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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

  •   “我是真的、真的,能被前辈气死。”
      怎么会这么笨蛋、这么天真、迟钝得令人惊叹,她是小狗吗?只要摸摸头捧起她的脸说一句“好乖好乖”就会毫无戒心地把前爪搭上来展示她的欢欣和信赖。
      真的分不清吗?爱,友情,占有欲,偏执和妄念,在她的眼里全部都会变成手拉手大家都是好朋友是吗?
      在他完全不知道的场合里,又多了几个想把这只无可救药的小狗抱走的坏人呢?
      不要做美梦了。
      她是个冷淡的女人啊,冷淡的、又无比专情,不要指望着她心里还被某一个重量级选手占据全部位置的时候还能看到你们了。永远不可能回应的,是真的察觉不到,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个心思通透又浑浊的坏女人不会去顾及别人的心情的。
      他们是都有会喜欢上心有所属的女孩子的恶劣癖好吗?
      “快走快走,快离开这里,别盯着看了,他那么大个人呢,不会迷路的。”
      越前龙马拽着鲤沼菖蒲的手腕把她拉离了社团活动楼,被书包和电梯门拖累了脚步的白石藏之介没能追上来,或者是放任了他们的离开。细瘦的手腕被紧紧攥在手心,她一步一回头地被他拖着带进教学楼的楼梯阴影里。
      “龙马……龙马君,小藏自己一个人在那里,他会很困扰的,他不知道手工部的活动室在哪里。”
      她急急地说道,用另一只没被束缚住的手去拉他的衣摆试图阻止他,这个动作让龙马觉得很可爱而有些心软,但他走得更快了。在一层和二层中间的楼梯拐角处,他仍带着些怒气地把她推到了墙角。
      “他是个大人了,他认字的,他自己会找。”
      越前龙马低垂着头看着近距离的她。
      没见过的浴衣装扮,时常散开的长发很难得地被编起来,表情却还是很熟悉的傻乎乎的样子,一脸藏不住的挂念关切,仰起的脸上透出还没跟上他的步调的困惑。如果他松开她,她会毫不犹豫地跑回去,幼驯染就是这种能让单纯的笨蛋完全放下防备心的作弊器,所以龙马更紧地黏住了她。
      在没必要的地方付出自己的温柔善良,在渴望得到回应的地方装聋作哑,该说是天真到残忍还是因为被偏袒而无意识的有恃无恐呢。
      越前龙马只能控诉般的轻轻叹息着。
      “前辈,‘小藏’已经用完他今天的额度了,你也该照顾一下远道而来的我了吧,本来就是我先预定的前辈的时间的……”
      他开始闹别扭,用委屈的声线和谴责的眼神勾回她的目光,这一招总是很好用,只要他这样做,她就不会拒绝他。
      这大概就是年下的优势,可以毫无顾忌地使用她完全不会怀疑的幼稚。他没有逼着她在两条路当中选一条,他在逼着她选自己。鲤沼菖蒲为难地欲言又止,摇摇晃晃吞吞吐吐。
      她的犹豫令龙马如临大敌,幸村的位置决定他胜得理所应当,白石带给她的动摇却令他毛骨悚然,他需要再给她致命一击,才能让她彻底忘记另一条路的存在,可是他实在是找不到理由去劝诱她了。要比用心险恶的程度和毫无立场的逼迫,他不是和白石藏之介不相上下么,只要没坐上幸村精市的位子,或是没把他拉到和他们一样的地位上来,那他们就都是连参赛资格都没有的只能当做点缀的场外人员。
      情感和道德是那么好平衡的东西吗?罪恶感从爱意里诞生,就像爱的反义词不是恨而是漠不关心一样,没有爱意当然就不会有罪恶感。
      “前辈……就稍微陪我一下吧,你难道要爽约吗?给小藏发条消息告诉他你先答应了我的。”
      越前龙马痛快地无视了微微刺痛心底的罪恶感,露出受到了冷落和不公平待遇的忍耐表情,前辈是没有办法拒绝这样的自己的。
      她果然无法再犹豫了,像被蒙蔽了双眼一样露出了讨人喜欢的淡淡笑容。明明知道她还是带着歉意地放不下另一边,但这有什么所谓,至少她目前是选择了自己这一条路,龙马愉悦地笑起来,他其实真的一点都不介意用一些搞对方心态的招数。

      越前龙马交叠着双腿坐在教学楼的阳台上,背后的玻璃窗大开着,稍微一个不小心就会仰倒到楼外面去,他闲散地就坐在上面,露出寡淡无味的表情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走廊对面的某间教室。这是一个如果被拍进电视剧里都要打上“危险动作请勿模仿”字样的画面,往来的高等部的学生们却都见怪不怪地只是在路过他的时候稍微避开一下以免自己撞到他。
      他们是在做什么呢?
