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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小亭魅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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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经深了。
小溪边,篝火旁,温柔乡内。
突然,火焰一阵跳动,接着传来一阵“呼呼”的破空之声,其间还夹杂着诡异的铃响。
夏侯剑客此时正享尽温存,哪管他许多,却听这异响渐渐近了,心头一阵惊怒。正回头,却觉身旁衣衫拂过,带起微风,刚才与之百般亲昵的女子转瞬竟没了踪影!
迷惑间,只觉眼前一暗,一条扁长的庞然大物出现在他身前。夏侯剑客满腔迷惑变作惊愕,伸手去拔身旁之剑,却已然来不及了,刚欲张口大叫,一个藤条状的事物,带着一股腥风,钻入了他口中。夏侯剑客顿觉恶心欲吐,头晕目眩,恍惚中全身精血竟似被那藤条状的事物吸嗜一般,沸腾鼓荡,向它奔流而来。
他在挣扎着,仿佛死亡便在眼前招手。于是他挣扎得更厉害了,连双脚蹬在柴火上,都未感到一丝烧灼的疼痛。或者,在死亡面前,疼痛又算得了什么呢?
却只见,他的肌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的萎缩下去,渐渐的,枯如干柴。
刚才消失的那白衣女子,此刻却站在一旁。望着已是皮包骨头的夏侯剑客,面上竟有不忍之色,却又似乎带着一丝无奈,缓缓的,落下几滴泪水,被风吹散。
晚风正疾!
燕赤霞在夜色里循着妖风,却发现那股妖气已经淡了,淡到了几不可闻的地步。
待他追到小溪旁时,火已燃尽,灰烬旁是一堆衣物,一柄剑,和一具干尸!
借着月光,依稀辨认出那正是夏侯剑客剑与衣物,莫非……
燕赤霞走上前去,紧盯着那干尸,叹了口气,道:“夏候兄,你生前野心这么大,死后还不是副臭皮囊,又何苦斤斤计较呢?”
人生,纵使得到所追求的一切,又有谁能逃一死?
说完俯身将那干尸抱起,自言自语道:“我不会让你暴尸山野的。”接着缓缓向前走去,恍然不知怀中的干尸沾了他的阳气,却已经睁开了赤红的双眼!
一双干枯的手,掐向了燕赤霞的脖子。燕赤霞一怔,却见怀里干尸正张大着嘴扑向自己,燕赤霞虽惊不乱,伸手一把抓住那干尸,另一只手从腰间抽出一根石工锥,钉入那干尸的额头。只见一阵青光闪烁,干尸浑身发颤,松开了双手,“啪嗒”一声,跌落在地上。
燕赤霞脸上涨得通红,大口喘着气,骂道:“死夏侯,死性不改,化作了僵尸竟然还想跟我打!”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张黄色的符箓,口中念着拗口的咒语,却见那符纸自行燃烧起来,燕赤霞手一甩,符纸竟直直飞向那夏侯僵尸。烧着的符纸一触僵尸之体,登时如火上浇油般,燃起熊熊火焰,一下将僵尸烧着。那僵尸全身不住摇晃,发出“啧啧”的烧烤之声,口中兀自“吱吱”叫个不停。
燕赤霞怅然若失,看着化作飞灰的夏侯剑客,良久……
昏暗的油灯下,宁采臣正挑灯苦读,忽然腹中发出“咕咕”的叫声,却是下午忙着赶路,竟忘了进食。宁采臣按住肚子,又读了几行书,但觉肚中饥饿之感更甚,忽然想起昨日在林间摘了一些野果。当即自包袱中取出,拿着小刀削起来吃。
一声幽幽的呻吟,回荡在空空的屋子里。阁楼上,一群僵尸(注一)正缓缓的朝着阁楼洞口爬着,发出的阵阵响声在深夜里格外清晰。
宁采臣抬头看着头顶的黑洞,拿着小刀,端起旁边的梯子,放在那洞口边,爬了上去。
那群僵尸仿佛闻到了活人的气息,爬动得更加快了!已经有好几个僵尸,正侯在洞口,等待着他爬上来!
