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疚念》抱月长终

5、决定

　　早晨的阳光照进小屋,床上的人体力不支已再次昏睡.

　　叶季霜走到门外,对呆愣在门外的女孩道:"难为李姑娘这么早起来熬药,吓着姑娘叶某实在有愧."

　　"叶公子,那位......"女孩觉得不好过问,看到叶季霜的表情心里有些不好受.

　　"我再去重新熬一碗."说完便跑开,心道"叶公子,不会是那种人".

　　叶季霜拿了湿布轻轻给言序擦去额上的细汗,尽量不把人弄醒,擦拭过后便走到桌边坐下.

　　叹了口气------至少,他不会再想着轻生了,那个人泉下有知的话,会感到安慰吧.

　　自己当初,为什么不救她呢,何以自己心无生念就断定别人和自己一样,像自己这么该死的人,怎么就都还活着.

　　言序早在感觉额上的凉意被抹开时就醒过来,在几日的昏睡中,总是可以感觉这个人将自己扶靠在他胸前,擦去嘴角流下的汤药和清粥,熟悉的味道在身边萦绕,久久不散.

　　他的话可以信吗,那样的眼神,被寻死的念头所支配,这样的人如何下手去杀一个负伤的女孩,对自己尽心尽力,是善良的本性,抑或真的是愧疚,何以恨不起来.

　　朝晕不再清淡柔和,照在脸上泛潮般微热,李嫣若端了药和白昼还有几碟腌菜进来.

　　叶季霜出了好一会神,发现人进来忙站起身.

　　"有劳姑娘了."

　　"哪里."李嫣若迟疑了一会"叶公子还好吧."

　　"没事,多谢李姑娘关心."

　　李嫣若看着床上的人,心里在想是否像往日一样帮忙,叶季霜看出她的心思.

　　"这里我来就好,不麻烦姑娘了."

　　"那......我待会再过来收拾."

　　叶季霜示意地点了下头,把李嫣若送到门外.

　　叶季霜端起药碗,走到言序身边,竟不知从何下手.

　　愣了片刻.

　　"扶我起来."

　　言序当日强行封穴止血筋脉受滞,虽然伤口逐渐愈合,但七经八脉未通,四肢处于疲软的状态,早上气泄一通,手渐渐回力.

　　方才的闭目调节内息,借内力冲破体内淤积,身体此时虽是一阵酸麻,却能自己活动.

　　有言序自己的手支撑,叶季霜抚他坐起身时不感到吃力.

　　"把药放下,你给我打盆水进来."

　　言序活动了下筋骨,拿起床边的药一饮而尽.

　　待叶季霜把水放下,言序自己拧干布巾,擦去手上干凝发黑的血,从自己的衣服上撕扯下长条,咬住一头缠绕在手上.

　　叶季霜看着他的动作,惊觉自己方才忽略了他手上的新伤.

　　待手上包扎好,言序拿起两把剑,细细擦拭上面的血迹.

　　叶季霜看着黑色碎花浮雕的剑鞘,不禁黯然,突然间,剑迅速出了鞘,寒气直逼叶季霜胸前.

　　"当真不躲."

　　"悉听尊便."

　　剑回鞘发出雏凤般的惊鸣.

　　"这一剑你迟早要受,不过不是现在,就这么杀了你太便宜你了."

　　听到这句话叶季霜握紧拳头,自己就总是这么苟活着让别人当好戏.

　　"我要把你和那个人一起杀死,这是你必须付出的代价."

　　言序说着不禁牙关紧要,从牙间恶狠狠挤出话.

　　"绝对要你们不得好死."

　　这样的话对叶季霜不具力量,不痛不痒,罢了,贱命一条,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

　　叶季霜依旧表情淡定,从桌上拿起托盘,放在床沿.拿起水盆到外面.

　　把木盆放在井边时,叶季霜有些恍惚,扶着井口,望见井中自己的倒影,很想触摸.

　　伸出手向下.

　　"叶公子."

　　这句呼唤让叶季霜猛然回过神,转身看见李嫣若眼神担忧地看着他.

　　发带和外衣不断被风拱着,井边的孤影有些虚无,恍若碰及即逝.

　　"我给那位受伤的公子带些干净的衣服过来."

　　叶季霜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直起身.

　　"给我吧."

　　"嗯,叶公子,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不劳烦了,谢谢李姑娘,连日来总是打搅你们."

　　"哪里的话,叶公子不是坏人,有了困难我们自当相助."

　　"他日若是有可能,叶某定当涌泉相报."只是,有机会吗.

　　"叶公子大可不必放心上,连日来你也是累着,现在那位公子醒了,你也多休息."

　　"李姑娘有心了."

　　"那我先回去了."

　　好人坏人,自己根本分不清,自己不是坏人,或许如此,只是,自己也不是好人.

　　回到屋里,覆在言序身上的被褥已掀开,床上的人盘腿坐着,双目紧闭,双眉被刘海掩住,少了阳刚之气,多了几分儒雅和淡然.

　　叶季霜有些动容,如果女孩不死的话,那么......

　　摇摇头,自己真的麻木了吗.

　　叶季霜生怕自己一点点动静会打破这样和谐的一刻,站着不动,呼吸很轻.

　　等到床上的人睁开眼,向叶季霜看来,空气似乎瞬间凝结,让人下意识屏息.

　　"今晚离开这里,或许你现在想逃."

　　"那把剑叫"续"是吧."叶季霜打断他的话.

　　言序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不知这个人到底想怎么样.其实,如果他要逃,自己会立刻就杀了他.

　　"什么时候动手随你,这条命随时等你来取,只是,要用那把剑......因为,我就是用那把剑杀了她的."

　　快些找到那个人,快些动手,这种折磨人的日子让人心力交瘁却不至死,早些结束好.

　　"要快些找到那个人,我等你动手,越快越好,就今晚离开."

　　叶季霜不能停留在一个地方太久,如果陆毕天发现将自己抓回去,倒是恐怕只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哼,你倒是干脆,连杀人的时候,也是这么干脆."

　　这句话简直像刀子在一点一点剜自己的心,痛得直抽搐------因为愧疚,因为罪孽,自己要了结,要偿命.

　　秋色染遍满院风光.一道身影自如在长亭上方穿梭.

　　"少主."黑衣人叫住前行的男子.

　　"人还没找到."

　　"是."

　　言风决仰望满树枯黄的叶子.

　　"下去."

　　"风决,还是没消息吗."女孩低声问.

　　"估计没事,看来这段时间不会回来."

　　"那....."

　　"他会去找那个人."

　　"谁,任烁?"

　　"算了,只要没事便好."

　　"只怪当日只留下几个丫鬟,府里没什么人看护,这如果出了什么事可怎好."

　　任珊云凝望言风决的侧脸,发觉他的眼神越来越深,深得不可预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