      穿着执事服和女仆装的男孩女孩们在教室里的桌椅间穿行着,把托盘上的甜点和饮料送到客人的手边。执事服是标准的西式燕尾服,女仆装却是和风的,裙长到膝盖以下,大袖子垂在被裙撑鼓起来的裙摆边,让女孩子们有些行动不便,明显是比起实用更看重可爱的样式。大概是女仆执事咖啡厅,真是奇怪的日本文化,在学园祭里玩这个会不会有点烂俗?越前龙马静静地想。
      他坐在这里等阿桃前辈,他们约好了一起逛逛他明年将会升入的青春学园高等部,在前辈还没到的这个时间段内,或许他可以去体验一下对面这个神奇的咖啡厅。龙马轻巧地一蹬,从阳台上跳了下来。
      一个令他稍微有点眼熟的女孩子接待了他,虽然他想不起来他在哪里见过她了,记不住人脸是他完全不会感到羞愧的一个本事。
      她像是被什么逼迫着一样,把菜单递过来的时候像是在往鲨鱼的嘴里喂食,恭敬而恐惧地双手奉上垫着板子的菜单,再倏地把手指缩回袖口里,然后用可能她自己都听不清的音量模模糊糊地说了一句什么“欢迎回家,主人,您需要现在用餐吗”这类的话。
      他有那么可怕吗?还是说她不喜欢这样的任务?
      越前龙马好笑地看着她。
      但是既然参加了班级的学园祭活动,就要好好地打起精神认真工作啊,都穿上这种衣服了还在逃避吗?不喜欢做和不认真做是两回事吧,于是他恶趣味地轻轻“嗯?”了一声。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她是前辈,戏弄前辈是不好的行为,龙马一边毫无诚意地忏悔一边微笑着等待对面的反应。
      他感觉他快把她弄哭了。
      纤细而娇小的前辈被这计划外的“点单”搞到晕头转向,像个脚本程序出错的机器人一样歪歪扭扭地站着,她让他觉得他可以随意摆弄她,她的手脚不受指挥,但说话的功能姑且还是完好的,她认清现实般的提高了音量,再一次叫他主人。
      哦,对,他是“主人”,他的话是神谕,在这间屋子里,他是她没办法违抗的绝对法则。
      越前龙马大满足。
      他突然想起来他是在哪里见过她的了。这位前辈不是从青春学园中等部直升上来的,他有一次来高等部和熟悉的前辈们一起训练的时候在保健室里撞见过这个人,她挺好看的,他又不瞎。
      “我要一杯这个,[LOVE LOVE CHU-CHU向主人的杯中注入满满的女仆雪吻葡萄苏打~Heart~]。”
      越前龙马撑着下巴忍笑念出这个要素过多的名字。
      他猜这就是个葡萄味Ponta。
      女孩子把插着爱心吸管挤了雪顶冰淇淋的饮料端上来,敬业又窘迫地对他比了个心,然后迅速逃走了。
      好像这两次学园祭,她都穿着些……挺有特色的衣服呢。
      龙马笑着看着走在自己身边的穿着浴衣的女孩,狡猾的小猫一样蹭了过去。

      鲤沼菖蒲低头看着手中的游园指南,这是学生会发放的,外校人都会在进入校门的时候领到这样一张地图一样的纸,龙马进来的时候顺手领了一张。
      “感觉有点像美国那边学校选课的时候能拿到的指南啊。”他将头凑到她旁边粗略地浏览着。
      “选课?”
