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记》黑丫头

11、圣女长音

　　世萦的失踪让九圣宫翻了天，最多人热衷的指责对象就是我。连温家在内，连个客人也做不好。温公子眉目朗朗，也许是温家几起几落的变数，俊朗的眉角总是化不开的愁绪。
　　“温子侄越发俊朗了。真是让本宫看着喜欢！”仙红颜高坐宝座，苍白的脸上浮现少有的笑容。
　　温公子俯首道：“宫主过奖了。温家全靠宫主不计前嫌，出手相救。温家愿肝脑涂地，誓死效忠。”
　　不知是不是我敏感，这誓死效忠几个字在我听来，无比哽咽。
　　仙红颜又道：“随云这么没有一起来呢？本宫最喜欢这个孩子。”
　　温老爷忙到：“随云这孩子前几天出府去游历，现在还未归。”
　　仙红颜不再客套：“当今这个少年皇帝骄奢淫逸昏庸无能，宠幸奸臣鱼肉百姓。温大…老爷也是了解的透彻了。我的提议不知温老爷可愿意施行了？”
　　温老爷正色道：“愿效犬马之劳。”
　　好不容易傲到这些人谈完所谓的正事，我已经快站着睡着了。听见江凌飞叫我，赶忙迎上去。
　　“带温公子去客房。”江凌飞又将一个精致的木盒交给温公子：“这个请带为转交温姑娘。”
　　温公子淡然一笑：“凌少爷的好意，我先替小妹谢了。”
　　“常听我们少爷说温小姐淡泊致远，有流雪回风般自然风流之态，真当的起随云这个名字！”我谄媚的笑。凌少爷，就让本姑娘帮你一把！
　　江凌飞面上一红，温公子圆场道：“不过是多读了些番邦的佛书而已，倒弄的自己看的什么空啊色的。”
　　佛书吗?怎么倒成了番邦的书了？不过，来到这世界那么久，只见了道士，还真很少见到和尚和寺庙。刚要发问，江凌飞一把抓过我，冷道：“这丫头太难管教。涧泪，你去带温公子回房吧！”
　　另一个江凌飞的贴身丫头应声而来，婷婷袅袅，带着温公子远去。
　　江凌飞刚刚松开我的手，远处灵荷高声喊道：“玲珑姑娘！我家圣女有请！”江凌飞皱眉，并没有放行的意思。及灵荷走近了，江凌飞微微动怒，道：“我说过，我不需要圣女多管闲事！”
　　灵荷淡然一笑：“少爷这是哪的话。圣女不过是请玲珑姑娘说说话而已，都是女人家的事，哪里会和少爷的事扯上关系呢？”
　　江凌飞不好再说什么，心有不甘又无可奈何。
　　灵荷带我越过飞云殿所在的山峰，在侧面蜿蜒着山路走到一个环水而建的阁楼前，道：“姑娘自己进去便好了，圣女在等着姑娘呢。”我点点头，沿着建在水上的乌木长廊走向阁楼，这里应该是九圣山中的一个峡谷，地势低所以比较温暖，四周长满了高大的树木遮住了碧蓝的天空。中央一汪碧水，风微微吹过，却是波澜不惊，碧蓝的和天空掩映。依湖而建的亭台水榭笼罩在淡淡弥漫的薄雾中。长亭十里皆是沉香木，描金廊，轻纱幔帐，…无处不彰显着贵气和奢华。轻纱微动中，隐隐有清香和琴音飘来。我一边暗叹这九圣宫的神奇，一边不禁又担心起自己的处境。想着，已经走进了阁楼的内室，没想到内室却布置简单雅致，正对着嵌着一排剔透的水晶帘，水晶帘中端坐着个白绸衣裳的女子，想必定是灵荷口中的圣女了。远远的应着此情此景望去，资质明莹，肌发光细。身前架着一只古琴，有一阵叮咚泉水般的琴声从水晶帘中倾泻而出，恍如清泉石上流，渔女相簇嬉戏的春光明媚与妖娆。转而炎如盛夏，水浴清凉，弦音渐变，秋风虫鸣月色深浓，片片梨花雪舞，隐有宛转幽香残留。水袖半退，照的清辉玉臂。她似乎浑然不觉我的出现，又不便打断她，我只得在一边的簇金绣花垫上坐下。细细打量，她只用一只白玉簪挽住发髻，额前落下几缕青丝，神色专注，眼波流转，清晰处如水波明镜，沉静处如幽香暗浮。
　　一曲终了，圣女抬起头来。清明犀利的眼神淡淡扫过我的脸：“我叫长音。”
　　“啊……你好…”我口不择言。
　　长音笑道：“早听凌飞说玲珑很特别。连见礼也如此。”
　　我尴尬的干笑几声。手脚都不自觉的不安起来。
　　长音从琴塌上走到我身边坐下，边沏茶边道：“玲珑曾来看过我几次而我没有相见。玲珑知道是为什么？”
　　我摇摇头：“鬼医和地牢中都曾蒙圣女照顾，玲珑感激不尽。也许圣女想照顾的仅仅是欧阳若风而已，并不是我玲珑…”
　　长音忙道：“怎么会呢！牵扯到这件事中的，无论是谁我都会尽力保护。”圣女坚定的眸子微微闪亮，明珠耳珰却纹丝不动，“如今且不说天下动乱、江湖纷争迭起，就是在九圣天宫之内也不太平。”
　　这点我倒是领教了…我心里暗想。
　　长音漫不经心的看了我一眼，又道：“世萦失踪我想不是个巧合吧？…也罢，我知道你不会说。凌飞把果儿留在身边的确有很多好处。”
