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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走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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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国大主心里仔细衡量了一下,“照你所说,贵妃虽然喜欢慧娘,却怕安阳侯夫人舍不得,所以并不愿意把慧娘留在宫中对吗?”
王连叶点点头,目光中流露出心疼,“二姐儿是个善心孩子,阿欢叫皇后硬给抱走了,她想想自己当时有多难过,就不想二嫂也跟着难过了。”
除非自己有相同的经历,这世间很少有人能共情别人,论私心,王连叶是想慧娘进宫的,一个是别耽误了孩子的前程,再者她是贵妃的姐姐,不是何氏的姐姐,人总是偏心的。
王连叶的想法摆在脸上,燕国大主一下就看明白了,她笑笑,“贵妃无非是怕安阳侯夫人不愿意,你和安阳侯夫人澄清利害,叫她愿意不就行了。”
皇帝既然如此有心,许诺太子妃的人选由贵妃这边出,那她们当然要先把位置给占好了再说。
什么贵妃不愿意,安阳侯夫人舍不得,就这么点女人的小心思耽搁了大事,那永贵妃以后八成也不能成事。
思及此处,燕国大主语气不由得慎重两分,“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陛下既然让你们好好考虑,就是希望有个明白人去帮她劝劝贵妃,你们别糊涂,丢了太子妃这名头,叫那些见风使舵的人晓得了,就知道二皇子和王家算是彻底没牵扯了,他们又哪里还会巴结贵妃?”
燕国大主说的也是实情,要是皇帝流露出和王家亲上加亲的意思,大家都会明白,皇子不算全被杨皇后笼络了去,大家至多五五开,以后的事难说着呢。
皇帝神来之笔搅乱局势,皇后知道了,还不知要如何难受。
燕国大主想想就暗笑不止,杨皇后聪明多谋,就一点不好,野心外露,叫人看了不爽。
她们这头仔细谋划,那头连连心乱如麻,越想心里越是过不去。
身上的华服似乎在一点点变紧,勒得她喘不过气来。
看着皇帝若无其事的和太后母慈子孝,和皇后言笑晏晏,她心中涌现出无尽的厌世情绪。
她本来就不是一个会演戏的人,为什么要强行融入她们?
这么活着,让她觉得自己就是一头没有思想的行尸走肉……
绵羊不该与狼群为伍,是上天看她之前过的太好,故意让她的生活发生巨变。
逼迫她融入完全不同的社会,再看戏般窥尽她的软弱与不堪。
她微喘着招手,素衣和祁婆婆都上前来了,她们早就注意到连连有些不对劲儿,只是这种场合,连连位置太靠前了,她们不敢上前,怕太显眼了。
连连一招手,她们齐齐上前,素衣神色紧张,低声问道:“娘娘,您怎么了?”
祁婆婆也有些着急,贵妃满头冷汗,就好像是突发疾病一样。
连连抚住紧绷的领口,皱着眉看向素衣低声喘气,“这里太吵了…本宫有些受不了……”
“那奴婢们扶着您出去透透气吧。”祁婆婆掏出一块素白的帕子递给连连,小声建议着。
连连只想不引人注意的离开,她吃力的摇头,“算了,你们都和我走了,陛下会问的,祁婆婆陪着我后头去吧,素衣留着,免得陛下找不到人,再大张旗鼓的闹起来。”
素衣想了想,的确是连连想得周到,祁婆婆看连连的确十分不适,赶紧自己把人扶起来,静悄悄往外头去了。
索性今天是一家亲,宗室里有几位近枝王爷也列席共饮,皇帝分身无暇,还真没看到连连离开。
走出了延福殿,虽然隔几步就有宫人黄门侍立,但宫人们不言不语,只留下满地寂静,薄薄月光撒下来,婆娑树影在地上婀娜摇曳,如在水中舞蹈,身姿流畅优美。
连连急促的呼吸声在一片安宁的夜景下平缓下来,祁婆婆有一句没一句的和连连东拉西扯,“娘娘,再过半个月,中京就该下初雪了,奴婢听宫人们说,延福宫松柏多,到时候松柏苍翠,白雪晶莹,景致一定好看极了,奴婢这是头一回宫里过年,到时候,您再带着奴婢们来赏雪景吧。”
祁婆婆把未来描述的很美好,连连倚靠着廊柱,嘴角含一丝笑意,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纵使祁婆婆把宫里描述的再美好,也勾不起她一丝一毫的性质。
别说是雪景了,高山河流,她不知见过多少,异乡再好,不是家。
“祁婆婆?”
