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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太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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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皇兄怎会在此?仓促间一时进退不得,脑间乱乱作响,一片慌乱,私自出宫已是重罪,他又全无音信,若皇兄命我们回宫,或就地治罪施行法度,该如何得处?恐怕皇兄一时尚未注意到罢,还不趁此机会快快离开。正欲全身而退,从上闪出的一人,轻斥了掌柜一声,挡住了我们的去路,公主一见便冷笑三分,“你可认得我是谁?”那人不敢大声言语,向公主举手作礼微言,“殿下请公主楼上相聚。”逃是逃不过了,那就落落大方而去吧。
典樘,你的皇兄,父皇的三子,母亲早年被万贵妃迫害致死,而自身也九死一生,数次命悬一线死里逃生,虽然早已贵为太子,却始终抑郁不得志,贵妃不时的谗言使得父皇踌躇犹豫,甚至数次想废太子而改立新王。父皇昏庸无能,后宫佳丽三千,独宠心狠手辣的万贵妃,甚至于外戚把持朝政,宦官朋党为患,宫中乌烟瘴气,死伤无数,凡贵妃所好,人皆趋之若鹜,贵妃所恶,皆落井下石,置之死地而后快。万贵妃并无子嗣,立哪个皇子为太子,她其实不甚在意,毕竟母以子贵是不能延续了,可三皇子成为太子却令贵妃胆寒。因为三皇子为人表面仁孝敦厚实则刚毅果决,一直都不甚得贵妃的欢心,更害怕日后太子继承大统,欲报当初的杀母之仇,因此先下手为强,借了一些事故,欲置太子于死地。所幸皇上对骨肉亲情还有些眷恋,太后皇后的百般周全,忠臣贵胄的直言力谏,才勉强保全太子的性命,责罚其幽闭于府邸之内,闭门思过不得随意出入,可奇怪的是,怎么就会在这里相见了呢?
皇家的斗争素来都是你死我活势不两立,听惯了见惯了太多的尔虞我诈,你最厌倦的就是对那位高权重野心勃勃的企及。权力金钱真的是那么的壮大,直教人生死相许吗?荣华富贵真的那么有诱惑力,能消磨掉那么多的正直真理信仰坚持吗?你曾泪眼婆娑地问我,“若何为生皇家?”其言痛哉,其情诚哉。你又问道,“若用这公主的身份换你的真情,你可愿意?”奴婢口中高呼不敢,心中却是蓦然一凛,你是想追求自己无法轻易得到的东西罢了,其实对你而言名利金钱权势甚至爱情都来得太过容易,你自认为理所当然的却是所有人都无法想象的高度,你贪婪也毫不满足是因为你从未承受过挫败失望贫病交困的苦楚,可如果你和我一样都出生寒门你还会这样的提问吗,如果你连生存都是问题你还能这样轻愁哀婉地感时悲秋无病呻吟吗。因为当今皇上虽有十几个皇子,却只有屈指可数的两位公主,你受到皇上的极度宠爱,待遇殊常,骄横任性。只是伴君如伴虎,圣意难测,你永远都不能确定这份宠爱哪一天会忽然消失,不知曾经有多少和皇帝关系密切之人,却因为只言片语的不慎重,被人抓了把柄,便招来杀身之祸,这种覆辙你可不能重导。所以你要逃,逃出那是非之地,钩心斗角,残酷暴虐,杀人如麻的宫闱内院,逃出那毫无自由,做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的幽闭皇宫。只要找寻到你喜欢的人,然后天涯海角,痴情可待。难道这个心愿也是奢望吗?
