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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选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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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今日奔赴的去处，掌事官扶着太后下车，略带喜意道：“娘娘，贵妃娘娘正等在门口呢！”
“嗯。”
邓太后简短回应，一下马车，就见天瑞园门口立着一行人，打头的一位约莫二十五六的年纪，头梳元宝髻，鬓边斜插一排纱堆的玉簪花，捻金牡丹纹罗镶花边窄袖的厚褙子交领穿在身上，下着一条如意回纹蔓延裙摆的鸦青布裙。没有在大内的穷奢极欲，反倒显得整个人都温柔沉默起来，只是邓太后和她相处多年，知道这个儿媳性烈如火，远不如外表和顺。
王连连接到消息说邓太后要来，早早便率众人在门口等候，见邓太后果真亲至，立刻上前行礼，恭声道：“妾见过娘娘，问娘娘安康。”
不管怎么样，邓太后到底是小汇的祖母，又抚养慧娘几年，连连对邓太后是心怀谢意的。
邓太后叫免礼，往庄内走去，拉家常一样笑对连连说：“我来看看你。”
连连落后一步，双手托着邓太后的手臂，也笑：“谢老娘娘关怀。”
等到了室内，邓太后坐下之后，不动声色的环视四周，见此处更比宫中华丽，嘴上还是道：“二姐儿，乡野偏僻，住在这里实在是委屈你了。”
邓太后如此放低身段，连连反而警惕起来，说实话，邓太后要是想让她给武安侯等人递个话，她愿意，回宫那就不行了，她和周焱现在都对对方什么感觉都没有了，这些人干嘛非要自作多情把他们凑一堆啊！
她笑道：“臣妾久病，多蒙娘娘和陛下不弃，还许妾在城外养病，您和陛下的美意妾不能辜负，妾不委屈……”
“可荒郊野岭终究配不上贵妃，天瑞园再好，也没有咱们一家人待在一起和乐。”
邓太后笑着打断连连的话，此刻儿子躺在床上病重，她也顾不得太后的颜面了。
虽然这个媳妇自己不想要了，奈何儿子这么多年就认准了这一个，就连沈氏也不过一夕欢愉就抛在脑后，倒是贵妃前些年和江夏厮混，也不知这两个人到底谁入幕之宾更多。
连连沉默下去——
啊？
还真想她入宫啊，她回宫有什么用啊？
让武安侯，于准这些人供太后调遣不就行了吗？
邓太后细看连连的神色，心中焦急不已，儿子病重昏迷，偶尔发声，就是喊贵妃的小名儿，一声一声的叫二姐儿，她这个做娘的，再硬的心肠也被喊软了。
何况太子、慧娘都年幼，这朝政，她们孤儿寡母的，怎么抵得住。
现在也顾不得谁先沉不住气了，邓太后絮絮叨叨的说：“你大概知道了，陛下病重，现下躺在床上动不得，他糊涂了，让皇后带着太子听政，相公们已经是反了，要推翻陛下的税改之策，我略微说几句话，他们还说我牝鸡司晨，违背圣意！”
“……无非是怕我把持了太子干政罢了，可我也信不过他们，皇后是个自私的，连张榜寻名医为皇帝找名医都不愿意，说什么不宜声张，我看她是想当太后，都等不及了！”
邓太后义愤填膺，“可太子还小，九岁的孩子懂什么？真由得皇后成事了，让大臣们在前头吓住了幼主，日后朝政上的事还不是随他们摆弄。”
邓太后知道连连出身低，掰开了揉碎了给连连讲：“你别以为小汇现在做皇帝就是什么好事，他还没长大呢，政务插不上手！他又承皇帝教导，一直是支持税改之事的，大臣们哪能喜欢这样的新君，要是叫大臣们抓住了太子的错处，说主少国疑，不堪大位，另外拥立了宗室……咱们是千古罪人！”
从前要是大臣们想拥立宗室，太后可能还不会这么激烈的反对，毕竟她还有另外一个孙子，现在孙子一家都被灭了，太后就相当不能接受其他的人当皇帝了。
邓太后越说越激动，双眼死死盯住连连，眼中隐隐泛红。
连连确实似懂非懂，只知道太后和朝臣僵持住了，她叹口气问邓太后：“那妾又能为娘娘做些什么呢？太子是皇后的养子，这些话您应该用来劝皇后才是。”
邓太后摇摇头，唇边泛起冷笑：“皇后说不定正盼着我儿子咽气呢！我信不过她！”
与虎谋皮，皇后总有一天会自讨苦吃。
