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清醒梦》谁没事打斗技

7、第 7 章

　　被摔烂的水仙，仿佛在释放生命中最后的灿烂，又仿佛是在垂死挣扎，在逼仄的阳台里用力铺展开即将消散的香气。
　　不二没来得及阻止鲤沼菖蒲丢魂失魄地跌坐在满地的泥土里。
　　被突然抽干了气力一样地从不二的怀里滑了下去，细白的双腿抵在破碎的瓷盆边，她伸手就要去抓滚落在花盆外的水仙球根。
　　“别碰。”
　　不二周助压住了她的手，不加犹豫而直接拽起她的身体把她推进了屋内。
　　她的房子就那么小，两步就从阳台走到床边，这两步路，不二觉得自己像在水中拽一个溺水的人，滞重感让他阻力重重。
　　“我不确定它有没有毒，所以还是别碰比较好，你去床上待着，我来帮你打扫。”
　　他领着缄口不语的菖蒲回到床边，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注意到她膝盖和小腿上的泥土，又转身进了卫生间接了一盆水出来。
　　“还好没有被花盆碎片划伤，但是还是打到你了吧，疼吗？”
　　不二捧着鲤沼菖蒲的小腿用沾湿了的毛巾缓缓擦拭着。
　　她摇摇头，还是不说话，只是迟钝地看着不二落在自己腿上的细长的手指，像是不太明白他在做什么。
　　为什么要擦自己的腿？不应该先去挽救那几株水仙花吗？
　　她又不会死，但是花会死的。
　　她已经习惯比这还疼上百倍千倍的疼痛了，但是她的花，幸村精市送给她的花，她一直精心照顾着，不让它们受到一点伤害。它们被摔在地上，叶片被泥土和瓷片划出伤痕，花瓣都被摔散，看上去好痛。
　　鲤沼菖蒲一把推开不二的手，光着脚踩在地上就往阳台跑。
　　“菖蒲！”
　　不二周助大跨步跟过去手臂一揽将她拦腰抱了回来。
　　长发在自己怀里散落开，他紧紧扣着她的腰，不可避免地将发丝夹进手臂里，他怕他会扯痛她，却又不敢松手。
　　他知道她可能只是想去把那几株水仙救回来，但他却有种如果现在放手了，菖蒲就会从楼上摔下去的恐惧感。
　　赤着的脚蹬在不二的膝盖上，鲤沼菖蒲剧烈地挣扎起来。
　　“不行……不行，得去把它们捡起来，再种上还能活下来的……”
　　她拼命扒着不二周助的手，试图逃脱开他的束缚，凌乱的头发搅在一起。她很快意识到两人之间的力量差距，又扭过头苦苦地哀求他。
　　“求你了……不二，求你……我会小心一点的，我们可以一起去，我会听你话不碰它们的，我有手套……”
　　鲤沼菖蒲语无伦次地说着，不二难过地看着她。
　　“那是幸村给我的花，我不想让它们死……求你了不二，你比我懂得多，你有办法救它们的吧，教教我，求你了……”
　　盛满了泪水的眼睛无措地看着不二周助，她的声音逐渐微弱下来。
　　没有办法。她从他的眼睛里读到这样的信息。
　　怎么会没有办法呢，它们只是从花盆里摔出来了而已，又不是被砸烂或是被冻坏，只是摔了一下，为什么就没有办法了？
　　她都可以继续活着，为什么就要剥夺受伤了的水仙花的生命。
　　她看着不二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任何一丝欺骗的痕迹，但是那双暗淡的瞳孔里只能看到哀伤和心痛。
　　不二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抱着她，缄默地由着鲤沼菖蒲在自己怀里从挣扎哭求到哭干了眼泪彻底沉寂下来。
　　他把她抱回床上，用手指拢着她纷乱的头发，把那张麻木不堪的脸露出来。
　　她终于累了，今天发生的一切，在网球场的摩擦，被迫重温的痛苦回忆，突然出现的樱内亚纪子，还有那盆水仙，所有的事情捣毁了她最后的精神防线，深深的疲惫感从灵魂的每一个缝隙切割进去，破碎的鲤沼菖蒲软软地倒在了床上。

