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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四十五分之十四乘以二十八分之八十一 ...

  •   如果我们为命运女神所抛弃,如果我们从此不能回到故乡,如果子弹结束了我们的生命,如果我们在劫难逃,那至少我们忠实的坦克,会给我们一个金属的坟墓。——纳/粹/德/国《装甲兵之歌》

      你能从狭小的战俘营的窗子里看到什么?
      苍白的阳光,10月迁徙的候鸟,寂静的云朵,还是倾斜而下的冷雨?
      或者……是回家的路。

      罗德里赫站在战俘营狭小的窗子前,向外眺望,天空是一片铁青,冰冷决绝。他开始怀念奥/地/利维也纳他那已经许久没有回去的家,他的贝森多夫钢琴是不是在他不在的时候还有人调音,他的衣服是不是被虫子蛀了一个大洞,他的记忆,是不是已经褪色……
      旁边的一张床上,基尔伯特正睡着,路德维希没有进这个战俘营等待审判,他在另外的地方,美/国人和英/国人控制着他。
      他会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接受不同的审判,所以,他永远不会知道真相。
      一切都需要罗德里赫来承担,真相以及痛苦。
      罗德里赫捂住嘴咳嗽起来,烟瘾犯了的时候真的很痛苦,但是他想要戒掉,他想要自己痛苦,让身体上的痛苦来保持精神上的清醒。否则,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得住,或者,已经全部崩溃。
      他坐在基尔伯特身边,伸手摸了摸他的银色头发,他突然觉得很焦躁,很痛苦,另一只手死死抓着白色的床单,大口地喘着气。
      “你怎么了,小少爷?”
      “我没事……”他整了整自己的领子,扣上了最上面的一颗扣子。
      基尔伯特也没有再问,问了罗德里赫也不会承认自己犯了烟瘾,这样的罗德里赫他这几天已经见了几回,心绪不宁,烦躁,或者是极度的疲惫,昏昏欲睡。
      他曾经几次提醒罗德里赫可以向美国人要一点骆驼,不必这么折磨自己,但是罗德里赫好像成心要把自己搞垮一样,坚决不碰烟草。
      于是基尔伯特静静地把罗德里赫揽进自己怀里,以为这样就能为他分担一部分痛苦,罗德里赫枕着他的肩睡着了。
      审判日马上就要来了,基尔伯特心里算得很清楚,希望他们不要把审判拖得太长,他可不想被伊万和亚瑟、阿尔弗雷德、弗朗西斯他们轮番羞辱。
      对于一个战士,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丢掉自己的尊严和荣耀。

