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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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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寄尘住的自然是俞府中的正房,最大的一处院子。大概是小时候的经历给他造成了阴影,他院中的用度,无一不精无一不贵。他这会还不算十分有钱,以后发达了,他还会重新置办家宅,住的院子那才真真是金窝窝。
我走在一颗一颗人工挑拣出来的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上,其实触感上跟我在公园的石子路上走差不多,但知道它的价值以后,真是浑身都不自在。
说起来,这好像是我第一次来俞寄尘的院子。
他院子里挺安静的,偶有人声,皆是轻声细语。偶有水声,亦是涓涓潺潺。
不过他那精心打造的花园,在院子的另一边,不在我走的这条路上。
他院子里的下人见了我,面上什么也没显出来,仿佛我天天来这似的,恭敬向我行礼。
我看到远处还有三三两两的侍女,怀中捧着装衣物的篮子等用品,袅娜娉婷地走过,浅蓝色的裙裾飘成一个好看的形状。
好嘛,自己院子里养着一票大好年华貌美如花的丫头,每天指不定怎么寻欢作乐,男妻出轨了一个丫头就把人弄死,真是双标……
传话带路的小厮一路把我领到了书房门外。
我站在外面,门口侍候的书童进去通报了声。门没关,然后我听到了俞寄尘的声音:“进来。”
他这间书房采光甚好,靠墙坐落着考究的书架,上头书籍竹简和文房用品错落而置。边上还有半人高的花架,绿色的常春藤轻轻垂落下来。厚重的木架上摆着一张一看就十分名贵的古琴……不过原著里没说他会弹琴,这琴大约是撑场面用的。桌边高高的古制灯台,案角精致的博山香炉,墙上还挂着一副名家的山水画。
总的来说,比我那个杂物间改成的小破书房好了不知多少倍。
俞寄尘就坐在书案前,看着我。
他今天穿了一身苍青色缎子长袍,宽袖广身。领子、袖口处有着绣银木槿花的镶边。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还插了支兰草纹白玉簪子。
哪怕是在自己家里,也是一副随时准备谈生意的打扮。
我站着,他坐着。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
然后……谁也不说话。
他坐着是不着急,我站着是有点累。
“……老爷找我,有事……?”我试着打破了沉默。
来的时候我想了一路,想不到他突然找我是什么用意。
莫非还是面具摊那事?可我觉得,这事,以俞寄尘的性格,不会拿到台面上去说。
……只会暗搓搓地把我禁足。
最坏的情况,就是茶馆的事被他查到了……他要真就这件事质问我,我也没什么太好的法子,随机应变罢。
俞寄尘:“我明天出发,去怀谷。”
我:“哦。”
俞寄尘:“……”
俞寄尘:“你收拾一下,和我一起去。”
我:“?”
我指了指自己:“我?”
他点点头。
“去做什么?”
“吃饭。”
大老远跑怀谷去吃饭?
我心里浮现出不祥的预感:“和谁?”
“洞明帮。”
那不是怀谷那边的水匪吗!
我一头雾水:“不是,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和洞明帮吃饭?”
他沉吟片刻:“发生了一点误会,那边留了我一些东西,约我谈个事情。”
神他喵误会!跟水匪误会?
什么吃饭,这特么就是鸿门宴啊!
就我这样的,去了妥妥就是送菜。
这必然不能去啊,我还想着留着命奔向光明的未来呢。我斟酌着道:“夫妻本是同林鸟……”
他轻飘飘看过来:“嗯?”
我咽了咽口水:“你跳,我也跳。”
怀谷偏北,气候稍寒,当地风景挺不错的。
不过穷也是真的,这地方有些偏,当地也没什么特产。往上数些年头,有一条大河的支流经过此地,那时沿途商贸还算繁华。然而时过境迁,如今那河道已经缩减很多,大船早就不再从这过了。这里居民现在基本上也就种种田,捕捕鱼,织织布。
当然也有人不甘于这么穷哈哈地过日子,这些人就集结在一起,搞了几艘船,建了个寨子,当起了水匪。
洞明帮这帮人,早些年还好,现下若是单靠这么一条河打劫早就饿死了,所以也时常会打劫偏僻小路上过路的商人旅队。
……也不知道是秉持个什么信仰,非要说自己是水匪。
当地官员不是没管过,不过这些人精明得很,属于那种打了就跑的那种,寨子也不要了,躲在犄角旮旯十天半个月不出来,等朝廷的人走了再大摇大摆地回来。
不过这当然不可能是个长久之计。他们自己内部也并不团结,什么人都有,后来……似乎一部分人继续窜到其他地方接着做水匪,还有一部分接受了朝廷开的条件,被招安了。
我手里捧着一本小书房里带出来的野史,装作是在看书的样子,偷偷抬眼朝对面瞥过去。
说什么被扣了些东西……这人根本就是被黑吃黑了吧。
出门前,林暄一边帮我收拾东西,一边还依依不舍的,再三问我真的不带他吗。
我心说你还这么小,活着不好吗?
