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嫌弃的贵妃的一生》闪闪发凉

92、识时务

　　下首的严守规只觉得真是瞎了老子的狗眼，居然觉得皇后再怎么不受宠，至少还识大体？

　　万接福为什么沦落为杂役?

　　学人精啊！这位！

　　一开始学着闵继白投皇帝所好，结果没讨着好反被罚俸两年，后来又学着自己的师傅刚正不阿，明明知道永贵妃受宠却非要给人使绊子，最后直接被护短的贵妃弄去干杂役去了。

　　说来说去，这就是没有学到真正的精髓。

　　严守规再讨厌贵妃，甚至说贵妃初封美人不妥，那都是光明正大来的。

　　哪像万接福直接开始耍贱招，自以为贵妃会怕了御前的人，结果被一巴掌拍飞。

　　要严守规自己说，他现在也感觉出来了，还是闵继白和自己的行事作风更像，闵继白不拘小节，却守住了大的操守，每逢大事，当着皇帝总是居中说话。

　　当初贵妃绝食，他一点小动作都没有，一心一意帮着皇帝劝贵妃吃饭，从这一点来讲，他就比万接福好了一万倍。

　　现在看看皇后，简直就是被当初狗腿子一样的万接福给惯坏了。

　　严守规稍稍俯首，客套道：“册立后宫，是中宫权责所在，不与旁人相干，娘娘拿此事问臣，是看得起臣，臣却不该恃宠生娇，坏了规矩……”

　　这是一种委婉的拒绝，杨皇后有些失望，却没表现出来，只是点点头道：“严公事务庞杂，是本宫劳烦您了。”

　　看出来杨皇后还算能听得进去话，严守规又笑道：“俗语说的好，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这么些年，臣蒙陛下娘娘赏识，有一句话很想劝劝皇后。”

　　“哦？”杨皇后微微挑眉，“您老但说无妨。”

　　严守规在后宫没什么明显倾向，杨皇后并不介意他的冒昧。

　　“臣想告诉娘娘的是，您身为中宫，安享尊荣，抚育皇子这都是理所应当的。”

　　杨皇后点点头，静待下文。

　　“但身为女子，出嫁从夫，喜夫君多喜，恶夫君所恶，这也是应当的，譬如贵妃，育有皇子又深受陛下宠爱，您却和她两看相厌，惹陛下恼怒，甚至卧病，这大概不是贤后所为。”

　　杨皇后被气笑了，“陛下卧病是因为贵妃任性，严公这是什么帽子都想往本宫身上扣吗？”

　　“本宫居然要去爱护丈夫的小妾！这就是对于一个皇后的要求！”

　　杨皇后有些讽刺的笑起来，眼眶针扎一样的疼。

　　严守规将皇后的不平与委屈看在眼里，心下唯有叹气。

　　杨皇后饱读诗书，足智多谋，她要是投生成男子，必定能得到皇帝的青睐，可谁让她是个女人呢？

　　世道如此，她为自己所奋斗的一切，在男人看来都是不安分，都是不守妇道。

　　这就是命。

　　沉闷的叹息声响起，“娘娘，您这又是何苦呢?”

　　“贵妃为什么要与陛下争执不休？根源在哪里您真的不知道吗？您不能与贵妃和谐相处，是要逼着陛下二选一吗？”

　　“让他选啊！”

　　杨皇后一把将手边的茶盅扫到地下，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大不了到时候……咱们一起鱼死网破好了！”

　　周焱想要和平发落世家，那就必须要保住世家所出的皇后以示皇恩。

　　逼急了她，她直接勒死贵妃，看皇帝敢不敢学先帝，和世家同归于尽！

　　让她讨好贵妃，绝无可能！

　　皇后的反应过激，严守规目光平静如水，不起分毫涟漪，他低声道：“臣言尽于此，看娘娘如何做吧。”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有些事做起来的确很难，可宫里谁又不难呢？

　　皇帝和永贵妃，谁不是打碎了牙齿和血吞?

　　甘露殿，燕国大主和皇帝闲话一回，又特意拉着连连，非让她送不可。

　　连连无法，只能跟着燕国大主出来了。

　　“瞧着贵妃都瘦了，您这些天受委屈了吧?”

