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听》玩童

6、六

　　顾沉醉立于殿前，俯视底下冲其叫嚣的众人。
　　“将那魔教之人交出来，否则就别怪我们责连幽九门全门！”
　　“哪来的魔教之人？”
　　顾沉醉不为所动，底下有人站出来哼笑道：“哼，早知你不会老实交代的，来人，把人押上来！”
　　人群后推出一个人，他双手被缚，抬起脸时，顾沉醉神色一凛。
　　“别说这人你也不认识。”
　　“沉、沉醉，真的是冤，我那天就是喝大了在自言自语，就被人听去了。”
　　左查耷拉着脸，没敢太对上顾沉醉的眼神，匆匆移开，顾沉醉却在转眼间又恢复常色。
　　“既然如此，顾某便给个交代，元无！”
　　元无从殿后翻跃而出，稳稳落于顾沉醉身侧，顾沉醉眼也不眨，伸脚将元无踹下台阶，元无一路滚下，摔倒在众人面前，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
　　众人一见元无靠近，急忙后退。
　　“这就是你们要的魔教之人。”
　　各色眼神上下打量元无，众人一时无言，人群中却有一青葱少年不服，他继续喊道：“明明还有一个，也一并交出来，还想瞒天过海不成！”
　　“还有一个？”
　　“对，他说的，还有一个从淮山逃出来的魔教徒，就藏在你们幽九门里！”
　　少年指着旁边的左查，左查绝望地闭上眼，闭眼前向天祈祷留自己一具全尸。
　　“快交出来，你们——”
　　少年话没说完，只觉胸口遭到一记重击，打得他后摔倒地，一颗小石子就势落下。
　　“顾沉醉，你竟敢动手！”
　　此话一出如发动信号，众人纷纷从身后掏出家伙，打头阵的门派一字排开，齐齐往上扔霹雳弹，霹雳弹炸开炸起烟尘一片，顾沉醉弹起后跳，脚刚点地，多枚飞镖破烟而出直冲颜面而来，眼看要躲不开，一记飞腿横空扫过，飞镖掉地。
　　“师父。”
　　元无落于顾沉醉身前，刚站稳，被顾沉醉一把拎住衣领甩到一旁，堪堪避开背后偷袭，顾沉醉迅速出掌，掌掌如风，直轰得人跌到五步开外。
　　幽九门弟子加入混战，喊打声瞬起，师徒俩同时默契转身，一人一边快速散开。
　　此次前来的多是小门小派，个个花拳绣腿，可他们随身带着的那些个暗器道具，又是烦人得紧。
　　顾沉醉拔掉刺中手臂的银针，还来不及分辨是否带毒，又连跳着避开飞来的手/雷，手/雷在不远处爆开，里面爆出的白色粉末连成片铺天盖地的袭来，顾沉醉急忙屏住呼吸，想跳离原地，却被一片白色迷了方向。
　　这下简直是怒上心头，顾沉醉冷着脸全开周身之气，卷着那些微小的粉末飞速流转，这时，一道剑气忽入，如纷雪沓来，所荡之处迷雾尽散。
　　“莫听！”
　　莫听循着声音看去，撤去气场的顾沉醉对着他一脸惊讶，“你——”
　　话未出口，莫听竟翻转淮雪直向他刺来，剑尖不带分毫偏移，顾沉醉一时愣怔在原地。
　　锐利剑锋划过耳颊，削下青丝几许，他睁大了眼睛看莫听近到自己身前。
　　“身后。”
　　惨叫声从身后传来，顾沉醉转身看去，淮雪刺中偷袭之人的肩胛，抽回时带出血珠一串。
　　淮雪翻飞，莫听提气又要跃至别处，被顾沉醉一把拦住。
　　“你先回去！”
　　莫听懒得搭理，挡开顾沉醉将身旁伺机进攻的人一脚踹飞，抽身要走，却被顾沉醉拦腰抱回。
　　“这里不需要你！”
　　顾沉醉的衣领被用力抓起，莫听沉声怒道：“顾沉醉，你果真是太弱，收拾不了局面还有空在此废话连篇。”
　　淮雪即出，顾沉醉连退三步，眨眼便不见莫听身影。
　　“......好，那你便等着瞧。”顾沉醉咬牙切齿道。
