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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梦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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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风后头的人听到前头的动静，脸上都是一愣，我靠！
之前皇帝说贵妃闹着要跳井的时候，他们真的是没当真，按他们所想，从小小舞姬好不容易混到如今的地位，谁还舍得去死？
现在好了，贵妃直接给了他们一个惊喜！
皇帝抱着连连往后头甘露殿去了，闵继白向于守义使个眼色，两个人赶紧往凤仪宫而去。
陈洄跟在元清和身后从屏风后绕出来，语带感慨，“贵妃竟然是如此纯质之人。”
荣宠，名声，地位，她什么都不要，只要自己的孩子。
元清和则是脸色发青，贵妃至情至性，他能明白却不能理解，身后熊思贤、杨信等人仍旧虎视眈眈，他只觉芒刺在背——皇帝现在就想鱼死网破，就不怕成为第二个先帝？
陈洄只见元清和面沉如水，没一会儿，居然朝着往内宫方向的夹道去了！
他赶紧跟上，“元相想去何处？这时候陛下忙着陪贵妃，怕是不会见我等。”
贵妃生死不明，这时候就别去火上浇油了，周焱只是脾气好，但他可不怂啊！
元清和却是健步如飞，带动的耳侧白须向后飞扬，他飞快说了句，“去东华门，我要请见太后。”
这时候别人阻止不了皇帝，但太后可以。
他是皇帝的老师，别人可以畏惧得罪皇帝，但他万死不辞！
“元相……！”陈洄还想阻止，元清和反手推他，厉声喝道：“回去！此事与你无关！”
元清和最终还是见到了太后，和陈洄、熊思贤、杨信一起。
三朝老臣，泣声痛诉，邓太后惊怒不已，“堂堂贵妃，居然如此不识大体！”
她可怜连连是不错，但可怜和会帮忙就是两回事了。
儿子的脸面大于天，叫外臣瞧见皇帝被内眷给辖制住了，皇帝颜面何存？
“太后，陛下已经让人去凤仪宫抱回二皇子……恕臣直言，贵妃爱子之情感天动地，但她如此冲动，恐怕不堪教养二皇子之责。”
贵妃至情至性没问题，但皇帝可不能这么当，二皇子算是皇帝实际意义上的长子，按照礼法，就是储君首选。
要是叫贵妃把太子给宠坏了，他们才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她想得倒美！”
邓太后“砰！”的一掌拍在桌子上，“孩子的父亲是皇帝，母亲是皇后，这孩子该归谁养，还轮不到贵妃做主！”
邓太后先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小老婆还没有插手皇子教养的余地。
下头熊思贤和杨信肉眼可见的松下一口气，皇帝侍母至孝，邓太后的话很大程度上也能代表皇帝的想法。
现在看来，皇帝只是偏宠贵妃，绝对没有厌恶他们的意思，这就好了，不是非常情况，他们也是学着“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长大的，也并不愿意和皇帝作对。
“臣等无能，那就只有请太后娘娘好好规劝陛下，不要因后宫小爱，失了臣民之心。”熊思贤和杨信齐声说着。
“贵妃年纪小，又得宠，进了宫人人都让三分，她不知道感这份情儿，反倒轻狂起来，这事儿老身知道了，自然会帮着皇帝料理，你们把心放回肚子里，宫里还不会乱！”
邓太后三言两语将所有的错都推到连连身上去，又把儿子摘了出来。
底下的元清和等人听明白了太后的意思，也不好在内宫久留，告了贸然觐见之罪，便退下去了。
邓太后亲自坐着凤辇赶到凤仪宫的时候，凤仪宫门口乱成一团，高尚宫和皇后乳母唐夫人正忙着拦人。
这里是中宫所居，杨皇后又在此经营近十年，可比常宁宫难闯多了。
再则闵继白虽然喊着说是皇上口谕，可严守规居然只是居中看着，谁也不帮，这就更让于守义等人落了下风，导致拖到最后邓太后来了，他们甚至连二皇子的面都还没有见到。
“哪里来的贱奴！居然敢在中宫殿所撒野！还不退下！”
邓太后曾在凤仪宫度过近四十载的光阴，冒犯凤仪宫的威严，首先就让她这个曾经的主人感到不适。
身侧的宫人敏锐的察觉邓太后的不悦，赶忙出声喝止于守义等人。
宫门口的人见邓太后来了，也是赶紧收手，分列两旁，跪下道：“拜见太后，太后千秋万福！”
邓太后语调很冷，“托你们主子的福，老身还没有被气死！”
在场的人，有一半主子是皇后，另一半主子是贵妃，赶出来的皇后也不蠢，听了这话赶紧跪下告罪，“都是臣妾的不是，还请太后息怒。”
邓太后面色冷肃，没搭理皇后，只是快步往里走，等在正殿落了座，方才对于守义道：“你是贵妃的人，跑到凤仪宫来干什么，回贵妃那儿去！”
于守义是受过连连大恩的，这时候哪里肯让，他跪在邓太后面前，声音掷地有声，“回太后的话，奉陛下口谕，臣等来抱回二皇子！等完了陛下交臣的差事，臣自然会走。”
“后宫的小事，自然是老身和皇后来操心，我看现在贵妃伤着，二皇子养在皇后这里就很好，何必抱来抱去？”邓太后挥挥手，打着太极，“等你们主子好了，这孩子再交给她不迟。”
