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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何以见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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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何以见得
Ⅰ被一通电话吵起来的时候还不到四点,Winter闭着眼睛摸到床头几上的手机,接通,一声懒洋洋的「喂」还来不及出口,电话里就传来凌因雾火烧火燎的声音。
「Winter?你还在日敛么?」
「是啊。六点半回过城的班车,不会误了上班啦。」
Winter翻了个身,口齿不清地应道,脑袋里仍然是一团糊涂,很想直接把电话挂掉。
「哎呀不是不是,我们今天早上有单子在日敛,听那个客户说是一家新开业的酒吧里面的几面装饰墙——」
「又是酒吧啊。…THE TUBE?」
「好象不是。具体叫什么不太清楚,总之你不用过来了,票赶紧去退了吧,我跟小白马上就去车站。」
「哦。那我等等去接你们?」
「好吧,反正那个店就在车站不远。那先定在八点半吧,OK?」
「恩。Bye.」
又可以多睡一个多小时了,真好。
Winter迷迷糊糊地想着,又翻了个身把手机丢到一边,很快就睡着了。
八点二十分。Winter提早了一点到长途汽车站去,结果因雾和白诠已经到了。凌因雾手持一份明显是地址的东西,正低头看着,白诠在后面拖着大箱的颜料油漆刷子之类的东西,典型的小跟班作派。
「因—雾—姐——!」
Winter把手拢在嘴前面喊过去,边疾步向他们那边走去。
凌因雾抬头四顾了一番,Winter已经走到她面前。
「我还是迟了啊。」
她抓抓头,看着因雾说道。
「没,不是你的事。本来是该八点半到的,结果那个司机不知道赶什么一样一路飙车过来,才早了十五分钟,况且我们也才等一下啊。」
边说她边收起那张写着地址的纸,拽起Winter的手臂,走到一边去拦车。
Winter回头看了看嘿哧嘿哧地运工具的白诠,心下不忍,正欲去帮他拿一点,伸出的手立刻就被凌因雾拍了下去。
「拿什么!这种东西还要你来拿,那世界上要男人干吗用?」
她昂着头,用鄙视的眼光看着Winter,拉高的声音引来周围女性的窃笑和男性的不满目光。
Winter尴尬地收回手,对后面一副任人宰割样的白诠丢了一个你自求多福吧的表情,回来用不大不小正好够凌因雾听到的声音道,
「你还真够女王。」
「小Winter啊,比起你姐姐我,你的修行还差远了!」
凌因雾挑着眉毛却又笑吟吟地应道。
你不就比我大一岁么,真是没见过这样故意夸大自己年龄的女人。
Winter这样腹诽着,孰料因雾仿佛听到了一般,撇撇嘴在旁边又接口说,
「一岁也是长辈啊,……」
三人一路说笑着上了车,Winter从窗边向外看去,越看越觉得路线熟悉得不对劲。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车突然在路边停了下来,因雾在前座掏出钱包付车费,白诠则下车去后备箱里取东西。
就到了?
Winter满腹狐疑地拉开门下了车,转头看见后面的临时车位里停着另一辆乘客正在下车的的士。她下意识地盯着被推开的车门,心跳砰砰地开始拼命加快。
车门被拉得更大一些。一个年轻的女郎从里面跨出来,甩上门,拎着手包踏着细高跟鞋噔噔噔地走远了。
不是他。不是后翎。
Winter松了一口气,随即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到。她回过身望向广场的另外一头,一块崭新的写着「趋之若骛」的招牌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发什么愣呢,走啦。」
凌因雾从前座也推开车门出来,边把□□塞进包包里。白诠从车后面拿了东西也绕过来,三人直奔广场对面的新开的pub
远远的就看见又是站在门边的樊之趋,与昨天班级聚会时的一身侍者装不同,他今天居然是西装革履,看起来说不出的搞笑。同行的两人都没有注意到Winter的异状。
「樊先生,你好。」
凌因雾先一步上前去跟他打招呼,接着就被旁边的一个人带去看需要画壁画的墙面。樊之趋复回头来对她笑笑道,
「Winter,好久不见了。」
她的大脑疾速地运转起来。
这种语气。
