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珩

3、第 3 章

　　玄国的冬终是逝了，满地的尹梅花也终是残了，今年，我未收集尹梅，倦了，多年的顽抗终抵不过那夜苏阳所说的那一番言语，我终是那玄国未来的君主，我的母亲是玄雅的妃，我如何能抛下她隐于山中，遥望血流宫中，仍能安然。父王说我终是过仁，仁亦伤人者多，然而仁者也终被这妇人之仁困于其中，脱不得啊。

　　既已，不如放手罢，做真正囚于这宫中之鸟，站在最高之位，独自孤寂。那日，我寻了父王，答应他成为玄国的君。父王眼中露出欣慰的神色：“溯儿，你终明了，为父深感欣慰。这玄国日后便为你所治，为父仍要你为君莫要太过仁慈，心狠才是王道，你要知这天下并非你一人之物，不可因自身的仁慈而姑息那邪佞之人，使你的百姓受那苦怨恨你啊。亦莫要为情所困，那叶家小女我已将其许给了东叶国二皇子天诺，几月后便要出阁，那日替朕送送她罢。”

　　望那眼中的哀，我知父王定是以为我与叶雨早已情定于月阁，让我在此事中断了情，成就那帝王之业。然而父王您可知，您那玄溯早已无情，其心亦在那尹梅凋落那日之前逝去，帝王之位于我不过那囚笼而已，此事的我亦如那行尸走肉耳。

　　次日，父王便将我安排于朝中，让我旁听政事，这样的局我明，在我还为十岁之孩童时，我便明了终有一日我要在这宫中，在这朝堂之上，如父王一般刚毅的走下去，然而，我是怯弱的，我不愿身处那繁杂斗争之中，只愿安然于世为一介凡夫足矣。我求父王应我，父王却将我囚于月阁之中，他肃然道：“溯儿，那是帝王家的宿命，你终要走下去的啊。”然，我又何曾想到今日，我竟会去寻父王，应他为王，弃了自由，天命，终不可改乎？

　　母妃近日来我居处甚频，说我招妃，我淡然道：“母妃，此事还待雨儿出阁之后再议，可好。”

　　母妃望进我眼，泪悄然而下：“溯儿，苦了你了。”

　　母妃苦的人怎是我，叶雨的情我还不了，但这位我定为她留下，算是我还她的恩，那样孱弱的女子不该生于这玄国之上，东叶的下任国君天诺定会善待她罢。

　　未曾料到夏至也是如此之快，不多久。身上的长衫也换成短衫，母妃笑我堂堂玄国皇子竟穿上那短衫，如那乡间布衣。

　　我缓缓束起发，笑然道：“这衫孩儿可适乎？”

　　：“适乎，适乎，溯儿着何衣皆适乎。”母亲忙道，然而又觉不妥：“要是你父王见你衣着如此，该是你那礼夫子要挨罚罢。”

　　我望着母妃，静静言道：“明日，雨儿要出阁罢，母妃为何不告我，我好去送行。”

　　母妃那笑渐凝于脸上，有些担心的望着我：“溯儿，明日还是为母替你去送送她罢，那女子虽是痴情，却也与吾儿无缘，莫要想。”

　　：“母妃，雨儿出阁，我岂有不送之礼。”我浅笑，又道：“雨儿出了玄国，不知何时再归，我既与她相识一场，又怎能让她孤身一人出了这玄国的地方。”

　　母妃见我如此，便不再多言，只道是“溯儿莫要太过执着。”

　　我微微一笑，母亲我犹记尹梅花开时，我也是如是劝您，而今，又换您对我说此言。然而，情于我如当初对那皇位，无心矣，我与雨儿终是陌路之人，于她，我欠之甚多，不足予之，送她离去好过让她为我伤之。

　　次日，我于清晨便至叶府，府内饰以朱红，叶公对我甚是礼遇，待我问道雨儿安好时，叶母低声泣然，叶公赔罪道：“公子见笑，内人怕是见小女远嫁他国，有所不忍。”

　　不多久，丫鬟嫣然至大堂言叶雨欲请我于内堂，有言告之。叶公叶母斥责嫣然如此无礼，欲要惩治，被我轻言带过。于内堂见叶雨，几月不见身形愈加孱弱，看着那似雪的长衫，我有些不忍。叶雨见我来，温和一笑道：“溯哥哥终还是来看我了，雨儿足矣，今后溯哥哥可要为一代明君，才不辜负雨儿远嫁。”

