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玉》陌陌雨微沉

2、绾玉 中

　　绾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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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灵打开仓库门，一股漆木气扑面而来，灵灵不禁皱了皱眉。这是三月份翻修房屋时留下来的气味，其他的屋子时常通风早没了味道，只有仓库常年无人，门窗紧闭，才会味道浓重。
　　诺大靖王府里其实挺冷清的，特别是像现在到了年关的时候，主子按惯例回宁州过年，十五那一日大朝下来老爷就走了，灵灵本以为今年也同往年一样，几个兄弟四处鬼混几日，年也就过了。可是他却想错了，小姐今年竟一反往年旧制，要留在天启城过年，闹得他们兄弟这几日手忙脚乱的准备过年的物什。
　　除了家里准备过年的各项活计，小姐还交给灵灵一只碎成两半的玉镯，小姐要灵灵抽空修补。那不过是极普通的一只镯子，灵灵见过的镯子不多，但就属这只镯子不值钱。灵灵本来不愿意修补的，可是小姐说，灵灵难道补只镯子都不会吗？于是灵灵便接下了这活计。
　　灵灵知道小姐那是激将法，可是灵灵最怕的就是激将法，灵灵也没办法。
　　身为一名河络，灵灵知道自己应以高超的技艺为目标，但是灵灵最喜欢的还是看书。灵灵早已过了可以出去游历的年龄，不过灵灵学习技术的时间都被灵灵用来看书了，以至于灵灵的技术成绩始终不过关，也因此，灵灵最害怕别人说他：你难道连这个都不会吗？
　　灵灵可以倒背《创造之卷》，但是熔化一滴铁水却也彻彻底底的难倒他。灵灵又掏出那只镯子来看，怎样才能不着痕迹的修好呢？
　　在仓库里取了些原料，灵灵一个人钻回屋里默默研究。雁儿站在远处屋檐下，难道真的难住他了吗？不过看着小河络苦脑的表情，还是不由坏笑啊。人心果然本恶，最有趣的事情还是幸灾乐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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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年是所有孩童们最喜欢的事情吧，有新衣服穿，有好东西吃，可以名正言顺的不必上学读书，大户人家还每每请了戏班子整夜整夜的唱。这不禁让风萧玉怀念起小时候，他跟着阿妈到市集上采购年货，回来的时候，阿爹已将树屋用花朵装饰一新，一家三口围着炉子守岁，虽然没有压岁钱，但家人团聚却是风萧玉过过的最好的年。后来跟着姑姑，过年时虽然冷清，但至少没有烦恼。
　　今年就不同了，阿玉面前放着十多张帖子，都是请他过年时到家里唱曲的。他最弄不明白地是，他风萧玉的曲子多凄婉哀伤，既不应时也不应景，这些达官贵人们却仿佛丝毫不在意一样。
　　今夜是除夕，原本应是一家人一起吃顿团圆饭，只是因为前些日子吵架，阿玉已经多日不见妖儿，今天也拉不下脸来，只一个人在书房闷坐。
　　“公子，”窗外响起丫头的声音，“正堂上供奉的香没了，夫人不在家，管家让过来请示公子。”
　　“照原样在库房里取了供上就是，不必来问我。”风萧玉道，心中却在想着妖儿竟然除夕也不在家，自从前些日子宫里下旨以来，妖儿时常不在家，也不知在做什么，风萧玉倒是乐得清静，不管不问。
　　“本也不必打搅公子的，只是库房里的香也用完了，”窗外丫头道，“昨日管家已请示了夫人，只是夫人迟迟未答复，管家也不敢擅自做主，直到今日用磬，实在无法，管家才差奴婢过来问公子。”
　　“西院阁楼里许还有些，”风萧玉说着起身出门来，“若是没有，就算不上香，也没什么事情，我出去走走，有什么事让管家自己做主就好。”
　　婢女躬身答应，心中却有些异样。今日的风萧玉身着月白色长衫，围青色腰带，腰间别着一枚文龙玉佩，从来不束的长发也绾了书生髻，扎了青色发带，脸上未施粉黛，眉目间比平日多了几分清朗，人也显得英姿勃发起来。
　　“公子再披件棉斗篷吧，外面挺冷。”婢女道。
　　风萧玉犹豫了一下，又进屋取了件白色斗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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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无月，天色越发黑沉，院子里温黄的灯光连成一线，映着雪，倒也不显得那么寒冷。楚俊这院里种着的大多是些灌木，冬天叶子不落，一片一片抱着团雪，簇簇拥拥地十分好看。
　　不过显然主人并没在意过这些植物的美丑，他的心思挂在哪里没人知道，今天也许还心心念念的要学武，明天可能就要跑去学堂读书了，谁也拿他没辙，更不用说这家老爷还纵容着了。
　　张楚俊此刻正在翻箱倒柜找东西，这个月他超支了。昨天晚上仪王郡主李苏苏那个小妮子叫他去赌筛子，赌钱这种事情在他们这伙世家弟子中常有，本来也没什么，可是李苏苏昨天带来了一个河络小子，李苏苏压什么他就开什么，压大开大压小开小。楚俊觉得奇怪，仔细检查了盅子检查了小河络的身上，都没有问题，甚至他亲自开了两局，赌桌上的风向还是向着李苏苏。直到后来文雁来了，才扳回来了两局，不过输了一晚上，最后两局改变不了惨败的局面。
　　于是这个月，他华丽丽的超支了，昨天要不是文雁在，他估计得压上身上所有值钱物件才能回来。
　　想到这里楚俊不由叹气，虽然昨晚的麻烦解决了，但是他还有更大的麻烦等着，雁儿这姑娘，绝对不好惹。文雁从小在军营里长大，父亲见她的次数，比见自己多多了，那丫头又是个鬼精灵，父亲宠得要命。欠她钱，等于被她抓到了把柄，那是比欠高利贷还恐怖的事情。
　　可是此刻楚俊实在找不到什么可以用来还雁儿人情的东西。
　　看看天色，楚俊决定去靖王府碰碰运气，丫头一个人过年，说不定怎么孤单呢，自己这时候出现，陪她守夜，也许丫头一感激，就把钱的事忘了。
　　张楚俊就是这么个人，多大的事情到他这里也没玩乐大，除夕夜不在家陪父亲跑出去玩是他常干的事，他也从没觉得不应该，他从来也想不到如果丫头一个人过年会孤单的话，父亲一个人过年会不会孤单。
　　经过厅廊的时候，楚俊看见暖阁里有灯光，那里是家里待客的地方，除夕夜居然有客人，父亲也还真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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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翊王府暖阁中，下人们拨熄了香炉，又给炭盆添了新炭，才缓缓退下，轻合门扉。坐榻上，主人伸了个懒腰，拥着皮袍半睁着眼睛望向窗前的妇人。
