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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行止三笑 ...

  •   (一)
      “若是再由得她魂魄出窍,那便是大罗金仙也难救了。”
      “我齐家祖坟之上设有法阵,唯有齐家人才能进入。”

      (二)
      一个人。
      一支玉箫。
      鬼火流萤。
      他抽刀取心头血的动作是坚定的。
      他轻抚过来的手却是轻柔的。
      轻柔得便像是情人之间的爱抚。
      锐利的少年。
      锋利的玉箫。
      鬼穴森森。
      这般的少年带着这般的玉箫,消失在鬼穴之中。

      (三)
      裴行止醒了。
      他虽是看不见,但他终究是醒了。
      一个人会醒就像他终会睡着一般。
      可一个睡着的人总会醒的。
      除非那是一个死人。
      裴行止自然不是一个死人。
      但这一刻他突然希望自己是一个死人。
      像他这般热爱生命歌颂生活的人此刻突然希望自己变成了一个死人。
      那必定是受了极大的打击。
      一个人,特别是一个男人,一生中总要受些打击。
      这般那般的打击。
      总有人会劝着说迈过去这些坎便不是坎了。
      可真当这些打击降临到自己头上时,裴行止才知道这般钝刀子割肉是有多么的痛。
      他听见屋里有人在叹息。
      这叹息声并不是从裴行止嘴中传出来的,那便另有人叹息。
      裴行止只觉眼眶一热,良久才道:“大师兄。”
      齐宇原立在窗边。
      屋内本点了三盏莲花灯,如今灭了两盏,只余一盏。
      这余下的一盏灯点的也不亮,灯芯瞧着快要烧尽了。
      那本就不亮的火苗眼瞧着便是要触碰到灯油了。
      齐宇原不是这样的。
      他原是个挺拔的世家公子哥,若是这房内该燃三盏灯那他便不会点四盏灯。
      可现在齐宇唇上竟有了青色的胡茬。
      他站在窗前的背影是多么的萧索与无奈。
      可当他听见那声大师兄的时候,他的眼睛便亮了亮。
      他便笑道:“行止醒了。”
      裴行止亦是点头道:“醒了,让大师兄担心了。还是......给大师兄添麻烦了。”
      齐宇将裴行止轻轻扶起,又倒了杯水交至后者手中,沉默半响才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清儿魂魄离体,闯进了齐家祖坟,解了里面的法阵,我们已经用招魂幡将她的魂魄寻回来了。只是现在人还昏迷着,不知何时能醒,也不知还能不能醒。”
      裴行止心下一沉,又想起梁羽萧那句“若是再由得她魂魄出窍,那便是大罗金仙也难救了”,他不由得悲上加苦,道:“我与十四本是想去寻两位路公子的,谁知我们四人在齐家祖坟外遇上了伏击。我们瞧见清儿的魂魄,十四又曾说过若是四十九日之内清儿再度魂魄离开躯体,那便再无人可救她了。当时情况紧急,我只得传音给大师兄先通知了此事,再领着他们三人往齐家祖坟里去,只盼着能将清姑娘寻回来。”
      齐宇又是一声叹息,才道:“我自知你们无意。当时我收到传信便领着人往祖坟去了,可却也没料到会是这般景象,你们为何竟是连鬼穴都打开了?”
