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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十五分之十一乘以十一分之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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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5年春
他种下的玫瑰今年没有开花。
他还记得1939年的夏天,窗外的花园里开满了红色和白色的玫瑰,这个品种的玫瑰花期比较短,红色和白色的花在几天之后就凋谢了。不过它们盛开的样子真的很美,就像他原来的旗帜,红色,白色,红色。
是因为太冷了,还是因为奔波而没有照顾好它们?
无论是什么结果,这些带刺的美丽植物今年都不可能在柏/林绽放美丽的花朵了。
“不过这样也好……”他把那些已经枯萎的玫瑰连根拔起,扔进放在一旁的桶里。有些根上还戴着新鲜的泥土,有一种特殊的味道。
“你们就不会看到柏/林的战火了。”
这个帝国,就像这些玫瑰一样,渐渐枯萎,不会再开出花来了。
战争是不是也要结束了?结束之后,第三帝国是不是也会像奥/匈/帝国一样灰飞烟灭,只剩下历史上的一个符号,等待着后世的历史学家拿着放大镜在字缝中寻找着当年的痕迹?
他不应该伤感,这种事情他见得太多太多。
以至于熟悉,以至于麻木。
安东尼奥不也是说过吗,改朝换代是经常有的事情。
只是,那些曾经为之奋斗过的人,他们的信仰和坚持,他们的痛苦与艰辛,都不会再有人记得了,如同窗外施普雷河的水,流入未知的大海,不再回来。
他点着一根烟,一旁的烟灰缸里已经有了几个烟蒂,自从战争开始以来,他还没有这么凶地抽过烟,不过,尼古丁让他安心。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乱了他的思绪,罗德里赫放下烟杆,拿起黑色的电话听筒。
“罗德里赫,你马上出门,和我一起去机场。”电话里基尔伯特的声音十分焦急,不是平时的自信甚至狂妄,是焦急。
他沉默了一阵。电话那头的人等得不耐烦了,冲着电话吼了起来。
“你赶快出来,一会儿飞机就起飞了!”
“似乎你还没有告诉我要去干什么。”
“来不及了,你先跟我去,在飞机上我自然会跟你解释的!”
罗德里赫放下电话,窗外,基尔伯特的车就停在门口,隔着两层玻璃看不清基尔伯特是不是在里面。罗德里赫拿起挂在门口的旧上衣,这还是1938年刚来柏/林的时候路德维希给他的。春天还是有些凉。
基尔伯特的副官替罗德里赫打开了门,他优雅地说了声谢谢,看见了基尔伯特坐在后座上,俨然一副旅行者的打扮。
“我们去哪里,这你应该告诉我。”
“斯/德/哥/尔/摩,飞机一个半小时之后起飞。”
瑞/典,罗德里赫微微吃了一惊,瑞典是中立国,不知道贝瓦尔德在战争的后期还要闹出什么名堂,他的老婆不已经在伊万•布拉金斯基手里了吗?
“你和West说了吗?”
“没有……不能告诉他!绝对不能告诉他!”
基尔伯特死死抓住罗德里赫的肩膀,摇晃着他,罗德里赫看见对方的酒红色眼睛似乎更加红了,应该是很久没有休息的样子。
不能告诉路德维希,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阿尔弗雷德和亚瑟•柯克兰应该已经在斯/德/哥/尔/摩了,本大爷不希望迟到被他们落下笑柄。”
他听到这两个名字,先是有些不可思议,然后马上明白了基尔伯特要干些什么。
这个时候,不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是不可以的。
罗德里赫不知道,自己只猜对了前半部分,后半部分,他没猜中。
“你给了他们什么条件?”
飞机平稳地飞在丹/麦的上空,云层很厚,看不见下面的哥/本/哈/根,罗德里赫倚在座椅的靠垫上,有些头晕,他不喜欢乘飞机,飞机总是让他有不安全感,以及治不好的晕机。
基尔伯特坐在罗德里赫的对面,看着一沓文件,罗德里赫看不清上面写的是什么。“现在不能告诉你,本大爷也没什么很好的筹码,不过,本大爷也没什么太高的要求。”
“West知道你做了什么之后会气疯的。”罗德里赫闭上眼睛,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头痛。
“要是我不这么做的话,后果更严重。本大爷做了什么都是为你们两个好。”
“你只跟他们两个谈可以吗,布拉金斯基可也不是什么可以忽略的主。王耀和我们没有多大关系,弗朗西斯说话也不太管用。”
“这就是本大爷为什么找你来……本大爷以个人和这么多人谈肯定谈不拢,斯/德/哥/尔/摩这里谈完之后我们要去伯/尔/尼,瓦修这个家伙愿意为我们和布拉金斯基的会谈提供一个场所。”
这真是到了战争的后期了,各种各样的和谈都在秘密进行着,据罗德里赫所知,希姆莱正在通过□□•舒伦堡积极与美英之间进行会谈。
而穆勒,他本来不就是苏/联那边的吗?
