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色情人》加菲尔

4、第 4 章

　　半个小时后，会议结束。这是我两年里谈的最快最简单，也是最难熬的面谈会议。整个会议期间，都是他尽心尽力的讲解，好像以前辅导我功课的时候，毫无止境的耐心一道最简单的题目讲十遍都没有关系，我和他闹他就圈在怀里一边哄一边教。

　　和东升的合作并不是一个小项目，从去年起就不断有各国的公司想来抢这块肥肉。东升是秦晓不禁意见偶尔发现的极具潜力的一个小公司。而且，秦晓一再嘱咐我他们有很强硬的后台。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他所谓的偶尔、不禁意，并非只是字面上的简单。

　　而当时，我的眼里只有莫言。

　　这个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周函的莫言。

　　“很好，我同意。”

　　“恩，不错，继续。”

　　“好，就这样。”

　　“恩。”

　　……

　　一场会议下来我除了点头同意之外，没有别的动作了。签约的时候，我极力控制才不至于用发抖的手签下我的名字。

　　周函接过去看也不看，直接合上文件，他微笑，目光意味深长：“崔少爷，如果你每次签约都像现在这样，恐怕贵公司就要毁在你手里了。”

　　我呵呵一笑，好像很不以为然，手一挥向门口指去。周函欠身，很快消失在我的视线范围内。

　　在他合上门的一刹那，深藏已久的眼泪倾巢而下。

　　对不起，哥哥，我答应你要守护这座公司的，我答应你以后都不会再哭的，对不起，现在让我软弱一下。

　　我好累啊，真的好累。我从来就不是位居高层的材料，哥哥你明明知道的。为什么要把我推到这个悬崖口呢？

　　悬崖口风太大，渊太深，我根本不敢往下看。我怕，我会摔得粉身碎骨，连一个完整的部分都平凑不起来。那时候，莫言要怎么找我？

　　我不想，真的不想活在没有莫言的地方。

　　世界可以没有莫言，地球可以抛弃莫言，所有人都可以不需要莫言。

　　惟独崔星沉不能。

　　崔星沉软弱，无能，无可救药，不可理喻，唯一的优点就是他拥有一个几乎超越完美的莫言。比用一身伤换来的车技都要自豪。

　　所以，我怎么可以让他离开？

　　我，怎么就让他离开了呢？

　　我趴在身前透明的玻璃桌上，眼见玻璃平面上晕开一滴又一滴的泪珠。

　　这间会议室里所有布置我都用了可以找到最豪华的材料，只有这面玻璃。普通到大街小巷都看得到它的影子。Xx路往右拐三十二米，将近迈四十步的地方，楼底是经营买家具的小店，玻璃就在那里买的。

　　打折价，二十二块钱一平米。因为我走过的时候不小心把玻璃的一角打破了。

　　莫言花了四十四块钱买下。谁会想到堂堂公司经理会在大夏天扛着二平米的玻璃横穿两条大街回家？莫言奥特曼做到了。

　　累的差点虚脱，怪兽在旁边听话的扇风倒水。

　　等他缓过来，莫言不带表情的说：怪兽，活在地球就要学习人类的走路方式，用眼睛看李用脚走路。知道吗？

　　我超级不以为然。

　　等我出去倒水的时候我听到奥特曼的独白：还好怪兽没事…

　　后来这块玻璃被用到这里来也是莫言说，怪兽，预想家里缺一张让你趴的玻璃。

　　我喜欢睡地板，我喜欢趴玻璃。还喜欢缠着莫言看他无可奈何抱着我安抚。

　　最喜欢会心疼我的莫言。

　　玻璃还在，我们的预想的家还在，我们生活的小窝还在，怪兽还在，那么，请问奥特曼先生，你什么时候回家？

　　周函来到停车场，看到已经有人靠在他车子旁边等着自己。他一点也不惊讶，坦率的走过去。

　　“你还是来了。”对方说。

　　周函一边打开车门一边回答：“我答应过你。”

　　“你当初是说你会考虑。”对方好意的纠正。

　　周函眼神一暗，但除了自己外不会有人看到。

　　思绪没有间断，他点点头回答：“会考虑不就是因为它有可做的理由？”

　　于是上车，关门，发动。

　　不理会车外的人还在翕动的唇形，周函离开的极其潇洒。

　　不要后悔？

　　就算后悔，他也不可以回头。

　　在玻璃上趴了十来分钟，好像身体里所有的水分都流干净了。我自嘲，这种新陈代谢的方法是不是很好？走进洗漱室，果不其然看到一张肿的不成人形的怪脸，满眼的血丝挡不住的疲惫，有哪位导演需要一位僵尸道具？我报名——

　　也许是我的脚步太轻，还在里面的人没有察觉。他们自顾自的讨论。

　　“今天那个阔少爷又来总公司视察，还是有钱人家好啊，不像我们这样小职员朝九晚五，拿的工资还没有人家吃的一顿午饭钱多。”

　　不对，你说错了，我根本没有时间吃那么丰盛的午饭。

　　另一个人接话：“哈哈，少羡慕了。人家命好有什么办法？踢回阎王殿重新来过？”