　　妇人则流连于桌上所摆的一只笙，忽而拿起来放在嘴边吹奏。那笙音色纯美，一听便知是好东西。“你张枫林这几年也真是附庸风雅啊！”妇人将笙放回原位，回到坐榻上，与主人对视。
　　“呵呵，就是没想到，妖儿你竟然真的会吹它。”枫林仿似无奈的笑笑，给两人的杯子里添了新茶。前朝皇帝喜欢弦乐，或拨或弹，却不喜欢管乐，文人士子也多放下萧笛，弹起了琴瑟，现如今虽改朝换代，但皇上却是个不懂音律的，对这方面便还从了以前的旧制，也因此，笙这种本就不如萧笛一类普遍的吹奏乐器，更少有人问津。
　　“你以为风月巷夜夜笙歌是说了好听的？”雨殇道。
　　“夜夜笙歌？”枫林微讪，撇撇嘴道，“不如我承认你见多识广好了。”
　　“这是你不承认便不存在的事么？”妇人冷笑道，眼神里带着几分得意，“过了年我就要回南淮去了，到那里过上元节，今天来跟你说一声。”
　　“怎么，都不等青和回来么？”枫林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喃语道，“我以为你要回南淮，只是说说。”
　　雨殇低头，有些怔忪，道：“其实我早想走了，这么多年放不下如何，放下了又如何？我不过是……单为着一股子执着罢了。”说着妖儿摇摇头，似是要摇掉那些往事，又道，“不说那个，前日，宫里来人了。”
　　闻言枫林眼中一闪：“还是因为当年的事么？”当年何雨殇机缘巧合曾得今上一夜宠幸，鲜为人知，但不知为何却被霜妃秋霜露知道，秋霜露几次三番想要除掉雨殇，均未成功，被皇上劝阻。
　　雨殇无奈地笑笑：“是皇上差人送来些布匹首饰，想给飨王提亲。”
　　“飨王？”枫林有些不解。现今朝上几位王爷多是将军出身，因军功封王，唯独飨王是前朝旧吏，皇上兵临城下时领百姓开门献城，皇上兑现允诺封为飨王，只是飨王年近九十，平日里并不得皇上待见，今日却一反常态由皇上亲自为老王爷“提亲”。
　　“嗯，那老头子看上我了。”雨殇有些自嘲道，“我还有些姿容么？”
　　枫林无语，半晌才道：“飨王好色，都快九十岁了，还能抱得起美人？这恐怕还是秋霜露的意思！你怎么回的？”
　　“你忘了么？我既然当初嫁了百里承欢，那便生是百里家的人死是百里家的魂。”妖儿笑笑，“是不是觉得很讽刺？”妖儿少时的确曾嫁与百里承欢为妾，只是出嫁一年不到，百里承欢便死于军中，多数人都不太知道还有这样一段故事。
　　“不，”枫林顿了顿，又道，“你确定不会有事吗？秋霜露不会满足于你这样的答复的。”妖儿不语，张枫林叹口气道，“你若回南淮去，不如帮我打理生意，这几年生意都是许家兄弟在管，我总不好一直麻烦人家。”
　　雨殇明白，说是打理生意，其实是向世人宣告，何雨殇是在他张枫林的庇护下。沉思道：“这样，我前前后后欠你的怕是下辈子也还不清了。”
　　“那最好了，你最好把下下辈子和下下下辈子也还我。”张枫林慵懒地说着下了榻，开门朝外面问道，“少爷呢？”
　　门外小厮道：“刚刚出去了，没说去哪。”
　　“野小子。”说罢，又关上门，道，“不如以后楚俊也跟着你……”
　　“不必了。”雨殇打断枫林的话，“我一个人惯了，还是让他继续留在你这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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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灵有点不好意思，今日除夕，小姐交代的任务却还没完成。灵灵其实想出办法来了，但还没做好，主要是灵灵技术不过硬，没办法只能慢工出细活。
　　“今日放假，大家如在城中有亲人，便去团聚，若是没有，咱们一起吃年夜饭。”在灵灵对面的窗口可以看见外面的情形，正堂里小姐大声张罗着，“如果不嫌弃，也可以将亲人朋友叫来咱们这，今日咱们开门宴客，见者有份！”
　　小姐这么一吆喝，大家的兴致也都提上来了，纷纷忙碌起来，有准备宴席的，也有出去邀请朋友的，靖王府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了，灵灵呆在屋子里看着也觉得兴奋起来。
　　“灵灵，”雁儿没看见灵灵，有些奇怪，“灵灵！你这只从地底爬出来的河络，又钻哪洞里去了？”说着朝灵灵的屋子里走过来。灵灵连忙从屋子里出来，朝小姐招了招手。
　　“镯子还没修好。”灵灵低头道，不待雁儿说话，又道，“我正在修。”
　　“呵呵，你不打自招了！”雁儿揉揉灵灵的脑袋，笑道，“我没问你那个，大家都去准备宴席了，你不去叫些朋友来玩么？”
　　“啊？”灵灵用手护住头发，道，“我忘记了……”灵灵无奈的看着笑得前仰后合的小姐。忽然从雁儿背后闪出一个人来，伸手便敲了雁儿的后脑勺一下，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笑什么呢？”楚俊一脸得意。
　　“不告诉你，谁叫你吓人的！”灵灵道，“今日我家小姐开门宴客，来者有份，让你撞上了！”灵灵自小与小姐玩在一起，和楚俊也是十分熟稔。
　　“这么好？”楚俊十分配合的做出流口水的样子。
　　“哼哼，”雁儿伸出一只手道，“你吃得先掏压岁钱！是吧，灵灵？”灵灵点头。
　　楚俊顿时皱了一张脸，道：“昨天你也在，我那还有钱啊？”说着楚俊做样“抹抹”泪水，道，“我都被撵出家门了，你不可怜可怜给些压岁钱，居然还问我要？”
　　“你不说我都忘了！还钱还钱！年关到了，欠债还钱好过年！”雁儿的手伸得更加理直气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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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天入夜早，街上没几个人，除夕这种日子是各家各户热闹，但街上冷清的日子。商户大多在入夜前关了门，早早回家过年，直到破五，才又开门营业。
　　天启城的街道有专人打扫，十分整洁，只是此时已放了年假，工人都休息了，飘洒的小雪又在地上积了薄薄一层。临街人家窗子里透出些许灯光，映着雪，街上虽没什么人，也并不显得阴森。此时，风萧玉便是踏着薄雪，默默的走在路上。
　　风萧玉从没有一个人逛过天启城的街市，他在这城里住了十年，不是在家里，就是在学堂，再要么便是教坊。妖儿希望他识文断字，以后做个学者，最好能当上崇文阁的祭酒，可是阿玉对读书兴趣缺缺，倒是在妖儿随性点拨下萌生了对乐律的喜爱，常常到教坊去，精研琴技。这便叫做无心插柳吧，现如今风萧玉的琴技已经堪比国手了。
