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嫌弃的贵妃的一生》闪闪发凉

100、吐血

　　皇帝就是故意的，抱走孩子之前，除了贵妃，他谁也没有知会过。

　　当初杨皇后如何突然猛刺他一刀，现在他如数奉还。

　　孩子被严守规牵在手上带出来，嘴唇紧紧抿着，眼神惶恐不安，含泪一直看着杨皇后却不敢出声。

　　“阿欢不怕！”

　　杨皇后把孩子抱进怀里，阿欢哭着喊了一声娘。

　　周焱皱了皱眉，淡道：“男儿有泪不轻弹，收回去！”

　　阿欢往杨皇后怀里缩，他这一刻的害怕不是装出来的，他怕周焱，一直都怕。

　　“陛下，孩子自己不愿意走，您没看到吗？”

　　“噢？”皇帝笑一下，看向儿子，“你不愿意走？”

　　阿欢不敢出声，要是不愿意就是不孝，他少而早慧，明白皇帝这是在威胁他。

　　周焱看着警惕的儿子，眉头舒展开来，他朝阿欢招招手，“来，到父皇身边来。”

　　他从前从未对着孩子自称过“父皇”，这两个字是官称，说出来，就代表着君臣之分。

　　阿欢被皇帝牵走了，连连早就在甘露殿等着了，这个晚上，她搂着自己的孩子睡觉，格外香甜。

　　有连连陪着，阿欢适应的也很好，皇帝在连连耳边悄悄道：“这孩子比朕小时候强。”

　　他小时候是被逼着看懂别人的眼色，这孩子明明受尽宠爱，却什么都看得明白。

　　连连只想把这个讨人厌的苍蝇扇飞，她轻声对着皇帝强调，“阿欢是你的儿子，你作为父亲要先爱他，才能严厉教导他。”

　　周焱这个人实在是太危险了，就是这些年他对自己百依百顺，连连也不敢完全信任他，他这个人为了能达到自己的目的是可以狠下心肠的。

　　连连也想儿子能成为一个好皇帝，但她也怕皇帝操之过急，对这个孩子百般挑剔，只有训斥没有鼓励，这样的孩子长大了就是高智商反人类，要是阿欢有一天变成这样，她就晚上直接捂死周焱。

　　皇帝温柔的亲吻连连，“你放心，我不会乱来。”

　　阿欢在甘露殿安眠的那个晚上，辗转反侧的人变成了杨皇后。

　　她于深夜里汗湿重衣，朦胧间听到阿欢的声音响如钟磬，冷若寒冰，“我娘都告诉我了，你当初害她，等我长大了，要废了你，杀掉杨家所有人！”

　　“阿欢！”杨皇后猛地从床上坐起，语调急切，“不是那样的！”

　　高尚宫拉起帘帐，“娘娘，怎么了？”

　　杨皇后一把抱住陪伴了自己十几年的心腹，泪如雨下，“高姐姐，我……我梦见阿欢不肯认我，他……他被陛下教的只认亲娘，还说要杀掉杨家所有人。”

　　高尚宫赶紧安慰皇后，“不会的，娘娘对二殿下有养育之恩，二殿下不会这样的。”

　　“怎么不会？太后还是陛下的亲娘呢，你看看陛下是如何炮制邓家的？”

　　外人都说皇帝对太后至孝，可摊上这么一个把外祖家明里暗里打压十几年的大孝子，个中滋味大概只有邓太后自己知道吧。

　　亲生的娘也不过如此，周焱又会怎样教育自己的儿子？

　　他可真是能忍啊，连自己那么喜欢的女人都强行压住了，就为了等今天吧？

　　皇后想起这几年朝局变化，王念芳性格温糯，不能与于准抗衡，元清和身为首辅，原本偏向皇后，可皇帝把元乐徽调入中京，让他走元清和当年走过的晋升之路，直史馆，给皇帝讲经，然后被指为太子的伴读学士，继而一步步成为国之宰相。

　　每一步都和元清和当年走过的所差无几，何况杨信现在又已经被贬，元清和的立场立刻又发生了变化，他开始在皇帝和世家之间和稀泥，甚至稍稍偏向皇帝一边。

　　杨皇后固然是恼怒不已，可想把元清和踹下去，再扶持一个肯帮世家说话又得皇帝信任的清流，又有于准挡在前头。

　　她也好，世家也好，这几年都有寸步难行之感，皇帝忍下当年受世家胁迫的屈辱，现在全都还回来了。

　　杨皇后不抱什么希望的找上连连，“我知道我不该说这个话，可孩子这么小就去了前头，他肯定会害怕的。”

　　连连有些愣神，把手从杨皇后的手中抽出来，“我从来没有问过娘娘，当年您突然把孩子抱到凤仪宫，这孩子害不害怕。”