“嗯?”
祁婆婆耐心的弯下腰,“怎么了,娘娘?”
“你说……延福宫离宫门口远吗?命妇们从这里出去要花多长的时间?”
细细微哑的声音,连连努力不让祁婆婆听见其中的渴望。
“那倒是不太远,延福宫是宫中宴园,毕竟不比甘露殿和后妃居所之地紧要,比如您的承明宫,深藏皇城腹地,想出去要绕好久呢,延福宫紧挨着皇城西边,出去也就走三刻钟吧。”
连连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祁婆婆却又笑着提醒连连,“不过命妇们是来宫里做客,哪有让她们从延福宫抄近道的理儿,夫人们都是先去给皇后娘娘辞行,再出后宫,打西华门出皇城。”
宫里规矩严苛在方方面面,命妇们入宫,何处进,何处出,都是规定好的路线,不可能让她们图便宜,走近道。
这种种繁琐,到了祁婆婆嘴里,倒成了郑重其事。
连连细细的在心里描绘着延福宫全貌,她只要从临华门出去,就到了长街上,长街北边儿是拱宸门,南边儿是宣佑门,从宣佑门出去,往左边走就是西华门,命妇们从那里出宫,就可以回家了。
她也想回家,可她回家,可不如命妇们容易。
她和祁婆婆说想四处逛逛,祁婆婆不敢劝,把肘弯里的披风给连连严严实实的披上,更深露重,夜风吹的树叶子哗哗作响,这么冷的天可别冻出病来。
延福宫景致是好,就是一块小小的地方要容纳这么多美景,路径难免曲折难寻,连连年轻体力好,走的比祁婆婆快,还偶尔给祁婆婆指路,说怎么走能宽敞些。
祁婆婆想贵妃在宫里住了这么久,路比自己熟也是有的,就干脆跟着连连四处逛,愣是没发现连连在带着她四处瞎绕——
等她发现自己跟丢了人,这才反应过来,贵妃说是把她往宽敞明亮的路上,怎么这路还越走越暗呢?
她眼光飞快的四处巡视,却连个衣角都没有看到,确定自己弄丢了人,祁婆婆当时腿脚发软,手扶着假山石不停的发抖。
她当时心里就一个念头——
完了,她全家都完了。
要是不赶紧找到贵妃,这黑灯瞎火的万一出了事,她全家都要完犊子。
延福宫地广人稀,何况延福殿开宴,卫士和宫人们都守在延福殿近旁,这些偏僻之处虽然偶有宫人经过,却是担不起事的,何况贵妃走失,事关重大,祁婆婆哪里敢叫他们帮着找人。
万一走漏了风声,叫有心人知道了,来个杀人灭口,她八个脑袋也赔不起!
她自己一个人找,更是找到猴年马月也不一定能找不到人。
打定了主意,祁婆婆调头就往回走,可连连拉着她七拐八绕的到处钻,找到回去的路哪有那么容易?
祁婆婆拼命回想来时经过了哪些地方,绕了几道弯,等她跌跌撞撞地绕出来,赶到皇帝面前,已经半个时辰过去了。
祁婆婆的脸色好像见了鬼,皇帝听见她说“贵妃不见了”,愕然回头,眼睛慢慢瞪大,眼神中充斥着不可置信。
祁婆婆被严守规半遮在龙椅后头,一边哭一边比划,“娘娘带着奴婢到处绕,奴…奴婢没有娘娘走的快,把…把人给跟丢了……陛下赶紧让人去找吧。”
皇帝稳住心神,果断回头,对着邓太后笑笑:“太后不胜酒力,让臣和皇后陪您回后殿歇歇吧。”
邓太后莫名其妙的转头看皇帝,只见皇帝虽然面上带笑,颈项之间却青筋暴起,好像在强忍着什么。
多年的宫闱生涯让她意识到一定是有事发生了,赶紧配合的放下酒杯笑道:“是啊,今天老身高兴,的确是有些喝多了,那就劳烦皇帝皇后了。”
杨皇后也注意到皇帝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对劲儿,赶紧站起身来,和皇帝一起搀扶着邓太后回到了后殿。
邓太后疑惑不已,一到了无人处,就立刻回转身体看向皇帝,“皇帝什么事情这么着急?连宗亲们都顾不得招待了?”
皇帝脸色铁青,双眼中似乎有火苗窜动,他一开口,语气中怒火滚滚而出,似乎要把整个延福殿一把烧光——
“回禀太后!永贵妃刚刚!走、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