　　殿前已混乱成一团，左查早早躲在一旁的角落里观察局势，看着不断有人重伤落败，不巧径直滚到了面前，左查便冲上去补两脚。
　　“还正道门派呢，玩绑架，我呸，弄死你！”
　　左查正踩得开心，忽闻振聋发聩一声喊，他一没有内力的普通人直接被震得跪倒在地。
　　“诸位！”
　　众人皆停手望向半空，站在殿后的文宗明复打开折扇摇起来。
　　“赵掌门！”
　　赵会昌从天而降，立于殿前，周围的人纷纷散开，回归到自己的门派中去。
　　“如此场景，可谓为何？”
　　脸上挂彩身上受伤的人在地上坐成了一片，有年青人捂着流血的手臂，指着幽九门开口大骂，“都是幽九门干的好事，与魔教勾结不说，还对我们大打出手，实为武林之败类，今日幽九门不除，难平众怒！”
　　“政儿！”
　　有老者被搀扶着上前，年青人低头闭上了嘴。
　　“赵掌门。”
　　“前辈请讲。”
　　那老者轻咳几声，捂着胸口顺完了气才开口接道：“赵掌门，有人说淮山出了一个魔教徒，可有此事？”
　　赵会昌沉默不语，老者了然点头，“看来是确有此事了。”
　　“赵掌门，淮山派作为武林大派，声名显赫，历来为我等小派所敬仰，当年淮山开派，凭得便是一身正气，赢得武林至高地位，可如今，淮山派不但不作为，反为虎作伥，我等小派虽人微言轻，但心中正义常在，亦不容此等叛逆之事在眼前发生却置之不理！”
　　老者剧烈地咳嗽起来，身旁的人忙上前抚背。
　　“即便是淮山派，若是要包庇罪恶，我等亦杀身成仁！”
　　“前辈言重。”
　　赵会昌走下台阶，伸手扶住老者，“我徒弟一事却是有难言之隐，并非我淮山派不作为，然前辈言已至此，我赵会昌也必定给大家一个交代。”
　　赵会昌朝众人抱拳朗声道：“我淮山派定助众人一同剿灭魔教！”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站在殿前的莫听紧紧握住淮雪。
　　“赵掌门，你这、这是——”
　　赵会昌握住老者的手，“我徒弟确是与魔教无关，但多说无益，等到魔教被剿灭那日，一切皆会水落石出。”
　　“好，好。”

　　文宗明摇着他的扇子跟在赵会昌后面，一路朝正殿走去。
　　“哎呀，真是气势惊人，剿灭魔教，我差点没笑出来。”
　　侍女们围着赵会昌净手，熏香，上茶，待一一退下，赵会昌耸起的眉间才放松下来。
　　“魔教为害人间，被剿灭是迟早的事。”
　　“不愧是正义之士，那么，赵掌门，你要去哪儿找这个魔教？”
　　赵会昌一扫殿内站着的人。
　　“顾沉醉。”
　　顾沉醉神情不动微一偏头，忽被一股大力猛拽向前，直到被赵会昌抓到手里，凶狠地盯着，“你小子整天拧巴着一张脸，看着就烦人，可别忘了，按辈分，你得喊我一声师伯！”
　　赵会昌把顾沉醉甩开，沉声道：“知道你有自己的情报网，去打听打听如今魔教的动向。”
　　顾沉醉整了整自己的衣领，“……是。”
　　站在一旁的莫听低头望着自己脚尖，多日不见的师父就在眼前，他却不知该用如何表情相对。
　　“听儿。”
　　莫听猛一激灵。
　　“看到为师怎么不说话？”
　　“……师父。”
　　“让为师看看。”
　　赵会昌走到莫听面前，有力的大手按住莫听肩膀，“……师父……”
　　“伤势可有好转？”
　　莫听咬着牙憋住情绪，“师父，是我让淮山蒙羞了。”
　　“不可胡言乱语，你便在此静养，待百年之后，我还等着你接手淮山。”
　　莫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万千思绪难以言表。
　　“你当谁都稀罕你那个淮山派。”文宗明出口就唱反调，他走到莫听面前蹲下身，“不如来我幽九门，魔息石要多少有多少。”