      裴行止摇头道:“我们本不知那是鬼穴。”
      齐宇又道:“你久不在裴家,不知鬼穴也是正常。我齐家、你裴家还有梁家,各都有当年冥府之主留下的一件法器,也皆以此法器来镇压鬼穴。不过说来也奇,我领着人寻过去的时候却发现那原本镇压鬼穴的五雷号令竟在你手中,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何事。”
      裴行止道:“我们四人本寻着清儿的魂魄而去,无意间却打开了棺椁之下的密道,这才误入鬼穴了。我向来最是吸引阴物的体质,十四也是没法子才......大师兄,十四他总是狡兔三窟能想着办法逃走的,他定是想到法子逃走了对吧。”
      齐宇却是一愣,良久才道:“说来皆是我的过错,昨夜梁家人竟是早了一步先至我齐家。而羽曦并未在其中,反而是梁桀领着梁家人而来。那梁桀缘是他们两兄弟的堂弟,从来和萧儿不对付,倒和羽曦关系好些。他见着我齐家祖坟阴气冲天,又有轰雷声四起,便也要去探个究竟,明面上说的是三大世家同气连枝,心中也不知打着什么算盘。我若是当时能拦着他便好了。”
      裴行止一笑道:“若是这般便好,十四从来那脾性,遇上不喜欢的人脚底抹油便是跑得比兔子还快。那梁桀若与他不对付,他现在该是溜之大吉了。”
      齐宇见他面色如金箔,更是比往日更消瘦上些,本就清瘦的人现下就剩下一把骨头了,心中自是不忍,便是宽慰道:“萧儿那贼小子向来惹了事情跑的比谁都快,自是跑了,你大可放心。”
      裴行止二笑道:“跑了便好,跑了便好。我应允了他永不会丢下他一个人的,倒是他这会子扔了我一个人便溜之大吉了。大师兄,你说这混小子该不该打。”
      他这般说着,眼角却是滚下热泪而来。
      齐宇亦瞧得心里难受,只得用手遮了裴行止的眼睛。他便觉得手心湿漉漉的,一时间竟想不到自己这位师弟何曾这般流过眼泪。
      此刻裴行止却又三笑道:“我这病恹恹的终是不好,若是被十四瞧见了还得笑话。该起来寻他了,省的他日又被这混账小子空口白牙污蔑说我又抛下他一人。”
      他这说完便是挣扎着要起身,齐宇只得由着他。
      谁知此刻裴行止忽的面色潮红,这般便是蓦得吐了一口血出来。
      齐宇心下一慌,见他衣襟被褥皆被染得血红,一张脸这般瞧着便是没什么人气儿了,便是慌忙间想寻大夫再来瞧瞧,谁知那裴行止此刻拽着他又道:“大师兄你莫要再骗我了,十四可还活着。”
      齐宇长叹一口气道:“便是活着,可也活不过太长的时间了。”
      裴行止哽道:“我虽眼盲,但那鬼穴之中阴物众多,能救我与两位路兄弟性命的唯有十四的纯阳血。怨府祸梯之地,他纵是取尽心头三寸血也无法将妖邪除尽,今日我还好端端的活在这里,十四他究竟经历了什么才能救我三人性命。”
      齐宇道:“我寻着你......和另两位路公子的时候,你们三人皆是昏迷,唯有萧儿尚且醒着。他以血炼蛊,以蛊诛邪。他为了取血身子上被划了十来道刀口子,竟是连一片完整的衣服都没有。”
      裴行止又急道:“方才大师兄说十四尚且活着,活着便好活着便好。”
      齐宇却摇头道:“我知行止你心中何意,可他本就失了精血没了气力,再加之那梁桀第一眼瞧见他便认定了他是梁羽萧,又说萧儿身在我齐家且与你裴家小公子私交甚密,恐是你我两家与魔族有拖不了的干系。此般情况下,萧儿若是逃了便是坐实了扣在你我两家身上的污名。”
      齐宇话音未落,又觉那拽着自己的手紧了紧,低头一瞧,便见裴行止那拽着自己的手竟是连指关节都发了白。
      齐宇心中一惊,他虽不知裴行止和梁羽萧之间是何关系,但亦是那么些年第一次瞧见裴行止如此失态。
      齐宇只得又道:“他被锁了琵琶骨关在齐家的水牢里,那日梁桀拱火的意思便是待大典那日,当着三家的面公开审他。”
      裴行止忽的松了那只拽着齐宇衣袖的手良久才道:“你我.....都知十四清清白白,你又为何由得他们这般对他。他本比谁都懂逃命的法子,如今却为了我们沦为阶下囚。齐宇,你好狠的心。”
      齐宇又是摇头苦笑,轻轻喟叹道:“行止可知当时我那叔父也同我一起寻去祖坟处,他瞧见两位路公子说了句什么话?”