他绝对不是樊之趋,而是樊之趋的双胞胎兄弟樊之骛。
高中的时候Winter,单若和樊之趋同班,而樊之骛则跟他们在同一个年段。两兄弟的性格是完全不同的类型,而Winter却尤其对樊之骛没什么好感,同样她一直都不喜欢优雅得过分的人,在她看来这样的人似乎已经变得不真实了,更何况这样的人往往会给周围的人一种无形的压力或者距离,跟他们相处一个字概括就是,累!问题是单若和樊之骛的关系却是相当好,看在她的面上,Winter也不得不对他礼尚往来些。
她点点头,算作回答。
「我们班昨天还在这里聚会哦,这家真的是你家的店啊。」
Winter心不在焉地随口问道,目光却追着凌因雾打量着那面装饰墙,心中已经暗暗开始构图打稿。
「我家?不不,这只是我们三个,我、之趋还有另外一个你也认识的人合伙投的一个pub罢了。」
「哦?」
她兴趣索然地应着,眼光仍然在装饰墙上扫视着。
「你有看到那个店名吧。」
「……趋之若骛?」
「对。你应该知道另一个投资者是谁了吧。」
Winter终于把目光从墙面上收回来看着他,樊之骛却又卖了个关子。
「喏,我先带你去看下另外一面墙吧,跟凌小姐看的那面是对称的,不过你们不一定非得弄对称的图案。等等中间还有一个装饰柱,也要画,面积不大,一天应该能OK吧。」
两人一面走,一面说着。
「风格有什么要求么?」
「诶。这个店当初刚开始装修的时候就没有刻意要追求整体的什么特征,整个都是比较零散的感觉。其实毕竟不是THE TUBE那样的大型连锁,轻松一点也不错嘛,风格只要协调就可以了。」
「对了,就是那里,装饰柱。」
Winter看了一眼柱子,心中的图案慢慢明晰起来。
绕过柱子,一个空荡荡的自助餐台映入眼帘。樊之骛按下墙上的开关,照明灯突然散发出的荧白光芒甚至有些刺眼。她把手搭在餐台上,耳边似乎听到自己的声音。
………
……你到底是谁…是谁…谁…?
然后连眼前都似乎浮现出后翔脸上那在她看来跟后翎完全不同的笑意。
……我哪里不像他了…像他了…他了…
…………
…
那声音在她周围萦绕,久久不散。
「就是这面。」
樊之骛伸手敲了敲正对吧台的那面空白的墙,开口道。一瞬间对话的声音消失不见。空白的墙面映射到她的瞳孔中,胸中计划好的图案随之覆盖上去,密密麻麻辨不清色泽的藤蔓慢慢爬上背景,拉伸,扭曲,延展,最终定格不动。留下的线条在一片耀眼的白上妖冶地互相缠绕,如同印满皮肤的大片刺青,亦如不知名的神秘图腾。
「没问题,我去找他们两个商量一下就来」
Winter回过神冲樊之骛笑了笑,转身离开。
等到晚上快要收工的时候,两面墙一根装饰柱上的图案已经全部完成。同样的图案分别出自在Winter和凌因雾之手,明明是最单调的色彩和元素,真正画上去却有截然不同的风味,给人的感觉就是彼此搭配,却又能明显地区别开来。那藤蔓仿佛从地面滋长出来,疯狂地向上窜去,却又不知什么缘故半途停下,只延伸到幕墙中央偏上的位置,如同在琥珀里被记录下的停顿的时间。上色的颜料是矿物质感的涂料,具体却又说不出是什么颜色,粗看来一片深灰,却在灯光下折射出无数或紫或绿的光点,把她之前的构思中那种感觉表现得淋漓尽致。
Winter退后两步,最后扫视了一遍整个版面的构图,换上细的笔在盘曲的藤条中勾出了一个「W」的标记,然后开始收拾工具。
一天前发生在这里的对话在脑中不依不饶地重复多次,直到另一个小却坚决的声音在心中响起。
后翔。我一定要弄清楚你是谁。
Ⅱ回到家,林淬破天荒地坐在客厅里上网。他看到Winter开门进来,脸上露出一个诧异的表情。
「咦?你不是回过城了么?」
Winter打了个哈欠,反手关上门,
「本来上午是要回去的,结果公司在这里有事就推到明天再走。……哎,实习也这么累!」
「…你饭吃了?」
「恩,吃过了。」
林淬啪的一声关掉了电视,从沙发上站起来,开始在茶几上的一堆杂物中翻找自己的钥匙。
「出去走走吧。」
「……什么?我才刚回来啊。」
Winter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弯腰开始解鞋带。
「去海边,就当陪我。」
他很快拎出钥匙塞进口袋,然后不由分说地拉上Winter就开门出去。
Winter在日敛家中的住宅离海滨不远,要不是有别的楼遮挡住视线,站在阳台上就可以远远地望见沙滩。同样,每次台风来袭的时候,这片区域也总是重点保护的对象。