　　今夜出来，其实风萧玉也不知自己想干什么。他最应该做的，也许是去找妖儿回来，可是他不知妖儿去了哪里。隐隐约约，他总觉得妖儿又去找那人了，可是他不想看见妖儿去找那个人，所以也不敢真的跑去那人家里找。
　　风萧玉喜静不喜闹，一个人对着一把琴可以坐上一整天，但若是妖儿寻了几个朋友在家里吃酒要他作陪，他却是一刻也呆不上。因此阿玉几乎没有朋友，以前在学堂的时候，他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从不把目光放在除了先生以外的任何人身上，后来在教坊也一样，唯一可以和他多说几句话的，只有妖儿。风萧玉不需要朋友，他从没觉得自己的人生会有什么问题，直到前几天和妖儿吵架，他才发现，其实他很寂寞。他甚至想起了那个帮他弹了一首曲子的公主，在她帮他弹那首曲子之前，那还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小女孩。现在那个小女孩身边一定围了很多人吧，热热闹闹的，不像他这样冷清。
　　寂寞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顺心的时候，哪怕一个月没有人和你说话，你也不会寂寞；可是如果不顺心，仅仅一刻钟，寂寞便乘着滔天骇浪席卷而来。
　　风萧玉已经经历了无数个一刻钟。
　　如果吵架第二天就是除夕，妖儿又在这样的日子里消失不见，那么他一定冲进靖王府把她揪出来，可是那几天什么事都没有，妖儿仅是不理他，仍旧在家里。现在风萧玉不敢跑去靖王府要人，因为他怕自己猜对了，更因为他寂寞了。
　　阿玉走了很久，他以为他一直绕着的那个地方，可他还是走到了，当风萧玉被眼前热闹景象吵得不再沉思的时候，他正站在靖王府门前。而这里门庭若市，形形色色的人们穿梭在他的眼前。
　　“这位公子不知要上哪啊？”一名小厮上前道，“今日除夕，我家小姐开门宴客，见者有份，不知您要不要进来讨个喜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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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萧玉无法形容他的感觉。在有人请他走进这个院落的时候，他已经进入了一个他完全陌生的世界。
　　风萧玉一直很本能的排斥一切有关于靖王府的信息，所以人们对于靖王的好评他也一向不屑。在他看来，千万功劳都抵不上一过。
　　可是当他第一次真的站在这里，有人热情的邀请他进去赴宴，带领他穿过小径幽深的花园进入厅堂的时候，他觉得他的感官世界正在坍塌，那些多年来的爱恨嗔痴，仿佛云雾中的蜃景，越来越遥远，越来越模糊。
　　“这不是风萧玉公子吗？”有人在他背后说道，“秦小姐竟然请到了近几日天启城最红的人，面子真大啊！”
　　风萧玉闻声回头，那个当日坚决要给他系两个大红蝴蝶结的女孩正背对着他，女孩今日换了一身水红色鲛纱裙子，外面罩着件白狐皮马甲，发髻上也别着一圈白狐毛，茸茸的像只松鼠。风萧玉想起那两只蝴蝶结，其实它们并不配他，它们最配这只松鼠。
　　“你少来取笑我！”小松鼠清凌凌的声音道，“啊？原来真是玉公子？”回头的时候，雁儿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娇俏的眼神闪过一些惊异，又立刻换成了愉快，“玉公子是贵客，一会便与咱们坐一桌吧！这边请！”说着那双手便伸向了他。
　　“秦小姐？”风萧玉脑子飞快的转着，他终于记起了那个唯一外姓公主的故事，在小春阁的不悦像是一片丑陋的胎记一样横亘在他的脑海里，耻笑着他的嫉妒与小气。
　　“玉公子不必见外，尽管叫我雁儿就好。”雁儿道，“今日本是自家人团聚的时候，可是爹爹回了宁州，这府里便只剩了我一个，我为了图个热闹便定下这开门宴客，来者有份的规矩，这会子龙蛇混杂，玉公子不会见怪吧？”
　　“只剩你一人？”风萧玉闻言一愣，这个细雪纷扬的夜里，他以为他是天下最孤单的人，却没想到她竟也是一个人过年。
　　“嗯，所以才今天摆宴的。”雁儿又笑了，“一会就开席，等等大伯，我刚差人送信过去，得过会才能过来。”
　　风萧玉答应着，女孩又像松鼠般钻进了人群，穿梭在一片交织着的欢笑声中，发髻上的一圈白狐毛沾着些雪粒，反射着灯光微微发亮，直晃进他的眼底。风萧玉觉得心里有一个地方被牵动了，寂寞啃噬他的时候难道不会折磨这个女孩吗？一个人的除夕夜，可看着她那样笑着，却又好像从不知道什么是寂寞一样。因为一个人，所以摆宴，见者有份。风萧玉承认自己没这份豪气，这份豪气像是一个黑洞，紧紧的抓住他的心，不断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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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前几日，天启城里一直下雪，纷纷扬扬的总也不停，过了除夕却一直是晴日，也许老天也要新年新气象吧，总之这几日人们的心情愉悦，也不知是因为天气好，还是因为过节。
　　今日是初三，自除夕那晚受到雁儿邀请后，风萧玉已经是第三日待在靖王府了。风萧玉乐得来此，因为与靖王府有约拒绝而拒绝其他的邀请，这便是他从一众王公贵族中脱身的最好办法。虽然他以前极不喜靖王，但此刻靖王不在府中，风萧玉自然少了许多顾忌。只是两日半下来，这位靖王府中的小姐，既没有让他弹琴，也没有与他相对闲聊，只将他领入书房之中，含笑道：“玉公子请自便，有什么需要吩咐下人即可。”人便埋首书案中，忙起公务来，风萧玉很敬佩雁儿，这个小小的女孩竟然已经帮她爹爹批公文六年有余。很明显雁儿请他来，只是让他陪她坐着，在她劳累的时候，抬头能看见有人陪着她，而风萧玉只在偶尔的时候，给她倒杯茶。
　　今日与前两日一样，雁儿依旧在书案后忙碌，风萧玉盘膝坐于榻上，双手捧着一杯奶酒，眼光似有若无的看着面前的书。这书名叫《缥缈录》，讲述了几个少年人努力生活的故事，故事里有一个有着纯黑色眼瞳的男孩，总是抱着一杆长枪，寂寞的想着他喜欢的女孩。风萧玉以前从没看过这样的书，风萧玉看过的那些书，无不是说些为人做事的大道理，或者风花雪月的诗歌，他从没看过写故事的书。这本书里讲的故事他也从没听说过，那个什么大胤的朝代不知是在什么时候，不过他总觉得这个故事真实的发生过，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好像有扇门在他的面前缓缓打开，门里面是一个不为人知的崭新的世界。