　　我无语，九圣宫到底分了几门几派？平日里江凌飞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拿圣女的话几乎当了圣旨，如此还不是一条心吗？
　　“我这玉和清苑也不是个偏僻的地方，九圣宫的事看不见也能猜着几分。世萦的失踪，仙红颜和江凌飞都不可能不有所行动。谁会是替死羔羊呢？”长音犀利的眼神淡淡的扫过我的脸，我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可是……”我仍疑惑，“水牙令还未找到，江凌飞不会这么轻易把我交出去的吧。”
　　长音却蓦然一笑：“一定会。”
　　窗外的冷风阵阵的吹散空气中的尘埃，茶水中倒映出我的脸，时间似乎静止在这个时候。圣女站起身，白绸水袖伏在精美的窗棂上，明眸微垂。发丝在风中微微颤动，清冷孤傲。似乎有些说不清的迫人的气势，让我不敢直视 。圣女的美和若风、世萦太不相像，便是让我已经觉得清雅如百合般的之妍也及不上半分，像是遥远的雪山之巅上，遗世独立的雪莲。
　　“那么，你想让我怎么做？”思忖半响，我艰难的开口。心里对圣女的好感荡然无存，原来，在九圣宫一切不过都是交易而已！
　　长音的声音从风中飘来：“等温家离开九圣宫，仙红颜就会立刻追查世萦的事，那时候凌飞定会把你交出去。我会让子游带你离开九圣宫。”
　　我疑惑的看着她：“如此而已？似乎对你没有半分好处。”
　　圣女的神色变得少有的柔和忧郁：“无论是仙红颜还是凌飞，我都不想他们得到水牙令。牙令一出，号令群雄…那不无上荣耀，是又一次的劫难。”
　　长音转回头：“我宁愿牙令永无出世之日。玲珑，无论是九圣宫还是欧阳山庄，或是任何一个人，只要得到牙令就会被欲望冲昏头脑，人一旦有了利益驱使，就不会再为别人考虑一分。”
　　“可是…牙令本来就是欧阳家的东西。”我反驳
　　“不，牙令…本是前朝皇家之物。欧阳家不过是前朝武官，照管国库。前朝动乱时偷盗国库才有能力建起欧阳山庄。”长音的神色又一瞬间的黯然，“你迟早会明白那些利欲熏心的人有多么可憎。我不求你帮助任何一方。我只想让你出了九圣宫之后隐姓埋名，不再踏入这场纷争。”
　　“可是，我没有牙令…欧阳家和九圣宫又都是庞大的组织，只怕我想隐姓埋名也做不到。”我踟蹰道，“不如直接让我死掉，一了百了。”
　　不！长音坚决的否定我：“你若是死了，欧阳家就会知道牙令不在你身上，九圣宫和欧阳家一定会再起纷争。我不管你是不是真得有牙令，你到了红拂楼之后，我会放出风去，说你带着牙令逃走。而且，你若没有牙令，依凌飞的性子怎会留你到现在？”
　　我望着眼前的人，若是我的死对这件事情有一星半点的好处，只怕不用我自己提，只怕圣女早已经让我身首异处了。而那个看似什么也不知道的江凌飞，偷回牙令也很有可能是他故意为我制造的机会。只是，他又是为什么呢？心里一阵阵的发寒，这人世上，究竟还有什么值得我留恋？
　　“红拂楼又是什么地方？”
　　“红拂楼是唯一九圣宫和欧阳家的势力都轻易延伸不到的地方。玲珑，你若是不答应，下场就只有在凌飞把你逐出九圣宫之后被不知道会有多少争夺牙令的人追杀，在死后，你的尸骨眼睁睁的看着更多的无辜百姓在他们的利益相争下丧命。”长音的神色悲悯而真诚，我忽然有了一瞬间的动容。
　　我说要好好想想，圣女要灵荷送我出门。及至水榭门口，灵荷道：“对了姑娘，果儿一早已经被送往红拂楼。果儿托我告诉姑娘，要姑娘好好保重。”

　　在玉和清苑中出来，已经是夕阳西下。往日看起来风光无限的亲切和灿烂，如今也变得血腥。既然已经一早算计好用果儿威胁我，为何还要说那么一堆废话虎我？
　　反正也是一死，我的命无所谓。只是我一直想要将牙令归还欧阳家的，这么一想来…算了，我安慰自己，反正我也交不出去牙令，倒不如顺其自然。出得九圣宫总比在这里会有转机。
　　入夜，江凌飞追着我问了半天圣女说了什么。我吞吞吐吐支支吾吾。江凌飞终于发了一顿脾气甩袖而去。
　　花苑里，一棵高大的桃花树孤零零的立着。花园里秋季的繁盛也不再，零星开着几支冬季的花朵，开的也不艳丽，单薄的像四处飘零的容颜。夜凉如水，月光也被遮住不见，这样的夜里最适合逃走的计划。我用力握紧圣女给的药丸，吃了它就会假死。到时候鬼医会将我要去炼药，在途中圣侠白子游就会将我截走送到红拂楼。
　　三千烦恼丝一丝还一丝，丝丝缠绕剪不断理还乱。井水中映出我苍白的毫无生气的脸。
　　与前世，真似千年万年般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