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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清清白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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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病重，立下太子，皇次子周汇听到这个消息，立刻就跑去了父亲面前。
他低着头沉默不语，想给父亲说我错了，您赶紧好起来吧，心里却明白，要是再有这样的机会，他一样会动手。
周焱看着儿子烧红的脸蛋，只是皱了皱眉，“病了就好好歇着，现在是多么紧要的关头，怎么还这么不知轻重？”
周汇还是不说话，眼眶却渐渐红了，他很想问父亲，您不恨我了吗？
知子莫若父，周汇此时的想法皇帝一眼就看出来了，他拍拍床榻，让儿子坐过来。
周汇怯怯的，低头喊了一声“父皇。”
“嗯。”
皇帝沉声答应一声，才肃着脸教训周汇：“你是太子，自己做过的事要自己担责，要是觉得应该做就永远不要后悔，如此扭捏，哪有一点天子风范！”
周汇的眼睫微颤，依旧没有抬头，有些事做的时候不后悔，但事后的负疚感可以活活压死一个人。
皇帝很清楚这一点，他单手捏着儿子的下巴让他抬头，“周治死了，是他命数如此，他要怪就去怪他那个上不得台面的亲妈，要怪就怪他生在皇家！你是太子，你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懂吗？！”
慈不掌兵，义不掌财，想做一个好皇帝，手上哪能不沾血？
父亲的声音冷厉而又笃定，周汇与皇帝对视，被皇帝眼中的凶狠与杀气逼退，他仓促转开眼睛，咬牙道：“臣知道，臣绝不后悔！”
皇帝这才松一口气，他不是不惋惜周治的死，只是事情已经发展到现在了，难道让他杀了次子给小儿子报仇吗？
周汇手段老辣，与杨皇后如出一辙，皇帝心里反倒放心许多，要是自己真的死了，至少这个孩子面对朝上的倾轧不会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他让周汇下去，自己还有一件事要为孩子去做。
若太子真的幼年登基，杨皇后必定垂帘，熊思贤等人只怕会鼓动杨氏废止新政，重新恢复之前的税赋制度，清查隐田、隐户之事只怕也会停止。
自己这么多年的心血都会毁于一旦也就罢了，朝廷动荡，到时候只怕上层依旧是歌舞升平，下层小民却连活路都要没有了。
他不能坐视这样的事发生。
严守规已经准备好了，周焱问话的时候很平静，他问：“都准备好了吗？记得要万无一失。”
“都准备好了。”严守规朝皇帝拱手，只是神色间依旧迟疑，“陛下，难道连小世子也要……”
皇帝病重，安王有太后撑腰，且更加年长，他对太子的威胁一下子就大起来，要知道邓太后做了二十年皇后，二十年太后，她在朝上的人脉，在宗室之中的威望都是无人能及的。
当初她能凭一己之力劝阻皇帝不行废立东宫之举，现在就照样能以主少国疑的理由说服宗室，说服大臣，让安王继皇帝位。
最重要的是，万一安王贼心不死，真的趁现在宫中混乱，杀了太子汇，只怕邓太后也会为了自己这一系的利益一力隐瞒，辅佐孙子登基。
皇帝现在就是要先下手为强。彻底为儿子扫平一切的障碍。
严守规只是觉得可惜，安王妃陈婉当年好歹还救过太子一命。
皇帝一手握拳，抵在嘴边咳了两声，他道：“周泽已经记事了，他会知道是我杀了他的父亲，会知道父债子偿，我的儿子就是他的仇人，太子还是那样不容人的个性，朕现在不杀了他，有朝一日太子也会动手……”
皇帝的眼中隐隐有水光闪动，大概所有的皇帝都是如此，自己杀父杀兄都是理所应当的，却又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和睦相处，手足情深。
可是这又怎么可能呢？
皇帝继续道：“弑杀亲族的罪名朕一个人来承担就好，朕替太子把该杀的人都杀了，来日史书工笔，杀皇族，害子侄的是朕，朕的儿子清清白白。”
他狠下决心，转过身去不看严守规，沉声道：“去吧，别让一人走脱了。”
父亲，对不起，二哥也好，四弟也好，他们的后人都断送在儿子一个人手里了。
严守规一身甲胄，手提长剑，统管御药院这么多年，他虽然年近五十，走出去依旧是威风凛凛，让人不敢直视。
宫道的另一头，有一人头戴乌纱帽，身着绿色圆领官袍，腰系白玉革带，身姿如松，气质清朗，他遥遥向严守规拱手，“内相。”
严守规轻点一下头，“小陈大人。”
来人乃是知谏院陈洄嫡长子，安王妃胞兄陈寄云，他得皇帝谕旨，安王妃陈婉，贤德知礼，忠贞晓义，安王暴卒，允妃归家。
此次跟随严守规前去安王府，便是为了带回自己的妹妹。
自当年二皇子失踪一案之后，沉寂许久的安王府迎来了久违的热闹。
“王爷，王爷！”
安王妃悲痛欲绝，她极力劝阻安王，“妾求您不要喝这杯酒……”
当初安王要杀太子，是她出首告发，可今日皇帝要杀安王，又是她拼死一搏，将王府中所有护卫家丁召集在一起，阻挡严守规等人。