　　“你怎么还在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赵会昌矛头直指文宗明。
　　“天下多的是奇珍异宝，怎么就变成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就是这些东西搞得你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看看你自己罢，糟老头子！”
　　顾沉醉审时度势，飞快在一旁告辞退出门外，莫听见顾沉醉走了，也小小声跟着说一句徒儿先退下了，随后跑出大殿。

　　“顾沉醉！”
　　莫听一个轻功跃至顾沉醉身前，“打听魔教之事，我也要去。”
　　“凭什么，凭你是淮山派未来的掌门？”
　　莫听被呛得一噎，“……此事事关淮山派，我想尽我绵薄之力。”
　　“既然是绵薄之力，还是专心养病，别费这个劲的好，会拖我后腿。”
　　顾沉醉句句带刺，莫听竟不知从何驳起。
　　“顾沉醉，你——”
　　“莫大弟子好生歇着，顾某先走一步。”
　　说完，顾沉醉便顾自离开。

　　顾沉醉下山后又是跑到花街喝酒。
　　他走进常去的酒楼，刚一进门，那掌柜的便迎了上来，“唷，顾公子还真来了，左公子刚在街上放完话，说是今后顾公子的账他包圆了。”
　　顾沉醉按住眉心，“他人呢？”
　　“这不可巧了，左公子就在楼上。”
　　掌柜带顾沉醉上楼，一路领到左查的厢间，到了门口，刚要敲门，旁边的顾沉醉直接上手推开。
　　坐在里面的左查一见顾沉醉出现，下意识缩起了脖子。
　　“左公子，您说这该有多巧，您一说完，顾公子就来了。”掌柜热络地给顾沉醉布桌，没发现两人之间诡异的氛围。
　　“好了，两位慢用。”
　　掌柜笑着退出房间，随手将门带上，门一合上，左查就飞速逃到了房间角落。
　　“过来。”
　　顾沉醉阴沉着脸拍桌，正要发作，门外传来掌柜吊着嗓子的招呼。
　　“哎呀，这么俊的公子，您是要找人呢，还是要吃酒住店啊？”
　　一路跟到门外的莫听被逮个正着，赶紧示意掌柜噤声，手忙脚乱一顿比划，把掌柜整蒙了。
　　“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莫听后退一步，拼命招手让掌柜先离开那厢房门口，往自己这边走，掌柜却看出了端倪，叉腰不耐道：“公子这般鬼鬼祟祟，看来是不想吃酒住店了，本店庙小，供不起大佛，赶紧给我走人！”
　　这一顿吼，莫听心凉半截，赶紧转身要逃，不料刚动就被叫住了。
　　“站住！”
　　莫听和掌柜同时回头，看到顾沉醉出现在门口，“进来。”

　　左查在角落里探头探脑，见顾沉醉领进来一个人，莫听的脸一出现，左查只觉得自己半截身子入了土。
　　“这是寻仇来了。”
　　顾沉醉打断左查的喃喃自语，“怎么还不过来。”
　　左查慢慢挪过来，看莫听的脸色像是没认出自己，暗自松了一口气，“那个，两位要吃些什么，随便点随便点，今日我作东。”
　　“我需要魔教的情报。”
　　“这……”左查面露难色，“可以派人去查，只是，近年来魔教行事低调，几近销声匿迹，怕是不好入手。”
　　“去找阿凯问。”
　　“那不行。”左查连连摇头，“道上也有规矩，阿凯只传不答。”
　　“阿凯是谁？”莫听没听明白，忍不住发问。
　　左查刚惹了事，有点摸不准顾沉醉的脾气，不敢轻易开口，他只见顾沉醉拿起茶杯喝了口茶。
　　“魔教的人？”莫听继续问道。
　　左查左思右想，猛一拍桌，一杯烈酒下肚，“行，算我这次欠你的，我去想想办法，此事宜早不宜迟，我先行一步。”说完就脚下抹油往外溜。