　　燕国大主年纪大了，脚步慢吞吞的，说出来的话却叫人一瞬间就红了眼眶。

　　连连唇瓣颤抖，好半天才忍住眼泪，“您当心走路。”

　　她既不说自己不委屈，也没说自己委屈。

　　她只是不明白，在周焱眼里，是不是她的委屈没有周焱受的大，受的多，她就不能说周焱错了。

　　周焱说他没有那么愧疚，连连突然窥见那一瞬间的残忍绝情，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她害怕宫里的所有人，总觉得她们当面带笑，下一刻就会突然从怀里掏出刀子刺过来！

　　她夜夜都是噩梦，逃不出去。

　　只有今天，她才被人真诚的询问，你是不是很委屈。

　　是，她很委屈。

　　可她还要懂事，不能把所有的事都讲给外人听。

　　“好孩子！”燕国大主拍拍连连的手，对她的关心十分领情，“本宫年纪大了，索性眼睛还能视物，再加上娘娘这般孝顺的侄孙媳妇，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看着眼前乐呵呵的老人，连连也觉得暖心，更何况燕国大主又是冯婕妤的外祖母，这更让连连对她加倍信任，脸上流露出孺慕之情。

　　老人和孩子，是最容易让人放松警惕的。

　　燕国大主慢腾腾的走着，又问连连，“娘娘还和陛下赌气呢？到底是年轻，这火气上来不顾一切的劲儿，和淑姐儿差不多。”

　　连连摇摇头，声音很小，“我不敢和陛下赌气。”

　　周焱决定的事从来没有更改过，百姓重于泰山，后宫轻于鸿毛。

　　连连自己就是鸿毛。

　　她不明白，要是真心喜欢她，为什么还是可以毫不犹豫的牺牲她？

　　听出来连连的言不由衷，燕国大主浅浅一笑，“皇帝的个性就是如此，江山万民是最重要的，其他都是其次。”

　　连连到底是年轻，藏不住话，她反问燕国大主，“要是轮到陛下自己身上，为了江山万民要牺牲陛下自己的性命，他也把自己看做是其次吗？”

　　燕国大主有些惊讶的回望过去，连连这才发现自己的语气有些冲，她赶忙低头解释，“大主娘娘，我并不是冲您，我只是……”

　　“我知道。”

　　燕国大主打断了连连的话，她握住连连的手腕，“要是一个男人，见别人不肯为江山社稷抛头颅洒热血，便破口大骂，轮到自己上战场，就托词说家有老母妻儿而退缩，这种男人，根本就不是心中有大义，他是自私，是下流货色。”

　　“殿下……”

　　连连讷讷不敢言，她眼睛微张，根本没想到燕国大主居然敢这样说皇帝。

　　“可怎么办呢？男人哄你的时候，自然是赌咒发誓，说轮到自己身上，自己一定毫不犹豫的担下责任，这种时候，你怎么去分辨他的真假？”

　　燕国大主怅然的摇摇头，“贪生怕死是人之本性，他说的话是真是假，你根本就分辨不了……倒是你，已经被架在了火上烤。”

　　连连几乎落泪，她想相信周焱，可她也看透这个男人的野心，长生不老，大概是所有帝王心中所愿吧？

　　“母子分离之痛何等彻骨，人心不可测，您想不被人伤害背弃，就只能依靠自己了。”

　　话说到最后，燕国大主终于进入正题，贵妃要是怕类似事情再发生，那就只能自己强大起来，杨皇后在宫中屡次生事都安然无恙，不就是因为家世被人忌惮吗？

　　连连也可以成为那个叫人忌惮的人。

　　连连却看着自己白嫩的双手，望天叹气，“您的意思我知道，可我在宫里寸步难行，宫外也没有强势的娘家，这就差了皇后好大一截。”