“咱们只要拖延过一个时辰，等太后发现不妥，尚有活命的机会啊，王爷！”
安王轻笑着拨开妻子的手，“陈婉，你这个人，总是想着两全其美，你想保住陈家忠君名声，又想做一个贤惠妻子，现在你知道了，世事难两全，你想要的，最终都没有得到。”
他仰首将那一杯毒酒喝下。
陈婉，我为什么要去争那个位子？
皇帝无嗣，我却年长，就是后来他有了亲生的孩儿，我也比皇子大出许多，为了防备我挟太后之力谋反篡位，皇帝死前一定会杀了我！
哪怕我毫无威胁，只要我是先太子之子，我就该死。
我曾经拼命想在这个你死我活的斗争中活下来，可最后却一败涂地。
陈婉，你现在知道了，生作王侯，不能不争！
这个修眉俊眼的青年坦然赴死，严守规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安王，见安王缓缓将酒杯悬空倒置，金杯里滴酒无存。
严守规这才生出一点敬佩之心，他敛眉低目，拱手恭声道：“殿下不愧是周氏后人，微臣恭送殿下。”
安王哈哈大笑，“难道三叔还想我像四叔那样，为了苟且偷生向他摇尾乞怜吗？我也是高祖子孙，身为王族，死也要死的体面！”
安王妃已经完全崩溃了，“王爷，咱们还有孩子，还有一争之力啊！”
为什么，咱们和皇帝明明是亲戚，为什么不能冰释前嫌，非要闹到这种地步？
安王看向安王妃的眼神中充满了怜悯，“当初我就不想你生子，现在有此一遭，是我误了你，也误了咱们的孩子。”
安王妃伏在安王膝上剧烈痛哭起来，她活了这么多年，竟没有一刻清醒，成全了陈家的一世清名，却害了自己的丈夫与儿子。
陈寄云见妹妹敢调动王府守卫与严守规对抗，心下已是骇然，未免皇帝听闻此事发怒。
他赶紧上前两步想点醒陈婉：“妹妹，乱臣贼子，何必为他哭，咱们走吧！”
要不是皇帝还对当初突然把陈婉嫁给安王的事有些过意不去，今天陈婉都不一定能脱身。
至于侄儿和妹夫，那更是天王老子来了都救不走。
陈寄云不是就舍得看小外甥去死了，而是陈洄舍下老脸，皇帝也只答应放过陈婉而已。
“我不走！”
陈婉一把挥开哥哥的手，她眼睁睁看着安王从内侍手中抱起不断哭泣的儿子，跟着严守规往后堂走去，她知道那是严守规要等着看安王毒发，验尸之后才会离去。
一瞬间失去儿子与丈夫，陈婉内心的痛苦难抑，她抓着哥哥的袍角悲鸣：“他有什么错！”
“我们有什么错——！！”
“我们只是想活着而已，只是想活而已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陈婉痛哭失声，她双手撑地，似哭似笑，“早知道有今日，我真不该劝王爷放过二皇子……”
救了皇帝的儿子，现在却害死了自己的儿子与丈夫。
“妹妹，你还年轻啊！”
陈寄云见妹妹一瞬间家破人亡，心里也是难过，他轻声劝解妹妹。
“是吗？”
陈婉抬起头，脸上泪水犹存。
“是啊！”
陈寄云见妹妹似有回转之意，赶紧连连点头，他小心扶起妹妹，“陛下允你归家再嫁，我和父亲都不是迂腐的人，只要你愿意，哥哥来日就再为你选个好男儿做夫婿！”
陈婉顺从的被兄长搀扶起来，陈寄云小心翼翼的扶着妹妹往外走。
谁知突然之间，变故陡生！
“妹妹！”
陈寄云撕心裂肺，他一时不妨，竟然被妹妹一掌推开。
安王妃往侧边急行两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身侧护卫的腰侧抽出一把长刀架在脖子上，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含泪决然喊了一声：“王爷，妾来陪你来了！”
便将刀顺着自己的脖颈用力一划，刹那间鲜红的血线喷涌而出！
陈婉重重倒在地上，陈寄云魂飞魄散，他上前两步跪下，用双手死死按住妹妹的颈间的伤口，试图堵住鲜血的喷涌。
他接受不了刚刚还活生生的妹妹就这样死在自己面前，由于悲痛过度，整张脸都剧烈颤抖起来，他悲痛到了极点，连喊叫似乎都带着痛彻心扉的味道，他一声又一声的痛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妹妹！妹妹！”
陈婉已经不能说话，被疼爱自己的兄长揽在怀里，她甚至露出了一个解脱的微笑。
终于，她不用在父兄和丈夫之间做选择了。
陈寄云后悔不迭，痛哭流涕，“妹妹，妹妹！我的妹妹啊！”
我的手足，我最小最漂亮，最温柔最懂事的小妹妹。
“是……是哥害了你，是陈家害了你呀！”
妹妹气绝在自己怀里，铺天盖地的悔意袭来，陈寄云一个耳光接一个耳光的抽在自己脸上。
“都是哥哥害了你呀！”
“啪！”
“我是畜生……”
“啪！”
“是畜生啊！”
“啪！”
等严守规出来之时，陈寄云已经不顾御药院众人的阻拦，抱着安王妃犹温的尸体，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听完御药院众人描述刚才的闹剧，严守规拿帕子擦手的动作一顿，继而淡道：“如实向陛下回禀便是。”
听闻陈家夫人多子，膝下唯有一女，阖家宠爱非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