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幸福的苹果树

11、出柜

　　１１、出柜

　　转眼，默然和静儿就准备高考了，沉重的身体、学习和心理上的负担渐渐让他们无法喘息，被老师和自己逼得几乎神经质了。随着天气越来越炎热，考试带来的压力也越来越大。每一个考生和他们的家长，也都变得越来越焦虑，像惊弓之鸟。

　　默然变得很易怒，那是一种他自己也没有察觉的敏感。这种敏感并不仅仅来自复习的压力，而是，他发觉母亲变得有点奇怪。尽管张薇对他越发的温柔和气，百依百顺无微不至，但她身上的那股风风火火的劲头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心不在焉。默然甚至看到母亲一动不动地发呆，发好长时间的呆，叫好几声也不回答，直到默然都发脾气了，她才醒过来。

　　那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就是明明站在光圈中央，周围的人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你，却感觉到自己被忽略了。默然讨厌那种感觉，更害怕那种感觉。爸爸照例是常常不归，妈妈却显得非常清闲，日夜陪伴，让默然找不到机会和借口逃出家门，去见见莫志。对这个人的想念，似乎一天天地起日俱增，但是，莫志此时也急于找工作，每天投档、面试、流连于各种供需见面会，还要准备论文和答辩，忙得兵荒马乱。

　　周四下午放学后本来有一个数学教师辅导时间，正好教数学的老师那天病了，辅导取消了，默然喜出望外，觉得这是千载难逢的一个机会，想约莫志见个面再回家。一下课，他和静儿在饭堂排队的时候，就一直打电话给莫志，可是怎么也打不进去。

　　默然虽然脾气不大，但耐心并不好。满怀喜悦地拨了几回，电话还是不通，他心里的火就像被酒精泼了一把，迅速地升了起来，手指就一次一次下意识地拨重拨键。突然电话就拨通了，默然顾不得生气，急忙把手里的饭盒交给静儿，自己跑到饭堂外面听电话。

　　可是还没等他说完计划，对面的莫志就不耐烦地打断了他。莫志说今天他会很忙，约了两个面试，不知道几点钟能结束。都没容得了默然再多说什么，莫志那边就匆匆地说：“默然，我真的很忙，挂了啊。”然后就电话里就是“嘟嘟”的忙音了，默然气得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他站在那儿一边发愣，一边按着胸口喘着大气，队伍里头的静儿探出头来喊他，原来轮到他买饭了。默然硬压住心里的怒火，跑过去插进队伍里头。

　　谁想到后面有一个男生不乐意了，冲他喊着：“那位同学，你到底懂不懂得社会公德的？大家都排队，你为啥就不能排队啊？你注意点儿影响啊，都是同学呢啊。”

　　默然不理他，板着脸把饭盒伸进窗口，谁想到那男生竟然就冲上来，硬把他推到一边，把自己的饭盒塞到窗口里。冲过来的时候顺便还把静儿一带，害她差点摔倒，伸手抓住默然的衣服，才没跌到地上。默然回过神来，大怒，用力把那男生一推，那男生就摔到地上了。饭堂的地板上本来就又是油又是水的，还给学生的脚印踩得一片泥泞，那男生的白色校服立刻就变成了黑色，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愤怒地爬起来，要捉住默然打他。

　　师大附中是全省排名第一的重点中学，进来的要么就是全省各地学习成绩顶尖的学生，要么就是各地高官的孩子，没有一个人不是自视甚高旁若无人的。发生这样事情，周围顿时一片哗然，倍受考试压力的中学生们无事还想惹出点事，这下子有了借口，全都趁乱吵闹起来。有些被刺激得尖叫起来，有些则趁乱打劫，左推一把右推一把，窗口前的几个队伍都乱了，排后面的学生一涌而上，把窗口堵得严严实实，急先恐后地把饭盒塞进里头。那个男生被人流冲乱，根本就没办法接近默然了。趁这个乱子，静儿下气力把默然拉出了人群，说我俩上外头吃去，让我爸请我们。

　　坐在师大水上餐厅里，凌雄很吃惊默然会这么冲动，张大嘴巴表达自己的惊讶，很长时间都没闭上。然后就耐心劝说他，说男生要沉着冷静，遇事不惊，这样表现不像高三学生，像三年级小孩子云云。

　　静儿不乐意听他爸爸批评默然，就说：“明明是那个人的错，他神经病呀。默然只是走开一会儿而已，有他什么事儿啊？活该他摔一跤，不然摔折他的腿……”被凌雄厉声打断：

　　“小孩子家家，怎么这么狠的心眼？”静儿不服，继续辩解……

　　于是，坐在一边的默然就开始走神，越发地想见莫志。这两三个月来，每次见面，都觉得是金凤玉露。他突然想到此时能帮助他的人就是凌雄。他从小就感觉到，凌叔叔是一个很特别的人，他和孩子并不十分地亲厚，反而很有长辈的距离感，但是每次求他什么事情，却百试百灵。默然和静儿总结过：你爸爸我们轻易不用，一用就灵，所以有那种特难办的事情时，才去求他。

　　现在默然就遇上难办的事情了。每回晚上也好，周末也好，他要是出去，妈妈就会问东问西，恨不得每一秒钟都跟着他，默然黔驴技穷，基本想不出借口了。于是他就求凌雄给张薇打电话，说晚饭让自己在凌家吃，完了和静儿一块复习会功课再回家。凌雄果然照办了，而且还逼视着静儿，把她想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想法堵在心里头。