罗德里赫睁开眼,下面的云层消散了一点,露出了铁青的波罗的海。
“我还以为你们会像弗朗西斯一样每次都迟到上半个小时呢,你们很准时,基尔伯特•贝什米特和……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
亚瑟•柯克兰坐在舒适的软椅子里,这是一间秘密的会议室,没有人监听。罗德里赫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实是滴水不漏,同时在心里感叹贝瓦尔德做事的严谨。
阿尔弗雷德拿着一瓶可乐,是玻璃瓶装的,对着嘴吹进去半瓶,亚瑟不满地瞪了他一眼,阿尔弗雷德于是知趣地把可乐放在茶几上。
“本大爷可是日/耳/曼人。”
“这和种族好像没什么关系,基尔伯特,本Hero不相信你那套什么人种理论。”
“安静一点,阿尔。”
亚瑟把一叠纸放在会议桌上,纸张在桌子上摊开一个漂亮的曲线,上面密密麻麻全都是字。“这是你们给我们的文件,我都看过了。”
“别那么婆婆妈妈的,我们还是直说吧,亚瑟•柯克兰。”
“我很欣赏你们办事的效率,有什么拿到桌面上来说对我们大家都有好处。”亚瑟收起了那些文件,放进随身带的黑色公文包里,罗德里赫瞥了一眼最上面的一张纸,上面有MI5的标志。
亚瑟•柯克兰也是一个出色的间谍,罗德里赫一直很羡慕他们能有那么完善的情报系统。
“你说你可以释放犹太人,这是我们想要的,每14天释放1200人,速度还可以。还有就是你可以提高金额,提高的额度也很有诚意。”亚瑟的手指划过那一沓纸上的一行行文字,罗德里赫坐在基尔伯特右手边,对面是阿尔弗雷德,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罗德里赫一眼。
“我希望将一些德/国科学家引渡至美/国,只有一个爱因斯坦不太够呢。”阿尔弗雷德补充了一句。
“那本大爷就说说我的要求吧。”
“你的筹码不多。”亚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加了柠檬的苦茶。
“本大爷的要求也不高,我想问问,如果我们真的……战败了,我们三个,我、路德维希和罗德里赫将会受到怎样的审判?”
这次说话的是阿尔弗雷德,他的声音里还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高音调,他放下空可乐瓶,拿起了一支铅笔和一张空白的纸,在上面写下了他们三个的名字,路德维希•贝什米特、基尔伯特•贝什米特、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
“根据国际惯例,你们都犯有战争罪、反人类罪、侵略计划实行罪、反和平密谋罪中的一条或几条,当然,路德维希是主要策划者,他应该被判处死刑,至于你们两个,如果一旦被起诉,我们也许会判你终身监禁,你二十年。”他用手指分别指了指基尔伯特和罗德里赫,随后又补充了一句“只是假设而已,脸色不用那么难看。”
“那么,你的要求是什么,基尔伯特?”
基尔伯特脸色苍白,罗德里赫看见他一直盯着那张被美/国人写写画画的纸,上面的“路德维希:死刑、基尔伯特:终身监禁、罗德里赫:二十年监禁”虽然只是用铅笔一画而过,但是却让基尔伯特喘不过气来。
“我的要求是放过West和罗德里赫。”
“完全放过路德维希不可能,要是罗德里赫的话,你的条件实在太少,这场战争必须又一个人负全部责任。”亚瑟•柯克兰有些头痛地扶着自己的额侧,绿色的眼睛扫过一眼那些纸,美/国人写的字实在是不好看。
“也就是必须有一个人死是吗?”
