”
都已经去过了?
清姑娘停步回头:“你怎么没拦着她!”
老瞎子恶声恶气地回她:“你不是爱惹事吗,总归已经惹上事了,就让他们发现好咯。”
他随即摊了摊手:“而且我们当初就互相说好不暴露的,你搞这一出让外人连带着注意到我该怎么办?是你先违反规矩了。”
如翟老瞎子所说,他两都是目前在这里见不得光的人,一个曾被挂在榜上通缉多年,一个已经假死多年。
通缉的是她,假死的便是老瞎子了。
按他说的,他若不死,日日都有人记挂着他,要夺他的命去,还不如自己主动死了算了。
不过他现在竟敢说是自己的问题?
清姑娘坐下来,皮笑肉不笑地道:“你说我先违反规矩是吧,那咱就来好好捋捋。”
翟老瞎子突然闻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她一旦要和自己捋捋,可从来没捋赢过——
老头儿草鞋里的脚趾头抓着地面,心中计划着下一把一屁股推开竹凳,然后撒腿往外跑,却被清姑娘侧身过来一手按住肩膀。
好吧,开溜失败。老头儿乖乖松了脚趾坐好。
清姑娘慢条斯理地跟他捋起来。
“封城的前几日,你家里是不是也来过一个客人。”
清姑娘指的当然不是束二公子,而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她那日上山时不小心看到了背影,老人家精气神十足,浑身上下都弥漫着德高望重的气息。
“哦。”这回换老瞎子心虚了,他摸了摸鼻子:“你说我那徒儿,没错啊。”
什么!?来的居然是老头那个蠢货徒儿?
他徒儿不就是刚辞官归隐的翟老太师吗!
先前的零零碎碎霎时间连成一片,诸多事情有了根据,那束二公子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也有了解释。
她突然顿悟,感情瞎老头还在这里贼喊捉贼呢。
清姑娘的脸上连假笑都消失了。
“原来都是因为你啊。”她缓缓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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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屋内已噼里啪啦响起了骂声。
“就是因为你!你和你那徒儿都是蠢货,蠢货教蠢货!”
“……”
即使眼睛看不见,老瞎子都能想象到清姑娘此刻散发怒气的面容。
“我怎么了嘛。”他委屈巴巴地撇嘴。
清姑娘怒哼了一声,“装什么傻呢。”
她开始一桩一件的跟他细细数落起来。
“你那蠢货徒弟若不是因为要来找你才从这里走,那你的宝贝徒孙儿也就不会往这里走。若不因为你宝贝徒孙儿要追着他恩师往这条路走,我就不会撞见这事。我若不撞见这些破事,更不会大发善心的出面见人了!”
这一长段话说完,清姑娘气都不带喘的。
“重点是!”她还提高了声调,强调道:“谁跟你我们了,我什么时候跟你是一伙的了?当初可是你自己找上门来,死皮赖脸的求着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着说要跟着我的!”
“欸欸欸”,老瞎子有些脸赤:“总拿这种不光彩的旧事说道就不对了,不是大将风范呐。”
她回道:“不敢不敢,我是小人,怎敢称大将。”
老瞎子一时语塞。
清姑娘的记性总好在这种事上,也不知道是随了谁,记仇得很。
“那我还不是要……”
老瞎子又想说些什么替当初的自己挽回点颜面,便听到外头有熟悉的响动传来。
他悻悻然地闭上了嘴。
刘婆婆没一会就大步走了进来,还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
“哟~这不是咱们的刘老美人回来了吗。”
老瞎子嘴上一般没个正经,刘婆婆平常也不恼,今日却猛地一个横眼过去。
“清姑娘!”
刘婆婆很是正经地叫她。
“我找城里的老姐妹帮你物色了一些个绝好的人家,那可是她手上最好的一批珍稀货。”
啥货,珍稀货?
清姑娘和老瞎子一头雾水地望向刘婆婆。她大手一挥,扔了好大一沓纸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