轻轻的琴声,自窗外飘进屋内。琴音清婉悠长,伴着低低清唱,真如珠落玉盘。
那声音,是那么动听,就像是是花儿在风雨中,孤芳自赏。
宁采臣怔怔的从梯子上爬了下来,向外走去。是谁?在这深夜里,这般凄凄切切?
外面,银屏清寒,宁采臣走过殿塔,台阶下不远处,是一个巨池,池塘内丛生的野藕已经开花,颇为幽杳。荷花池中,有一小亭,小亭四周都挂上了布幔,亭中灯火通明,那琴声便是自小亭中传出。
宁采臣走着,忽觉脚下一凉,却是踩进了水坑之中,当即跳向一旁,自我安慰道:“还好水浅,否则衣服又要湿了。”
远处,燕赤霞听闻这琴声,自语道:“唉,这些鬼怪又出来活动了。”忽然似想到什么,眉头一皱,轻忽一声道:“遭啦,莫非那书生没走?”说着向寺中赶去。
是风,吹起了低垂的白色的布幔。小亭中,出现一个白衣女子。宁采臣走近了,见这女子秀发如云,双腮带晕,轻合的双眼凝望着葱白纤细的手指下拨动的琴弦。竟是这般的艳若桃李,宛如画中人。
宁采臣此刻的心间,竟隐隐泛起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嘣”的一声,白衣女子若有所思,手中琴弦发出一声低响,断了。女子一愣,缓缓的抬起头来。
宁采臣看到这女子的眼眸里,似有秋波流转,忽然心头一动,不敢再看。这惊鸿一瞥,竟是令人如此的惊心动魄。
却听那女子“啊”的一声轻呼,语气中略带惧意。宁采臣望去,却见那女子正盯着自己手中。原来方才宁采臣只顾着寻找琴音之源,此刻手中却还拿着那把小刀。
灯火下,小刀上闪着寒光,宁采臣恍然大悟,挥了挥持刀的手,解释道:“啊,我没有恶意,我只是刚巧经过。如果你害怕的话,我可以把它丢掉。”
只见寒光一闪,那刀刃已脱离刀柄,从那女子身旁掠过!
宁采臣恍若未见,看那女子淡淡一笑,正欲丢下手中小刀,却见手中兀自只剩一把刀柄。宁采臣顿感不解,转身四下寻找刀刃。
一道金光在他背上闪耀着,突然打向那亭中的女子。白衣女子被那金光打着,顿时一声痛呼,却只见眼前这书生身后衣衫之上,竟印着一些红色的字符。原来宁采臣白日里身上贴走了香烛店内的一些符纸,后来虽被香烛店老板追上撕了下来,那符纸上的符咒,却已经印在了他的青衫之上。
宁采臣一无所觉,又听那女子呼叫,连忙转过身来,问道:“怎么了?”
那白衣女子眼珠一转,手中暗掐法诀。一阵风过,吹起了她身上轻纱。
白衣女子说道:“哎呀,我的纱,被风吹走了。”宁采臣望着轻纱飘远,连忙说道:“我帮你把纱追回来。”说着追出小亭。不一会儿,只听“扑通”一声,应是何物落入水中,接着传来阵阵“哗哗”的水声,便听到宁采臣说道:“这水好深啊。”
宁采臣吃进了两口水,忙拍打水面,此时已看不见那轻纱了,于是便游向到岸边。却见有一双脚荡在眼前,宁采臣一抬头,便见那白衣女子向他伸出手来,柔声说道:“快点上来吧。”
一阵清脆的铃响,从她手腕处手镯上的铃铛里发出。
宁采臣一把抓住女子的脚踝,爬上了岸,说道:“小姐,对不起,夜好深了,太黑我看不见。明天我一定替你捞起来。”却见那女子将宁采臣拉上岸后,身子一软,竟扑到了他的怀里。
宁采臣道:“这水真是又深又冷啊。”但见那女子的手正轻抚着自己的胸口,心下疑惑,抓住她的手,只觉这手竟冰冷如斯,不禁问道:“怎么你的手比我手还要冷啊。”
那女子将头靠在宁采臣的肩膀,轻声道:“因为你比我热……”此时两人相距极近,只觉她吐气若兰,一股幽香送了过来。宁采臣心中激荡,几欲昏晕,看着她白皙的脸颊即在眼前,不无所想。
好美的女子!宁采臣想到,看着她晕红的双腮,不禁将嘴凑了过去。
冷风吹过,宁采臣打了个激灵。身上的寒意令他清醒了几分,满怀激情顿时被残存的几分理智压下,当即心头一震,心中满是自责道:宁采臣啊宁采臣,你在想些什么!于是将她的身子轻轻推开,说道:“小姐,你们这的人说话习惯都喜欢靠这么近吗?”