亚瑟轻轻笑了笑,眼睛里却完全没有笑意。“你很聪明,基尔伯特,战争必须有殉难品,就像拿破仑把神/圣/罗/马/帝/国送上了绞刑架。”
罗德里赫的手攥成了拳,指甲深深陷进手掌里,却感觉不到疼痛,他侧过脸来看基尔伯特,对方的眼睛里居然十分平静。
“既然这样,本大爷愿意替West承担,你们杀了我就可以了吧。”他的声音平静如水,听不出一点波澜。
“喂,你……”罗德里赫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失声喊了出来,被基尔伯特一个眼神给堵了回去。
他是来送死的,他早就打算好了。
“虽然主观上我们更愿意把路德维希送上绞架,但是既然你这么说,我们也不好驳你的面子,只不过……条件太少。”亚瑟的笑容很好看,但是罗德里赫知道,那是情报人员都会的职业笑容,是假的。
当罗德里赫在很多很多年之后回忆起接下来的几幕场景时总会觉得时间在这一点似乎过得很慢很慢,就像慢镜头的回放一样。
记忆里的那个银发的骄傲男人站起来,他的背影还是像几百年前战场上的条顿战神一样威严,但是罗德里赫很确定自己在他的背影中看到了落寞与苍凉。
就像剪影一样,黑色的,男人的银色头发因为逆光也显得深沉,他整个人就像一个影子,薄薄的,一遇见光就会破碎的影子
他看见基尔伯特慢慢地走到亚瑟面前,他忘记了是基尔伯特的步伐缓慢还是那个时候的时间流淌得缓慢,这几步的时间似乎比他几百年来漫长的等待和等待中的怨恨还要长久。
银发的人在亚瑟面前站定,下一秒,他在亚瑟的面前弯下了只有在王面前才会弯下的高贵双膝,在敌人面前屈服,这是第一次。
是否也是最后一次?
“普/鲁/士……”他的声音低沉,像是从施普雷河最深处传来的声音,平静,但是其中的隐忍罗德里赫听得清清楚楚,“愿意答应一切条件,只要你……”
亚瑟轻蔑地俯视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昔日的条顿战神,此刻的他,甚至连一个国家也算不上。“只要我们放过路德维希和罗德里赫?那好,我们需要对德/国进行改造,他的军国化要全部去掉,一点不留,英/国和美/国在战后也要接收德/国的治理,我们需要一个跳板,以对抗东边的那个布尔什维克人的红色政权。”
阿尔弗雷德把一张纸扔在基尔伯特面前,基尔伯特仍旧静静地跪在那里,没有抬头,他前额的碎发挡住了他的表情,他此刻是否在看美/国人扔给他的那张纸,罗德里赫不知道。
“我们走吧,阿尔,伦敦那边还在等我,你是先和我回伦敦还是直接回华盛顿?”
“华盛顿,总统先生很忙。”
一声门响,亚瑟和阿尔弗雷德的皮鞋踩在地上的声音越传越远,基尔伯特的膝盖和冰冷的大理石之间只隔了一层薄薄的布料,冰冷的气息似乎透过布料从膝盖传至全身。
罗德里赫上前去把他用力地拽起来,并且弯腰捡起了那张纸。
上面写着美/国人和英/国人的全部要求以及答应的一切。
“笨蛋!你就那么相信阿尔弗雷德的话!我们不一定会战败,即使战败了……也不一定会有那么严格的审判……你这是在找死!”
基尔伯特看了一眼罗德里赫,表情有些寂寞,又有些自嘲,“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不是吗?也许,这是我能为你们两个做的最后的事了。”
一个星期后,瑞/士伯尔尼。
罗德里赫对面坐的是伊万•布拉金斯基,基尔伯特不在这里,在外面和托里斯、爱德华他们一起等着。偌大的会议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还记得进门时和瓦修擦肩而过,瓦修小声地对他说了一句话“我警告过你别胡闹”,但只有一句而已,下一秒,瓦修把帽子往下压了压,转弯消失在了罗德里赫的视线里。
“哎呀,没想到是奥/地/利先生在和我谈判啊,我准备的全是说给普/鲁/士的话呢。”
伊万有的时候说话还是像一个孩子,罗德里赫从来都没有喜欢和伊万单独相处,这个人无论是沙皇俄/国还是现在的苏/联,都给人一种很压抑的感觉。
“你和我说也可以。”
“是吗,我说的话可没有歌剧的剧本那么好听。”
伊万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银质小酒壶,拧开盖喝了一小口,烈酒的味道从他一打开瓶盖的时候就弥漫了整个屋子,“我希望你不要介意。”伊万这么说着,把酒壶放进了口袋里。
他摇了摇头表示不介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点生活习惯,就像他自己,没有几个人会相信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先生,著名的音乐家会有很大的烟瘾。
“我看过你们和亚瑟•柯克兰和阿尔弗雷德的和谈内容了。”伊万笑着把一张纸放在罗德里赫面前。
一字不差,罗德里赫惊恐地看着伊万。
这些是怎么被伊万获得的,罗德里赫清楚地记得那个非常安全的会议室,不可能被安装窃听装置。
“不用太担心,我们不只有‘红色乐队’,这你应该很清楚吧,在SD工作的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先生?”