　　此时，阿玉正看到那个羽人小姑娘牵着黑瞳少年的手，奔跑在南淮城的大街上。他抬起头来，看向不远处书案后的女孩，这个女孩现在很沉静，不同于往日精灵跳脱的样子，沉静的她让风萧玉有种错觉，就好像她就是那个跳泰格里斯舞的女孩，而他则是那个寂寞的黑瞳少年。在想着这些的时候，风萧玉觉得他的心装的满满的，很踏实。
　　就在风萧玉胡思乱想的时候，雁儿忽然伸了个懒腰，抬眼正好对上风萧玉怔怔的目光。“你看什么呢？”雁儿笑道，“都看傻了。”
　　风萧玉大窘，心虚道：“没有……我在想……书里的事。”
　　雁儿顿时来了兴趣，站起来绕过书案：“什么书啊，我看你这两天一直在看书！”雁儿凑过来翻翻风萧玉在看的书，道，“这是爹爹的书，爹爹少年时游历四方，很有些积累，这书我很小的时候就看过，我喜欢那个呆呆的蛮族小子！”
　　雁儿俯下身子翻着书，说话的时候气息就吐在风萧玉的脖子里，让他微微有些尴尬，道：“我……”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一个女孩，她的睫毛很长，眼瞳是有一些泛绿的水蓝色，皮肤细腻白皙，笑得时候眉毛会微微上翘，神气十足的样子。“你什么？哎呀！你平日里不是威风八面嘛！今日怎么也变成呆子了？”雁儿伸手便在风萧玉的脑门上敲了两下。
　　风萧玉不防她竟作出如此亲密的举动，更是说不出话来。
　　雁儿见他如此，不免也有些尴尬，转身也去给自己倒了杯奶酒。风萧玉终于有些回神，想起昨晚姑姑特意叫他回去，与他说的事情，道：“明天，我就不能过来了。我要去南淮了，后天走，明天要收拾些东西。”
　　“为什么去南淮？”雁儿皱眉问道，一副失望的表情。
　　“是姑姑的决定，我不太清楚。”风萧玉道。
　　“她决定她的，你决定你的，你为什么要跟她去南淮呢？你又不是她的奴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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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萧玉微怔，他从没想过为什么要跟着妖儿，从来都是妖儿说什么，他听从吩咐便是。从夏阳妖儿把他带出乱葬岗的时候开始，他风萧玉就像妖儿的一件衣服首饰，妖儿带去哪里便是哪里，从没想过要问为什么。
　　“小姐！”门外响起了小河络的声音，在这里待了两天，风萧玉已经认得灵灵了。灵灵推门进来：“小姐，有金吾卫的人来，要……”灵灵看了看风萧玉，“要抓玉公子。”
　　两人听了都吃了一惊。“爹爹不在，他们翻天了吗？”雁儿问道，下意识的便将风萧玉挡在背后。
　　“比索说，那些人一问三不知，除了抓人。”灵灵道，比索是靖王府看门的夸父，“我本想撵走算了，可他们拿了大内的金牌，说什么也不走。”
　　雁儿皱了皱眉，对风萧玉道：“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抓你么？”
　　风萧玉摇头：“不知道，可能是得罪了什么王公贵族。”
　　“不会，大过年的，没有皇上谕令没人敢在这时候调金吾卫。”雁儿道，“你在这呆着，我去看看。”雁儿向外走去，到门口又回头道，“放心吧，没事的！”
　　灵灵看了看小姐，又看看风萧玉，向后者拱了拱身，也出去了。
　　风萧玉心里一片乱糟糟的，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他其实刚才想要跟这个女孩说，他不想去南淮了，他想留在这里。这个女孩身上有一种奇怪的力量，不断地在吸引着他，从那两个蝴蝶结开始，风萧玉掉进了一个色彩斑斓的无底洞，他能感觉到这个洞的危险，却因为贪恋这个洞的美丽而无法离开。所以他想要留在这里，留在这个女孩的身边。可是他还没说，就有人要抓他，如果不是因为他以往的傲慢无礼得罪了人，那么多半是因为姑姑的关系。风萧玉虽然不清楚细节，但他知道，姑姑和宫里的人总有些缠七杂八的纠葛。
　　不知不觉间，风萧玉不在直呼妖儿的名字了，自他十七岁成年那天吻了妖儿，他便再也不肯叫妖儿姑姑了，但是最近几天每每风萧玉想起妖儿的时候，姑姑这个称呼却最自然的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昨天夜里，他虽没问过为什么去南淮，但却问了妖儿为什么要现在这么急急忙忙的去南淮，妖儿摇了摇头，轻声道：“不走不行了啊，那些人终究是不肯放过我。”
　　风萧玉知道她所说那些人多半是宫里的，所以也不好继续问下去，也许是见他们要走，那些人恼羞成怒，便要抓人了。他追着雁儿的脚步向外走去，虽然也许只要这女孩说些什么，那些金吾卫就不能抓他，可是风萧玉总觉得不能牵连这个女孩。在风萧玉看来，这个女孩的一切都仿佛笼罩在一片纯白的圣光之中，他不能将她带入凡俗的泥泞里，这是对她的玷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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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雨殇在家中也遇到了抓人的金吾卫。
　　何雨殇的家不是靖王府，御林军在那里噤若寒蝉，在这里却全然不同，金吾卫连门都没敲就直接进了来，不给一句解释抓了人就走，雨殇甚至连交代管家看家的时间都没有。
　　不过她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阿玉在靖王府应该很安全，自己既然打算去南淮，那么天启城里这个家也就没什么好看的。雨殇不在意会有钱财被盗，哪怕有人一把火烧了这个家现在也撼动不了她，她的心自决定回南淮的那一刻起，便已坚硬如铁。
　　正在雨殇心思旋转的时候，抓他进宫的人马被拦了下来，雨殇被拦在后面，看不到前面的事态，只听见有人威风八面的叫嚷：
　　“金吾卫又怎样？拦了路就该让开！”声音似是个少年。
　　“张楚俊你莫要叫嚷，这路宽着呢，怎说我等拦了你的路？我等有令在身，赶着回去复命，还请你莫要纠缠！”这是金吾卫的统领，听起来也是个少年。
　　“谁纠缠你了？你昨晚拼酒输于我，答应我一件事，说了等我想好再履现，我现在想好了，你不要抵赖！”这拦路的正是楚俊，他后面还有一辆装饰招摇的马车。过年时节，店铺虽不开张，街上行人却也不少，见这里吵架纷纷过来围观。
　　那金吾卫的统领表情一滞，道：“一码归一码，我答应你的自不会抵赖，但现在你……”
　　“那就好！”楚俊抢白道，“我现在要你抓的那个人，快快送来！”
