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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学问 ...

  •   41.学问

      这个谜语,叫斯芬克斯之谜。它后面有一个古老的希腊神话故事,可以说是心理学的起源。

      拉伊俄期国王在王后分娩前做了一个梦,梦中的神说,王后生的儿子,以后会杀死父娶母。于是国王命令卫士刺穿新生儿的双脚,带到城外杀死。卫士动了恻隐之心,放了新生儿一命。十八年后,神化身狮身人面怪兽,向路人问这个问题,没人猜得出谜底,被怪兽吞噬。国王不得不出门寻找勇士,遇上了俄狄浦斯。

      十八岁的俄狄浦斯也做了一个奇怪的梦,神说自己会杀父娶母。为了避免这个预言发生,他离家出走,遇上了自己真正的父亲。如神所喻,他在半路上和生父起了冲突,杀死了父亲,然后来到王国,答出了怪兽的问题,使怪兽臣服于脚下,献出斯芬克期之吻,并被拥戴成国王,娶了自己的母亲。

      “这就是神的箴言——人,认识你自己,心理学的起源,也是心理学的目标。”凌雄从起源说到古希腊罗马哲学,再谈到中国古代哲学中的心理思想,最后总结道,“作为一个心理学工作者,我们要认识自己,也要帮助别人认识自己。不能认识自己的人,无非是两种情况,一种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样的。这样的人要么过于自信,以为自己身上有许多其实不曾有的东西。要么不够自信,看不到自己身上已经有的东西,以为自己不曾拥有。另一种是不知道自己到底能怎样,或者以为自己可以而其实根本不可以而为之,或者以为自己不可以而其实完全可以而不为之,生出很多的惋惜、悔恨和失败来。”

      默然从来没听凌雄讲过故事,也没想到他能把故事讲得如此引人入胜,崇拜之情油然而生。凌雄引经据典,夹叙夹议,还对故事中的细节进行了哲学的和心理学的分析,一节课下来,涉及了十几种流派的几十位大家的理论和学说,底下的学生全都听得张大了嘴巴,忘记合上。默然心想,怪不得凌叔叔什么时候都忙而不乱,原来是因为有渊博学识作支撑,这叫底气。

      这课开课不久,名义是凌雄讲,实际上他只会来讲两个讲座,其余都是研究生代讲,这也是大学里公开的潜规则。实际上凌雄也确实没时间担这么些本科生的课,这节课,要不是为了静儿和默然,他才不会出现——凌雄不是那种以担负国家前途、启迪青年思想为己任的有良知的学者,他充其量只能做到独善其身,承担不了中国知识分子的铁肩道义。来讲课,顺便是为了看看两个孩子,不知道这天气咋寒咋暖的时节,他们会不会照顾自己。

      所以课后凌雄扔下一堆围在讲台周围问这问那的学生,先视察了学生宿舍。其实他对静儿的自理能力和生活能力非常自信,而且女生宿舍照例不允许男生或者男教师进入,所以他只看了默然的宿舍,看他和宿舍的同学处得还不错,才放心下来。

      检查完宿舍照例是请全宿舍的同学吃饭,静儿作陪。凌雄此举,唯一的目的就是让同学们知道默然和静儿有一个老师监护着,让大伙儿对他们客气点儿。饭桌上一群男生叽叽喳喳说了很多,什么饭堂的饭菜呀,宿舍的空调和热水啊,凌雄都不动声色微笑着听,唯有早上晨锻这事儿,他留了个心眼儿。

      饭后一群人和他道别的时候,他特意对默然说:“默默,你等会儿。你爸爸托我给你捎了些东西,在车上。”

      默然斜倚在车头上。凌雄在车后头翻了一阵儿,翻出了一盒子别人找英国带回来的饼干,递给默然。

      “我爸为啥这么奇怪,特意地托你给我带这种东东?”默然拆开饼干,塞了一块进嘴里,嫌恶地皱了皱眉头,“嗯……太甜了!”

