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莲花又在多管闲事了》酉时鸡叫

108、第 108 章

　　素月峰，大殿内。

　　夜色已悄然笼罩，宫殿内无人掌灯，却因白色的建筑体发出的光芒照亮整个内堂殿室。

　　台阶上平躺着一人，白色的光辉拢在男子的身上，光高洁盛雅，模糊了他清冷的面容，使得整个人都温润不少，不过那双温柔的眼眸此刻紧闭，眉眼间皱着，很是痛苦。

　　清姑娘放下手，漠然抬起头望向殿外。

　　外面，无数的红光在洁白的玉柱上一闪一闪，自他们进殿后，就一直向整个离境虚发出着警示。

　　空荡的大厅里响起一道清脆的女声。

　　“你也感受到了，他体内的那股力量吗？”

　　谁也不知道她在问谁，也无人回她的话，大厅再一次回归了平静。

　　**

　　等束嘉再一次睁开眼时，便看见清姑娘背对着他而坐，兀自在那倒着酒。

　　她面前摆了一叠白玉盘与一尊清酒，不知从何得来。炉火烧的旺盛，她似乎刚用酒水清洗了刀具，听见后方有了动静，随即回过头看他。

　　她开口问他：“你怕疼吗？”

　　这句有头没脑，束嘉疼得汗从额间溢出，语气却依旧那般平缓，还反问她道：“姑娘想做什么？”

　　清姑娘说：“试着将你那颗魔心挖出来。”

　　他这次没有回话，四周瞬间安静的落针可闻，安静却并不阴深。
　　曾经的仙乐之地，真是个好地方。
　　而好地方，就是用来治病的。

　　清姑娘一抬手，空气在她眼中仿佛瞬间凝滞，刀尖就停留在二人咫尺之间，正对着他的胸口。

　　他们离那么近，束嘉眼里却并没有丝毫紧绷感，让她看得清晰。

　　清姑娘也反问道：“你就不怕我趁现在杀了你吗？”

　　他怔然抬眸，便看见她一双冰冷的眼。

　　“杀我？”束嘉低声重复了一遍。
　　他现在疼得连牙齿都在发颤，他问她：“我是不是要变成妖怪了？”

　　若是听不见声音只看得见二人面容，一定不会觉得他们此刻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清姑娘的手指已慢慢抚上了男子的胸膛，但触摸到衣裳时，她还是犹豫了一瞬。

　　清姑娘能明确的感知到在束嘉疼痛的时候给她的感觉很不一样，在一次次发病后他整个人都会变得越加冷漠疏离，也愈发不受控制。

　　她明白自己应该做什么……可她……
　　为什么狠不下心。

　　殿外吹来的夜风一瞬间变得冰冷，拂过发梢间，清姑娘心中刚战栗的恐惧感又渐渐弥漫了上来。

　　面前的人突然诡异地弯起唇：“你很害怕我变成那些东西？”

　　清姑娘心尖一颤，她掌心一凝，一枚长刀片就猛地向诡异的束嘉心口处刺去。

　　他突然立起上身迎了上去。

　　通向心脏的地方忽有一束蓝色的鬼火幽幽亮起，刀片撞在胸口上，遇鬼火顷刻变得粉碎。

　　清姑娘倒抽一口凉气。

　　面前的男人嘴角歪的愈发诡异，他动了动脖子，重新朝她看来。

　　迅速扔掉只剩一半的刀柄，清姑娘猛地伸出右手，直直从他身体里穿进，身体被捅穿，她的手到达心脏位置，死死握住了一颗黑色的魔丹。

　　束嘉的动作瞬间停住。

　　“抓到你了！”清姑娘内心微喜，却丝毫不敢放松。

　　魔丹被抽离出体的那一刻，她眼睁睁看着丹丸融化的黑气争先恐后朝束嘉身上涌去。

　　“不行！”
　　清姑娘吓得放开了手，反噬让她自己也喷出一口鲜血。

　　这一放手，黑色魔丹又重新钻回了束嘉的体内，他往后一仰，直直的倒了下去。

　　失败了，在残有灵气的仙境都失败了，这东西确实不是这么容易取出的。

　　清姑娘恨得牙齿哆嗦的直响，没想到褚弗真是在他身上下了大手笔。

　　黑气消失，等他再次睁开眼，二人四目相对。
　　数秒后，束嘉微微勾起唇。

　　“姑娘还是那么喜欢吓唬人。”