　　那金吾卫统领见他如此胡闹，只道：“张楚俊你不要欺人太甚！我正执行公务，你要再闹下去，我定要治你扰乱公务的罪了！”
　　那边楚俊却是不慌不忙：“少来，大过年的，谁不休息，哪来那么多公务，你该不是为了躲我的赌债，随便抓了个人来冲公务吧？”楚俊嚷得丝毫不留情面，雨殇在后面囚车里坐着，却是一皱眉头，她自是不知楚俊怎么知道金吾卫会来抓她，但不论如何，当街阻拦金吾卫却是个不小的罪名，楚俊又为何这么当街要人？
　　“张楚俊当街阻拦金吾卫执行公务，将之拿下！”那金吾卫统领不耐，吩咐左右道。
　　“慢着。”这声音并不洪亮，与二人吵架的声音比起来，颇显虚弱，从那辆华贵的马车中传出来，幽幽的也不及远，在围观的人群中听来，几乎要被嘈杂的哄闹声淹没，不过却足以让那名金吾卫统领浑身一震。“是柯允吗？在执行公务？”那声音继续说道。
　　那金吾卫统领名叫姬柯允，是金吾卫副都统，常日里经常在御林军府衙议事，自然识得那声音的主人，一下子便没了刚才的嚣张，只低低应着：“是。”围观众人见形势逆转，纷纷猜测着那马车上的人物。
　　“我不记得曾下令与你；不知，你领谁的令啊？”这时在姬柯允听来，那幽幽的声音便仿似晴天霹雳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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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禀……禀王爷，是都统……都统的令。”大滴的冷汗自姬柯允的额上落下来，此时他已不敢骑马，灰溜溜的低头站在马车前听候吩咐。
　　“你们都统是？邹井之是吗？”那声音似在思索，“那就是里面的令喽？” 姬柯允听闻此言浑身一颤，双膝一软便跪在了地上。御林军为方便行事，常常将后宫众妃称为里面的人，执行命令前，金吾卫都统邹井之特别吩咐过此次要瞒着上面的人和其他御林军，现在不仅任务暴露，甚至连下令人都被当街点出，姬柯允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回去禀报你们都统，人我带走了。这几日我没空见他，过完年，让他写份述职给我。”说着那声音轻轻咳了两声，马车里又传来另一个声音：“自己都什么样子了还管一堆闲事，可真是不让人省心！”原先那人咳了两声道：“不管便由着他们胡闹么？楚俊，接了人便走吧！”
　　张楚俊白了跪在地上的姬柯允一眼，得意的指挥下人们接出何雨殇，送上另外一辆马车，一群人这才浩浩荡荡的走了。直到绕过街角弯道看不见了，那姬柯允才由几个下士扶起来，过年期间没人扫街，姬柯允膝盖上沾了许多雪泥印子，十分狼狈。
　　热闹结束了，围观人群也散了去，只有两个多事的还在议论：“那马车里究竟是谁啊？”一人道。另一人道：“那还用问，御林军统帅——靖王爷呗！金吾卫抓人，靖王爷却不知道，这当场撞见，自然教训一番！”这人说得眉飞色舞，仿佛靖王爷是他家亲戚一般。“我怎么听说，靖王爷从来不在天启城里过年，这会儿应该在宁州吧？”又有一人道。
　　姬柯允本是要人驱散这些多嘴的百姓，这时却不知怎的愣在当场，身边几个金吾卫喊他多声了也不见反应。
　　“将军？”“统领！”护卫推了几把，姬柯允才反应过来，道：“刚才是王爷吧？”
　　那护卫不管什么事，也不必担负什么职责，自是比姬柯允看得清楚：“听声音是没错，可毕竟没见到人……”
　　姬柯允心中暗叫糟糕，却知这会再追上去，也难要来人了。靖王在皇上面前说一不二，谁也惹不起，那张楚俊是靖王的徒弟，他即在此，那么即使马车里不是靖王，也必定是靖王身边的人。即便趁现在靖王不在，把人抓来治了罪，靖王过几日回来算账，他们也是一样玩完。
　　姬柯允忽然想起那一小队派去抓风萧玉的，他们去了那里住风萧玉？那个领人的小厮并没说风萧玉在哪。他该不会……姬柯允忽然后悔没有派个得力的人跟着去了，如果真的是在那里，他们这次就一点指望也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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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靖王府门前，金吾卫虽说是张牙舞爪的跑来抓人，可是真要往里闯，却没一个人敢。守门的是个夸父，名叫比索，目前就站在这一队金吾卫面前，两眼望天中。
　　灵灵拉着小姐站在影壁后面察看形势，这是小姐吩咐的，要是让灵灵做主，灵灵肯定立马冲上去一阵乱棍把他们统统打跑。可是小姐就是小姐，灵灵得听小姐的。
　　“灵灵，凉叔叔呢？”雁儿道，凉叔叔是靖王府管家萧瑾凉。“早上一大早就被楚俊叫去了，说是翊王爷找他有事。”灵灵答道。雁儿不禁在心里嘀咕，凉叔叔每日督她读书时十分严厉，用不到的时候天天叨唠她，用到他的时候却偏偏不在。
　　“灵灵，你拿着爹爹的令牌到前面去问话，问什么我用秘术说给你听，你只管趾高气昂的问。”雁儿取出一只纯金令牌递给灵灵，爹爹临走前特地把令牌留给她，当时雁儿还不想要，现在想来，估计爹爹是料到会出什么事了。
　　灵灵疑惑的看着小姐：“你为什么不去？”小姐出去说话不是比他更有分量吗？
　　雁儿敲敲灵灵的脑袋，道：“笨，我这叫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灵灵恍然大悟，道：“哎呀，小姐还是小姐！”
　　雁儿自然不是为了什么运筹帷幄，她11岁起就帮爹爹处理政务，这么多年来，御林军的军官大半都认识，这几个金吾卫都是生面孔，看服装职衔也都不高，问他们估计也问不出个前因后果，若是雁儿出面赶走他们，万一他们有个硬背景，将来不好了事，若是让灵灵去，将来只推说下人们不知事，量谁也没奈何动靖王府的人。
　　灵灵却不知这其中门道，只昂了头从影壁后绕出来，清清嗓子，就听见小姐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你们几个，谁是管事的？”灵灵冲着几个金吾卫喊道。
　　一个里长模样的站出来道：“我等奉命缉拿犯人风萧玉，还望这位小兄弟通融。”那人见是个河络出来，不似前一个夸父那样凶神恶煞，连忙上前道。
　　“金吾卫抓人须持靖王令，令牌取来看看！”灵灵道。
　　那金吾卫里长取出一块金色令牌，道：“我们受命于霜妃娘娘，在天启城中便宜行事，无需靖王令。”雁儿听到这话，不禁嘿嘿一笑，原来是霜妃，这派来的人想必没做过事，是个新兵牙子，什么都不懂知道的都说出来。
　　“笑话！靖王统辖御林军，你等既是金吾卫，怎会受命于他人？”灵灵见那金吾卫里长变了脸色，顿时得意，也不管雁儿说了什么，只管自己道：“我看你们是假冒的，比索将他们拿下！”雁儿听灵灵这样胡说，不住摇头郁闷，连忙从影壁后转出来，道：“灵灵，出什么事了？”