“你对于我们和美英之间的和谈内容怎么看?”罗德里赫尽量平静着自己的语速,伊万德手放在罗德里赫肩上,隐隐地用力往下压。
“内容很有利于他们嘛……我也不想这么快就在那些资、本、主、义国家面前示弱,你要知道,我们社会主义的红色阵营可是很强大的哦。”伊万露出一个笑容,这笑容让罗德里赫看得心里发毛。
“那你想怎么样,我有我的条件,我想听听你的。”
“诺,这一条,”伊万的手指指着一行德语,伊万听得懂德语,也听得懂英语和法语“关于判处基尔伯特死刑,我觉得不妥哎!”
“这也是我想说的,我不想让基尔伯特死。”
“我想要哥尼斯堡,那里的温水港真的很不错,如果你们认真考虑的话,我也许会把柏/林的完整街道多留几条。温水港多多益善,摩尔曼斯克虽然好,但是毕竟纬度有点高。”
“你只有这个要求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答应你。”
伊万又拿出酒壶,喝了一小口,脸上却还是雪国的冰冷颜色。好像永远不会改变一样,就像是西伯利亚的永久冻土。
“罗德里赫你自己也要答应我一个要求哦。”
“你说吧。”
“今后,无论我和阿尔弗雷德之间发生了什么,你都只需要在一边看着就可以了……”
“我答应。”
他知道,伊万虽然可以保住基尔伯特的命,但是这样让他屈辱地活着还不如一枪打死他。这是把高傲的德/意/志雄鹰折断翅膀,成为布尔什维克的宠物。
“你不能就这样死,”罗德里赫在心里默默地说着“你还不能死,我要你活着,你欠我的那几百年还没有还清,你不能死。”
他的紫罗兰色眼睛之前突然一片模糊,他想要伸手去擦,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谈完了,小少爷?”基尔伯特从软椅上站起来,看着伊万已经先和爱德华、托里斯一起离开了,爱德华和托里斯一直在窃窃私语,可以看出来他们怕伊万怕得不得了。
罗德里赫抓了抓头发,头痛,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药瓶,倒出两片阿司匹林,干咽了下去。
“谈完了……很顺利,我们最好马上回柏/林。”
基尔伯特轻轻地扶住罗德里赫的肩,没有继续往下问。
4月末,帝国大厦的火光照亮了整个柏/林的夜空,坦克轰开了帝国大厦的一层,苏/联红军像潮水一样涌进去,广场上有无数倒下的德军士兵,他们很幸运,他们没有看到这个帝国到他的瞬间。
1500名党卫军驻守在帝国大厦内,没有人记得他们的名字,只有一件事是可以被确认的,最后一名驻守的党卫军士兵,是被击毙的。
无一人投降,全部战死。
罗德里赫没有目睹这一切,他在柏/林的地下工事里,很安全,里面甚至有一把小提琴。他在柏/林的地下拉动了琴弦,是巴赫的作品,给他伴奏的,是苏/联人的炮火。
不过,他没有介意,这,是他拉过的,印象最深刻的小提琴协奏曲。
他突然想起了一个被困在斯/大/林/格/勒的德军士兵给他父亲的最后一封信上面的一句话:“告诉元首我已尽力,告诉父亲我仍然爱他!”
此刻,他想让这小提琴的声音告诉那个人,无论结果怎样,他仍然会爱他。
1945.5.2 苏/联攻克柏/林。
1945.5.8 德/国无条件投降。
1945.8.15 第二次世界大战(1939-1945)结束。
1945.11.20 纽/伦/堡国际军事法庭正式开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