      11月,当纽伦堡下过1945年的初雪后,漫长的审判开始了。
      罗德里赫站在基尔伯特的一旁,阿尔弗雷德总算做了一件好事,没有给他们的脖子上挂上编号的牌子。
      坐在前面的只有四个人,王耀缺席了,也许他需要好好处理一下自己家的事情。阿尔弗雷德坐在最中间,旁边是伊万,他打好自己面前厚厚的卷宗,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呵欠。
      “我们今天开庭……担任审判法官的分别是本Hero,亚瑟,弗朗西斯和伊万。”
      基尔伯特还是转着面前的铅笔,那沓卷宗他好像从来没有翻过一样,崭新而没有一个折角,或者是他已经放弃,甘心接受在未来的某个角落里等待他的结局?
      “今天我们主要对你们的‘战争罪’这一条指控进行审判,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先生,经过刚才我们的紧急磋商,我们决定不对你进行‘战争罪’这一条的起诉。”
      不起诉,这实在是太奇怪了,他明明记得,给自己和路德维希签订结婚条约的赛斯•英夸特就被起诉,而且他被认定有罪。
      “可是……这……”罗德里赫竟然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他努力平静了自己的思想,这个时候自称‘世界Hero’的阿尔弗雷德又说话了。
      “你是一个被胁迫的国家,罗德里赫,德/国的法西斯侵略了你们奥/地/利,不是吗?”
      这是彻头彻尾的谎言,阿尔弗雷德应该心知肚明,当时希特勒在英雄广场上发表演说时,维也纳的一片沸腾,万字旗挂满了维也纳的街道。
      被胁迫,他一直希望能够重回德/意/志。
      “我是自愿与德/国合并的,而且我还是SD的成员,你们不是裁定党卫军为犯罪组织了吗,卡尔登布鲁纳,那也是我把他推向SD局长这个位置的!”
      “罗德里赫先生,本Hero是不接受反对意见的。”阿尔弗雷德喝了一口水,他今天没带那种像酱油一样的可乐,罗德里赫的眼神在与阿尔弗雷德的相遇的时候,他明明白白地看出了阿尔弗雷德想说却又没有说的话。“基尔伯特让我们保你。”
      他没有给罗德里赫接下来说的机会。
      “至于基尔伯特,你的‘战争罪’是要被起诉的,据我们所知,普/鲁/士是军国主义的发源地是不是。”
      “是。”
      “那么你承认你是发动战争的那个人,不是路德维希,而是你?”
      “是。”
      “你还曾经是匈/牙/利的盖世太保总负责人,屠杀过匈牙利犹太人?”
      “是。”
      ……
      罗德里赫在旁边聆听着,一个音节的词语在反复说过许多遍之后变得如此的尖锐,要把他的心割开。他的回答只有一个,全部都是“是的”,没有反驳,只有承担。
      平静地如同玻璃一样的声音,阿尔弗雷德念着基尔伯特的罪行,那些行为在他们战败之后都被称为罪行,如果他们获胜……他一定是英雄。
      这就是历史,最为残酷的人是历史本身。
      人或者国家,都只能是历史的奴隶。
      “你的这些行为,都是‘反人道罪’哦,基尔伯特。”伊万开口了,他的声音依旧带有孩子的天真,但是他念出的话,与天真真是一点也不沾边。
      “屠杀犹太人,侵略其他国家,发动战争……这些都是我们的罪行吗?”罗德里赫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声音是那么的低哑,他以前的声音优雅而清凉,可以唱出《费加罗的婚礼》里的咏叹调,然而现在,声音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
      “那你们,你们都做了什么,亚瑟,弗朗西斯,你们口口声声说德/国侵略了奥/地/利,可是当时你们干了什么,袖手旁观,而你,阿尔弗雷德,你大发战争财……”
      “住嘴,罗德里赫,这不是你应该说的话!”基尔伯特的酒红色眼睛瞪着罗德里赫,这是他在今天开庭以来说的第一句除了“是的”之外的话。
      罗德里赫没有接着说下去,他捂住嘴,开始咳嗽起来,嗓子又干又疼。
      “伊万•布拉金斯基,你的军队在匈/牙/利干了什么?你敢在这里说出来吗?布达佩斯战役中你杀了多少平民,他们的血都能染红多瑙河。你用武力兼并了波/罗/的/海的三个小国,你还侵略芬兰,这不是你的罪行吗?还有你们盟军,轰炸汉堡的时候你们有没有看过底下炸的是军事要塞还是居民区,诺曼底登陆的时候,那些……那些党卫军都是孩子!”
      罗德里赫惊住了,他没有想到基尔伯特会说出这些话,他自己说出这些话的原因本来是要激怒前面的四个人,以换得一个走向死亡的机会。他看见伊万的脸色很难看,但是脸上还是强扯出一个笑容。
      “我们今天的审判先到这里,休庭。”阿尔弗雷德喝完了杯子里的水,随着前面的亚瑟和弗朗西斯一起离开,伊万留了下来。
      “罗德里赫先生,”伊万身上是凛冽的伏特加味,甚至还混杂着西伯利亚的松针味,他走到罗德里赫面前,罗德里赫微微皱了皱眉,“基尔伯特今天说的话让我很生气呢,所以,也许我要食言了。”

