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莲花又在多管闲事了》酉时鸡叫

116、第 116 章

　　穿过树林，那几个士兵领着凶兽进了一个村落。

　　这是比之前村子还要大不少的一个村落，看上去应该住了近百户人家。里头现在嘈杂声一片，散发出的血腥味十分浓烈。

　　清姑娘蹲下身，凝神朝村内扫视了一番。

　　“里头的魔物不少。”她说：“不止是郢军的人，还有几个高阶鬼兵也在。”

　　周季沅的面色一下苍白，他带着些颤意唤她：“清姑娘，你看那边……”

　　清姑娘闻声随着他的方向看去。

　　大雪纷飞中，披头散发的女子浑身插着尖刀被绑在一根长杆架上，下头是抬着她的架子而走的小型魔物。

　　一只巨大的鹰隼盘旋在半空，时不时的俯冲，一次硬生生地从她裸露的皮肤处咬下一片肉，从她身子上蜿蜒下来的血水，随着走动流淌下一地的痕迹。
　　那血似乎流不完，又像马上要流到尽头。

　　眼睁睁看着这一幕的村民们无不颤栗。

　　这已经是村子里的第二个女人了，他们心里都清楚，待血水流尽，下面的魔物会将她直接撕咬分食，再由头领挂上新的女人祭品，重复刚才这个过程。

　　下一个，会是谁呢……

　　有位年轻妇人颤抖地抱紧了怀里的女儿，想让孩子的头藏的更深。

　　可那为首的魔物发现了她，开始肆无忌惮地打量着。

　　“大人喜欢这个？”
　　那士兵谄媚的笑，直接把那女孩提了起来。

　　小女孩哇的一声嚎啕大哭：“娘亲——不要——”

　　周季沅条件反射地想要起身上前制止，被清姑娘一把按了回去。

　　“出去有什么用，他们又不会听你的。”清姑娘嘱咐他说：“在这藏好，等下带着这些人往东边的林子走。”

　　周季沅的情绪克制了些，他有自知之明，没有能力制止更没法帮上忙，能做的就是不给她添乱。
　　但他隐隐明白了身边的女子接下来要做什么。

　　周季沅抿唇看着她，那双乌黑的眼里盛满了对她的担忧。

　　“啊我的孩子——”那边妇人匍匐在地放声哭喊：“别抓我的女儿，她还小啊，让我去！让我替她去！”

　　士兵猥琐地哈哈大笑：“别急别急，马上就到你了。”

　　他提着小女孩的衣领就朝巨鳖兽走去，看见新鲜食物，巨鳖兽的口水已从厚唇边流淌出来，它懒得移步，直接就地蹲坐下来，张开嘴等待着享受美味。

　　士兵一个抡臂，小女孩被甩飞出去，眼看她就要落到兽口中，从半途伸出一只手揪住小女孩的衣领，将她捞了回来。

　　到嘴的食物又飞了，巨鳖兽鼻孔猛喘一口粗气，抬头朝抢食物的人看去。

　　它找不见人影，面前一大堆人群中只有抱着自己妻女的汉子，和一些孤寡的老人在大雪中瑟瑟发抖，没有一个看着像能从它眼前夺走食物的那个人。

　　几个鬼兵已警惕地分散开，开始下令让那些魔物朝人群包围过来。

　　村民们看不见鬼兵，但能看见魔物呲牙咧嘴，异变使他们越发惊慌，开始骚乱起来。

　　郢国士兵见状拔出刀剑大喝：“动什么动！都给老子们蹲好了！！”