　　望着她那如瀑的发，我有些愧怍：“雨儿，你可恼我？雨儿，溯哥哥难予你之物，愿那天诺能予你，待你诚宠。何时想要归来，玄国之门皆为你开。”

　　：“溯哥哥此话怎讲？”叶雨转过身来，轻笑道：“今日我便要远嫁那东叶国，溯哥哥不为雨儿欢喜吗？”

　　我微微皱眉，面上却仍挂着笑：“怎会，雨儿出嫁，举国同庆。”

　　叶雨朝我露出嫣然一笑：“溯哥哥，若经玄门，可否陪雨儿再望玄国的景。”

　　我亦释然而笑：“雨儿还有何愿，乘此一并了了罢。”

　　叶雨温然回望那荷池，轻然道：“足矣。”

　　迎亲的使者已等候已久，见打扮妥当的雨儿，便整装启程，路至那玄门已过正午，雨儿佯装哭泣，向使者央求再望那玄国一眼，，以了此愿。

　　嫣然扶着叶雨步上玄门，我于其后，至玄门之上，叶雨边让嫣然去玄门下等候，剩她我二人，随着轻风吹过，雨儿的盖头飘出了玄门，丫鬟嫣然急忙去拾那盖头，未曾顾我与叶雨。

　　叶雨望着那飘远的盖头启口道：“溯哥哥能否应雨儿一事。”

　　：“何事，雨儿尽管言之。”我立其身后不远允道。

　　：“替雨儿好生照顾雨儿的父亲母亲。”见我应允，雨儿转过身来，冲我凄然一笑，便顺着那城栏纵身一跃，我欲拉她，却只能触及其衣袖，失之交臂徒然见其坠于城下，身下染出大片的殷红。

　　丫鬟嫣然刚拾起那盖头，便撞见叶雨坠城时那幕，凄然喊道：“小姐。”

　　呆立于玄门之上，看城下女子，忆她于坠城时那释然的笑：“溯，雨儿终不可违心。”这是雨儿第一次唤我名却也为最后一次，雨儿，是我错了吗，早知如此，我又怎会应你。这样的局，是我不曾料到，我是无情之人，又岂会懂情，愿你嫁个钟情于你的男子，安然便好，启会知你是如此过执之女子，宁死也不愿弃你的情。若我早知如此，不如让你于我身侧，伴我一生，也不会让你落得如此地步。

　　苏阳不知何时来至身旁，望城下骚乱，沉言道：“公子莫要伤心，叶家小姐怕是早有此心，公子莫要自责。然而，又如何向皇上交代？”

　　见我不语，苏阳便扶我至玄门之下，将我欲见叶雨，忙言道：“公子，万万不可，叶家小姐已是东叶王子之妻，虽无正式拜堂，却也名为东叶王妃，其尸首自有人去处理，将其火灰带至东叶若去恐有不便。”

　　我怒斥道：“为何不可见她，雨儿终还是玄国的人，而非东叶之国，今人已亡，还去东叶何为。如若东叶王子需女眷，来日，我便送他百余个玄国女子。而雨儿，我必将其留下，其意不愿离去，就让她好生于此安息。”

　　说罢，我便疾步至那女子身旁，似雪的面上无了生气，风轻拂其红色的新裳，那青丝在风中拂动，面上的笑是如此释然，那眉那眼那音定是永远也不会出现在相同的女子身上。

　　见我欲轻抚她眼，嫣然怒道：“别碰我家小姐，要不是你，小姐她又怎会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是你害死了她。”随即又低低的哭泣了起来。

　　我并未听她的言，轻轻的抱起了雨儿，在她耳边轻言道：“雨儿，随我归去罢，那位我终为你留，你若醒来,我愿娶你，此生为你而生，可好？”

　　然，雨儿又怎会醒来，这清亮如水的眼定不会再望向我，那银铃般的声音定不会再唤我，雨儿，你终还是离我而去，那个伴我六载的紫衣女子，那情我终还不了你，雨儿，你可恼我，那如有下一世，我便为那布衣，你为那村妇，定不负你，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