太子背着门,静静地坐在厢房的内座,缓缓地撩拨起了水晶帘,我才看清那清瘦而俊矍的背影,太子是未来的天子,是天下人心所向,百姓社稷的期望,可他竟然如琉璃一般的羸弱。他谦谦转身过来,苍白的面色,淡薄的神情,令人为之一震。
“臣妹永康见过太子殿下。”
“奴婢柳菱叩见太子殿下金安。”
太子淡然一笑,伸手指向面前的座位,“免礼,坐吧。”他的微笑如平湖秋月般和暖,格外的温柔宽厚,可他的沉默的时候又出奇地冷淡,好像高深莫测般。
窗外是静静的一条长路,不见尘土飞扬,也没有什么行人来往,华灯初上,却寂寥得无以复加。许久,他都不发一言,目光异常虔诚地追望着道路的尽头,好像可以溯回到无极的遥远。两人本来就不算亲近,而太子又一向谨言慎行,默然无语也不奇怪,只是房内的气氛慢慢变得有些尴尬滑稽。心中百万个的疑问似迷途的飞鹰,辗转千回却怎么都找不到出路。
“皇兄怎么会在这里?”流转了良久,公主终于沉不住气,发问道。
宫闱之中耳目众多,口口相传,积毁销骨,太子应该听说过你任性胡为的事迹,而你也曾隐约听说过太子不得势并被幽禁,自然奇怪他的行踪了。
“公主又怎么会在这里?”他轻轻抚了抚手上的茶碗,不咸不淡地反问。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忽然发现自己对太子知之甚少,只能隐约猜出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否则怎么囚禁中的他会出现在这里。你脑中轰轰作响,不自觉地打了个着冷战,万事和为贵,都是自家兄妹,态度无论如何都要诚恳恭敬,于是跪拜于太子的桌前,口中称颂,“皇兄圣明,臣妹知错了。”
他还是风淡云轻地神色自若地饮茶,好像完全都没有在意发生了什么似的,而身边的侍卫朝臣居然静静地退下,并回身轻轻带上了门帘,你只觉得冷汗慢慢流了下来,公主出宫与庶人相同,哪怕他现在要先斩后奏,你也只有生生地接受了。
“你还要任性到什么时候?”他柔声问道。真奇怪太子应该是暴怒或者是大发雷霆的吧,可是他的语气居然不怒自威,虽然凌厉却很温和,公主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你可知这次你险些成了倭寇的俘虏?……”
恩恩,你唯唯诺诺,可心中大大地不服气,什么倭寇啊,天下虽乱,可圣主安康,哪里有倭寇啊?若是平日,你早就一跃而起,不争个孰是孰非不肯罢休了,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你既然屈居人下,自然要顺应时势委曲求全。“皇兄教训的是。”你口中虽然这样说,但还是一脸的不服,“皇兄理应辅佐父皇,处理朝中事务,怎么来到这个边陲小镇,关心起臣妹了,真是受宠若惊啊。”你略带着嘲弄的口吻,一心要刺激下太子。
太子并未动怒,只是淡淡地回应道,“东南这边倭乱不断,今日你们在途中遇到的就是倭寇。”的确今日遇到的悍匪果然身手不凡,连见惯了大内高手比武的公主都心惊胆寒,细细回想来他们的兵器和使用手法也与众不同,既没有劫财劫色也没有表明身份,甚至连□□惯用的切口也没有使用过,而且他们从没有说过什么复杂点的句子,原来他们是倭寇,东洋来的贼匪!
你的心情很是沉痛,自然顾不上顶嘴,倭寇来这里干什么,是要你做他们的傀儡?这也实在愧不敢当,在宫中呼风唤雨胡作非为就罢了,出了宫你和平民又有什么区别,难道这些倭寇此行的目的居然是为了要硬生生地拆散你和他?真是荒谬啊,皇家的内政私务居然沦落到要外人干涉了?是偶然的巧合还是故意布局?那么他呢,他又去了哪里?难道那些倭寇的目标是他吗?他身上到底背负了什么样的秘密啊?
马队飞奔而来,红尘滚滚,为首的骠骑挥汗如雨,形色匆忙,后面跟着一辆驷马的轻骑教车,沿途直上,飞奔客栈而来。太子不动声色地放下了茶碗,意味着送客,我扶起跪地良久的公主走出门去。不经意地回头,我看到太子的轻轻扫过的一瞥,冰冷而残酷,令人不寒而栗。今夜我们就留在这里,幽异非常的红豆客栈,对着城府颇深有备而来的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