      裴行止问道:“他说的什么。”
      齐宇道:“他便是一眼就瞧出那位路远公子是他当年失散的儿子。”
      齐宇又是一顿,沉默许久才道:“我本不该与你说这些的,今日亦是我失态了。只是你们与我来说皆是十分重要的,我并不想行止你误会我的所作所为。”
      他这话言罢,便起身欲走,谁知裴行止依旧紧拽着他的衣袖。
      齐宇便是回头一看,又见裴行止这般风清云朗的人物如今竟是恹恹得剩了半口气,他便是从未见着过他二师弟这副模样,心中着实不忍,只得软了声道:“行止你便是快快好起来,身子好起来才能想法子去救十四。我相信十四也不想他自己豁出了命来救你,你却丝毫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裴行止又道:“方才是我失言了,对不住大师兄。我们相识那么些年,从未这般说过重话。”
      齐宇一愣才道:“你为何与我道歉,只恨我齐宇无能,守不了齐家亦护不了你们,便是再无颜面做你们的齐大哥了。”
      裴行止道:“你从来都是最好的大师兄,你与我来说亦是十分重要的,可十四他到底不同。”
      齐宇疑道:“有何不同?若是说起来,我与你相识还更久些。”
      裴行止道:“便是不同的,也从来都是不同的。”
      齐宇不解他话中所意,但他又见裴行止虽面色蜡黄,但耳尖又见绯色,忽的脑中闪过柳亦柔的身影,便是顿悟了裴行止所欲何为。
      他只得又道:“你的心思萧儿知道吗?”
      裴行止却是答道:“他无需知道,我自己知道就可。”
      齐宇叹道:“你便是这脾气,向来是不会想着自己些的。”
      齐宇这般一顿又道:“你若是不想着自己,就活该累着我们这些旁人多想想你。”
      裴行止急道:“大师兄可有法子可以救十四了?”
      齐宇摇头道:“西城的送亲队伍过几日便到,既然他们要的是与齐家下一任家主联姻,那这位家主是我也好,是你那位路公子也罢,皆是可以的。只不过我若是现下这般当了逃兵,我那二叔扶持了我多年便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便是还需要我这空架子的。我就拿我这齐家少主的身份与他做个交易,让他助我救出萧儿,也算是对得起你们叫我一声齐大哥。”
      裴行止却是哽道:“大师兄不可。”
      齐宇又是叹道:“当年我总想着自己是不风阙的大师兄,却也忘不了自己终究姓齐。这齐家上下千余口人百余产业皆与我有关,我也必须担着责任。我虽贪恋江湖温暖,却亦苦陷于商海浮沉。古来两难全,如今便是要做出选择了。”
      他这话说完又是苦笑,裴行止虽瞧不见,也知齐宇此刻神色多有悲伤,便亦是动容到:“无论你是不风阙的大师兄还是齐家的少主,皆是我与十四的齐大......”
      齐宇见他话尚未完,面又露异色,便是恐裴行止身子又受了什么伤,忙道:“行止是哪边伤口又不舒服了?”
      裴行止却道:“大师兄方才是说你的那位二叔多年来扶持你上位?”
      齐宇点头道:“便是如此。”
      裴行止忽的笑道:“缘是如此。”
      齐宇见他这般一笑,眉眼间竟也有了往日风采,配上那张无人气儿的脸,却亦别有一番风情姿色,不禁一愣又道:“行止是想到何事了?”
      裴行止道:“狡兔三窟,十四那般人从不会给自己留一条死路。”
      齐宇道:“行止莫不是想到什么萧儿留下的线索?”
      裴行止却是摇头。
      齐宇疑道:“这是何意?”