      “嗯,学校会在选课前给大家发一张地图,告诉我们哪个教室里会有哪门课的老师做宣讲,如果对这门课有兴趣就可以在当天去那个教室里跟老师交流一下,不过我们都把这个当做是蹭吃蹭喝的地图,教室里基本都有水果饮料,还有那种菩萨型老师会给我们买披萨和甜甜圈,我们就顺着地图一间教室一间教室地吃过去,他们也很欢迎我们去。”
      龙马眯着眼睛回忆着。
      “听上去挺好玩的,像是用支起的竹筐下的食物把小鸟吸引过去一样。”鲤沼菖蒲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那这张地图确实也有同样的作用呢,可以顺着指引一个小摊一个小摊地吃过去,龙马君有什么感兴趣的吗?”
      她把指南又翻到了背面看了看,正面印着主干道的社团摊位和礼堂的演出节目单,还有篝火晚会的时间,背面则是印着每个班级的位置和主题,她一眼就看到自己班的玻璃风铃图案和隔壁鬼屋一个恶意卖萌的脸红小骷髅。
      真是欺诈,用这么可爱的图标把人骗过去,去了才发现根本就不是传统意义的鬼屋,不知道能有多少无知的消费者被这个骷髅头欺骗感情……
      “我们去尝尝这个铁板豆腐?烧鸟看上去也还不错。前辈想吃什么呢?都在一条路上,慢慢地逛一圈吧。对了,给你看卡鲁宾。”
      他把手机从兜里掏出来,把存在相册中的喜马拉雅猫的照片拿给她看。穿着白衬衫戴了襟饰还披着深蓝色法兰绒猫披风的卡鲁宾被主人抱在胸前,圆柱形的脖子完全没有肩线,她本来还用很精致的雕花拆信刀搭配皮革绑带做成了一把佩刀,但他们都错误估计了卡鲁宾的溜肩,导致这把刀只好挂在猫的后背上。这是用做网球部的衣服的剩余材料做的,她原本打算在海原祭上再交给龙马,后来又觉得还是不要小气地省这点邮费,就直接给他寄过去了。
      “挺可爱的吧,本来想发在网络上稍微炫耀一下的,可是如果我发了可能就会有还不太成熟的孩子们也跟风想养我的同款猫,这样不太好,所以最后还是不发了。好可惜呢,前辈做得这么可爱,我想让全世界都能看到,可是我只能自己珍藏起来了。”
      不过反正他已经把照片发给幸村、不二他们几个了,气人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也不算可惜。
      “可爱什么的……是卡鲁宾自己比较可爱的原因啦……”被毫无保留的夸赞弄到害羞的鲤沼菖蒲不知所措地摸了摸脖子边的发丝。“不过很适合啊,果然我觉得卡鲁宾不是胖,它只是毛茸茸的,这个尺码刚好。”
      “不,你不用安慰它,我觉得它就是胖,它小的时候跳到我身上来我都觉得没什么,这几年它一跳我就觉得我在练胸口碎大石,意外地掌握了网球以外的技能。”
      “啊……那真是让人想要苦笑的可爱技能。”
      她头发上的紫苑花瓣随着她低垂下眼睫轻笑起来而微微颤着。

      “前辈,你说前面那个白花花的、门口还立了一个狮身人面像的东西是金字塔吗?”
