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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 4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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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我反反复复地,做了很多个梦。
一会儿梦到洞明帮那场火里,每个人都在奔忙嘶吼,可火势却越来越大;一会儿梦到俞寄尘生辰那天,他一个人坐在角落,面对着夕阳;一会儿又梦到俞寄尘让人把那只鹦鹉的毛全拔了。
好像还有梦到小时候的考试。
最后一个是梦到俞寄尘站在我面前,神情冷漠,一把揭开了我脸上的面具。
然后我就醒了。
大约是不知道给俞寄尘发现了我的身份会如何,不敢深思,吓醒的。
一觉起来,跟没睡似的。我坐起身,好一会儿才从那些梦境中抽离出来,就看到花眠已经坐在小马扎上,对着铜镜描描画画。
他大概是听到了我的动静,回头过来看向我:“谢公子。”
“稍用些早膳,过后我们便要出发,再去打探了。”
流程依旧同昨天差不多,花眠在前面走,我紧随其后。
若是有客人把我们叫住,我们便再介绍曲目价钱。
一路上也有遇到零星的妓女。
昨日集体表演的妓女,约莫有二三十人。现下都分散在船的各处,偶能看到有妓女唱歌弹奏陪酒。除了我们遇到的这些,还有的,便不知道了。
我道:“其实也可以请她们帮忙。”
花眠立刻懂了我的意思,道:“直接说明情况可能会吓到她们。我已经在旁敲侧击地问了,放心。”
今天转了一圈,把低价票的区域快要绕了个遍,也去茶室转过几趟,依然无甚收获。
尽管是白天,船舱里的各种混杂的体味饭味鱼腥味,大杂烩似的,依然让我有些发晕。花眠应该也看出来我走路渐渐地开始打飘,从茶室出来以后,道:“先回去休息一下吧。”
我们回到单间以后,他却又道:“谢公子先休息着,我们今晚不出去了,我待会去找姑娘们探探口风,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线索,把范围缩小些。”
我点点头,本已躺下,蓦地想起什么,重新半起身道:“芝麻?”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他却听明白了:“谢公子放心,已经让厨房留意所有点了带有芝麻的菜品的客人,他们那里都有记录。”
他点头道:“——或者说,每一道菜,每样茶点,过了什么人的手,送到了谁手里,到了哪间房中,都有记录。”
律安司真是……专业啊。
花眠出去了。小小的单间只剩了我一个人。
我也睡不着,只是躺在床上,感觉睁眼闭眼头晕的程度好像差不多,干脆就睁开眼睛,看着花眠挂在门上的那盏小灯。
小说里总写,一个人的时候,身处的空间会变大;我看看周围,感觉这话说的也不算对,这单间还是很小。
这么过了一会儿,我就无聊起来。
也不知道林暄那边如何了。我走之前,老管家把书单上的书全给我送了来,厚厚的几扎。其中有很不错的历史典籍,还有些诗词杂文,用语都是比较易懂的那种,我便布置了一堆书和作业给林暄,让他学些东西。
就是我这次出去的理由挺蹩脚的,因为要走好几天,对外便说是要闭关清修,不许任何人打扰。我也解释不清楚我在修个什么,跟林暄扯了一堆什么天地自然九九归一,也不管他明没明白,反正我是赶紧溜去了十四洛。
我是趁着俞寄尘和舒映都不在才敢出这么一趟门,千算万算,没算到他们也都来了十四洛,甚至和我上了同一艘船。也不知道他是去做什么。
和花眠这一趟趟下来,虽然没见到案犯,但好像也没看到那个官员。我品来品去,有些奇怪。
思量之下,也躺不住了。于是起身,去外面走走。
现下正是傍晚。
可惜今天是阴天,看不到夕阳。
两天了。
我站着吹了会儿风。看到走廊尽头有人端着碗经过,想起晚饭还没吃,便回到单间,从荷包里取了点钱,想随便买个什么饼吃。
昨天似乎经过了厨房。但我今天走了太多路,绕来绕去的,又不确定厨房在哪了。
走着走着,感觉这条路我走过,心内正窃喜,身后传来悠悠一声:“公子。”
我一个激灵。
那声音又重复了一遍:“琴师公子。”
我非常不甘不愿地回头。
正对上了俞寄尘那一双打量的黑眸。
我方才还觉得这条路我走过,敢情这就是俞寄尘房门前的那条路啊。
此刻最值得庆幸的,大约就是我出去前不放心,仍戴了那张面具吧。
我一定要把这马甲捂死了。
他道:“公子,又见面了。”
我打了个哈哈:“是啊。”
“可否请教公子姓名。”
我努力稳住声音,道:“我叫白术。”
反正也是假名。
真名那是绝对不能告诉你的。
绝对不能。
“白公子,”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语气中似乎暗藏几分戏谑,“白公子一袭白衣,果然不俗。不知在下可否有幸,请白公子吃个便饭。”
我连忙摆手:“不麻烦了。”
“白公子,”他指了指,“你的手好了?”
