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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   橘红云团远远地落在天边,泛开蔼青的禅房屋檐与院中暮色交相辉映着。苏染染手中提了盏小巧的长圆灯笼,迈开碎步走在卫宴跟前。

      白皙面色映得通红,攥在细小圆木上的手心冒了细密汗珠子。娘亲说着身子不舒坦,便留了青竹在房中煎药伺候着。

      在太子面前,娘亲的意思再清楚不过,她自然没出声推辞。可殿下要让蔺云和青竹一同留下,自己总得说道一二。

      福安寺虽是僻静,但殿下毕竟为万金之躯,还久病体弱着。上次赏花一事,她还历历在目,哪能让蔺云离殿下太远。

      自己不过随口提了一句,“蔺侍卫身手不错,青竹一人伺候便可,殿下莫要埋没了人才”。未想,太子竟是起了脾气。

      “蔺云不单身手好,眼力耳力也是极佳,那便让他在两丈外跟着吧。染染,以为如何?”

      暗哑音色沉沉的,面上依旧噙了浅浅的笑。她起初还没听出殿下这是心中有气了,顺势就露出梨涡回话道:“殿下眼光不假,那便让蔺侍卫跟着。”

      话声落下许久,自己都没缓过神,还是她提着灯笼走在长廊处,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才知太子殿下是双手负在腰后,下颌轮廓紧紧绷着的。

      他恼了。

      苏染染心中念头越发肯定,难怪她起身提着罗裙下裳时,娘亲要以恨铁不成钢的眸子瞧着自己。

      可,太子殿下为何而恼?

      她踏着碎步走了一路,都没有想明白。身后底靴踩响细碎的声,苏染染四肢脊背紧紧地绷着,生怕自己弄出半分声响。

      镂空门扉从苏染染的白皙额间一越,被卫宴决然一掌给推开了。映照红光的竹编灯笼摇晃颤动,月白长袖便拥着劲风贴在了苏染染臂膀上。

      晦暗不明的视线中,苏染染瞧着修长白皙的手腕,好似有层淡淡月光洒在了上面,如同神明模样。

      一股莫名的异样涌入唇齿间,在早间那个荒诞的梦里,她有一双尖尖的小虎牙就咬在了清冷不可攀的腕间。

      劲瘦的手腕线条下,她好像硌了块坚硬无比的石头。仅是想着,苏染染舌尖就有些发痒,鼻间又逸着滚热的药香。

      “可是碰着了?”卫宴收了掌心,侧身站在苏染染一旁,沉声问道。

      目光里,她一双杏眸低垂,鬓角与额间碎发毛绒绒的散开,露着白嫩的额头有一团很是显眼的绯红。

      “染染没有碰着额头,多亏殿下及时推开了门。”

      察觉他向自己靠近,苏染染焦躁不安的思绪又混乱起来。脖颈往后靠了些,语气试探说道:“殿下,方才,可是恼染染多言了?这回廊虽不宽敞,但也不必掬了双手。”

      原是试探意味,由苏染染开口说出来,软糯中便多了几分委屈,仿若下一瞬就能抬手擦拭着微红眼眶的泪珠。

      “孤恼的是自己,为何没有多带几个侍卫跟着,还要令染染为孤提心吊胆。”

      卫宴顺垂双手,说话间又瞥了蔺云一眼。他就应当多带几个侍卫,让染染好生瞧一瞧,蔺云的身手也不过尔尔。

      原来如此,苏染染望着殷红掌心,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殿下既是来福安寺求平安的,为何只有蔺云陪着?还有,自己祈福且要誊写经文的事,他是不是早就知晓了?

      攒了绒花的绣鞋从卫宴眼底越过,苏染染双手提了灯笼朝里走着,粉润唇瓣嗫动,“殿下不必这般恼,染染不过依了本分。若说道谢,染染才是欠了殿下许多。”

      软嗓回绕,苏染染还是将心头疑惑压了下去。在前殿时,念空大师问太子殿下可是求得了,而殿下并未回话。

      太子此行或求平安,或有旁的事,都不与自己相见了吗?撇开规矩礼数不谈,他待自己已然是极好。

      苏染染点燃油灯,手中灯笼就挂在黝黑锃亮的案牍前。禅房内里不大,一方柳木长桌,摆了二三圈椅。在长桌之后,便是挂了副肥厚粗拙的“静”字。

      长桌有些矮,还没到苏染染腰际,桌上摞高厚厚的一沓纸卷,全然都是她这些日子来誊写的。

      染了墨汁的毛毫搭在灰白笔架上,一天未磨的漆黑砚台下还压着张没有写完的纸帛。“诸法因缘生,我说是因缘,因缘尽故灭,我作如是说。”【注】

      清冷响起,苏染染抬眸瞧了身侧的人,墨冠束发,长袍若松竹挺立,双手掖着袖面,顺垂的暖白玉佩随步子若隐若现。

      杏眼余光落在长桌上,俨然就是话语之意。苏染染俯身往后退了步,她压根就没想着,太子殿下竟还懂佛法经文。

      “因缘而生,染染何故说上一个‘欠’?”