      越前龙马吞下最后一口烧鸟串,指了指距离他们不远处的一个不知道是建筑还是模型的尖顶物体。
      现实里还存在着的金字塔几乎都是灰黄色的,但似乎这种用来当做陵寝的建筑原本呈现的颜色是石灰岩的白色,这个金字塔的微缩模型就选用了这种纯洁而耀眼的颜色,这又让它看上去不像个金字塔了,它好像是刻意地在把自己和普通金字塔区分开,想让人在这种地方感觉到困惑。
      “可能是个做成金字塔形状的帐篷?龙马君等等我,我看看指南。”
      鲤沼菖蒲把已经折叠好收起来的游园指南重新展开,按照位置找到了地图上他们所在的坐标。前方果然有一个小金字塔的标识,龙马凑过来念着上面的标题。
      “《幻惑之砂——底比斯的谎言》?这名字好怪……听上去像个主机游戏。”
      “是电玩同好会的帐篷呢,我听切原君说起过他们,是那种不能在升学考核里加分的社团,能给直升本校的考核加分的都是你们网球部这种运动类的,所以他们人应该不太多,居然做得好大啊。”
      她惊叹地望着白色的帐篷,她们的手工部干脆都没申请摊位,划水摸鱼第一名。
      “电玩?那没准真是个游戏,我们去看看?”
      龙马琥珀色的大眼睛亮闪闪的。
      原来是一个角色扮演类的VR逻辑推理游戏。他们站在金字塔前看着摆放在室外的实时监控电视,屏幕中播放着正在体验游戏内容的玩家们看到的画面。
      仿佛是只存在在异星上的,绿洲、沼泽、矮山和沙漠并存的国度,一侧是河一侧是沙海,巨大的石头建筑就坐落在河水和沙丘之间。
      这是个还有神明存在的土地,神统治神,人统治人。人类把自己命名为人类,并给人类以外的生物进行命名,神把所有的神造物都装在脚边的盒子里。
      众神之王阿蒙爱上了生命女神伊西斯的人类女祭司,就像人类爱上了蚂蚁,女祭司却在前往阿蒙神庙拒绝他的求爱的途中淹死在尼罗河里,蚂蚁拒绝了人类的爱。找到杀害女祭司的凶手,用真凶的灵魂代替死去的女祭司前往冥土,女祭司则会复活。找到了错误的犯人,这个被错杀的灵魂将会和女祭司的灵魂融为一体诅咒整片埃及大地。
      “前辈,我们玩这个吧?”
      龙马眨巴着猫眼期待地看着她。

      虚幻的天空无星无月,透着白光却见不到太阳。没有天穹,没有地宇,也没有人,有的只是脚下踩着的无限延伸出去的大理石板,和猝不及防被VR游戏舱拉进来的自己。
      鲤沼菖蒲发现自己有点晕VR。她有一种在失重环境下头脚倒置的感觉,似乎脚下的大理石板是天空,头上的天空才是地面,她晃了晃头试图甩掉这种错觉,却更晕了。
      她穿着件一直裹到脚尖的白裙,蜜色的皮肤散发出睡莲的香气,鼓鼓胀胀的胸前挂满黄金和宝石,看来她抽到了一个女性角色。
      由玩家扮演的角色并不多,死去的女祭司,太阳神阿蒙,生命女神伊西斯,伊西斯的丈夫、冥王奥西里斯,还有唯一的人王拉美西斯二世。
      法老王拉美西斯喜欢人类,他热衷于当人皇,创造喧闹的人类世界,女主角在他的世界中生活。
      奥西里斯明显没那么喜欢人类,他的世界禁止出现过多的智慧生物,只迎接不再吵闹的往生者。
      伊西斯喜欢秩序束缚下的有条理的规则,人类和任何一种生物在她眼里都一个样,只要它们守序地生活在自己创设的规则里,她就不会限制它们肆意地进化与发展。
      而太阳神阿蒙,阿蒙神似乎连秩序与规则都不在意,物种进化,种族灭绝,文明兴衰,天体演变,他作为至高神忠于本心当着一名合格的旁观者。
      其实她还挺想试着玩玩太阳神那个角色的,这样一位像是生活在壁画里的神明要怎样才会爱上作为人类的女主角呢?人类是不可能会爱上蚂蚁的。
      “还缺两个人就能凑够人数再开一盘游戏了,你们要来玩吗?”