　　见他又恢复如常，清姑娘眼中的紧张这才退散下去。
　　“幸好。”她故作轻松地说：“不过刚刚差点就把你弄死了。”

　　束嘉抬手抚在自己的胸口处揉了揉，表情若有所思。

　　魔丹虽未成功离体，但体内的魔气也被渡出去了大半，只是胸口还隐隐作痛。束嘉的眼神也回归了往常的澄澈清明，只是稍显虚弱。

　　等疼痛缓和了些，捂着胸口的手缓缓放下，他抬头看向面前的女子，说道：“我们得想办法出去。”

　　“不急。”清姑娘站起身，望向殿内深处。
　　“我想去里头找个东西。”她说。

　　**

　　整个离境虚放眼望去冷冷清清，三千年来似乎都无人踏足。

　　看着空荡荡的白玉石走道，清姑娘却皱起了眉头。
　　“这里有人来过。”她甩下一句，然后无畏地带头往前走去。

　　束嘉也起了身，迈步跟在她的身后。

　　二人越往前行，周遭的亮光越变越稀薄，差不多能看见一丝轮廓。

　　这道长廊尽头供奉着一座巨大的冰雕之物，八片花瓣烘托着中间一个水晶托盘，上面一粒巴掌大的圆形晶体，隐隐闪着幽蓝色的光。

　　“是聚魂珠。”清姑娘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它原来真的在这里。”

　　“聚魂珠？”
　　束嘉在齿间默念了一遍，扭头看向旁边的女子。

　　清姑娘扫了他一眼，倒是很有耐心地开了口。

　　“我师父曾提起过此物，说其乃上古天神之父在陨落之前耗尽毕生修为所化。”

　　“神物前期置之天庭宝库，而后被天帝赐予一位德高望重的仙君，仙君便一直让后人供奉在其得道之前所在的仙门，受万千修道弟子瞻仰。”

　　说来机缘巧合，之前从未有过此珠的线索，在清姑娘拿到那道密旨时她虽也有过怀疑，但在进入离境虚的那一刻，她才能确定。

　　此珠，原来就藏于华夏帝陵之下！

　　接下来的话她没有跟束嘉说，因以天神之躯所化之法宝堪比先天至宝，世上独一无二，并有着一项只有几位帝君知晓的特殊能力。

　　——若魂魄若消散，神识仍存在于天地，可在其神识附身之体上借此物重聚魂魄，使之重生。

　　但神识若率先找到附身之躯，躯身又是凡人，未融合之前绝对受不了这等神力，区区凡身肉.体立刻便会爆裂而死。

　　此言是师父早前告知于自己的。若能寻回彼苍太子的神识，再找到此珠聚魂，是唯一的希望，但彼苍之魂早在灵泉封印时消散于天地，即使得到它也无济于事。

　　久生事宜，清姑娘断了回想，忙伸出手去取珠。

　　谁料她指尖才碰到珠体，眼前就闪过一阵光怪陆离的光芒。
　　一时间头晕目眩，眼前的空间开始飞速旋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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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你看她你看她，黑乎乎的恶心死了，也不知道洗一洗。”

　　“这东西长得丑不说，还懒的要命，把咱们这里都弄脏了。”

　　“拉倒吧，洗出来也不见得多干净，生的就这么肮脏。”

　　耳边叽叽喳喳的声音不时响起，吵的要命。清濯不耐地动了动，她发现自己的身体竟无法动弹，像被吸盘附住一样。

　　原来她现在被困在一个巨大的异形黑色圆苞里，外面一圈沾满了泥，风吹日晒让那泥干涸在自己身上凝成了一道道丑陋的疤痕。
　　她双脚也湿漉漉黏黏的，特别难受。

　　她才反应过来，周遭这些声音……是在嫌弃自己？

　　“哎呦哎呦，你看她，还要点脸不，还好意思呆在这里呢！”

　　清濯：“……”要脸那也得能动啊。

　　经过的仙物这样说，那些带着浊气的魔物妖物也这样说，仿若每日常态。
　　也不知这次是什么梦境，竟让她梦到这奇奇怪怪的画面。

　　清濯这还是第一次以不是自己而且无法活动的身躯出现在梦里，她有些不太适应，感觉却陌生又有点熟悉。

　　脑子被吵得有点疼，再一晃眼，便看见有个白头发的小老头正蹲在不远处的草地上，歪头盯着自己瞧。

　　她惊讶道：“师父？”