　　她不想假作善良，要是有法子让皇帝废后，她早就用了，真实的情况，是她对皇帝，皇后，甚至邓太后都束手无策。

　　燕国大主笑笑：“娘娘，咱们不看眼前，要看以后，于准进了政事堂，刘恕也进了枢密院，陛下又有意选您哥哥家的女儿亲上加亲，难得陛下有这份心，您要现在好好抓住才行啊！”

　　“什么亲上加亲？”

　　连连回头。

　　“陛下让您把慧娘养在宫里是做什么的？好好的，为什么要把未出阁的女儿往自家带？”

　　燕国大主拍拍连连的手，“您可别糊涂，现在陛下对您是最愧疚的时候，您要什么都是十拿九稳的，可别只顾着伤心，错放了这个机会！”

　　连连这才惊觉燕国大主和皇帝的脑回路是如此的相同，失去的东西无法挽回，那就要力争得到最好的补偿，至于伤心——

　　他们怎么会伤心呢？

　　那根本就是她自己在庸人自扰。

　　可是所谓的亲上加亲，连连还是接受不了，“我听人说，姑血回流，生下的孩子可能天生就会有残疾，陛下想和王家亲上加亲，万一弄巧成拙怎么办？”

　　“到底是亲娘，居然这样的细致。”燕国大主笑着摇摇头，心下放心些，只要贵妃愿意配合，很多事就会简单很多。

　　她耐心劝解道：“姑血回流不过无稽之谈，您也这样放在心上，当初冯婕妤生下二公主，也没见有任何差错啊？再说了，就是两家不沾亲带故的，也难保生下傻子来，这都是要看老天爷的。”

　　燕国大主指指天，“要是前世作孽，就是亲家相隔千万里，该遭报应还是要遭报应的。”

　　连连汗颜，这是大概率和小概率的问题，要是在现代，更会直接上升到伦理问题上去。

　　但是她不知道该怎么给燕国大主解释，表亲生下不正常孩子的可能性，远远大于非亲缘关系的夫妻生下不正常孩子的可能性。

　　当然，不解释是不行的，她坚持道：“阿欢是我唯一的孩子，在这种事上，我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她的表情实在是太坚决了，燕国大主稍微觉得永贵妃脑子似乎是有点毛病。

　　可她转念想想，永贵妃不愿意还不好，永贵妃不愿意，那就是说公主府将来也是有机会的。

　　只是现在皇帝的意愿倾向于王家，她们也不能现在就急吼吼的冲上去让皇帝改变人选。

　　她再看连连一眼，此时眼中已经多了点别的东西……贵妃倒是拎得清，娘家侄女儿哪有亲生儿子重要？

　　王家根基这样浅，他家的女儿做太子妃，除了贵妃自己能多一个贴心的好儿媳，对于未来的太子是一点帮助都没有。

　　“娘娘倒也不必这样坚决的拒绝陛下……”

　　燕国大主缓缓道：“不管未来二皇子的正妃是谁，终归不能是杨皇后那边的人就是了，孩子们的婚事也不会现在就挑明，您既然不中意慧娘，大可先把慧娘接进宫中，让她占住了儿媳妇的位置，日后再慢慢挑中意的人就是了，最重要的是，咱们不能给杨皇后留空子钻。”

　　那女人就像毒蛇，不知道哪里冒出来，咬人一口，是要人命的。

　　“再说了，这个消息，您姐姐昨儿个晚上已经给安阳伯一家说了，安阳伯夫人听了欢喜的不得了，现在您再反悔，不是让她空欢喜一场吗？”

　　“嫂子很高兴吗？”

　　“自然是高兴的了。”燕国大主假装没听懂连连的语中意，笑眯了眼睛，眼角的额皱纹堆积在一起，显得分外慈祥，“安阳伯夫人出身卑微，慧娘能蒙您抚养，她在夫家的位置不就稳了吗？”

　　连连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大家都是这样的识时务，把自己的孩子交给高位者抚养，孩子的前程和自己的地位都有了保障，只有自己，又哭又闹，像个闯进鹤群里的小鸡子。

　　她和燕国大主已经走到了门口，燕国大主见贵妃的表情，心里就有了底，送慧娘进宫的事八成是定下来了。

　　她请连连止步，自己往后宫探望冯婕妤，然后才会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