　　好啊，求之不得。下一世换你们做这个位置，高高在上，一无所有。

　　“你以为我不想啊，可惜阎王和我不熟。都快一点半了，又要开工了。好想当回阔少爷只要做做办公室，翘着腿玩电脑。”

　　“美得你！我看你不是一直在那里上□□吗，也真有你的，一个号码骗走大江南北。”

　　两人从隔间出来，一脸的惬意看到我后徒然变色。像是经过二三十年的房子，血色如墙纸般片片剥落。

　　“你想当回阔少爷只要做做办公室，翘着腿玩电脑，是吗？”我侧头问他。我不知道那时候我是用怎样的目光看向他的，他一直抖个不停。

　　倒是身边的那人比较机敏，拉住他对我鞠躬问好。

　　瞧瞧，脸都快贴到地板上去了。

　　“你们刚刚不是说的很开心吗？”我冷笑。

　　“不，不是，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哦？难道是我听错了？”笑意逐渐加大。

　　呵呵，两个人被我不热不冷的语调吓得都快跪下了。

　　崔家二少再怎么混蛋也不是任何人都有资格指手画脚的！哥哥在的话，会毫不犹豫的把他们开除公司并且转告所有同行，不准接受他们。莫言在的话，他会很直接采用最简单的方法，揍得他们连自己也认不出自己来。

　　可是现在，我身边没有一个人。

　　我必须，我只有，靠我自己。

　　“崔先生，我们错了。您，您饶了我们，下次……”

　　我放下环抱的双手：“没有下次。”然后，转身离开。

　　门外，某个人雷打不动站在那里。

　　秦晓见我出来看到我满脸的不可一世，问：“发生什么事了？”

　　什么事？真好笑，久经职场的秦秘书会不知道里面发生的事情？这个洗漱室并不隔音。

　　自从两年前我接手的时候，他就是用这副语气这张表情对我说每一句话。我知道，他和里面的两个人一样，根本看不起我这个只会捣乱却要别人替我善后的二世祖。

　　冰冷的表情后偶尔会不禁意间流露出不屑的神采，我看的清楚。

　　我不说也不点破，心里期待着早一天他会因为受不了离开。

　　如果我也有选择的权利，我一定会立刻、马上、毫不迟疑退到离他三万英尺外从此谢绝往来，可惜我软弱到没有一点办法。

　　他的耐心也很好。

　　一边折磨他自己，一边折磨我。

　　我避开他往董事办公室走去，“没事。”

　　没什么好多说，我不需要他的帮忙，我不屑要。

　　接通内线：“把总务部陈明，李良的资料传到我的电脑上。然后通知人事部经理过来。”公司每个人都有名牌，还好我的眼神不错。

　　崔星沉是个小心眼且不计后果的混蛋。我承认。

　　所以我不会放过所有侮辱他的人。

　　人事经理淌着冷汗出去，脚步有些不稳。

　　我讥讽一笑：“秦秘书，明天你去查查看看有没有可以其他的人事经理上任。”

　　只不过让他开除两个人连带通知别地，解除他们家属的职务就让他紧张成这个样子？对象又不是他，崔氏的人什么时候变得怎么胆小？没用！

　　没用的人就要像没用的东西一样，进入它的回收站。

　　背后传来一道冷冽的目光。过了一会，目光的主人开口：“崔少爷，你的做法是不是太过分了？”

　　我扫视桌上的文件，拿笔的手一刻不停：“你觉得我像是那种打碎牙往肚子里咽的人？都是成年人就应该为自己说的话负责。”

　　“极端的做法只会让你失去人心。”

　　人心？多少钱一斤？

　　况且，我只要一颗来自莫言的心。其他的，与我无关。

　　合上一本文件。我转头面向秦晓：“我把赶走的两个人的工资都平分都部门里其他人的身上，我不在乎钱而别人有利可图，哪里不好？如果他们不想自己的心血被瓜分，就需要更加努力的工作。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懂？”

　　秦晓哑然，我傲慢不已。

　　快乐的时间过得很快，烦劳的时间却可以过得更快。

　　两个会议，一百三十四份文件我一一看过核对签名。专注的当我再抬起头时，天空再次被黑暗笼罩。

　　“崔少爷，今天的工作都结束了。要替您备车吗？”秦晓在身边问。

　　我摇摇头从地上捡起我的车钥匙，向外走去。

　　大脑已经全面罢工。每根神经都不在控制之内，所以——闲人勿扰。

　　我已经说不出一句话了。

　　走出公司，我坐在高高的台阶上。今天的晚上，没有星光。

　　崔氏跨国集团，多霸气的名字啊，里面的高层人员一定吃香的喝辣的，还要穿金戴银，脖子上要挂跟像狗链粗的金链……那是小说的情节啊。

　　现实里，崔氏的最高首领是每天下班最晚的一个。

　　无工资，无人陪，无家回。

　　此三无产品，有意者可竞相争取。

　　看看眼前车水马龙，光怪陆离的世界啊，聚集全球几万亿人口，为什么偏偏找不到一个可以容忍崔星沉放声哭泣，肆意悲伤的地方？

　　从身体各个角落蔓延至上的酸痛毫不留情的啃食我的神经。我叹气，今天是开不动车了。把钥匙收回口袋转而召来一辆计程车。

　　“XX路XXX号。”

　　沉言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