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幸福的苹果树

2、爸爸

　　2、
　　张薇端着饮料零食正准备敲儿子的房门，发现门其实没关，虚掩着。

　　她勾着唇角无声地笑着，下意识停顿了一下，听见里面默然小声地说着什么，还有静儿轻轻的笑声。她礼貌地敲了敲门，听到儿子说“请进”，才轻轻推开门进去。

　　默然背对着门口，坐在电脑桌前，在电脑上捣鼓着什么。静儿侧着身趴在电脑桌上和他一起看着屏幕，手里还拿着一本书，抬眼看到张宁，就放下手中的书，站起来跟她打招呼。

　　张宁很温柔地放下托盘，优雅地对她笑笑说：“你们自己玩儿吧，阿姨先下去了。默然，静儿，想吃什么就跟妈妈说啊。”后一句是对着默然说的，然后她就下楼，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沉思。

　　张微自己是提前一年上小学的，所以她认为默然也应该像她一样，连上小学也不输给别人。因此，默然才十八岁就已经上了高三，今年就准备要高考了。后来张薇还挺为这事后悔的。她主管教育，有一回教育局的一个副局长和她一块吃饭，说起孩子的领导角色来。张薇才意识到，默然真的从来没当过领导。不是那种小组长小班长之类的领导，而是，她从来没看见过，儿子在和同伴游戏或交往的时候，担当过主导的地位。

　　偏偏静儿也和他一样，年龄不够就上了小学，但是，她却是真真正正的绝对不输给别人，什么时候都是一个小领导人的角色。“两个班上年龄最小的孩子……这俩小家伙，倒是绝配……”，张薇这样想着，忍不住又有笑容浮上面孔。

　　默然的外表既没有继承俞然偏矮的身材，也没有继承张薇那种偏胖的身型，反而变得高高瘦瘦，而且面如冠玉，精致而秀气。也许这就是当下流行的帅哥模样吧，于是经常有小女生追到家里，借这个借那个，要不就是借口问功课。张薇偶然也会在家里碰上，对小女生的心理哪能看不透？默然的成绩一点都不好，来问他功课那简直是缘木求鱼。不过她不但不反对，而且很受用，有一种沾沾自喜的得意，每次都水果饮料零食地好生招待。虽然没说出来，那些琳琅满目的食品像是替她闪着欢迎下次再来的招牌一样，吸引着默然的同学。“俞默然你妈妈真是太NICE了，一点架子都没有，而且一点都不干涉你，太民主了，你真的好幸福哦！”张薇想象同学们这样羡慕默然，那种虚荣心比她自己得到领导的称赞还要满足。

　　静儿是和默然相对走得很近的女孩儿，也是默然的同班同学。两家多年前就相识，两个孩子等于是一起长大的。她的父亲凌雄是张薇的同学，大学教授，心理学家。静儿对默然的倾心，张薇不是看不出来，她没太高兴，也没太担心。这种感情，总归会随着年龄慢慢淡去的。她并不希望默然现在就找个女朋友回家，但相对于对早恋的担忧来说，她更担心于默然的孤独。她希望儿子有很多朋友，希望他经常请同学朋友到家里来，可是默然却从来不主动发出邀请。他始终独来独往，有一种遗世独立的超脱感。张薇想，如果自己还是个中学生，也会被这种特别独特的气质给吸引住的。可是她现在不是中学生了，知道默然这样的性格，以后肯定会比一般的孩子更难适应社会，容易受伤，更容易吃亏。关于默然的未来，张薇并不太担心，她有足够的经济实力，会让儿子衣食无忧，也有充分的社会地位，可以不让儿子受到任何委屈。对于儿子将来要取得多大的成就，她没有太大的期望，只是希望默然能活得轻松自然，做他想做的任何事情。

　　表面上看，默然很受同学欢迎。他有很好的家世，同学们主观上都不想和他有什么冲突。而这种背景下的默然又特别安静，与世无争，从来不得罪任何人，于是大家心目中平白无故地给他加了许多分数。种种迹象都表明，似乎张薇的担心是多余的。虽然默然没有什么走得特别近的朋友，但基本上也没有被谁孤立过。同学们有什么聚会，一定会叫上他。就算他不发出邀请，也总会一些主动性特别强的孩子，偶尔自发来找他。

　　张薇正在胡思乱想中，却看见两个孩子下楼来了。从客厅里看上去，楼梯上默然高高瘦瘦，斯文帅气，静儿娇小玲珑，大方漂亮。两人冷不丁出现在张薇面前，还真的挺配衬的。张薇迅速地把这种奇怪的念头赶出脑子，笑着站起来，却并不迎上去，自若地等着两个孩子来到跟前。