      “我们不负责分配角色,你们进去自己抽签,每一场游戏中杀害女祭司的凶手都是不同的人,不到最后一刻没有人能知道真凶是谁呢。”
      “那祝你们玩得愉快。”
      她回想着电玩同好会的同学说给他们的介绍,试图在这片荒芜的空间中到处走一走寻找一些游戏的突破口,竖琴般空旷遥远的声音就在她迈出第一步时从望不到边界的天空中坠落到她的额前。
      神明在说人类创造的语言。
      “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人类。”

      “我允许你在我的神域任意走动,但你应该能注意到,这里并无旁人敢来。”
      “这是禁地。”
      鲤沼菖蒲回过头看向这位从虚空中向自己逐渐走来的神。与其说是走,更像是漂浮,像缓慢包裹住冰冷玻璃窗的霜花一样侵袭过来,墨绿色的长发像合拢的翅膀般垂在背后,琥珀瞳孔像是与金橙色的莲花刚玉共生的自然金,泛着能折射出虹光的宝石色泽,看得人头皮发麻的不属于肉眼凡胎的美只能让人类心生恐惧。他整个看上去都不像人类,也不像人类臆造的神,他更能让人联想到一些宇宙深处的黑洞一样的东西。
      他对她说话,嘴唇和声带却纹丝不动,神明的声音直接在人类的脑海里响起。那感觉就像拨动了琴弦让它发出了声音,那琴弦却一丝一毫的震颤都没有一样。
      这样的发色和瞳色,是龙马吗?
      她的角色也开口说话了。
      “你不能一直关着我,拉会找到我的。”
      鲤沼菖蒲听到自己这么说。
      拉?拉是谁?有这样一个角色吗?
      “我没有关住你,是你自己走不出去。”他发出一声哼笑。“把希望寄托于拉还不如自己努力找到出去的方法。过来,站到我这边,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他用她无法拒绝的语气命令她,然后在这片虚无的世界里放出了一个几乎能把整个空间都吞噬的庞然大物。
      女祭司沉默地站到了他的身边。
      这似乎是一个垂直竖立起的湖,亮银色的不规则圆形水面竖在空中向上延伸,水面轻缓地荡漾着,神明的力量让它竖着维持水平的状态,湖水并没有要因为重力而流泻下来的样子,湖的边缘是细密的白沙,能从逐渐隐没进湖水的沙砾中感受到湖的深度。
      “这是什么?是一个湖吗?”
      鲤沼菖蒲想要更近地走过去看看它的样子,但是她的身体被固定住了只能站在原地,她不能确定这是游戏的设置还是神明的言灵。
      “这是德西雷镜。”
      他平淡地回答,他似乎对这竖起的湖有些抵触,审视的目光深深钉进水里。
      “德西雷……镜?是面镜子吗?”
      女祭司惊讶地回头看向站在自己身侧的他。
      神明抬起手,将掌心贴在了湖水之上,指节一点点压进水面,水却并没有浸湿他的手指。
      她望着水中男人修长的倒影,湖中之人与湖外之人掌心相贴,他们淡漠地注视着彼此。
      “这是……能映照未来的神镜。”
      她听到身边的神明发出像是琴弦断裂般的声音。
      映照未来?
      他在撒谎。
      鲤沼菖蒲警觉地看着他。

      “未来?我只在镜子里看到了你自己。阿蒙大人的未来一成不变吗?”
      她看着水中映照的太阳神,墨绿的长发和金瞳,和镜子外的神明如同双生。因为是至高神,所以拥有永恒不变的容貌继而拥有毫无变数的未来,是这样吗?
      这是女祭司的想法,镜中的神明便向她看过来。
      “不,因为你只能在德西雷镜里看到你自己,不能窥探他人的未来。”
      神明平静地解释道,随即侧了侧身,切断了真实的自己和镜中的自己的眼神胶着。
      “站过来一些。你看到了什么?”