      “你今天要干什么,罗德里赫!”窄小的牢房里基尔伯特的声音在一遍一遍地回荡着,罗德里赫坐在基尔伯特对面的床上,“世界上不只你一个人有想死的权利,我也有……”
      罗德里赫只觉得左脸颊很痛,基尔伯特的一个巴掌甩到他脸上,力道很大,没有一点怜惜。他下意识地用手指摸着左脸颊,烫。
      “本大爷不许你去死,本大爷还有事要交给你去做。”
      “那你以为我愿意让你去死,基尔伯特,你还欠我几百年没有还,你是我的骑士你发过誓,你的一切都属于我。”
      基尔伯特笑了,但是这个笑容在转瞬间就消失了。
      “可能要让你失望了,小少爷……不过,我希望你能原谅我。还有,他们答应我会对你免于起诉或者从轻处罚,出去之后替我照顾好West,本大爷是没有那个机会了。”
      “没有那个机会,基尔伯特……”罗德里赫的眼神一暗,他侧过身来揪着基尔伯特的领子“我不会让你这么轻易就去死的,我要你活着,无论你是多么渴望死亡还是怎么样,我都要你活着。即使对你来说是生不如死。”罗德里赫的嗓子哑了,粗糙的声音让基尔伯特听了十分不适应。他们两个人都知道,死很简单,活着很难。死亡的一方迎来的是彻底的解脱,而将所有的痛苦和悲哀都让生者来背负。
      “那你就让我看着他们绞死West?我已经见过神/圣/罗/马被拿破仑绞死了,我不能再失去West……”
      这一次沉默的是罗德里赫。
      “果然”他在心里想着,“在你心里最重要的还是他。”
      罗德里赫用手背擦了擦嘴角,有一点已经干掉的血渍,应该是刚才那一巴掌打出了血,嘴里有铁锈味,很久没有尝到的味道。
      嘴角有一个小小的伤口,但是隐隐约约地让罗德里赫觉得很痛。

      阿尔弗雷德在下一次开庭的时候依旧坐在中间,只不过这次把水杯换成了玻璃瓶的可口可乐,艾森豪威尔居然在补给品里要求要可口可乐。罗德里赫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伊万•布拉金斯基的T-34的燃料是伏特加的话,阿尔弗雷德的轰炸机里灌的一定是可口可乐。
      “开庭……我们全体审判法官在经过了一周的仔细考虑和调查后,决定撤销对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先生的一切指控。今天,罗德里赫你将作为证人出庭。”
      基尔伯特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的波澜变化,这是他和阿尔弗雷德和亚瑟•柯克兰达成的协议,罗德里赫居然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低着头,看着眼前的卷宗。
      “基尔伯特,本Hero,不,是本法官问你,万湖会议上关于犹太人的最终解决方案是你参与制定的吗?”
      “是。”基尔伯特很平静地回答,这是他说过的最自然的一个谎话。
      “证人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先生,可是你的证词和这不一样呢。”伊万把银色的酒壶塞进口袋里,拿起面前的纸,笑得很是天真。
      “对,参与制定的不是基尔伯特,而是路德维希。”
      罗德里赫说完,在他意料之中,看到了基尔伯特一半惊讶一半愤怒的眼神。
      这也是没有办法,我要你活下去。
      哪怕你会永远恨我。
      哪怕这会将你毁灭。
      “你在里面还对基尔伯特的党卫军身份表示怀疑,是吗?”
      “他根本没有实权,所有的实权全部掌握在路德维希手中。”
      “我们也许要停一下,本Hero要暂时召开一个会议……”阿尔弗雷德拍了一下桌子,声音回响在空荡荡的审判庭里,四个人依次起立离开,到后面的休息厅里进行紧急磋商。
      罗德里赫觉得全身的力气仿佛在一瞬间被人全部抽走,他靠在椅子上,看了基尔伯特许久才说出一句话来,“现在,你可以恨我做的一切了。”
      “本大爷要是恨你的话,早就恨了,别以为本大爷不知道你告诉了West是我放走了伊莎。”
      “那你不恨我?”
      “我没有那个资格……”