宁采臣手一松开,那女子竟似柔若无骨般,又贴了过来,柔声道:“我需要你给我一点温暖。”宁采臣看着她的眼睛,只见她眼波盈盈娇媚无限,心中又躁如火炙,当即仰起头来,将头与她面孔离远了些,深吸一口气,说道:“小姐,你面色苍白,一定是病了,最好找个大夫……啊……阿嚏……”还没说完,用力将女子推开,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喷嚏。
宁采臣打完喷嚏,见到那女子被自己推倒在地,连忙将她扶起,满是歉意的说道:“小姐,你没事吧?我不想喷得你满脸都是啊。”女子解开了衣裳,露出香肩,拉着宁采臣的手揉了揉,道:“好疼啊。”
宁采臣登时手足无措,吓得连忙抽回手,哭笑不得,颤声道:“我……我错了……我不该推你。”
岂知那女子竟伸出双手,将他抱住,又道:“我好冷啊。”宁采臣再次将她轻轻推开,说道:“我全身湿透了,靠着我岂不是比你更冷?”见那女子又要扑过来,往旁边一让,“咚”的一声,那女子扑到了地上。
宁采臣问道:“你到底是疼还是冷啊?”那女子用手勾住了宁采臣的脖子,说道:“外面风好大,你抱我进去吧。”宁采臣头都大了,不知是问她还是自语道:“还要抱?抱……抱……”说着抱起她柔软的身子,还没站起身来,又是“咚”的一响,两人一起摔倒,差点滚到池塘里。
宁采臣马上爬了起来,说道:“你好重啊,我抱不动……”又看向远处,说道:“我看,我要找个人帮忙一起抬。”
白衣女子面无表情,忽然凑到宁采臣面前,口中吐出一道寒气。宁采臣只觉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了。
女子看着宁采臣,伸手抚摸着他的脸,轻轻叹息了一声,说道:“看你人倒是很善良,可惜来错了地方,要不然,也不用死的这么不值。”说着竟泫然欲泣。
清幽的月光,洒满了整个兰若寺。寺外,燕赤霞的身影在急速奔走着。
白衣女子突然全身一震,似感应到什么,看向远处,又看了身旁的宁采臣一眼,“咻”的一声,竟腾空飞走了。
宁采臣本来紧靠着这女子,此时这女子一离开,宁采臣被她这一带便又滚落到水里。
又是“扑通”一声,一阵水响,接着传来宁采臣不解的声音:
“我怎么还在水里呀?”
注一:僵尸:又名移尸、走影、走尸。形成原因分为新尸突变及久葬不腐;袁枚《子不语》有云:人之魂善而魄恶,人之魂灵而魄愚。魄主宰人身,当魄离开人体,新死尸体被邪物邪气附身,便会沦为恶鬼僵尸。或因地理风水故,成养尸地,尸体久而不腐,满百年期便会复生。僵尸昼伏夜出,白天如普通干尸一般,干瘪腐朽,一到夜间外出“猎食”。僵尸喜食人肉血,后其身肥硕如常人。据《阅微草堂笔记》记载,僵尸为:白毛遍体,目赤如丹砂,指如曲勾,齿露唇外如利刃……接吻嘘气血腥贯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