不过20分钟的工夫,两人就来到了建设在公路尽头的海滨浴场。虽说是浴场,不过一排移动房屋组成的休息和更衣室,再加上草草围起来的天然泳池而已。泳池水下的地形深浅一概不知,旋涡之类的安全隐患更是数不胜数,于是每年的盛夏都要淹死几个人,暑假的时候待在家里总能看到120或者110的车从门口的路上向海边驶去。即便如此,这浴场却是有惊无险地开了接近二十多年,也不见有关部门来查处。设施虽然简陋,倒是一旁各式各样的小摊吸引了大量的游客,甚至是本市的市民前来散步、闲逛之类的打发时间,久而久之竟然也聚集成了一条类似步行街的商业布局。
「新鲜椰子,10元一个,免费开!椰青,15元一个,不二价!」
Winter看着旁边的一个手写的简陋招牌,不由乍舌道,
「天啊,有这么敲诈的么!十元!他卖金椰子啊!」
虽说如此,椰子摊的旁边还是挤满了人,看样子生意好得不得了,似乎根本没人觉得这个价格贵得不合理。海滩上漫步的人群中,随处可见手捧椰子喝得正开心的游人,而他们并不知道的是,日敛虽临海,却因为纬度的原因并不适合椰树生长,海滩上的椰林完全是为了美观而种植,根本结不出可食用的椰子。商贩们所贩卖的椰子,其实是从别的地方进货来,再运到日敛的海边来卖,以迎合「碧海椰林」这样的场景。潮水,沙滩,躺椅,阳伞,再加上美味的椰汁,度假的感觉便呼之欲出——如此营销手段,自然销量可观,价格也高得吓人了。
一路走过热闹的人群,沿着海岸线穿过人工的椰树林,人声慢慢地就被甩在身后,寂静也随之从渐沉的暮色之中渗透出来。Winter和林淬都没有说话,心照不宣地缓步向前走着,没有谁关心方向和时间。
直到眼前出现了一个算命摊子。
说是算命摊子,是因为坐在小板凳上的,打扮怪异看不出年龄的女人和站在她身后应该是徒弟一类身份的年轻人周身上下都透出一种灵异的气息,让人很容易就想到神鬼这方面上。奇怪的是,他们似乎又跟城市中常见的算命人不同,面前既没有摆签筒,也没有什么八卦图,两人都是两手空空,一付并不热络的样子,选择的位置也太过偏僻,根本难以招揽顾客。要不是Winter和林淬闲逛,估计一个晚上都不会再有人走到这里吧。
「喂!我说你干吗一直盯着我啊!」
Winter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脚步已经不知不觉向两人那边偏去,突然听到一直走在自己旁边的林淬恼怒道。
他向前一步,回瞪着那个年轻人,面色不虞。
那人神色怪异地最后看了林淬一眼,然后转开视线对着Winter。
「我叫蓝烟。」
他答非所问地说。
「蓝烟?…蓝田日暖玉生烟?」
Winter将这个名字咀嚼了几遍,慢慢说道。
「呵!这么文绉绉,你以为你穿越了啊!」
被忽略的林淬不屑地插嘴讽刺道,却没有得到回复。
一直坐着不动的女人抬眼看了Winter一眼,接着她刚才的话道,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锦瑟永远五十弦,所思华年却永远不止五十。有些东西根本就想不完,那不如不想。」
Winter低头思考了一会,女人却径自站起来,挥挥手让蓝烟收起板凳。
接着她突然抬起头看着对方,眼中精光闪现。
「请问——」
女人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直到两人背影消失不见,回答的声音才从空气中飘渺而至。
「不必。你可以叫我琳琅。」
林淬看着他们离去,才若有所思地开口道,
「…像是专门冲着你来的。」
Winter没有应声,视线落向远方,眉头微微蹙起。
不如不想?那女人是这么说的吧。她想她知道对方指的是什么。
季夏。后翔。可能还有牵扯进来的林典。最近发生的那些奇怪的事情,应该还没有结束吧。
那么,刚刚出现的二人明显不是一般的算命先生,他们来就是为了告诉自己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不太可能吧,直觉告诉她,也许他们跟那三人是有更深的、不从得知的渊源,抑或更甚是为了掩饰什么的败露。他们之间到底藏着什么样的谜?起码仅从现在看来,事情就绝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然而她所知道的却只有对方的名字而已——或许还是个假名。
「刚才那女人,她是叫……琳琅?连姓都没有,估计是蒙我们的吧。」
「唐佑。唐佑琳琅。」
林淬在一旁踢飞了一颗脚边的石子,随口应道。
「恩?」
Winter似乎吃了一惊,转回头来视线盯着他,
「你怎么知道?」
「她椅子上刻着的。不过我觉得好象也不算姓氏,是那种烙上去的印章,估计是个什么组织的标志吧。」
唐佑琳琅。
Winter在心中默念了一遍。
我们还会再见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