      “现在本Hero要给各位开一个会。”阿尔弗雷德拉上了侧厅的咖啡色窗帘,室内的灯光本来就不很明亮,现在他们四个人都笼罩在一种让人昏昏欲睡的压抑咖啡色光线里,阿尔弗雷德的海蓝色眼睛似乎不如往日那么具有明亮的活力,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
      一张方桌放在屋子的中央,阿尔弗雷德的位置正好对着窗户,他的左手边是亚瑟,右手边是弗朗西斯,对面则是一脸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的伊万。
      “刚才罗德里赫的话大家应该都听到了,这与基尔伯特的证词严重冲突,所以本Hero对罗德里赫证词的真实性提出怀疑,并且建议取消罗德里赫作为证人出庭的资格。”
      “阿尔你的意思就是罗德里赫在作伪证,那样我们应该也以伪证罪起诉他。”亚瑟的右手翻着面前的那些纸,来回来去地翻着,不知道要翻到哪一页。
      阿尔弗雷德听出了亚瑟话里的意思,亚瑟一向是主张严判基尔伯特和罗德里赫的,对于将罗德里赫免予起诉他也是投了反对票。
      也难怪,以他的性格,赢了之后不好好惩罚一下那些输了的人就不是亚瑟“绅士”的作为了。
      他不动声色地拍了一下亚瑟的右手,给他一个眼神,“你答应了基尔伯特,拿了他的那么多好处就应该答应人家的要求。”
      亚瑟没说什么,拿起杯子喝水,他倒想看看阿尔弗雷德这个小毛孩子能把这次纽伦堡审判弄出什么名堂来。
      但是他一定要让一个人死,无论这个人是谁。
      “哎呀,我倒觉得罗德里赫说的怪有道理的,你们还没有调查,怎么就知道罗德里赫说的是假话呢?”
      这是阿尔弗雷德料想到的情况,亚瑟的MI6的成员在伯尔尼早就把罗德里赫和伊万的谈话内容传到了伦敦,和他们一样,伊万也拿了罗德里赫的好处,但是他接受的条件是要保住基尔伯特。
      这就意味着,必须要有一方食言。
      “伊万•布拉金斯基先生,我们的观点好像有很大的不同,不可调和。”
      “对啊,我们和你们资本主义的世界是完全相反的,因为我们是莫斯科,你们是华盛顿。”
      这句话让弗朗西斯听得一头雾水,他们四个的会议是全部用英语开的,因为阿尔弗雷德不会法语而伊万、亚瑟都能熟练掌握几国语言,弗朗西斯的英语水平有限,但是他也能听出来,伊万这句话有一个严重的错误,他用的是“Capital”而不是“Capitalism”。
      亚瑟和阿尔弗雷德听懂了,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亚瑟的脸色异常难看,就好像炸坏了的薯片。
      “那好,我们只有通过投票了,同意取消罗德里赫证人资格的请举手。”阿尔弗雷德说罢,第一个把手举起来,亚瑟也举了手,弗朗西斯在看了看亚瑟和阿尔弗雷德的脸色之后也小心翼翼地举了手。
      伊万则把双手放在口袋里,冷峻的眼神一直注视着举手的三个人。
      “三对一,通过,取消罗德里赫的证人资格。”
      会议结束,伊万从亚瑟身边走过,在他耳朵旁边小声说了一句。
      “做哥哥的都想为弟弟承担点什么,就怕他不领情啊。”
      亚瑟狠狠地瞪了伊万一眼,表面上伊万是在说路德维希和基尔伯特,但实质上暗指的亚瑟心知肚明。