　　等到静儿走近，张薇很亲切地拉起她的手，慈爱地摸摸她的头发，说：“怎么这就走了？中午留这儿吃饭吧，阿姨都准备好了。”静儿看了默然一眼，只是不易察觉地冷场了一秒，就很灿烂地对着张薇笑起来，还说：“不了，张阿姨，我中午还约了人呢。”。张薇就明白了七八成，知道肯定是儿子态度冷淡，虽然没下逐客令，但从头发丝儿到脚后跟，肯定都散发着赶人家走的气息。于是她不再强留，顺势说了句“问你爸爸好啊，让他别一门心思挂在他那些病人身上，多出来走走。”

　　把静儿送出门，回过身，却看见儿子半躺在沙发上。张薇走过去挨着儿子坐下，默然就挪了一下，顺势往张薇身上一靠，仍然半闭着眼睛。

　　张薇探了探儿子的额头。没有发烧。她低下头轻轻亲了一下儿子的额头。很欣慰温暖的吻，然后她忍不住微笑起来。默然轻轻一歪头，就着张薇的手掌，把整个头都靠在张薇的肩膀上了。

　　“咋了？儿子。”张薇偏了偏头，让自己的脸颊贴在儿子软软的头发上，问他。

　　“累了。”闷闷的声音，有点撒娇的味道。张薇很喜欢这样的儿子，懒懒的、无所事事的、意义不明地有淡淡惆怅的儿子。

　　“你这样子，静儿会伤心的……”默然的头用了用力，更重地放在张薇的肩上，打断了张薇的话音。

　　张薇只剩下叹息的份儿了。在外人面前，无论如何也算不上有什么明显缺点的儿子，其实敏感忧郁，很容易就会弄得自己不愉快。张薇不想责备孩子，也不想和他讲道理。她觉得如果自己也不能让他无所顾虑地表现出一切情绪，他就没什么渠道让那些阴暗的东西散发出来了。张薇想，至少儿子在自己面前还觉得安全，那就让他自在，有什么不可以呢？

　　拍拍儿子的脑袋，张薇说，“妈带你出去吃饭？”

　　肩膀上的脑袋点了点，算是同意了。少顷，它离开了自己的肩膀。

　　张薇转身望着儿子的眼睛，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有笑意，“想上哪吃饭？”

　　“中华广场。”中华广场有一个PIZZA店，其实味道特别一般，可是默然喜欢那里每次吃完饭附送的小心意卡。那小玩意儿是店主从国外带回来的，看似粗糙的纸张里闪着若有若无的亮星，颜色没有一张是亮丽的，都是叫不上名字的奇怪的色彩，上面用英文写着一小段一小段的文字，诸如，“when true heart lie withered and fond ones are flown , oh！ who would inhabit this block world alone.”(当忠诚的朋友远去，所爱的人飞走，啊！谁还愿意在这寒冷的世上独自凄凉。《夏日里最后的玫瑰》)。默然收集了很多张，老板都认识他了。

　　“哟，我忘了……你爸爸还说中午会回来吃饭呢。我们全家都一个多星期没一块吃饭了，等爸爸回来一起吃好吗？乖……”张薇低声和儿子商量。

　　默然很轻地笑了笑，坐直了身体。张薇有几分歉意，她的儿子不管要求什么，都不会无理取闹，乖巧宽容，很识大体，有时候甚至让人心疼。张薇拍拍儿子的膝盖，轻声对他说：“要不，我们等你爸爸回来，一起去披萨？”

　　“没事儿。妈，我们以后再去吃吧，爸爸不喜欢吃披萨。”默然更大力地咧开嘴笑了。

　　仿佛为了印证默然的话一样，门外响起了俞然的声间：“对啊，我就是不喜欢吃披萨，谁让我去啊？这不是明摆着和我过不去嘛。”然后是一串爽朗的笑声。

　　默然倏地离开张薇的身体，很礼貌地站起来，抬起手抹了抹头发，顺势就把双手背在身后了。他很可爱地扯着嘴角，眯着眼睛做出笑的表情，轻轻地叫了声：“爸。你回来了。”

　　俞然像老鹰一样扑过来，把儿子捞在手里，猛地晃了几下，又用力拥抱了一下才罢：“儿子，让老爸看看，这么些天没见到儿子，怪想的。”放开手的时候，又加了句：“请我吃披萨是和我过不去，不过我儿子喜欢吃嘛，就得陪他去吃。走，儿子，我们吃披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