我顺着一看,才发现自己抬起来的,正是“受伤”的那只手。心里一虚,赶紧把它放下,“没好没好。”
“没好便要好好休息,”他道,“少乱走为妙。舒映。”
舒映一直沉默地立在俞寄尘身侧。听到呼唤,方应了一声。
“收拾一下桌子。”他吩咐完,又看向我,“白公子,请吧。”
俞寄尘定的不愧是上等船票,房间实在是好了太多。虽然面积依旧不算很大,但无论是装潢陈设还是采光,都比我这两天转悠的地方好了不知多少。
舒映进出几趟,桌子上又铺开几只碟碗。然而我这会还并不太饿,就只小心拿了一块饼,慢慢地吃。
这饼做得还挺有滋味。
有点八卦街……啊不,八珍街的感觉。
我没忍住又拿了一块。
“不知白公子琴艺师从何处?”
我一口饼差点没咽下去:“咳,就,四处学一学。”
感觉这说法太苍白,我补充了一句:“家中……条件不是太好,没有怎么正式学过。”
他也不知是信还是没信,半天没吭声。等我把饼吃完了,琢磨着告辞,他才道:“可否请白公子演奏一曲?”
不待我再把那只包了白布的手举起来,他抢先道:“昨日那位沐姑娘唱曲时,白公子怎么伴奏的,就还怎么便是了。”
我取下腰间的小银槌,不可置信地问:“……老爷说的,是这个吗?”
“嗯,”他矜持地一颔首,“敲吧。”
我懵懵地举着槌:“敲……敲什么?”
他微微顿了顿,问:“《凤求凰》会不会?”
我不住地摇着头。
“怎么?”他幽幽地道,“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啊,这《凤求凰》,我确实也不会啊!
“……对啊对啊,”我吞了吞口水,“实在……心有所属,情深不渝,老爷见谅。”
“哦?”他意味不明地看了我一眼。
“虽然他可能不是太喜欢我,不过这不碍着我喜欢他,”我越说越起劲儿,“我对他,那是情真意切,始终如一……”
始终如一,绝对没有乱搞!
“这样,”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那白公子,可会些别的什么?”
我担心他又给我出什么《诉衷情》《蝶恋花》一类的题目,我是一个也不会的,闻言赶紧用那小槌子,在桌上给他敲了一段《月光下的凤尾竹》。不过我也记不清这旋律具体是什么样,敲得乱七八糟面目全非,大约任谁来也听不出这俩是一首曲子。
这么敲下来,感觉是有点说不过去,我绞尽脑汁,又把《春江花月夜》中我能想起来的部分也敲了敲。
虽然有敷衍应付的嫌疑,不过我真的尽力了。
幸好这小槌子够给面儿,哪怕是在我这般不通音律的人手里,随便敲敲,都不算十分难听。
我敲的时候,俞寄尘就坐在旁边看着,一言不发。
我小心翼翼地表示演奏完了,听到他幽幽开口:
“白公子一曲,多少钱?”
我不知道这里的琴师是怎么定价的,便道:“您看着给就好。”
然后他给了我……
五文。
没错。一二三四五。五文钱。一文不多,一文不少。五枚铜钱,排成一列,安静躺在我手心。
昨天花眠的一首歌,加上小费平均下来,他可是整整给了七十文!
这整整十四倍的差距令我震惊。
“怎么?”许是我保持这个数钱的姿势太久,他淡淡地扫过来一眼,“少了?”
就是少啊!
“不少不少,”我立刻把这几枚铜钱一股脑的丢进袖中,笑道,“谢谢这位爷捧场。”
“嗯,”他居然还好意思应,“不谢。”
呵呵。
抠死你得了。
我把小银槌重新别回腰间,道:“如此,我便……”我便告辞了。
话没出口,船身忽的摇晃起来。
我一个没站稳,没想到这摇晃竟还未完,一阵一阵地左右颠簸,竟再没有站稳的机会。我的腿越发虚软,脑袋昏昏沉沉,整个身体开始不受控制了起来。
难受间,我好像被什么人扶住了,那双手很稳,很牢,没让我再难堪地歪倒下去。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坐在床边了。
“喝点茶。”俞寄尘递过来一只杯盏。
我嘴里直泛酸,接了过来,连道谢都没来得及,一口气灌了下去。
“白公子,晕船一时半刻的缓不过来,不如便在这歇一会儿吧。”俞寄尘道,“我这里有多余的空床。”
我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发展成了这样。
我绝望地躺在俞寄尘房中多余的床上,盖着他多余的被子,细数着今晚的失误。
花眠让我不要喝别人的酒水。
我喝了。
花眠让我不要吃别人的东西。
我吃了。
花眠让我不要在别人那里久待。
我……
我又偷偷瞄了眼旁边案几上,我方才喝过的,空空的杯盏。
是俞寄尘给的,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俞寄尘问:“怎么?”
我忙道:“没怎么。”
“那便好好歇息,”他道,“不舒服的话,便在这里睡一晚,也无碍。”
在这睡一晚?
我下意识道:“不行,我要是不回去,花……沐姑娘看不到我,会担心的。”
他微微眯起眼。
“你……跟那位沐姑娘,你们俩,住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