　　“小姐……”灵灵回头看见小姐严厉的目光，先前的得意立时消散干净，“这几个金吾卫说他们不受靖王令节制……”
　　“哪有这样的道理！”雁儿怕灵灵再说出什么乱七八糟的，急忙抢白道，“灵灵你不要胡说。”
　　“我没胡说！”灵灵辩白道，小姐刚才的话应该是这个意思啊，“他们就是没有靖王令嘛！”
　　雁儿知道事情成功了大半，几乎要表扬灵灵了，却还是板了脸对几个金吾卫道：“谁派你们来的？御林军受靖王辖制，凡有动作以靖王令为凭。”
　　那金吾卫里长没见过雁儿，却听说过靖王府公主管事的传闻，据实答道：“姬将军派我等来的，没给我们什么靖王令。”
　　“胡闹！姬柯允两年的副都统白当了！”雁儿佯怒道，“你回去告诉姬柯允，还想混下去就把今天的事给我明确解释清楚！”那金吾卫里长平日里只跟在人后面作威作福，那里见过什么场面，吓得面色发白，匆匆忙忙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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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吩咐了姬柯允办事时开始，邹井之的右眼皮一直跳。老人们常说左眼财，右眼灾，邹井之以前不信，现在心里却突突的跳个不停。
　　昨夜霜妃召见他，吩咐他控制何雨殇，靖王不在天启城，这是除掉何雨殇最好的机会。霜妃是个疯狂的女人，自从未岚太子死后，霜美人之子受封太子，霜美人便母凭子贵晋封了霜妃，邹井之就是从那时起开始暗中效忠霜妃的，也从那时开始越来越深刻意识到：霜妃是个疯狂的女人。
　　何雨殇，出身青楼，曾是唐国主幼子百里承欢的偏房。百里承欢死后流落四方，所作之事无非重操旧业，天涯歌女。今上曾在夏阳与之有过一段交集，当时夏阳郡守之女秋霜露尚未出嫁，便将这名与未婚夫婿有缘的天涯歌女当作了自己的敌人，纠缠至今。其实邹井之很看不清这个疯女人秋霜露在担心什么，皇后许氏深得皇上眷顾，她丝毫不以为意，反而对这个也许皇上已经完全忘了的歌女百般刁难。
　　“将军，”护卫推门进来，“姬将军回来了。”
　　邹井之浑身一震，急忙整理思绪，道：“快请。”
　　姬柯允闪身进屋，撩衣跪倒，道：“属下办事不力，将事情……搞砸了……”邹井之心里一凉，却并不慌：“你先起来再细细说来。”
　　姬柯允便将他们怎样抓到何雨殇，又怎样在街上遇见靖王之事说了，说道那“靖王”并未步出马车，邹井之就是一疑。
　　“对方必定是对我们十分熟悉之人，料定了咱们是隔过靖王背着皇上抓人，对此事不敢声张，所以才如此肆无忌惮的假冒靖王。”姬柯允道，“将军，咱们怎么办？”邹井之在屋里来回踱步，冒充靖王的事情并不好做作，张楚俊绝做不出，那么……“那车里另外一个声音是谁？”邹井之问道。
　　“属下没听出来……但定不是陌生人。”姬柯允忽然发现那个声音他也非常熟悉。
　　邹井之皱眉，这个人必是对方的指挥者，如果猜得不错的话，这个人就是张楚俊的父亲，靖王秦青和的兄长，张枫林。
　　先让张楚俊在前面闹事，待人不耐烦的时候再甩出“秦青和”来平息事端，这样完全用不着露脸，只凭几句话就领走人，又让己方全无还手之力的本事，除他张枫林还会有谁呢？
　　只是不知，他为何会护着何雨殇。
　　何雨殇爱慕秦青和，若是秦青和护着何雨殇，倒还能有些解释，毕竟他秦青和也是男人。张枫林这些年来与何雨殇并无太多交情，难道他是受秦青和所托？邹井之觉得这种推理简直可笑。
　　据说那兄弟二人年少时曾为了争一个女人扯破了脸，最后张枫林得手，秦青和无奈远走他乡，直到十多年后娶了公主才敢回归故土，兄弟二人虽然表面重归于好，但其中必定有分歧。秦青和绝不可能与张枫林如此亲密。
　　“柯允，这件事让我想想。”邹井之正要挥退姬柯允，忽然门外进来一名护卫道：“将军，派去捉拿风萧玉的一队人回来了，跟踪靖王的人马也回来了。”
　　二人均是一震，姬柯允道：“有何消息？可抓到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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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风萧玉躲在……躲在靖王府中……”护卫跟随邹井之多年，自然知道这是其中最紧要的地方，“带队的里长说，是公主以他们没带靖王令为理由将他们撵了出来，说姬将军是在胡闹，要姬将军给个明确解释。”
　　“公主是这样说的？”邹井之道，靖王不在天启城时，御林军直接归皇帝调遣，秦文雁应该十分清楚这一点，她竟没有问皇帝谕令，而是问了靖王令，难道……难道秦青和真的已经回来了？就在天启城中？邹井之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是。”护卫道，“还有……跟踪靖王的人马回报，最后那些人也是进了靖王府。”
　　邹井之一个没站稳跌坐在椅子上。“将军？”姬柯允不知邹井之担心什么，但看邹井之面色发白冷汗直流，心也提到了嗓子眼里。
　　秦青和回来了？邹井之呆坐了半天也没有从这个消息中反应过来，他和霜妃计划了整整大半年，只消秦青和消失一个月，他们就能让何雨殇死无葬身之地，并且就算秦青和回来算账也拿不住任何把柄，可是为什么计划刚进行一半秦青和就回来了？
　　不对，从宁州到天启城最快也要八九天时间，今天才初三，不可能的。
　　“王爷对你说什么？”邹井之问姬柯允道。
　　姬柯允吓了一跳，仔细回忆道：“王爷说人他带走了，这几日没空见您，要您过完年给他写个述职……会不会是要降您的职？”
　　“对了，就是这里，他不见我。”邹井之道，如果秦青和真的回来了不可能对他私自调兵的事情如此轻率的放过，以秦青和带兵之严不可能轻饶了他。秦青和不在天启城，那是有人模仿了他的声音才对，那么邹井之就还有机可乘。
　　姬柯允却体味不出言语之间的奥妙，只是等待着邹井之作出决定：“将军，我们现在该当如何？”
　　“她不是贞烈吗？你去起草一份公文，百里氏遗孀何雨殇，不守妇道，与戏子风萧玉行苟且之事，有伤风化，为霜妃娘娘所查，现请令捉拿。写完后立即送到靖王府去，我倒要看看他们用什么回答我，哼哼。”邹井之想到张枫林与秦文雁看到这份公文时的表情，不由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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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雁儿撵走那群金吾卫，转身却看见风萧玉就站在身后不远处，一双凤目清清凌凌的看着她。