　　万年前的师父除了有一满头油光发亮的白发，并没有显得多年轻，很符合众师兄评价的为老不尊。

　　他笑眯眯和蔼可亲地蹲在一旁看着自己许久，最后踩着泥潭……将自己连根带泥拔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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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都玉京之中，黄金铺地，玉石为阶。

　　白头发老头一手握着她，给对面座上的另一个抱着猫的白胡子老头看，嘴里一边疯狂吐槽。

　　“你说说你说说，养了她这么久，一点动静都没，别不是要被我养死了。”
　　“吃的又多又娇贵，还不会逗乐，要她有何用？”
　　“……”

　　清姑娘在花苞内眨了眨眼。

　　这二人也是傻子，对着当事人说这些话，压根没发现被偷听了去。

　　大千世界修为最高的二神丝毫没有发现还有第三者的存在，想想也只有在梦境里她才能这样掩人耳目的放肆了。
　　对着两老头做了个鬼脸，清姑娘竖起耳朵，津津有味地听了起来。

　　探讨一番后，天尊捋了捋腿上白猫的头，故作深沉地说：“去寻来蓝海神珠，以蓝海之水洗净尘土后，或许能将这小东西唤醒。”

　　师父恍然大悟道：“原来我这白莲久久不愿化形，是需要一引子。”

　　清濯这时已经反应过来了，所以这应该是……她的本体？

　　闲聊几句后，天尊又感兴趣地一问：“名字取好了吗？”

　　师父很随便地说：“莲自出淤泥，濯而不妖，就叫清濯吧。”
　　就如他人一样随便的随便就把她的名字给定了。

　　天尊听了便嬉笑道：“若能养活，你就收为关门弟子咯。”

　　师父拍了拍腿，起身就要告辞。
　　白猫这时好奇地凑了过去，似乎想闻闻他手里的苞朵，鼻尖还未嗅到，它突然一声尖叫，身上的毛全都炸了起来。

　　清濯眼睁睁地看着锋利的猫爪子朝自己的脸上划来，刚要脏话骂街，天尊及时地拧着脖颈将那只炸毛猫丢了出去。

　　他“咦”了一声。
　　“等等，你这白莲，似乎有些不同。”

　　“是啊。”师父站在那无奈地叹了口气。
　　“此莲本生于混沌之初，长在黑暗之渊，亦不被天地所容，若是继续待在那里，很可能会真幻化为一株灭世黑莲，给三界带来浩劫……”

　　黑莲……浩劫……不被天地所容？
　　清濯越听越不对劲，她的眉头也随之微微皱起，看向师父。

　　“不过……”师父这时转言又道：“此莲虽有些怪形，但本体还算得上廉洁，可她毕竟在黑渊生养，若绽放出黑莲必祸害三界。我观天道欲将她毁去，当时心生怜惜，便将她带了出来。”

　　天尊听了神色倒未变，语气还算轻松。
　　“带出来也无妨。”他说：“左不过是一个没有身份的美貌花精，幸亏现在还不谙世事，但帝君得花些心思好生培养啊。”

　　对于神仙而言，有时候梦境里可以梦见自己的前世，这些场景清濯已经没有印象。
　　这辈子活了太久，但恍惚中，这份来自万年前的记忆，似乎刻在脑海深处。

　　原来她自混沌之初便出生于那里，泥潭内常有调皮的仙物嬉戏玩闹，她的身体上常常都是那黑乎乎的泥土，糊满根茎，再糊到她的叶片上，最后溅遍花瓣凝结成疤。

　　后来师傅常说起她的身世，说是：“本尊某天闲来无事，捡了蓝海之珠过来扔进了池内，那株从小养在水坞里成精的白莲贪吃，一口吞了下去，便结出了你这么个小人儿来。”

　　当不正经的友人过来做客时问起，“你家那位小弟子呢？不让她出来，介绍给咱们认识认识？”，方圆脸师父都会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摇着食指说：“高岭之花，不可亵玩。”

　　神仙之间有攀比，等级制度甚至比人族更加森严，血统出身向来便最为重要，若是让人知晓帝君座下小弟子是这么个不堪的来历，必定会遭来诸多非议。

　　可他一天到晚老不正经的，在这种事上瞒的比谁都严实，万年来竟无一人在她耳边嚼过舌根。

　　清濯心中突然有些酸涩。

　　以前总觉得师父最爱欺负自己，大事小事都扔给她，难事急事也是她去做，口中喊着最小的去吃苦，原来在看不见的地方，师父一直在默默保护着她。

　　可孽徒，却又一次将自己置身险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