      罗德里赫转过身来,基尔伯特还是坐在牢房里属于他的那张硬床上,一直看着他在收拾东西。“这就要出狱了吗,小少爷,也好,本大爷无论什么时候一个人都会很快乐的,即使坐牢也是。”随即他平躺到床上,哼着一首歌的调子。
      “请不要哼这首歌,这是我讨厌的一首。”
      “怎么,小少爷不喜欢莉莉•玛莲?”
      他没有回答,低头继续给自己的手提箱固定,手提箱已经很旧了,盖子都有些合不上。他不喜欢莉莉•玛莲,不喜欢那首歌如此直白地表现战争带来的悲伤,以及他心里无法说出的那些情感。
      马上,他就可以离开这里了,他被免于起诉,并且被取消了证人的资格。
      然而,他可以去哪里?维/也/纳,还是千疮百孔的柏/林?
      “哎,小少爷你出狱之后准备去哪里?奥/地/利现在和德/国一样,乱七八糟的。”
      “这还不是托你的福,笨蛋先生。我准备先暂时留在纽伦堡,至少……”最后半句话他没有说出来,他知道一切已经无法挽回了,列车失去了刹车,正向着既定的终点飞奔而去。
      “本大爷还是那句话,替West脱罪,还有,别告诉他……”
      “你凭什么认为我一定会答应你?”
      基尔伯特露出了一个笑容,他最近总是在笑,然而罗德里赫也知道,这是强撑出来的笑容,基尔伯特不想把悲伤的表情留给生命的最后一段日子。
      “本大爷知道你一定会答应的。”
      他猜对了。
      “你真的不要再上诉了吗?上诉的话还有一点可能能让你活下来,West也能没事。”罗德里赫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过于颤抖,他们三个都活下来的可能性实在太小,小到他认为自己说的一切都是谎言。
      “上诉,本大爷上诉了,要求把绞刑改成枪决,一个军人应该死在敌人的枪口下,无论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
      这个要求,应该会被答应的,然而罗德里赫也没有把握,因为之前的赛斯•英夸特要求改判枪决被驳回,那些被宣判死刑的人都上了绞刑架,只有戈林除外,他自杀了。
      他提起自己的手提箱,很轻,他没有什么需要带走的,如果一定要他选的话,他此刻最想带走的就是基尔伯特。
      “再见了,小少爷,不对……应该是永别吧。”基尔伯特站起来,背对着窗子,他的身影似乎比谈判时更加单薄,更像一个影子。他走过去,给了罗德里赫一个安慰的拥抱。
      罗德里赫给了他一个吻。
      基尔伯特的嘴唇冰凉,现在是12月,1946年12月,比外面纽伦堡的雪还要冷。
      雪只受火的一吻而消溶,
      你的心只受永别的一吻而消溶。

      “你对你曾经犯下的罪行有没有后悔?”法庭上,问话的这一次换成了此前一直沉默的亚瑟•柯克兰,基尔伯特站在被告席上,田野灰的崭新军装是他一直放在箱子底下的,今天,应该是最后一次审判了,马上,一切就要走向终点。
      “本大爷对做过的所有一切都没有后悔过,如果你让我回到1938年,本大爷依旧会那样选择。”他的声音不大,但是却在空旷的整个审判厅里回响,卡尔•邓尼茨将军曾经说过同样的话,他们都不会后悔,即使注定是一条失败的悲伤道路,也会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基尔伯特回头看了看陪审席,里面没有罗德里赫的身影,他真的走了。
      不知道他会不会在以后为路德维希脱罪,这是基尔伯特关心的唯一一件事了。
      “好,本法庭现在宣判判决如下……”
      基尔伯特没有听阿尔弗雷德那冗长的宣判,他的目光飘向了窗外遥远的地方,下雪了,不知道那个世界会不会下雪,不知道亲父是不是已经在等他。还是……一切都没有了,都会变成雪一样的苍白世界。
      “即使在那个世界,本大爷一个人也会很快乐的……”

      1947.2.25,同盟国对德军事管制最高委员会颁布法案第46号,普/鲁/士被正式宣布取消建制。原普/鲁/士邦领土分别被并入波/兰和苏/联,以及英、法、美、苏四国占领区。原普/鲁/士邦政府的财产由盟国和苏/联共同瓜分。

      这不是罗德里赫第一次看死刑,基尔伯特的枪决申请得到了批准,阿尔弗雷德这一次在他的“人道主义”方面表现还算不错。罗德里赫被告知允许在伊万、亚瑟以及弗朗西斯的陪同下来到基尔伯特的死刑执行现场。
      说是陪同,还不如说是监视,路德维希被关在柏/林,他都不知道基尔伯特已经被宣判了死刑,事实上,他什么还都不知道,以为自己是主要的战犯,将要面临死刑。