      神明把目光投注到身边的女祭司身上,把镜前的位置让给了她。鲤沼菖蒲被束缚住的脚终于被解除了枷锁,她操纵着女祭司的身体向前走去。
      镜子里只能看到自己,那这位正在说谎的神明是不是也看不到她呢?她要同样地对他撒谎吗?还是实话实说?在游戏线路里似乎是可以进行选择的。
      她应该撒谎,没必要对说谎之人真诚以待。但这是至高神,如果他有那种能看穿一切谎言的真实之眼的设定,对神明撒谎的人类就像咬了人类手指的蚂蚁,阿蒙神也有可能是杀了她的人,至少看他的态度,他现在并没有爱上她。
      鲤沼菖蒲没有犹豫地选择了说真话。
      她看向湖水里映出的景象。
      “我看到了……拉大人。”
      亚麻色长发的男人拥着她,宝石蓝的眼睛像晨光中粼粼闪烁的尼罗河,他亲切地微笑,然后亲吻她的手指。比起完全不像人类的阿蒙神,他似乎有意将自己塑造得从头到脚都像个人类。他展现出的情感,就像人类的爱一样。
      原来这个男人就是拉。
      “我和拉在尼罗河边漫步,我们为彼此读诗,在他的神庙中种下莲花和无花果树,星星降下的时候,他为我演奏贝尼琴。看来你之后会放了我,不会一直把我关在神域里对不对?如果你一直关着我,我就看不到这样的未来了。”
      女祭司向太阳神描述她在镜中看到的画面。鲤沼菖蒲没有选择让她撒谎,她看到了什么她就说了什么,原来她爱着的人是拉,所以她才会在之后拒绝阿蒙的求爱。
      “不,我不会放了你,我会一直关着你。”
      阿蒙神用那竖琴般蛊惑人心的声音慢条斯理地回答她。
      “未来不是绝对不变的,我只要随意地改变一个想法,你的未来就会发生变化。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
      神明重新面向湖水,平静淡漠的眼神像在打量背叛了自己又哭着乞求原谅的异教徒,只是单纯地看着,却什么都不打算做,仿佛他不需要她的信仰,所以也不在乎她的背叛。
      “没有拉神,镜中的你头发花白,穿着肮脏破烂的旧袍子,匍匐在我的神像前。”
      湖中懒洋洋躺在云上的女祭司听到神明的话惊诧了一瞬,随即蹦了起来,朝他甩了甩背后浓密又泛着光泽的长发。
      “你哭泣着请求得到太阳神的信仰,但我不会给予你光。”
      湖中的少女生气地推搡了一下旁边的神明,他便无奈地轻笑,揽着少女的肩膀将她重新带回怀里。
      “你垂垂老矣,但没有我的允许,你连死都不能。”
      湖中的女孩彻底发怒了,她一把揪起身边神明墨绿长发的发尾,却在张口想训斥些什么的时候被神明直接封住了嘴巴。
      德西雷镜前,太阳神皱眉盯着水中纠缠在一起的两人,他们在云端翻滚,长发陷进身体之间。
      “没有什么拉神,你只是终其一生的困顿衰颓而已。”
      由人类创造的语言有的时候就像武器,武器掀起战争,阿蒙神结束了自己奏乐般的战后演说,镜中的女祭司再也没有多余的精力来反驳他。

      “……阿蒙大人的话真让人不愉快。”
      “我是神,神的职责不是让某一个人感到愉快,我只是实话实说。”
      哦……实话实说。
      鲤沼菖蒲用女祭司的眼睛注视着身侧神情淡然的至高神。
      他又撒谎了。
      不知道龙马君的游戏舱里看到的是什么样的景象,阿蒙神的谎言是不是由他选择的。
      “好吧,阿蒙大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顺便我可以问一下吗?这里为什么没有太阳天却还是亮的?”