      凌雄也从他手上的盒子里抽了一块放进嘴里,问:“默默,最近身体还好吗?有没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

      “嗯!挺好的。还好,挺顺利的。”默然嘴里有饼干,话说得含含糊糊的。

      “那刚才你同学说的事儿,你真的不想参加早操吗?要不要凌叔叔帮你摆平?”凌雄笑眯眯地看着默然,若无其事地问。

      “有啥好摆平的?我偏不去,看他能怎么着。我就不信他能吃了我。有本事就处分我吧,我才不在乎。”默然不屑一顾地耸耸鼻头,又摆了一块饼干放进嘴里,被凌雄一把扯下来:“别吃了,这东西又干又容易上火,对身体不好。那你为什么不想参加早操呢?”

      “天儿马上就会冷了,早起跑步多痛苦呀!再说我也不能参加剧烈运动……”

      “我吧,觉得这事儿要这么看。我们判断一件事要不要做,得先看这事儿对我们有没有什么好处。我们不是为别人活着的,就不能因为别人的态度来决定自己要不要做这件事儿。你看,这就是我们认识自己的一个部分。”凌雄帮默然把盒子盖上,又翻了一瓶水,看着默然喝了一口。

      “那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去跑步?”默然抬头仰视凌雄,那眼神里的意思是说:凌叔叔你要觉得我应该去跑,我就去跑。

      “那倒不是。但我确实觉得默然你能养成比较健康的生活习惯,对身体有好处。早睡早起,倒也不见得非得去跑步,每天慢慢走走对恢复身体的抵抗力也有帮助呀!关键是,我反对因为对某个人有意见,就非要做个他不喜欢的决定这种方式,你们年青人很喜欢用这种方式来判断,这样做,其实你已经在把自己的快乐和悲伤,都建立在别人身上了。”

      “……”

      “当然你要觉得自己实在没有毅力去做一些对自己有益的事情,觉得自己只能服从于自己的懒惰,那就另当别论……那当然也是一种生活方式。可默默你不是说要有个更加积极的人生态度吗?坚持一件事情,有利于改善自己的心态哦。我可是心理学家——这是忠告。”

      默然还是没回答,看着凌雄等他说下文。

      “另外,我们做一件事情,要判断它带来的负面的影响大不大,会对我们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比如你可以坚持硬是不去早操,但导员现在对你已经有印象了,他会特别注意你有没有去早操,于是你们之间就会越来越紧张,直到最后相互讨厌。当然被他讨厌也没什么问题,可是管理你的人,如果很讨厌你,总是一件很不舒服的事情,也许会给你带来很多麻烦。明白吗?”

      “那我就去跑好了呀!”默默觉得这事儿太简单,完全不需要讨论。

      “对呀!默默,你实际上根本没想和姚书记作对嘛。一切都是误会而已。我们也应该让他明白我们的特殊情况,要消除误会。所以,晚上我们一起上姚书记坐坐,向他解释一下好吗?”凌雄小心诱导着默然,生怕他别扭起来,拧巴着不肯去和解。

      没想到默然很爽快就答应了。他现在觉得凌雄是个有学识的人,认为他的话应该是可以信任的。

      凌雄很满意地看着他抱着饼干盒子上楼去,哼着歌开车回城里了。其实他一直对姚明恭敬有加,是因为他去年就得了消息,知道系里最近有一批韩国交换生名额,其中新生也会分到几个。他打好了主意,要送静儿和默然去韩国呆上一年的,而姚明是负责学生工作的,他的意见非同小可。

      所以凌雄认为目前首先要解决的问题,一是默然要开始好好调养,形成有益的积极心理状态和健康的生活习惯。二是要让两人好好表现,至少不能在这非同小可的时候,给系里的领导留下不好的印象。三是要给两人找个好题目,以便他俩在未来的专业考评中脱颖而出。