　　不二周助找到了纸巾，重新回到床边，拨开鲤沼菖蒲脸颊边的碎发替她擦着眼泪。
　　“对不起……”
　　她轻声说着，不二就浅浅地“嗯？”了一下。
　　“我找不到菖蒲向我道歉的理由啊，为什么要这么说？”
　　不二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让菖蒲回想起两人之间一些小小的过往。他总是很担心她会生病，她在鲤沼家过得可能并不好，身体纤瘦而看上去营养不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脸色发青血压过低的样子。但不二很奇怪，当他觉得菖蒲可能不太舒服的时候，他总是下意识地先伸出手去试一下她额头的温度，像在对待一个小朋友，最先问的问题都是发没发烧或是肚肚痛不痛。
　　鲤沼菖蒲摇摇头，她无法说出她具体想为了什么而道歉，但是她觉得，让他看到了这些，让他替自己收拾残局，她应该道歉，他本来就跟她这些糟糕的事情没关系的。
　　不二周助眨眨眼看着她，随即反应过来了似的笑了笑。
　　“那这样就没完没了了。”
　　他把被子拉过来盖住菖蒲裸露在外的小腿。
　　“我向你道歉，你又向我道歉，但是这些本来就不是我们的错。菖蒲，这不是你的错，你一点问题都没有，你不需要向我道歉的，不要用别人的错来惩罚自己。”
　　不二用手指蹭了蹭她的眼角，发觉她的脸被自己用粗糙的纸巾擦得泛红，又心疼地用大拇指轻揉着她颧骨处。
　　似乎所有的伤害和疮疤都不存在了，他们回到还在青学的时候，无忧无虑地享受着对方的爱意和温存，她躺在床上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心意和伤口展示给他看，他就坐在她身边温柔地将其全部接纳。
　　不二周助几乎下意识地想俯身拥抱住她。
　　“但是菖蒲你，即使我这样说了，也还是会忍不住想向我道歉吧。”
　　不二了然又无可奈何地笑，伸手去捏她的手腕放在身边，拉起被子盖过她的肩膀。
　　明明更应该道歉的人是自己才对，他用“他们都没有错”这样的借口来制止菖蒲的内疚，狡猾地把自己和她放在相同的境地，让他们同处在“受害者”的位置。但真正的自己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他怎么会不清楚，即使不是真正的加害者，他也是将灾祸引到菖蒲身上的真凶。
　　是真正的，糜烂血腥的初恋。
　　“不二也一样……”
　　鲤沼菖蒲折过身子侧躺着看着坐在小床外沿的不二周助。
　　“不二不需要跟我说对不起，但是你还是会说。”
　　她注视着他，哭过的眼睛还泛起微微的刺痛，她几乎已经疲累到仅是保持着睁开双眼就已经在源源不断地抽取她最后的力气了。
　　害怕一眨眼就会失去意识的鲤沼菖蒲，大大地睁着眼睛，自他们重逢以来，第一次不加保留地、将全部芥蒂暂时留在一边，她仔仔细细地看着他。
　　好像只是在单纯地看着，不含任何一种情感。
　　他们没有陷入热恋，也没有被卷入别人的疯狂，鲤沼菖蒲不认识不二周助，他们刚刚遇到对方。
　　菖蒲就用着这样空白如纸的眼神看着他。
　　不二周助仓惶地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沾着泪水的睫毛轻刷过他的掌心。
　　他低下头吻住了自己的手背。

　　不二周助拿了扫把将阳台里飞溅的泥土碎瓷片打扫起来，又找来了塑料袋把水仙花装好封裹住，他一直都细致又温柔。
　　鲤沼菖蒲被他要求着躺在床上，阖着眼似乎是睡着了，却又很快地睁开眼睛看着阳台忙碌的身影。
　　“那盆水仙花，是幸村送给我的……”
　　她轻轻地解释着，不二周助“嗯”了一声。