      空气中还夹杂着残存的冬天的寒冷气息,罗德里赫抬头看了看天空,没有从南方飞回来的候鸟,自从十月它们飞走之后,淡青色的天空就一直空荡荡的,苍白得一如他的生活。
      他的旁边站着阿尔弗雷德,对方穿着一件棕色的皮夹克,金色的头发在冷风中随意地飘动着,阿尔弗雷德像是饶有兴趣地看着即将发生的一切,亚瑟•柯克兰在确认着审判书,某一秒钟,罗德里赫觉得他的绿色眼睛向自己这边扫了一眼。
      一切都无所谓了,这不是他第一次看死刑了,不是第一次了,罗德里赫这样安慰着自己。他见过太多太多的人失去生命,那些战场上的年轻军人们,他们的生命在一分钟之前还像阿尔卑斯山上的雪绒花一样顽强而美丽,一分钟之后,一颗子弹就可以结束一切。
      当年拿破仑吊死神/圣/罗/马的时候他也在一旁,平静地看着那个在自己身旁那么多年的拘谨孩子被无情地送上绞刑架,没有一滴眼泪,他知道眼泪是脆弱和屈服的象征,在这种时候你的敌人是最希望看到你痛苦而绝望的眼泪的。
      所以他不哭,任凭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就是不会往下掉。
      这将是他最后一次看见基尔伯特,竟然会是以这种方式。
      历史的记忆在这一刻像胶片倒放一样,那些他以为自己已经忘记的回忆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的回放,基尔伯特曾经对他许下过许多诺言,有些他履行了,但是更多的他忘了,罗德里赫也渐渐地淡忘了,不再执着。诺言只不过是一句话而已,如果双方都忘记了,就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一点意义也没有。
      “在窗边等着本大爷骑着黑马回来,本大爷会给你带你喜欢的花,不就是雪绒花嘛,小事一桩……”他没有做到,没有带回阿尔卑斯山上的雪绒花。
      “总有一天本大爷会把你这个小少爷娶回家的!”他也没有做到,反倒是路德维希给自己戴上了最后的结婚戒指。
      “从此以后德/意/志的版图上将不会有你奥/地/利的位置,本大爷再也不想见到你。”连这一句他也食言了,这是罗德里赫怨恨的源泉,现在,无论是爱还是恨,都将走向终点,也许,也是回到起点,一切的起点。
      那一轮残月,黑马过河的月残,消失吧,它已经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位置了,只有罗德里赫还固执地记得它。
      基尔伯特的双手被手铐铐着,和他站的地方有一定的距离,但是罗德里赫还是能清晰地看见他的表情,没有对即将到来的死亡的一丝恐惧。那表情,就像是走了很长的路,终于要回家的那种释然。然而罗德里赫没有发现自己的表情早就变了样。