　　接受自己无能为力，保护不了自己亲生的孩子，当年她差一点疯在杨皇后手里，现在杨皇后有什么脸面来找她帮忙？

　　“陛下若是打压我，对阿欢有什么好处，你保住我，就算是为阿欢留一份助力，非要让陛下大权独揽，日后把儿子揉圆搓扁，都随他的心意？”

　　“阿欢不是你的儿子！”

　　连连突然提高了音量，迎着杨皇后错愕的表情，她又迅速恢复如常，“孩子还这么小，以后的事情难说，我不想他这么早就和自己的父亲作对。”

　　“要不然我们去问问阿欢自己的心意？”杨皇后骤然握住连连的手，心存报复的问道：“我们去问问孩子，他更愿意跟谁住？”

　　“不行！”

　　连连一口回绝，“大人才能做主的事，为什么要去问他一个小孩子的意见，他怎么回答都是错。”

　　她才不会让自己的儿子留下可以让人攻讦的话柄。

　　杨皇后眼神一滞，终究是苦笑，“我不如你，也希望你没有后悔的一天。”

　　她还会想挑动阿欢心中的不舍，达到留下阿欢的目的，甚至希望阿欢说出一些让贵妃承受不了的话来，疏远她们之间的母子之情。

　　可贵妃心里只有自己的孩子，她心中唯一所想，是不要让自己的孩子受到伤害。

　　但她说的也不是假话，朝中皇帝一人独大，老子太过强势，儿子就会被挤兑的没处站，皇帝又是那样要强的性格，贵妃一心同皇帝站在一处，她从来没有未雨绸缪过，或许有一天，皇帝和太子站到了对立面，太子已经有了一个出身微贱的生母，一个出身名门，姻亲无数的养母会对他有多重要。

　　“贵妃知道汉武帝吗？他曾经那样宠爱卫皇后，如今你与卫氏的际遇何等相似，贵妃要是有空，可以多去看看史书，看看汉武帝是怎么活活逼死自己三十岁才得来的长子，要是那时卫青或者冠军侯还在，怕戾太子也不会落得一个兵败自尽的下场！”

　　连连只觉得心累，和皇帝说话也好，和皇后说话也好，她都觉得心很累，因为他们太过深谋远虑，超出了连连的认知。

　　一个担心江山倒覆，一个担心十几年后父子反目成仇，这些事已经突破连连的认知峰值了，她弄不明白这些事。

　　因为无知所以痛苦，因为心软所以为难，毫无预兆，连连突然就是一口血吐了出来，没等皇后惊呼出声，连连自己就开始手忙脚乱的擦桌子上的血，幸好血量不多，她自己两帕子就擦干净了。

　　“你不要出声！”

　　她一下子拉住杨皇后，低声阻止她站起来，“招来了别人，陛下不会放过你的。”

　　“你……你怎么会吐血？”

　　杨皇后赶紧帮着连连擦拭桌子，幸好贵妃偏了一下头，血全都呕到了桌子上，不然衣服上溅到了，肯定就瞒不住了。

　　连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吐血，大苦无声，这些年她被迫融入所谓三纲五常，试图认命，最后却仍旧失败了。

　　她知道皇帝赢了，自己的好日子马上要来了，可还是提不起劲来，她的不开心，没人能感受到。

　　她轻声劝杨皇后，“我不和你抢孩子，我也不是卫皇后，我或许活不了太久了，你别和陛下起冲突了，十几年后，还是你们原配夫妻陪着彼此。”

　　生命的流逝无声无息，她不能陪伴孩子，可皇后可以，若干年后，她只是乾宁一朝惊鸿一现的贵妃，皇后却会是留名千古的贤后。

　　要是上天保佑，就让她回到父母的身边。

　　“你吐血的事，陛下知道吗？”

　　杨皇后压低声音询问连连。

　　连连一边把染血的帕子往杨皇后手里塞，一边摇头，皇帝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已经很久不能如常笑出来了。

　　吐血是第一次，她没想过能一直瞒着皇帝，毕竟皇帝那么关怀他的日常起居，总会发现端倪的。

　　“我只是不想连累你，阿欢还需要养母的关爱。”

　　她不想自己的孩子做没妈的孩子。

　　承明宫众目睽睽，自从那次在延福宫走丢之后，素衣祁婆婆她们再没让她落过单，她没空也没地方藏这块帕子，但是皇后应该可以处理。

　　皇后有些恍惚的从承明宫走出来，驻足回首，同心殿三个大字熠熠生辉，刺痛人的眼睛。

　　那年贵妃过十八岁生日，皇帝御笔亲书，写下这块天下闻名的匾额，贺贵妃芳辰，他与贵妃同心，那自己这个皇后又算什么？

　　大概皇帝自己也想不到，他以为四年不过短短一瞬，隐忍夺子之痛不过是轻轻松松的事。

　　哪晓得贵妃是御园里最不堪风雨摧折的娇嫩花苞，她被皇帝耗尽了精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