      “太阳在我们的脚下,我是太阳神、群星的君王,它们不允许出现在我头上。”
      阿蒙微笑着回答她。

      鲤沼菖蒲似乎已经知道结局会是怎样的了。
      拉与女祭司相爱,阿蒙不懂拉为什么会爱上一只蚂蚁,便将女祭司“邀请”至自己的神域中观察她。产生了兴趣和类似于爱意的情感似乎是理所当然的,她却因为背叛了拉而万分痛苦,阿蒙不愿她再痛苦而将她放走,女祭司对拉说我会去拒绝他,却在一个人前往阿蒙神庙的途中将自己沉入了尼罗河的河底。
      没有爱她的人会杀掉她,杀死她的人只能是她自己。
      眼中所有的光都消失掉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的时候,游戏结束了。
      鲤沼菖蒲在同好会部员的帮助下晕晕乎乎地爬出了游戏舱,真实的大地真棒,她已经想把膝盖贴在地面上好好感受一下她眷恋的故土了,然后再去打听一下这个游戏的剧本娘是谁,这辈子都绕着道走。
      “感觉还好吗?喜欢这个结局吗?”
      部员笑眯眯地问她。
      “……嗯。”
      她除了嗯一声什么都说不出来,总之就是先别打消同好会成员们的积极性就是了。
      “没玩过瘾的话还可以再来一把哦?还能触发阿蒙神拉神冥王法老王生命女神all in的一番赏结局,同学真的不想再来一把吗?”
      “不了不了,谢谢你。”
      鲤沼菖蒲惊恐地看着她。
      “再打扰你一下,我想问一下,抽到阿蒙神的玩家是不是也结束了?他出来了吗?我们是一起来的。”
      “哦,阿蒙比你早出来呢,已经不在帐篷里了,可能在外面等你吧。”
      “谢谢,那我出去找他。”
      在得到了一个随机抽取的法老王徽章挂件色纸套装之后,鲤沼菖蒲掀开了这顶金字塔帐篷后门的帷帐,重新走回了她亲亲爱爱的阳光下。
      她没有找到那个墨绿色头发的身影,坐在树荫中的长椅上休息的不二周助惊讶地向她回过头来。
      他的蓝瞳仍有些恍惚的,像是被丢去外太空生活了几个月才回到地面上,全身的血液还没有适应地球上的重力,脚步仍旧虚浮。他困惑地思索了几秒,然后露出了然的笑容。
      “菖蒲?那个女祭司,果然是你。”
      原来如此,那个得到了拉的爱,又露出无计可施的沉重表情对拉说她要去拒绝阿蒙的孩子,她的选择导致了这样的结局,果然是菖蒲在女祭司的身体中为她做出选择。
      “不二……前辈?”
      穿着浴衣的女孩站在金字塔前构成一幅不和谐的画面。
      “你又叫我‘前辈’了。不过没关系啊,你想怎么叫我都可以。要坐过来吗?”
      不二周助像在看着一个使小性子的小孩子般温柔地看着她。
      “不二……不二也在这里,不二难道也玩了这个《幻惑之砂》吗?是冥王之类的角色吗?”
      她顺从地坐到他身边回忆着游戏中走过的人间和神域,她是女祭司,龙马是阿蒙,还剩下冥王、生命女神和法老王三个角色。
      不二笑着摇了摇头。
      “不,我抽到的似乎是隐藏角色,我是另一位太阳神,拉神。”

      “菖蒲是怎么发现真相的?”

      “德西雷镜。”

      “啊,是的呢,菖蒲真聪明,我想这个游戏最关键的一个点就是德西雷镜,毕竟是用假名写出来的名字,读音会和标准的英文发音不太一样,玩家意识不到也是很正常的,游戏的开发者也不可能用真的象形文字来描述它。”
      不二周助似乎是觉得很有趣地低头露出极浅淡的笑意。
      德西雷镜,Desire Mirror,不是未来之镜,而是欲望之镜。
      女祭司和阿蒙神在湖水中看到的画面,是他们隐藏在内心深处最迫切最隐秘的欲望。
      “不二在拉神的视角也看到德西雷镜了吗?拉看到了什么?”
      菖蒲仰起头注视他。
      “嗯……这个,不能告诉你呢。”
      他像镜中的拉神那样像一位真正完美的人类般笑起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16 02:54:03~2021-07-31 00:09: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穆根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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