      裴行止又道:“十四这般聪明人,我从来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可我素来是知道的,他不会害我也绝不会害齐大哥的,所以我接下来的行事还需齐大哥帮忙。”

      (四)
      自古主子打下人是天经地义。
      这下人打主子却是少见。
      齐小四此刻便拽了根棍子站在齐宇身后。
      再说齐宇跪在齐文金房前朗声道:“还请叔父放了梁羽萧。”
      他这话说了三遍有余,齐文金终是出来了。
      这齐文金现下瞧着便是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他摸了摸唇上那修的极好的两撇胡子,又是笑道:“侄儿何必行那么大的礼。”
      齐宇又道:“请叔父放了梁羽萧。”
      齐文金便是走上三步停在齐宇面前俯身道:“何时齐家少主也要来问我这半截入土之人的意见了。”
      齐宇略略颔首才道:“您一日为家主我便一日为少主。”
      齐文金见他说的沈默,心中又是一喜,却也冷冷道:“你即是我齐家少主该知我齐家家规,今日你领仙门叛徒入我齐家,便是该逐出齐家家门的。”
      齐宇却道:“梁羽萧并不是叛徒。”
      齐文金冷道:“谁人不知他梁羽萧便是当年我正道人士围剿魔族惨败的罪魁祸首?”
      齐宇又是摇头才道:“萧儿不是叛徒,他是我故友。”
      齐文金见他天真,心中便是暗自好笑,于是略略一想便伸手想将齐宇扶起,谁知那齐宇竟是跪在地上纹丝不动,嘴中又是喃喃讲道:“还请叔父放了梁羽萧,他并不是叛徒。”
      齐文金见状便柔声道:“你与那裴小公子到底年轻,见过的世面终是比不上我们这些老人,被恶人哄骗了也是正常。吃一堑长一智,以后碰上这些事情擦亮点招子便好。也别事事都冲在前面了,你们年轻人就是喜欢出风头。”
      他这话音未落空中又是闷雷翻滚,便是雷奔云谲一刻,临空落下一道闪电。
      齐宇抬头一瞧,他这叔父一张脸便是半亮半暗,后者虽柔声婉劝,但此一瞬面有冷色,眼中亦毫无情意。
      齐宇瞧得心生厌烦,也知齐文金话中有话,他此刻心中再无对这位叔父的半分故情,却是依旧恳求道:“还请叔父救救梁羽萧。”
      齐文金面色一沉,冷道:“你不要不知好歹。我念你我二人叔侄之情才未与你计较,你将这般人带回我们齐家是致我们齐家名声于何地?你是齐家少主我不可罚你,但也不能白白让你这般不长记性。”
      他这话说完又瞥了一旁的齐小四一眼,见后者手执棍棒便是讥道:“都说齐家少主齐宇知理解懂大义,如今一看却不是如此。照我看来,也就是懂些惩戒的手段,上不得台面。今日便由你的这条最忠心的狗代我好生教训你,还不快打。”
      这打字音落,便是暴雨如柱,倾盆而下。
      齐小四虽是手执棍棒,却悬而未决。
      这般半响之后,他竟将那棍棒一扔,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于那落雨所积的水坑之间不停磕头道:“还请家主宽恕少主,还请家主宽恕少主。”
      齐文金瞧他这般心中却是大怒,继而又道:“你既称我为家主,却违抗我之所言。你给我记住,我一日为家主,他一日为少主,尊卑有序。”
      他这话说完便是一脚将齐小四踹翻在地。
      小四于那泥塘之间翻滚几圈,这般再瞧去,又见他所处的泥塘之内泥水掺着血水,原是齐文金这一脚竟把他嘴中几颗牙可踢断了。
      齐宇瞧着心中一急,又道:“叔父何苦为难一个侍从。”
      齐文金便道:“我齐家发家靠的便是炼奴,主子是主子,奴便是奴,到了如今也是如此的。他齐小四自幼卖身入我齐家,得你赏识才有如今地位。我便是要让你们知道,你们今日可以做人上人也可以当人下人。”
      齐文金见他双目血红,隐有血丝,便知齐宇心中定是震怒,于是又道:“不知侄儿今日如此是否有去见过那位齐二爷?”
      齐宇却道:“若是我放弃齐家家主的位置,叔父是否愿意替我救出梁羽萧。”
      齐文金素来知道自己这位侄儿最是重情义,如今逼他说出这话也是自己预料之中,只是这齐文金还未说话,那厢齐宇便又说道:“我既可为二爷所用那也可成为叔父的助力,只求叔父能够救我故友一命。”

  • 作者有话要说:  哭唧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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