　　ＧＡＹ吧事件以后，默然着实惊吓了一阵儿，后来发现凌雄既不问他，也不对任何人提那晚的事情。默然想这事儿当时不发作，以后也不会发作了。至于原因，默然很自作聪明地想，不用问了，凌叔叔肯定也是！这个想法让默然很窘，但他随即又想，不管凌雄是不是，反正有一点自己是非常感激的，因为他没有把自己看成洪水猛兽。

　　默然到中华广场门口的时候，莫志没在那儿等他，想必是面试还没结束。他百无聊赖地等了一会儿，才见那个身影从扶梯上，随着人流缓缓下来。默然看见他，家事的郁闷、考试的焦虑、等待的烦躁，一起消失了，他变得神清气爽，微笑着抬头看那个人，然后被他搂住了肩膀。

　　“我带你去个地方。”莫志拉着默然又上了电梯，全不管默然被绊得差点跌倒，用力地拉着默然在移动的扶梯上往上冲。默然站稳以后，想挣开他，却没成功。

　　上了七楼，他俩拉着手一阵狂跑，来到数码城。数码城刚开始建立起来，除了靠近中心区的一圈商铺已经开始营业以外，次级的位置上都还是空荡荡的，显得挺安静。数码城为了吸引商户，打出了“创业实现财富”的宣传口号，吸引年青人前来创业，还摆出了免租半年的优惠政策。

　　“上这儿来干嘛呀，什么东西也没有。”默然终于找到机会开口问话，揉着手腕不解地看着莫志。

　　“默然，我想自己创业。”莫志兴致勃勃地看着默然，眼睛里黑漆漆地带着冲动和自信。

　　“你不想找工作啊？我妈妈可以帮你的……”默然不解地看着莫志，不明白他为啥这么激动。这会儿工夫，不知道有多少大学毕业生想挤进国家机关事业单位，收入不高，却胜在有保障，可以很稳定地生活。关键是万一在仕途上有所发展，有了一官半职，钱也用不着愁了。

　　“我想过了，我性格也挺冲动的，不像那些特老奸巨滑城府很深的人，适合在政府机关混。”莫志很认真地收起笑脸，对默然说。

　　“可是，你总得积累些经验吧。先找个公司做几年，把运作环节和人脉都摸清楚了，再开始自己创业也不迟啊。让我妈妈替你找个好点儿的公司，你先学习两年，等我毕业了，我和你一块干。”默然还是不以为然，试图劝说莫志。

　　“默然，我想过了，这几年我打工，对于IT界的一些运作模式也清楚了。再说，这两年看到那些做得还不错的小老板，一个个怎么看，也不觉得他们能力比我强。”

　　“……”默然刚要开口，被莫志捂住了嘴唇。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不要说了。这几个月，我见了不下一百个用人单位，一个个狗眼看人低，拽得不知道自己姓什么。我想自己做，不管风险有多大，我想试试。默然，你支持我……”说着莫志已经把脸凑到默然面前，把自己的嘴唇放到捂着默然手背上，然后突然抽掉了手掌，让自己的嘴唇直接落到默然的嘴唇上。

　　身体在刺激和惊吓的双重影响下，不由自主地震了一下，随即马上平静下来。默然放松自己的身体，放心地让自己依靠在对方的手臂上，什么也顾不上深想了。

　　那天晚上，默然把莫志带回了家，做了这辈子最勇敢的事情：和莫志一起，手拉着手，向母亲坦白了自己的性向，表白了两人的爱情，提出了请求母亲支持莫志创业的请求。很有点言情小说的味道。默然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回忆起那段往事，都觉得自己的勇敢有点匪夷所思，那冲动，就像打了兴奋剂的运动员一样，完全不是常态。

　　张薇愣了很久，长时间安静地思索着，就像眼前的两人根本不存在一样。默然忐忑不安地等等着母亲的宣判，觉得自己的心脏越跳越慢，在它几乎没有力气再跳的时候，突然听到了母亲的赦免：

　　“你俩说的话，让我非常吃惊。我得承认，我没有任何准备。不过我并不打算责备你们，对于感情的对错，我也不想作任何的评价。目前的状态下，说什么都太早，我现在只能就目前非常紧急的问题来做决定：一是小莫的生意，技术性很强，投资额也不大，那笔钱我可以先借给你。我现在就可以答复你，你开始着手进行创业的相关准备吧。 ”

　　张薇没作任何停留，只是偏了偏头，对着自己的儿子，语气还显得相当温柔：“二是默然。目前先把高考应付过去，这可是你目前最重要的事情，直接关系到你的一生。将来你俩执意要走到一起，我没意见，只要你们确实证实了对方就是自己要相伴一生的人，我能有什么意见呢？但目前你必须全力去复习迎考，现在离高考，不过只有十几天而已，你俩能做到考前不再见面吗？”

　　默然只能点头。目前的结果，已经是比他预计的要好太多。他预想的母亲的大吵大闹和伤心欲绝都没出现，预期中的风暴也没降临，一切都很顺利，但是母亲语调里刻意的温柔，却让默然有一种很不安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