      卫宴抬腕拿起桌上纸帛,秀丽可爱的楷体字样便映入眼帘。眼底暗色盖住暴虐,既是因缘生,那便不可灭,他如是说。

      望见他骨节分明的指尖,苏染染心头有种说不上的异样。缘之一字,虚无缥缈,搪塞万千,太子原是信的吗?

      鸦羽似的眼睫扑闪,卫宴突的挪开了纸帛,两人便四目相对着。幽深眸子仿若一潭静泉,让苏染染瞧着瞧着,便渐渐沉溺了进去。

      耳畔并不安静,禅房院落倚山而立,朦胧亮光映在窗外,响起一片窸窣的虫鸣。蔺云守在门外,双手环了佩剑在身前,心上闪过诧然。

      不知为何,他听着殿下念佛经,后背只觉一冷,全身胆寒。他可不敢忘,殿下把宸王眼线送入慎刑司的一幕,血泊见骨。

      果然,只听屋内轻声一笑,“若染染执意要‘还’的话,孤倒是欣然应下。见染染的字写得甚好,可否为孤题字一二?”

      卫宴嘴角噙笑,眉目温柔,手上扬动的纸帛就隔在两人之间。苏染染垂眸望着,神情茫然,太子殿下这是,让自己为他题字?

      底靴响动,一对圈椅便停在长桌前,也落在苏染染眼前。杏眼错愕,月白衣角便掠过了墨色砚台,慢条斯理的研墨起来。

      “太子殿下,染染题字,当真?”见此,苏染染不由得拔高了嗓音说道。

      她的字写得如何,自己心里再清楚不过。更何况,太子的母族是门生满大魏的王氏。让她为殿下题字?让人笑话都是抬举了自己。

      “染染,不愿。”话语轻声,只不过,卫宴手中的墨锭停了下来。

      “殿下误会了,并非染染不愿,而是......而是”,苏染染承着他的悠然目光,一时语塞,半分话也说不出来。

      万籁俱静,一双澄澈的桃花眼就纯粹地瞧着她。苏染染急得面颊涨红,掖紧衣角就要屈膝跪下。

      “染染知错,还请太子殿下责罚。”

      膝盖闷痛,苏染染这才彻底明白,太子必定还在恼,就是恼自己说错了话。若不然,他岂会如此打趣自己。

      责罚?卫宴指尖紧紧地攥住漆黑墨锭,就连白皙指尖盖都深陷进去。狭长的眼尾泛起丝缕赤红,视线中全然都是她娇小单薄的身姿。

      染染跪他,还让他罚她。

      喉结滚了滚,卫宴无力地阖上眼睑,胸膛翻滚起阵阵的刺痛。宽厚手掌一松,洁白纸帛便留下杂乱的墨色。

      伴着风声,蔺云顺势就跪在了门外,“苏二小姐误会了,殿下请小姐题字,是另有其用。”

      殿下都挑明了说,此行是迎苏二小姐回去,若连苏二小姐的字迹都没有,要如何让旁人相信。

      微黄烛火上下跳动,苏染染还没缓过神,双手就被一股浓郁药香托了起来,“染染,孤的太子妃,是圣旨赐婚的,也是孤认下的。”

      沉声一句话让苏染染心尖颤动,瞳孔一缩就定定地望着他。太子殿下说,她是他认下的太子妃。

      “染染,可否为孤题字了?”卫宴缓缓垂下手臂,将圈椅往苏染染身前挪动着。

      半晌,纤细指尖一笔一划,行云流水的字样便凛然跃于纸间。苏染染端正的坐在椅子上,后背脊骨挺直而立。

      耳边响着墨锭研磨的细碎声,心头却是从未有过的平静。她笔下写的是佛经,脑海所想所念无一不是红尘俗事。

      方才,她是被太子殿下哄了过去。两人因着圣上赐婚,相识不过小半月,他如何就认下自己了?

      但她嘴角露出的浅浅梨涡,就是压不下来,两侧耳后根还有些许烫人。她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被人哄着。

      哄她可以,骗她不行。

      苏染染就之前总想着,大公子如何会被主母父亲娇惯到如此地步,目中无人,还持宠自恃。

      现今,她知晓了。被人哄着便是这般如饮蜜甜,心中欢喜,若打小就娇纵养着,自然有傲然的由头。

      可惜了,她不是养在蜜罐子里长大的人。喜好吃甜没有错,但溺死在其中的,也绝对占不上理。她惜命得很,偶尔沾沾甜味就足够。

      “染染,提笔。”

      蓦然一声把苏染染吓得不轻,笔尖骤停,视线就侧目看过去。澈明眸子里,只见她的鼻端一点黑,还没等瞧仔细,整个手掌就被一团温热笼罩着。

  • 作者有话要说:  注:“诸法因缘生,我说是因缘,因缘尽故灭,我作如是说。”出自《佛说造塔功德经》(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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