      你选择了死亡,你选择了解脱
      死亡很简单,活着很难
      你将所有的回忆和痛苦都让我来背负
      你义无反顾,我也一样

      “如果你觉得受不了的话,本Hero可以送你回去。”阿尔弗雷德伸出手来捉住了罗德里赫戴着手套的左手,眼睛里是那种有些英国人样子的幸灾乐祸。罗德里赫手一甩挣脱开了美/国人,手腕被他抓的有些隐隐的疼。“谢谢,我不需要。”他的视线一直在基尔伯特身上,但是基尔伯特的身影好像越来越浅,马上就要消失在这一片早春的明媚得不像话的阳光里一样,是他的错觉吗?
      “我是应该钦佩奥/地/利先生的坚强呢,还是应该感叹爱情的伟大呢?”美/国人整了整他的领子,罗德里赫只是沉默而没有回答,他不需要别人的钦佩或者感叹,他的爱情已经走到了终点,无论它有多么的伟大,也不能改变既定的事实。弗朗西斯走过来,轻轻拍了拍美/国人的肩膀。“亚瑟已经确认好了,马上就要执行了,你是不是……”
      “哦,本Hero都忘了,我们应该问一问普/鲁/士先生有什么遗言呢。”
      罗德里赫是一字一字记下基尔伯特的遗言的。基尔伯特的遗言十分简单,这也在罗德里赫的意料之中,“德/意/志万岁。”短短的一句话,他却仿佛把自己所有的力量都倾注其中,最后一个单词罗德里赫甚至也和他一起说了出来,随即他觉得自己那被眼镜阻隔的视线突然变得模糊,他扬着头,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静下来,美/国人和苏/联人都在看着自己。
      “别走,请活下来……”他想大喊,他想夺过无论是阿尔弗雷德还是伊万的任何一个人的佩枪,然后放走面前这个即将被执行死刑的人,他在那一刻甚至有了想杀人的冲动。但是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静静地看着行刑手往枪里装子弹,此刻他的表情平静得像沃尔夫冈湖的湖水,只不过脸上没有泪水残存下的盐分。
      结束吧,让一切都结束吧。
      普/鲁/士,基尔伯特,那些曾经的荣耀与辉煌,都将变成历史书上的文字,随着纸页的泛黄而褪色。
      带走他的爱和恨。
      罗德里赫深吸了一口气,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崩溃,他还有没有做完的事情,未来还有很多要他去完成。他的双手紧握,手心却和心一样冰凉。眼眶里的眼泪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他紫罗兰色的眼睛里只剩下最后的坚持,这是支撑他的唯一东西。
      他注意到基尔伯特的嘴动了动,好像是想要说什么,但是他的话随即消逝在一声枪响里,似乎还有一个最后的微笑。除了罗德里赫,没有人听见,没有人看见。
      寂寞的枪声在二月的空气里回荡,一遍又一遍,震得周围树木的枯枝都在微微地摆动。罗德里赫只觉得心中像是有什么东西破碎了一样,满地的细碎的碎片,随着一阵寒冷的风而飘散,无影无踪。
      他看着地上渐渐汇成一股细流的血,红色的,一如那个人的眼睛。
      血红色,他眼前的一切似乎也都蒙上了一层淡淡血红色的影子,他努力地闭上眼睛,又睁开,血红色还是在眼前挥之不去。
      罗德里赫重复着基尔伯特没有说完的话,他知道那是他最后的遗言,不知道是不是说给路德维希的话。
      “我爱你……”
      也许他应该去柏林,告诉路德维希,你的哥哥在最后一刻说了,“我爱你”。
      或者,他不应该告诉路德维希真相。
      在一片寒冷的春风的气息中,他和阿尔弗雷德、亚瑟•柯克兰、弗朗西斯、伊万一起离开了这片沾满红色血液的地方。
      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把他好好埋葬。

