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嫌弃的贵妃的一生》闪闪发凉

119、当仁不让

　　邓太后话术实在是高超，拖拉了很久之后，连连最后还是答应随太后回宫。

　　回城的路上，连连和邓太后并没有同车，连连知道，邓太后是在整理自己的仪容，短短的失态于她而言已经是放纵了。

　　城外的路没有青石铺地，人坐在马车上摇摇晃晃的，大概是知道得罪不起现在的连连，跪坐在一旁的宫人赔笑告罪：“贵妃恕罪，这儿离城不远，一会儿就是青石路了。”

　　连连没有搭话，只觉得日子过得好快，从初入禁中给周焱做美人，到现在周焱病重，不过将将十年而已。

　　她离去之时，周焱虽然瘦削，身体却绝对是健康的，只是神情憔悴，不如初见时温和俊朗……端坐在马车上，车轮碾过官道，不时压过石子，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一声又一声，把人拉回那年，也是马车载着她入禁中，和周焱一起度过那么多的喜乐悲欢。

　　她回宫的时候，已近薄暮。

　　承明宫华丽依旧，慧娘满脸喜悦，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扑上来，“姑姑！”

　　连连抱住侄女儿，笑着亲亲她的脸颊，太子走在后面，见母亲看过来，撩起下袍，稳稳当当地跪在地上向连连叩首，“娘。”

　　这两个孩子都长大了，慧娘有太后看着不得随意出宫，倒是小汇每逢节庆还能来给自己请个安。

　　连连把儿子扶起来，一脸的欣慰：“长高了，就是瘦了。”

　　小汇去拉母亲的手，“天黑，地上湿，您小心走。”

　　养母刚强，生母柔弱，太子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更照顾生母些，这么些年，他就一直很希望母亲能回宫。

　　父亲依靠不住，他可以成为母亲的倚靠。

　　连连回宫梳洗用饭完毕，再之后就去要见周焱，天色愈暗，甘露殿的宫人们捧着烛火四处分送，廊下的宫灯次第亮起，原本昏黑寒冷的走廊立刻染上橘黄的暖意。

　　连连缓步走来，宫人们见到贵妃，纷纷惊呼出声——

　　“是永娘娘回来了！”

　　“快去告诉严大人，闵总管！”
　　“娘娘！”

　　听到动静出来查看的闵继白一见连连便惊呼出声。

　　连连抬头看去，只见闵继白眼里迸发出喜悦的光芒，闵继白见连连看他，慌忙从身侧经过的宫人手里抢过一盏灯，两步并作一步走到连连面前，低声道：“臣为娘娘领路，陛下这些天一直都在等您。”

　　连连让闵继白赶紧打住，“陛下都昏迷了，他怎么等我。”

　　室内人很多，韩王正在和王念芳，熊思贤等人吵架。

　　韩王说宰辅不得无故留驻宫中，王念芳昨夜无故留宿政事堂，违反了宫中禁令。

　　王念芳声称陛下病重，宫中正值非常之时，他是为防有不测之事发生，才留宿宫中，不能说是违反了禁令。

　　连连边往里走边想，这王念芳果真如周焱所说，是个不能当事的，别说周焱现在还远不到垂危，就是哪怕他真只剩一口气了，作为臣子也要在外人面前高呼“陛下洪福齐天”才是，像王念芳这样，直说“我怕皇帝要挂”，他完了。

　　果然，对于王念芳的不敬，宗室显得十分愤怒，他们群情激奋，韩王首先怒道：“陛下乃真龙天子，此间何来不测之事，你危言耸听在前，妄图私利在后，对得起陛下一片提携之恩吗？”

　　连连听了韩王的话，也是感慨，看来经过皇帝的税改之事，韩王也是成长不少，大概平常也没少和王念芳等人发生冲突，所以随口说出来的话也是如此有攻击力。

　　熊思贤生母是宗室女，他父族又是中京世家，此时正满头大汗的和稀泥，“王相也只是一时疏忽，韩王的担忧也不乏道理，大家都希望陛下病愈，此时不是吵架的时候。”

　　这时候，严守规凑到韩王身边说了一句，“王爷，贵妃娘娘来给陛下请安了。”

　　“真来了？”

　　韩王先是一喜，他这些年都一直咬牙跟着皇帝搞税改，既割自己身上的肉，也割亲戚家的肉，他在宗室当中的名声早就臭大街了，要不是皇帝在后头给他撑腰，那些被狠狠刮了一层皮肉的宗室们早就要把他一人一脚给踩死了。

　　所谓皇亲国戚，世人眼中，皇亲与外戚总是多有联合的，韩王已经失了自家亲戚间的人心，就很想拉拢外戚，杨家拉到，邓家和安阳伯家还有一争之力。

　　他松口气，赶紧向门口拱手，高声道：“贵妃娘娘！”