　　顾沉醉看人一副逃命的样子，也不加阻拦，莫听把跟去门外的视线收回来，满脸担心，“此人是否靠谱？”
　　“做这档子生意的人，多是油头滑脑，消息确是灵通。”
　　“竟不知你还有这样的本事。”
　　顾沉醉撇嘴笑了，“哪有莫大弟子有本事，杀人千里不留行。”
　　又是如此语调，莫听侧头看向顾沉醉，看他低眼抚杯，浅笑自若，却不曾投向自己这里一眼，气氛别扭得真真让人心烦！
　　“顾沉醉，你——”
　　“公子，顾公子。”
　　掌柜在外面敲门，听到顾沉醉喊进后，笑吟吟地推开门，身后带着一群姑娘。
　　“顾公子，这是左公子叫来唱小曲的姑娘，说是给两位公子热闹热闹。”
　　“不用了。”莫听赶在顾沉醉前头赶紧拒绝，掌柜挂着笑转而看向顾沉醉。
　　顾沉醉悠悠地转着手里的茶杯，却是对掌柜点头，“留下。”
　　“甚好，进来罢，姑娘们，可得伺候好两位公子。”
　　一溜水灵轻黛依次进门，分列而坐，一边摆好器乐唱响小曲，一边凑到两位公子身边服侍。
　　“公子，我是云兮。”
　　“我是婉凝。”
　　“公子吃菜。”
　　两位姑娘挨着莫听一左一右坐下，上手布菜斟酒，莫听僵直着身体，只摆手，“这个、我自己来。”
　　莫听接过酒杯又放回到桌上，另一位姑娘则细细剥出水晶虾仁，一个个摆在碟中，“公子吃虾。”
　　莫听轻推开那碟子，“好、那个、等会儿吃。”
　　“公子，不如我们来划拳，输的人便喝一杯酒。”
　　姑娘拉起莫听的手，却被莫听慢慢挣开，“还是、不划了。”
　　顾沉醉侧着身子坦然享受姑娘们的捏肩捶背，看莫听窘迫的模样甚是可乐。
　　“淮山是有在修清心道，不能近女色？”
　　莫听转头，见顾沉醉终于看向了自己，却眼带嘲讽。
　　“难不成得都像你整日寻欢作乐？”
　　“那你这是看不起我们这儿的姑娘啊。”顾沉醉接过姑娘递给他的酒，“故作清高，累不累？”
　　莫听盯住顾沉醉，一股狠劲油然而生，“我喝。”
　　仰头一杯灌下肚，旁边的姑娘忙又给满上，“公子，再来一杯。”
　　一杯又一杯，莫听赌气般得灌酒，却是把气氛带得热烈起来，姑娘们开心地拍着手，喊着公子好酒量，纷纷拉着莫听的人凑着一起玩划拳。
　　不知是第几杯下肚后，莫听只觉着身旁的人摇得他头晕。
　　“顾、顾沉醉……”
　　莫听被挤到了墙边，合手跟姑娘们求饶，可姑娘们哪是肯放过他的。
　　“顾沉醉……”
　　莫听想喊顾沉醉来帮自己，可顾沉醉却只顾自己看戏，品着悠扬的小曲，任那隐忍的呼唤声在耳边流淌。
　　“顾沉醉！”
　　莫听心一横，爬出包围圈，上手使劲拽眼前人的后领，顾沉醉喉间猛一紧，仰着向后倒去，手里的一杯酒全泼到了脸上。
　　“咳咳咳——”
　　顾沉醉被酒呛得够呛，刚抹把脸，有人压到了他身上，双颊绯红，衣襟松散，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抓在他胸口。
　　“让她们回去。”
　　顾沉醉一眼不错看着眼前的人，情不自禁地挑起他耳边散下的一缕长发。
　　“你们可以走了。”
　　莫听看姑娘们陆续起身往外走，这才支撑不住软下身，发烫的身体没了力气，他按住额边灵穴来缓解身体的不适。
　　“醉了？”
　　顾沉醉又抹了把脸，看向莫听，莫听闭着眼眉头皱起，“难受。”
　　“难受？”
　　顾沉醉清醒过来，伸手探向莫听脖间，异常的热度让他心一沉。
　　“这便回去。”
　　顾沉醉将莫听整个抱入怀中，一跃便隐入暮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