　　“怎么跑出来了？不是让你等着的么？”雁儿道，风萧玉眨眨眼长出了一口气，却是不语。“怎么不说话？没关系的，那些金吾卫胡闹罢了，别理他们就是了。”雁儿拉起风萧玉的手往里面走去。过了穿廊，忽然听见背后有车马声。
　　靖王府有两扇门，平日里待客访友所开的门是正门，就是刚才金吾卫闹事的门。除了这个门还有扇侧门，供车马进出，所以虽是侧门却比正门还大些，两门间以穿廊连接。
　　二人回身就看见张楚俊一马当先很是威风的打招呼：“雁儿你知道我要来么？这么老远接出来啊？真不容易！”楚俊说着忽然看见雁儿拉着风萧玉的手，心里百八个不愿意道：“风萧玉，你的手规矩点！”
　　风萧玉这才意识到不妥，连忙收回了手。雁儿本想说些什么，却看见张枫林自楚俊身后的马车上下来，身后还跟着萧瑾凉。
　　“大伯，你怎么来了？”雁儿招呼道，“凉叔叔，我刚还说你去哪了呢。”
　　张枫林也不理雁儿，往后面的马车过去了。萧瑾凉白了雁儿一眼，道：“你不是天天盼着见不找我么？怎么我刚走一会你就惦记了？”
　　风萧玉看着雁儿口中的凉叔叔惊呆了。
　　在靖王府这几天风萧玉常听到凉叔叔这个名字，雁儿经常挂在嘴边的就是：“凉叔叔怎么可以不管呢？”“凉叔叔怎么可以把所有的公文都扔给我？” “凉叔叔才是管家，为什么是么事都是我做？”可是风萧玉从没见过这个凉叔叔，雁儿的解释是：凉叔叔不见生人。
　　现在，风萧玉终于明白为什么萧瑾凉不见生人了——因为萧瑾凉和靖王秦青和生了一摸一样的脸。完全一样的眉眼，完全一样的鼻子，完全一样嘴唇，连讽刺人时微挑的眉毛也一摸一样。除了萧瑾凉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而秦青和已年近半百以外，两人没有任何不同。
　　原来是这样一个人。风萧玉的眼睛完全停在萧瑾凉身上，以至于全没在意其他事情。
　　雁儿正与凉叔叔斗嘴，忽然间张枫林从后面的马车上扶下一人，眼神口气顿时凌厉起来：“她怎么来了？”
　　萧瑾凉明白雁儿厌烦何雨殇的心思，拦住她道：“是我让带来的，你叫人打扫客房，她还要在这里住些日子。”
　　雁儿疑惑的看着凉叔叔，道：“为什么？我不欢迎她。”一旁的张枫林有些着脑，雨殇急忙歉意道：“不方便就算了吧……”
　　雁儿正要说好，却被枫林上前厉声打断：“哪有什么不方便的？你爹不在，你就一点礼数也没了？何夫人无论如何也是你的长辈！”
　　“大伯？”雁儿长这么大，枫林从没如此严厉的说过她，一时也有些恼了，“这家里姓秦不姓张！我说了算！”这一句，秦文雁说的柳眉倒竖，十分霸道。枫林不道她这样说，一时竟也接不上话。
　　萧瑾凉不料雁儿竟有如此多怒气，也是雁儿这话说得极不合适，拉住她道：“那么说，我也不姓秦，我也不招你待见，我也该滚蛋了？”
　　雁儿自小与萧瑾凉亲厚，父亲不在时，萧瑾凉便是青和的替身，监督她各项课业十分严厉，在靖王府众人中，也只有萧瑾凉可以以长辈的身份教训她。雁儿对她的凉叔叔也很是敬重，对着枫林或许可以说出的不敬的话语，让她对着萧瑾凉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我……”此刻萧瑾凉一句话，噎得雁儿两眼泛出了泪光。
　　“雁儿……”楚俊也不喜欢何雨殇，之前不敢反抗父亲，此刻见了雁儿的样子更是不忍，“凉叔叔……”
　　萧瑾凉心中也是一疼，却也知嘴上不能让步，对着枫林道：“先进去吧！进去再说。”
　　雁儿有些发愣，不相信的看着萧瑾凉，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此刻仿佛没见过一样。萧瑾凉想要把她拉进怀里安慰一番，谁知雁儿一把推开了他的手，后退一步哭道：“今天是祭祖的日子，我还要祭拜我娘呢！”说罢转身跑出门去。
　　仿佛一语惊醒梦中人一般，众人皆愣在当场，今日正是正月初三，祭祖的日子。青和每年回宁州去，也不过是为了这一天能到墓地去陪陪春儿。
　　“楚俊，你跟着她！”萧瑾凉急道。话音刚落，就见一人影先于楚俊冲出了门去，正是风萧玉。
　　楚俊正要追上去，却又被萧瑾凉拦下：“他去比你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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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雁儿一边哭一边跑，她想不通凉叔叔今天为何如此向着那个女人，她要是早知如此的话，说什么也不要留在天启城中过年了，她突然很想念爹爹。当年她作为人质被李贼挟持在秋叶，整整三个月没见到爹爹她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想念爹爹。
　　别人家都在过年，街上没有几个人，仅有的行人也是行色匆匆。雁儿跑累了，慢慢走着，却不知道要去哪里。偌大一个城市，却没有她可去的地方，茫然间却看见背后一直跟着她的人。
　　雁儿回头，风萧玉本是远远跟着，此刻被发现了，只有叹口气走上前来：“累了么？”
　　雁儿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风萧玉提起袖子擦拭她脸上的泪痕，又整了整她跑松的发髻，暮色中的街道上，两人就这么旁若无人的对面站着，男孩替女孩整理着鬓发。直到她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一些，才缓缓道：“雁儿，对不起。”
　　雁儿抬头有些吃惊的看着他，忽然明白了些，又低下头去，转身向前走去。风萧玉默默跟上。
　　“你也一定，很讨厌我爹爹吧？”雁儿轻轻问道。
　　风萧玉看看雁儿，她也正转过头来看他。风萧玉摇摇头道：“以前会，现在不了。”
　　“为什么？”雁儿问。
　　风萧玉停下来，转过身认真的看着她道：“你爹爹很爱你母亲，对不对？要不也不会千里迢迢的跑回宁州去看她的墓。”雁儿点点头，风萧玉继续说道：“那你同样爱你母亲吗？”
　　雁儿有些不解的看着他。“听说你刚生下来没多久，你母亲就和你父亲分开了。”风萧玉小心翼翼的说道，“你是在军营里长大的？”
　　雁儿低头，很久也没说出话来，只是轻轻的抓着风萧玉的衣服，缓缓的靠在他怀里。风萧玉轻轻的抱着她，仿佛抱着一个琉璃娃娃，轻声在她的耳边说道：“所以感情的事情就是那样，爱与不爱是说不清的。以前我讨厌你爹爹，总觉得因为他的关系姑姑受了很多苦。可是后来见到你，我又发现也许事情并不像我想的那样。就像你和你的母亲，你一定曾经讨厌过你的母亲，因为她抛弃了你和你的父亲，让你们有几年过得很苦。可是当她又回到你父亲身边，你又原谅了她是不是？因为你看到了你父亲的幸福，是吗？”