　　原本停在门口的连连见韩王挺直腰板喊了自己一声，这才微微欠身，问候道：“王叔。”

　　她抬步进去，又笑道：“各位相公安好啊。”

　　王念芳等人不吵了，他们嘴巴都张大了，这个女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邓太后虽和韩王互通有无了，他们和一直执着于抓权的杨皇后可还是蒙在鼓里呢。

　　但不管怎么样，连连是一品贵妃，又是太子生母，这些人再惊讶，也赶紧拱手行礼，齐声道：“参见贵妃娘娘。”

　　连连还是笑呵呵的，“大人们不必多礼。”

　　只是她虽然嘴上客气，脚下却一直不停，径直进了皇帝的内寝，而一直彻夜守着皇帝的严守规也根本不阻拦，只是在连连经过他的时候，低着头轻声问候了一句“贵妃安好”，便将连连放进去了。

　　众臣那叫一个羡慕嫉妒恨呐！

　　皇帝病重，他们别说单独去探望了，就是宰执们集体想向皇帝请安，严守规还得掂量再三，才肯放他们进去！

　　怎么贵妃就能这么容易的就进去了呢？

　　严大人你不公平！

　　严守规无视这些人悲愤的眼神，谁知道这些人单独见了皇帝，会和皇帝说些什么啊？

　　日久见人心，贵妃虽然脾气烈，但为人光明磊落，他敬贵妃三分，自是不阻拦。

　　连连进了皇帝内寝，才发现皇帝闭着眼睛正在昏睡当中，脸上蒙着一层灰白之色，虽然容颜依旧像三十出头的青年男子，但发间居然隐约可见白发。

　　她伸手去抚摸周焱的鬓角，轻声叹道：“你还不足四十啊。”

　　这么年轻，便要离开这个人世吗？

　　她原以为周焱睡意深沉，却见周焱慢慢睁开了眼睛，他一侧脸，便将连连的手掌压在自己的脸颊之下，虚弱笑道：“你回来啦。”

　　连连把手抽回来，周焱的脸一下子压在以金线刺绣的龙纹枕头上，那种微剌的触感，让周焱清醒了几分，“是为了太子吧？”

　　他这些天一直断断续续发着低烧，眼皮发沉，几乎无力张开，可他等连连实在等得太久了，实在是舍不得闭上眼睛，便一直努力看着似乎被他病容震惊到的连连，竭尽全力张口，“要保太子登基，必须……必须先想个法子让王念芳、熊思贤等人出宫……”

　　他歇口气又道：“你……你去和严守规说，安排好几位宰辅进宫侍疾的轮次，若有必要，可在元相或于准在值时，宣布朕驾崩，这样一来，王念芳等人想做从龙之臣，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连连听得直摇头，“人的生死哪有规定的时辰。”

　　周焱直接笑了，他是真的笑了，他笑连连过了这么多年，还是这样的厚道善良，她到底知不知道，有一个当皇帝的儿子意味着什么？

　　“那你又有什么好办法？”

　　周焱呼出一口热气，“为今之计，只有牺牲朕，保太子登基。”

　　他从来不觉得王念芳等人围宫反扑是什么大事，因为他早就有了舍弃自己的觉悟。

　　自古皇帝多求长生，周焱信道，只怕外头的人也都以为周焱想长生不老，可周焱偏偏没有这个想法，他求江山永固，求天下太平，唯独不求虚无缥缈的长生。

　　连连这时候才明白，周焱不是可以为了家国牺牲身边的所有人，他是连自己的血肉之躯也愿意一并舍弃掉。

　　也不知道是谁，把他教的没有一点私心。

　　“你放心，我想办法，你是个好皇帝，好皇帝应该死的有尊严。”

　　而不是日后史书，连死去的日子都是假的，或者为了取信于前头那些魑魅魍魉，干脆一杯毒药。

　　连连给周焱掖被子，“你好好睡，好好养病，我倒要看看，他们是不是就真的这么厉害！”

　　严守规看向皇帝，这是他和皇帝早就想好的招数。

　　周焱聪明一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么狼狈的时候，他病的太突然，当初临时决定让杨皇后辅政已经是当时最好的办法。

　　事后，周焱觉得自己实在是不够狠，他杀安王的时候还犹豫了一下，到底有没有杀的必要。

　　等他下定决心杀安王，太后已经失去了先机，一子错，满盘皆输。

　　世家实在是被皇帝温水煮青蛙煮的快要死了，等皇帝火力一变小，他们立刻就跳出了汤锅，打算要搞死皇帝了。

　　连连走到外间，当仁不让的坐在了主位上。

　　熊思贤等人站在底下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你要是正宫皇后也就是了，你不过就是妃妾，还敢当着我们坐在主位上！

　　韩王则是视而不见，虽然平时他也看不惯贵妃，但现在大家都是盟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