　　趁镇压着民众的魔物与士兵们不注意，清姑娘倏然站起，她先是抢过离她最近的士兵腰间的一把刀，然后飞身一跃，朝外围站着的巨鳖兽的要害处掷去。

　　她的速度超乎常人数十倍，鬼兵目不暇接，只知道有个白色影子一跃而起，刚要跑过去抓人，她又消失在人群中，再次出现时已换了一个位置。

　　清姑娘就这样接连抢了十几把尖刀，一边弹跳在空中，一柄一柄投掷出刀去。

　　巨鳖兽的皮又粗又厚，铜墙铁壁一般，甩过去的飞刃插进去，连血都没有流一丝，它眯了眯眼，腹部猛一鼓气，飞刃全被充气的皮囊弹飞了出来。

　　它的防御能力比想象中强的多，躲在人群中的清姑娘眉目稍凝，看来这场战斗可能要结束的晚一些。

　　有个鬼兵悄悄躲到树后掏出一只长笛，他没有放在口中吹奏，而是用手指顺着笛身弹出一些怪异的节拍。

　　这声音听在巨鳖兽与魔物耳中特别亢奋。

　　他们发了疯一样地开始抖动起来，身体紧接着像充气一样膨胀了数倍，连爪牙也一样，唇脚包不住甚至从中裂出，直接暴露在体外。

　　是变异种！

　　清姑娘打起了万分精神，随即反手在背后握紧，在心中默念唤出了她最锋利的法器。

　　长鞭狠狠甩在巨鳖兽的唇上，一道血淋淋的伤口裂开，血水留进了它的嘴里。

　　舌头的触感十分难受，这不是它要的食物味道。
　　巨鳖兽彻底被激怒。

　　这时一旁的人群突然尖叫动乱起来。

　　魔物们体力消耗巨大，饥饿感也越发明显，它们的脑子发育还未完全，一到这种时刻根本无法保持理智。眼前的人肉香味不住袭来，这些魔物已脱离了鬼兵的掌控，开始朝人群扑去。

　　她现在的注意力全在巨鳖兽身上，一己之力顾及不到这么多人，抢救不过来，她只得回身一挡，横在了两者之间。

　　巨鳖兽进化后的利爪已朝她后背挥来，她没能硬生生地挨上那一爪，竟是有人替她挨了。

　　熟悉的味道朝她靠过来，她惊愕地瞪大双眼转头看去，便与那双乌黑的瞳孔对上。

　　周季沅想对她笑，却没能笑出来。

　　他太疼了。

　　巨鳖兽没能伤到令它狂暴的人，带着怒气甩了甩尾巴，四只粗蹄子在雪地中磨出大坑，马上就要开始下一波进攻。

　　清姑娘狠心咬了咬牙，她红着眼移步往前，肩上的人没了支撑滑倒在地，这时巨鳖兽再一次伸出它的獠牙扑了上来。

　　来回交战几次后，清姑娘已确认它的致命点在利齿后的舌根，她后退半步，腾空而起，整个人冲向它的嘴里。

　　她一鞭挥进去，直接将巨鳖的大黑舌头连根带拔的拽了出来，同时单脚在它磨齿处一踹，借着力飞速从兽嘴里逃了出来。

　　白色衣裙在空中旋转出花，巨鳖兽从喉咙深处嘶鸣一声，半声后就因剧痛垂直倒地。

　　轰隆声响起，小山般身躯的倾倒让地上扬起一大片雪尘。
　　土灰与雪之间，是四散奔逃的郢国士兵和鬼兵。

　　清姑娘一把扔下剑，回身紧紧抱住了周季沅。

　　“那边……”周季沅的眼神看向郢兵逃走的方向，示意她快追。

　　腹部流出的血已染红了他身下的一大片雪地，她拼命摇头，用手到处找他流血的伤口，可那伤口太大，她根本捂不住。

　　她难过地大喊：“你扑上来做什么，不是让你躲好的吗为什么不听话！”

　　他小声说：“女子受伤，与男子不同。”

　　“怎么就不同了！”清姑娘带着厉声打断他：“你书读傻了吗，怎么这么多歪理！”

　　周季沅疼得要命，却还是竭力反驳着她：“凶兽残暴，利爪有毒，留下疤痕就不好看了……”

　　可他明明知道已经自己的身体特殊，他昨天明明都看见了，怎么还要犯傻冲上来挡。

　　清姑娘急得开始胡言乱语：“我是医，我能治。”

　　周季沅终于笑了出来。

　　“我知姑娘是医者，是很厉害的医者。”

　　他艰难地说着，唇边也渐渐开始溢出血来：“你总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虽是不在乎那些礼教的规矩……还有一件事，因周四脸薄一直未同姑娘说，更没来得及向外界澄清。此前退婚……并非是姑娘对不起我，反倒是姑娘自己……还未出嫁，不能再被名声所累。”

　　“不过现在看来，应是要让姑娘……一直背负这样的骂名了。”

　　他克制着自己的表情，似是轻松地说着开玩笑的话，却替她将过往所犯的错全部揽下。

　　怀抱中的男子脸色苍白，淡青色官服早已被鲜血浸透。
　　她才发现他早就长大了，他早就从那个瘦小的病弱少年长成了清风霁月的男子，即便走到了逆境，也依旧不会输掉那份常人难及的气度。

　　一只手吃力抬起，触碰到了她的泪水。

　　她哽咽着低头，便撞进了一双温柔疲倦的眼睛：“你别自责……不怨你，这条命本就是我欠你的。”

　　“四少爷……”
　　清姑娘的眼眶湿润，渐渐看不清怀里人的面容，只能知道他现在浑身伤痕累累，不忍细看。

　　中了变异狂暴中巨鳖兽利齿的毒，那是无药可医的剧毒，即使是现在的她也束手无策。

　　清姑娘捂着他的伤口，能从指缝中感受到血从那里流逝的速度。

　　他是一个多么内敛的人啊。
　　只是三年前她无意的一次救治，这孩子便一直记在心中。

　　自窑城县衙中的再次相见，到七夕落日下的隐晦承诺，即使那些情话对他来说难以出口，他都鼓着勇气，对自己表明想照顾她的心意。

　　即使后来她对他做了那么多不可理喻的事情，她何尝不知道是周季沅一次又一次的包容她，在尝试去理解她。

　　可最后……周季沅还是因为自己，婚事不成，前途尽毁。
　　退婚的是她，不仁不义的还是她，他现在依旧毫不掩饰对自己的怜爱之心。
　　他还是当初那个赤诚的少年。

　　清姑娘声音带着颤泣：“你这个迂腐的书呆子。”

　　怀中的人开始大口大口地涌出血来，他的五脏都被伤及，每说一个字都是在往自己的身体捅刀子，更是在向清姑娘心尖上扎刀子。

　　“你别说话了，你别说了，你坚持住，我带你去求他……我不会让你死的。”

　　她的手臂和双脚用力想抱他起来，又怕一点微小的动作就会加重他的伤势。
　　他伤成这样……

　　她的手足无措在周季沅眼里便是没有了希望。

　　“清姑娘……你别管我了，你快……快走……”

　　他知道逃走的人回去报信，更明白她若是被抓到意味着什么。他想催促，却又急切不起来，因为他连发出声音的力气都没有了。

　　怀里的人身体渐渐变得冰冷，大雪之中，他的双唇因失血变得无色，无数洁白的雪粒落在他的眉梢，混在身下的血水中，是一片白色中的艳丽。

　　怀抱里的胸膛再也没了起伏，她的手贴着他的脸，冰冷刺骨。

　　清姑娘的脸上满是泪水。

　　她从来没有这样无助过。
　　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跪在血地上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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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章很顺地写了出来，一度难过到眼湿，情感连续对这篇文很难，到了周四这里却异常顺利，……是悲剧人物的养成。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