　　不难猜到这盆花的来历。菖蒲她从来不会主动养花，又没有多余的钱去买花这种属于生活情趣的东西，在买花束之前，她总想把钱用在更重要的地方上，她早就被剥夺了享受这种日常浪漫的权利。
　　所以，这些小小的温馨浪漫，现在都是由拥有她的幸村精市在带给她。
　　“不二，你知道在哪里还能买到水仙花吗？”
　　她带着希冀的语气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很想说不知道，但这样说了，他会承受不住菖蒲失望难过的情绪，不二不愿再由自己带给她任何负面的情感了。
　　“有几家花店，我见过有卖水仙种球。”
　　“种球？就是没发芽的那种？”
　　鲤沼菖蒲回想着幸村最开始送来的那一盆水仙，一个个胖乎乎的像蒜一样的小圆球整整齐齐蹲在花盆里，幸村拉着她的手告诉她照料这些小球的方法，每周从东京回到神奈川的时候都会夸奖它们这周也很听菖蒲的话在健康地成长着。
　　“有没有卖正在开花的水仙花呢……”
　　鲤沼菖蒲不死心地问道。
　　她不想让幸村知道今天发生的事，如果被问到花为什么消失了，她要怎么回答。不想再用自己恶心的情况去给他增添麻烦了。
　　如果……如果能找到正在开花的水仙，用它们替换掉死去的那些，至少不会让幸村觉得失望。
　　“为什么要正在开花的？”
　　不二抬起眼注视着床上那个蜷缩着的影子。
　　因为……害怕幸村？怕幸村会责怪她？不会的，他们还在国中的时候就认识了，幸村怎么会为了这种小事就责怪她。
　　不二周助都能想象得到幸村精市在知道花被丢掉时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适当地表现出一点惊讶，极尽温柔地告诉菖蒲没关系，然后利用菖蒲的愧疚心理，反过来再送给她更多的花束或是别的东西，无孔不入地侵入她的生活。
　　幸村就是这样的人。
　　锁链也好，花藤也好，能用的东西都用上，他会把菖蒲与自己捆绑起来。
　　“水仙的花期可能比较短，很少有卖正在开放的水仙呢，都是花农根据订单的时间来培育的，这个季节找花苗也很难。”
　　不二周助如实说着。
　　他把装着花盆残骸的袋子放在门边，洗了洗手又走回到床边坐下，用自己被水浸得凉丝丝的手指去敷她红肿的眼睛，鲤沼菖蒲哀哀怜怜地看着他。
　　“那有没有别的地方……那种大型一点的花卉市场，神奈川的，或者东京也可以……只要能买到……”
　　她突然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细长手臂直直地伸着去够书桌上的手机，半个身子都伸出床外，吓得不二急忙虚虚托住她的腰。
　　“花市……花店……用这种关键词能在地图上搜到吗？”
　　她低语着，急躁地摆弄着手机，老旧的手机太卡顿，屏幕上的电子地图缓慢地转着正在加载的圆圈，她就生起气来似的使劲戳着刷新的按钮。
　　不二周助握住了她的手腕，在她的抗拒中把手机抢了过来。
　　“如果没有呢？”
　　他平静地问道，好像并不是真的在向鲤沼菖蒲问一个问题，而是一种确认。
　　即便他已经清楚地知道这种“确认”也是没必要的，她的答案不会有任何的犹疑和偏差，他只是想用菖蒲的回答来确认自己的想法。
　　“一定会有的，我会找到的。”
　　鲤沼菖蒲倔强地说道。
　　不二放弃了一般地笑了出来。
　　看，这从来都不是他和幸村或是越前之间的战争，而是他和菖蒲之间的战争，每一场战斗，他不二周助都输掉了。
　　他站起身，把菖蒲从床上拉起来，捡起挂着的衣裙和外套放进她怀里。
　　“我有一个认识的朋友，我正巧知道他最近有养水仙，和你的那一盆大概是相同的品种。如果不想让幸村知道你的花不见了，那我们现在就去大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