连连无言以对，当年她被夺子，邓太后曾主动为杨皇后和大臣站台，现在却又对杨皇后和前朝大臣们无一丝一毫的信任，反之出宫修养的她倒是可以被信任的，这就是所谓政治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吗？
连连苦笑：“我连儿子都被抢走，不知道可以为您做些什么？”
邓太后见连连没有半分当年的斗志，只能拿话激连连：“能为我做什么？我是半截身子埋黄土的人，不需要你为我做些什么！重要的是太子，你能为自己的儿子做些什么！还有陛下！我那傻儿子，他对你情真，连你让他做王八，他都可以原宥你，任由你在外面逍遥，你就不想为他做点什么吗？”
“太…后……”
连连满头黑线，什么王八，要是避孕药除了水银和红花还有别的选择，周焱的绿帽子是戴定了，这不是没有吗？
她顶多是和美男子聊聊天，顺便听听小曲儿而已。
至于太子，连连有些克制不住自己的担忧之情，那孩子还那样小，自己很少有机会为这个孩子尽哪怕一份心……
还有周焱，他们曾今那么爱对方。
现在周焱要死了……她其实也很想去看看他。
曾经好聚过，也该好好做个别。
可也是周焱告诉她，留在宫中，她就必然活不长，不如等儿子长大，享后福……
邓太后见连连神色有所松动，加紧说道：“你仔细想，你毕竟是太子生母，日后的太后，你现在回去，朝臣们和皇后都会有顾忌，他们就不敢想着谋害陛下，辖制幼主了。”
“退一万步讲，陛下真的大行了，朝臣们也不想让你的儿子当皇帝……可当年朝臣们为什么要让杨氏养着小汇？不就是要一个嫡长子的名分，让这孩子成为无可争议的储君吗？”
“他们若是真敢这么着，你就以太子生母的身份问朝臣，依古礼，当立嫡立长，再次才是立贤，小汇的身份早就确定了，且是诸位朝臣们从前自己上谏确立的，现在为什么要反口？总之，你若是回宫，太子的皇位也就稳了。”
邓太后歇一口气。
不得不说，邓太后的忽悠功力简直一流，在她的嘴中，连连现在简直重要的不得了，重要到她要是不回去，那小汇八成连皇帝都做不了了，相反她若是回去，所有的大臣包括杨皇后都会服服帖帖的。
连连更加动摇了，小汇怎么能当废帝，那不是死亡预备役吗？
邓太后见事情有门儿，她打起精神，开始做总结陈词，“再则，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一心只有陛下和太子，若你回宫后，陛下清醒了却不能理政，你就要劝陛下下旨，明明白白的写下来，要改让我来摄政，杨氏私心重，就连共理朝政之权我也不愿意给她。”
连连这下突然明白过来，她觉得周焱真是可怜，还没死呢，这么多的人都已经开始不顾他的死活，在为自己想后路了。
她皱眉，有些排斥的说道：“妾何德何能，能知道娘娘？只是陛下尚在，您摄政之心还是不要过于急切了吧。”
她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她哪里斗得过这对婆媳，不如乖乖听周焱的话，不要回那个是非之地。
连连这话隐有指责邓太后夺权的意思，邓太后一愣神，她忍了两下实在是没忍住，眼泪滚珠般扑簌扑簌下落，她抓住连连的手，强行忍住哭声道：“你……你真当我没有一点为母之心吗？啊？！”
“我比你们任何人都更期盼小焱能好起来！哪怕……哪怕是拿我的命去抵！可是相公们就像饿狼一样，挤在我这老寡妇身边，我只能往最坏的方向去想！”
“……你别以为就你们两口子情深义重，当年我和先帝也像你们一般恩爱！可他去世，我带着小焱孤儿寡母的，何尝不是被逼的连掉眼泪的空档都没有？”
“你们……你们太狠了！叫我怎么办？趴在皇帝身上哭天抢地？我也想啊！外人巴不得我这样呢！”
“我的孩子，我可怜的儿子啊！”
“你这不孝的东西，你就这样丢下我，我还不如早点死……！”
邓太后一时哭，时骂，最后放声大哭起来。
她年纪已经这么大了，寻常人家的老太太早就是儿孙绕膝，在享福了。
偏她上辈子不修阴德，生下这么多不省心的儿孙，这么大的年纪还要来讨好儿媳妇！
连连万分惊讶，邓太后在她的心目中一直都是那么理智从容的形象，大概是儿子病重给了她太大的打击，在宫中又实在没有发泄情绪的地方，所以她才会当着小辈的面如此失态，连连迟疑的动动手指，还是缓缓将手放到了邓太后的背上，隔着朴素的衣衫，她只摸到了一个枯瘦老人弯曲的脊骨，伴随着痛哭声剧烈颤动……
邓太后是真的走投无路了吧，才会跑到一直看不上的儿媳这里求她帮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