      晚上凌雄特地过来接上默然和静儿,一起去姚明家送了两瓶法国红酒。那是他专门从郑彬的荣汇里顺出来的贵价货,对姚明谎称是别人从法国给他带回来的极品好酒,绝对有极大的升值潜力。静儿很会讨喜,一直温言软语地夸姚明的家具高雅、他的女儿聪明。默然也在他的暗示下,准确地表达了自己的歉意,并且在捧上医院诊断书的前提下还表示,一定会克服身体的障碍,坚持参加早操。

      凌雄把默然和静儿送回大学城,再回到校本部自己家里,已经差不多到午夜了。上了一天的课,再陪着两个任性的小孩子去做那累身累心的事情,凌雄觉得自己已经快心力交瘁了。他正打算在浴缸里泡个澡,好好放松一下身心,手机却响了。

      看来电显示,是丁浩打来的。凌雄没理它,把身体泡进加了浴盐的温水里,闭上眼让自己放松。谁想到那电话不屈不挠地响起来,他无奈,匆匆到花洒下面洗了个淋浴,出了卫生间。

      手机上几个未接电话,有丁浩的,还有郑彬的。他随手拨回去,电话一通,话筒里就传来震天动地巨响的音乐。凌雄皱着眉头把电话拿得远些,也不说话。片刻以后,丁浩的声音传过来,他知道丁浩肯定是离开了闹室,找到了一块僻静的地方。

      凌雄的生活,总体而言是比较简单和安静的,常常聚会的GAY不过就那么五六个,常常去呆的地方也不出那两三个地方而已。听闻那边人都齐了,就剩他一人没到,凌雄知道推不掉,索性放了电话就直接开车过去了。

      他们照例又是聚在郑彬的“荣汇”里。郑彬是圈里头的有钱人,聚会常常是由他发起、顺便由他主动做东的,荣汇当然就变成了不二之选。凌雄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喝得七七八八,都有了几分酒意。原来此时正是秋风乍起,菊黄蟹肥的时节,羊城报业集团的一个副总,得了一筐托人从阳澄湖带回来的大闸蟹,于是呼唤一帮老朋友过来品尝。

      凌雄推门进去一看,满地的蟹爪蟹壳,桌上的空酒瓶横七竖八的。大家拉着他让他喝酒,被坚决拒绝,他理由是最近查醉驾厉害,他准备义务当司机送大伙儿回家。

      其实他心里非常明白,他们一群人,无非是为了丁浩非把他拉出来。丁浩对他的感情,是从跟着他念博士的时候就开始了,是个人都瞧得出来。想把他俩凑一块儿的人多了,大家全本着美好的祝愿,希望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可谁知道感情这种东西,基本上就是你有情我无意,流水落花,无可奈何。

      他送丁浩回到自己的家楼下,正要告辞,却被丁浩拉住胳膊:“凌老师……上去坐坐吧?”

      “别了,你明天也还得上班,早点休息吧。”凌雄转身执意要走,却被丁浩从后头拉住:“凌老师……为什么如此狠心?我对你的心,难道你看不出来吗?”丁浩的声音压得很低,借着酒意说出这番话,还不知道有多少复杂的情绪被压制在声音里。

      凌雄不太用力却很坚决地挣脱出他的手,回过头来盯着他的眼睛看:“丁浩,就是因为看得出来,我才不能这样。你该明白的!还是我以前说得不够清楚?”

      丁浩被他盯着目眩,愣怔中只得看着他三步两步就上了车,轰鸣而去。凌雄拉开衬衫胸前的扣子,让车窗大开,晚风一片片地吹过来。这么多年了,他并不是一个守身如玉的人,在圈子里,他算不上是乱来的人,也算不上是严肃的人。但是,凌雄始终坚持一个原则,就是:不动感情的性对象可以随意,但一旦夹了真情,就一定要谨而慎之,特别是在自己根本不可能付出感情的情况下。

      对于不可能的感情,他不会,也不可能给予一丝一毫的希望,在这一点上,他格外冷酷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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