于守义身形纹丝不动，只低沉着声音道：“太后恕罪，没完成陛下交给臣的差事，臣不敢走。”
“放肆！”邓太后怒喝一声，“就是皇帝在这里，老身也是他亲娘，只有他听老身说话，没有老身反而受儿子气的道理！
你走不走？
不走我便使人赶你出去，叫你主子的脸面在你这儿毁个干净！”
于守义是连连身边第一得力的人，他要是被邓太后的人赶出去，谁都会觉得邓太后是厌恶贵妃，于守义咬牙权衡利弊，闵继白在一边看着不敢说话。
他比于守义看的清楚些，这件事说到底，是皇帝想要安抚朝臣们好好办事，少把自家兴衰放在心上。
朝臣们不过就是想要一个由世家皇后教养长大，对世家优容的储君而已。
想想温皇后，出身低贱，她执政期间一直致力于打压瞧不起她的世家，最后她的儿子——襄宗爷，也学了母亲的斩草除根，晚年发狂，杀得中京世家血流成河，中京泰半显贵门楣自此衰落。
乾兴末年的惨案未远，世家心里还有阴影残存，他们不会放纵皇帝的。
于守义最终还是只能无奈地退出来，他只是个奴才，能做的事实在是太有限了。
这头皇帝在甘露殿安抚着连连的情绪，连连却一直拒绝别人上前给自己包扎伤口，没见着儿子，她什么药都不用！
等于守义和闵继白跟在严守规后头像斗败的公鸡一样回来，皇帝也怒了，“孩子呢！”
闵继白和于守义不敢上前回话。
严守规面色平淡，对着皇帝和连连颔首致意，“太后守在凤仪宫，让臣传一句话给贵妃娘娘，皇后娘娘要抚养您的皇子，是给贵妃的脸面，通知陛下一声，是她敬重丈夫，但是用不着给贵妃娘娘什么交代。贵妃不去向皇后娘娘叩首谢恩，是对皇后的不敬。”
她……这是被大婆给教育了？
连连一半是羞恼一半是愤恨，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出来，抓着胸口急促的喘了两口气，直直就倒了下去……
难道是她想给周焱做小老婆吗？不做就要去做鸡了！
莫名其妙来这里，她又不是自愿的，她不想死而已，她有什么错？
“二姐儿！”
周焱担心焦急的声音传到耳边，连连只想抽他耳光——这要是在以前，男人不好还可以换，现在是想换都不行。
连连彻底晕过去了，这下倒是方便了周焱，看着太医给连连收拾好伤口，他亲自抱着连连回了承明宫，不是他不想连连留在甘露殿，而是生怕连连又跑到勤政殿和大臣们吵起来。
朝臣们嘴皮子是个顶个的利索，皇帝不想连连再被他们气到要撞墙。
等把人在新的住处安顿好了，他又嘱咐祁婆婆等人看护好贵妃，自己撸起袖子去向太后要儿子去了。
邓太后被气得不行，“是你的江山重要，还是你那心肝宝贝重要，贵妃这样不识大体，你也由着她？”
皇帝低头不语，邓太后接着道：“想想你爹爹，后头被大臣们为难成什么样子？他是活生生被气死的——”
邓太激动地捶着桌案，依旧是意难平——
心高气傲的丈夫因为抱负未能施展，因而抑郁而终，她现在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了，她想自己的儿子和朝臣们君臣相得，而不要针锋相对，最后两败俱伤……
她有什么错？
儿子现在还要这样顶撞她！
皇帝跪下，声音低沉，他说：“母后恕罪，儿子和贵妃不过都是一颗爱子之心，一时情急而已。”
邓太后看不到皇帝的表情，语气中还是充满了对连连的不满，“她有什么好？是出身好，还是德行出众？亦或是容色倾城？”
那是一种极其细微的瞧不起，从前邓太后维持着皇帝之母的高高在上，从来不肯表露，以免自己倒落了下乘，现在对着儿子，倒是毫不掩饰。
皇帝却是轻轻笑了一下，“贵妃有什么好？”
他像是在反问自己，又顿了一下，方才道：“儿子只是庆幸，庆幸阿欢有一个舍不得她的母亲，贵妃没有什么大局观，她心软良善，让儿子觉得放心。”
邓太后愣了一下，皇帝自她眼前慢慢抬头，居然眼眶蓄满悲凉泪水，“娘时时刻刻都要顾念大局，当初我被二哥几乎饿死在东宫，您也要顾念大局，不许我找父皇主持公道……他都要杀我了！您还在顾念大局！”
皇家无兄弟，就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也说不上手足情分，但周焱以为就是争得再凶，他们也是亲兄弟，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亲哥哥会想要自己的命！
后来，长久不能相见的母亲来搭救自己，他还以为自己能得到公道，于是迫不及待地向邓太后告状，他当然是不怀好意，元懿太子都要杀他了，他想借着元懿太子残暴的由头把人踹下太子位，这也很正常吧？
可是邓太后只是甩了次子一个耳光，呵斥他，“……像个疯子，毫无储君应有的容人之量！”
紧接着……就什么都没有了，即便是到了那种地步，她依旧更加支持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成为太子，这里面有没有邓太后的私心，周焱已经不想知道了。
天家无兄弟，更没有母子。
周焱困于被兄弟残害，被生母放弃的梦魇，久久不能醒来，他知道，邓太后爱自己，可只要利益足够，他是可以被放弃的。
所以他谁都不能信任，谁都不能依靠。
连连为了抢回自己的孩子要生要死，周焱才终于从自己的梦魇里获得救赎，原来，不是没有会为了孩子不顾一切的母亲，他只是运气不好，他没有，他的儿子会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