　　风萧玉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儿，雁儿的泪水又落下来，她想起那年母亲回来的时候。那时父亲旧疾复发，在霍北大营里养病，看见母亲的时候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的靠在母亲身上，紧紧地抱住母亲，一直到坚持不住昏过去都没有放手。就是从那个时候，雁儿不恨母亲了，因为她看到了父亲眼睛里的光芒，那是她以前没见过的，幸福的光芒。
　　“昨天姑姑跟我说，她要回南淮去，因为她想通了一件事，而当她不再执拗于那份感情之后，她要回南淮去，那里有她的根。”风萧玉停下来看着雁儿，轻轻的擦拭着她的泪水，“你知道吗？当时姑姑的眼睛是闪光的，所以我不再讨厌你爹爹了。今天晚上，我陪你一起祭拜你母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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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瑾凉将众人引至客房安顿好，又吩咐了人专门照顾，才缓步进了后院。青和房中，供着一幅霍兰公主的画像，画像上春儿巧笑倩兮的俯瞰着，仿佛完全不识人间烦扰。
　　萧瑾凉与春儿的接触其实很少，春儿于他仿佛只是一个记忆中的记号一般，只是那个可以控制青和情感的人。有时萧瑾凉甚至会恨春儿，因为她的关系青和很多事都做不成。萧瑾凉不是很懂爱情，他不知道爱情是个什么东西，虽然有时他以雁儿的长辈自居，但其实对于爱情的了解他甚至不如雁儿知道得多。
　　萧瑾凉在春儿的画像前跪下来，道：“夫人，瑾凉在这里给您道歉了。只是事出突然，瑾凉想不出其他的办法。今天，瑾凉说了些不该说的话，让雁儿生气了，瑾凉其实没有那个意思，是瑾凉不会说话，瑾凉真的很笨啊！”萧瑾凉就那么跪在地上，说说停停，停停再说，也不知过了多久。
　　“当年在营里的时候，建宁哥就总笑我笨，主子交代的事情别人听一遍就做得好好的，我总是听了好多遍还做不好。每次主子让我假扮他，都至少要建宁哥或者郁安哥在一旁盯着，要不我就会说错话，给主子惹麻烦。
　　“夫人，你总说看见我就好像看见主子小的时候，其实瑾凉知道那是夫人您安慰我，我怎么可能像主子小的时候呢？主子那么聪明的，我这么笨。
　　“夫人，您要是不高兴就骂瑾凉吧！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才能把事情做好……”
　　“凉叔叔……”不知何时，雁儿已经回来。萧瑾凉听到声音猛然回头：“雁儿！”
　　雁儿咬着下唇，微微低头：“楚俊都跟我说了，我不怪你。”萧瑾凉点点头。
　　雁儿转身欲走，在门口忽然回头道：“其实凉叔叔不笨的，真的。雁儿学秘术的时候，不会的地方不都是凉叔叔给我讲吗？比爹爹讲的都好。所以，凉叔叔很聪明的。”
　　萧瑾凉微微苦笑，虽说他也算看着这个小女孩长大的人，可是他总觉得，其实他是和雁儿一起长大的。曾经在凝结的时候他很痛恨秦青和，帧继长老用了各种各样的秘术在他身上，仅只为了让他凝成秦青和的摸样，拥有秦青和的能力，可是他并没有做到。刚刚凝聚好的时候他很呆，除了比其他实验品更像一些他没有任何优点，傻傻的什么都不知道，连吃饭睡觉都要人教。本来帧继长老是要杀了他给其他实验品作原料的，幸好那个时候青和来了，他看着自己的眼光充满了惊奇，他向帧继长老求情，把自己领了出来。青和带着他从北邙山出来，手把手的教他读书写字、吃饭穿衣，又传他秘术。后来，辰月教千里追杀青和，他怕自己受连累，就把他寄在柳郁安那里，一个人逃命。
　　因为凝聚时受了太多影响的关系，萧瑾凉完全不记得他是个虚魅时的事情，所以他的生命，是从遇见秦青和开始的。青和让雁儿叫他凉叔叔，其实他不过比雁儿大了七岁，一个魅的一生有数百年之久，七年不过眨眼。
　　“萧管家，有公文送来，是急件。”雁儿不知何时早已走了，门外是王府侍卫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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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房里，灯烛摇曳。
　　萧瑾凉不忍地看着雁儿那张几乎扭曲的脸，这份公文是晚膳前邹井之遣人送来的，自己和枫林导演了一场假冒靖王抢人事件，不过一个时辰邹井之就送来了这份公文。公文上写的事情不堪入目，萧瑾凉看了都火冒三丈，更不要说雁儿。这几日下来，傻子也看得出，小姐喜欢那个俊秀翩翩的男子。
　　忽然，雁儿将面前桌上的公文全部推到地上，接着是笔架、笔洗、砚台、镇纸，统统掼到了地上。那方砚还是灵灵从北邙山背来的，摔碎掉了一个角。“不信，我不信！”雁儿怒道，“这是邹井之编来骗人的！不可能！”
　　萧瑾凉蹲下来一件一件地收起那些公文，邹井之随着那份公文，还送来了一份自称是何雨殇贴身丫头的口供，录过这份口供之后，那丫头便咬舌自尽了。这份公文，其实根本是邹井之挑衅。
　　门外传来脚步声，萧瑾凉不及收拾，人已经进来了。“我和楚俊回去……”枫林本事来告辞的，却见这屋里一地狼藉，萧瑾凉蹲在地上，雁儿双拳紧握，眼睛快要瞪出血来。
　　“您要走么？”萧瑾凉连忙站起来道，“……这里有些乱。”
　　“出什么事了么？”枫林道，雁儿虽然有时顽皮骄纵，但绝不是个不讲理乱砸东西的姑娘。
　　萧瑾凉有些犹豫。“何妖儿呢？”雁儿道，“我有话问她！”枫林不禁皱眉，这丫头下午那通脾气没发完，现在又要继续了么？
　　何雨殇此时就在门外，本不想进来，听见雁儿叫她，才跟着进来。萧瑾凉见她进来有些不郁，挡在雁儿面前，拿出刚才的公文道：“这是新送来的公文，本是不得给外人看的，不过肮脏的话我说不出口，你们自己看吧！”
　　枫林狐疑的接过来，一看之下也是大惊，转递给了雨殇，何雨殇自知自己身份尴尬，摇头不接。
　　“看吧！我让你看的！”萧瑾凉道。他这话说的冰冷，雨殇心里一跳，接过公文展开来看。这一看，何雨殇如堕冰窖，双手颤抖便将公文掉在了地上。
　　楚俊见这份公文竟有如此大威力，急忙要捡去看，却被萧瑾凉快一步收入袖中。在场众人，雁儿与萧瑾凉愤怒，枫林尴尬，何雨殇恐惧，唯有楚俊和风萧玉没见过那份公文，一个好奇，一个担心，但却均是无话，整个书房静得能听见呵气声。
　　“何妖儿，”雁儿开口道，“你要怎么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