      1947.3.1 奥/地/利林茨

      阿尔弗雷德•琼斯一直以来对欧洲的食品存在着一丝偏见,也许是亚瑟过于惊悚的厨艺让他落下了毛病,他此刻面对一盘小甜饼居然很惊讶地发现这种甜饼居然也可以很好吃。
      他对面沙发里的罗德里赫一只手扶着头,看着美/国人在那里喝咖啡,速溶咖啡是罗德里赫的噩梦。
      “你要烟吗,罗德里赫先生?”美/国人从口袋里掏出一盒骆驼,递到罗德里赫面前,他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抽出了一根。阿尔弗雷德自己也点了烟,两个人之间的烟雾相互缭绕融合。
      “本Hero没想到纽伦堡审判结束之后你还要和本Hero谈条件,不过你开出的价码本Hero很感兴趣,毕竟你曾经在SD工作过。”
      “你在去年邀请亚瑟家的丘吉尔先生去演讲,那时篇很不错的演讲,堪比当年希特勒在英雄广场。所以我认为你会需要这些东西。”
      阿尔弗雷德掐灭了烟,烟灰撒的沙发上到处都是,他的身体向前倾,扯出一个美/国人认为标准的笑容。
      “你是一个出色的间谍和外交官,罗德里赫先生,你能知道我们现在急切地需要详细的苏/联方面的情报以及苏/联问题专家,而且你就是一个。”
      而罗德里赫只是默默地往杯子里的咖啡中多加了一勺糖。他白净细长的手指在拿着糖勺的时候在微微地发抖,“叮当”几声细碎的声响,糖落到杯子底,渐渐地与这棕黑色的液体混合成一体,分不清彼此。
      紫罗兰色的眼睛盯着阿尔弗雷德复杂的表情,美国人想什么他很清楚,他现在能做的只有从美国人身上尽可能多地得到优惠的条件,因为他能失去的只剩这么多了。
      “苏/联方面派驻在欧洲各国以及……华盛顿的特工名单,还有他们最新的军事装备设计研发情况。这都是你想要的,阿尔弗雷德先生。”
      “本Hero不只想要这些东西,还知道你想从本Hero这里要什么。”
      他的嘴角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却不带有任何的感情,他现在仿佛一个干巴巴的牵线木偶,支配他一举一动的只有理智,没有情感。
      他的思想还活着,他那带有感情的灵魂却已经变成了被子弹击碎的玻璃粉末,随着二月的风一起飘走。
      “那我就直说好了,”罗德里赫又点燃了一根细长的烟,烟草和焦油的味道仿佛影子一样伴随着他身上栀子花的清香。“你们马上就要给路德维希判刑了,我希望你们能给他减刑,20年太多了……”
      路德维希此时还在柏林的监狱里等待着最后的判决,他不知道已经发生的一切,监狱里音信不通,他此刻就仿佛被封在玻璃房子里的树,永远不知道外面四季的变化。
      他现在很幸福,他不知道真相,所以不用背负真相的重量,那重量足以压碎一个人的意志。
      “减刑十年,就凭这些情报,罗德里赫先生好像不是生意人呢。”
      罗德里赫的手拿着一根擦着的火柴,他并没有要点燃刚才熄灭的烟,而是凑向了那用棕黄色牛皮纸袋装着的情报,纸袋在火焰的温度下开始微微露出一丝灰色,两个人都很清楚,如果罗德里赫再靠近一点的话,这些东西马上就会变成羽毛一样的灰烬。它所承载的那些内容能够也就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美/国人的脸上还是满不在乎的笑容,罗德里赫从他蓝色的眼睛里看出了自己的结局,这场对峙,他是注定要输的那一个。
      他摇熄了火柴,木头梗的一段飘散出一缕细微的烟,渐渐融化在空气之中,牛皮纸袋的一个角已经成了黑色的碳,轻轻一碰落下柔软滑腻的灰,沾在手指上,留下了一个黑灰色的痕迹。
      “你还想要什么才能答应我的要求,我可以全部都给你。”他无所谓地闭上眼睛,牛皮纸袋放在面前的大理石茶几上,紧挨着两杯咖啡。阿尔弗雷德站在他的身后,还带着年轻人的高声调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路德维希在柏林坐牢,维也纳还有四国的军队,他在柏林坐牢的这十年,维也纳和你都归我。”
      “如果只是亚瑟和弗朗西斯的话也就罢了,你也真不把伊万•布拉金斯基放在眼里。”
      “共产主义者不会把莫斯科的一卢布给你,而本Hero会把美国纳税人的钱拿出来给你来防止你在这个异常寒冷的冬天饥寒交迫而死。”美/国人说着解开了罗德里赫衬衣的领扣,他睁开眼睛看着白色的天花板,那仿佛就是代表他失败的投降的白旗一般屈辱。“你应该庆幸在和本Hero谈判而不是伊万•布拉金斯基,他也许会让你去西伯利亚也说不定。”
      他的眼睛在一次沉没在无尽的黑暗中,“别忘了你答应过的给路德维希的减刑。”这是他对美/国人的最后一个提醒。

      路德维希在法庭上接受了最后的审判,有期徒刑十年,这让他本人都无法相信。他做好的打算是被绞死或者在监狱里关一辈子,只有十年,阿尔弗雷德的说法振振有词,“你不是党卫军,不是纳粹党高级领导,没有送犹太人去过集中营,再加上你在这一段关押期间内认罪态度很好,本Hero决定判处你有期徒刑十年。”
      伊万的脸色很不好看,路德维希在判决书上签了字之后回过头去看身后的陪审团,他看见了坐在后排罗德里赫。对方只是低着头,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在路德维希被送出法庭的时候,他发现罗德里赫已经提前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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