“公子,那路途遥远,谁伺候您呀?”
“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放心吧。”我道。
临别的时候,林暄确认我是真的要把他留在府里,还委委屈屈不太高兴的样子。
思及此,我埋在书页背后,无声地叹了口气。
穿书后第一趟旅途就是去送死,我很不爽。
俞寄尘丝毫没有觉察到我的不爽,大概是路途遥远,他这回也捧了本书,似乎在读。
我顺着封皮一看——
《辰州落魄三人组之八珍记事》。
!?
我莫不是眼花了。
为什么俞寄尘会买这种话本?
等等,为什么俞寄尘会看话本?
他不是一向不屑这种茶余饭后瞎编乱造的东西吗?
不知何时,他的目光已没有停留在这书页上,而是朝我看过来。
“怎么?”他问。
我缩缩脖子:“没,没怎么。”
他大约也觉得看话本不太符合他一向的画风,解释了句:“主顾送的。”
不等我想明白是哪里来的主顾,就听他又补充道:“我送了他面具;他说这话本有趣,送了我一本。”
……知道了大爷,您就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我勉强挤出一丝笑:“老爷您……开心就好。”
舒映在马车外对我们道:“正午了,前面有饭馆,老爷夫人饿不饿,要不要下来吃饭?”
俞寄尘合上话本:“去吧。”
马车便悠悠停下。舒映的脚步声在外面响起,听动静似乎是搬来脚蹬,然后他拉开了车门。
车门开启之后,我没急着动作。
大概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或者干脆破罐子破摔——我坐在原处,特别留意了下。
我很肯定,他看到了俞寄尘手里的话本。
可舒映的目光仅仅顿了一下,接着又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朝我们行礼。
……舒映,不愧是你!
白天的日常没什么好说,就是坐在马车里赶路。
可到了晚上,总不能一起挤在马车里过夜。
在客栈的前台,我双腿已经微微发颤,整个人也晕晕乎乎,只希望他们能赶紧把房间定好,我好往床上一扑,睡他个昏天黑地。
客栈小二问道:“请问几位客官,要几间?”
俞寄尘此次出门,身边带了我、舒映、还有一个马车夫。
依小二的介绍,单间已经订完了,余下的房间里,房内都设有两张床。这么说,舒映和车夫可以在一间。
俞寄尘:“两间。”
我:“嗯……嗯??”
我顿时清醒,震惊道:“两间?”
俞寄尘看向我:“有什么问题吗?”
他的眼神平静,我看着却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那种平静。我艰难地道:“那个什么……舒护卫和车夫一间……”
他点头。
那意思就是,我要和他一间?
开什么玩笑!
我顶着他的眼神威压,开口道:“那个……我……”
“说来有些不好意思,我睡相不是太好,有时候睡觉还打呼噜,可能会吵到你……”我拼命地回想我室友睡觉时都有什么毛病,“而且我说梦话,会叨叨叨说上好久,很烦的,你会睡不好……”
他淡淡开口。
“所以?”
“你睡不好,然后白天还要赶路,多辛苦啊,那个不如……”
我眼睛里满是真诚:“我们还是订三间吧?”
俞寄尘毕竟不好糊弄,听完我一通瞎扯,他只轻飘飘道,“不想和我一间?”
那真是太不想了!
“怎么会!”我道,“有道是,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能与老爷结下连理,那是我前世修了不知多少年修来的福分……”
“只是这路途劳累,奔波辛苦,本来吃食就已是精简,怎么能让老爷再因为我的缘故,睡也睡不好?”我哀痛道,“若是老爷这一路上,被我带累,衣带渐宽,消瘦憔悴,我会非常自责的——深知身在情长在,一世姻缘,海枯石烂,青溪与老爷,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客栈挺干净的,我在房间内略略转了一圈,地上没看到一点儿灰。墙壁上也没有脏污。被褥用具都很新。毕竟是俞寄尘挑的,其他的不说,卫生绝对有保证。
俞寄尘让我和他一屋,铁定没安好心。不是憋着作弄我看我笑话,就是要让我伺候他这那。我自己都累得不行,头昏眼花,脚脖子还隐隐作痛,哪里还管得了他,才不上当呢。
方才还腻歪了他一把,看他脸上仿佛大白天见了活鬼的表情,着实解气。
我撑着洗漱完,三两下把被子铺开,整个人便陷了进去。
我感觉我才沾上床,就被叫了起来。
先前跟过的最便宜的旅游团也不带这么拼的。
马车就算做了减震措施,也还是颠簸。我也就头一天还能装模作样地翻翻书,后来渐渐七荤八素,翻江倒海,一日胜过一日,简直要颠去我最后一丝儿活气。我靠在软枕上,漫无边际地想着能不能喊舒映过来一掌把我劈晕,省的清醒地受这般罪,勉强抬抬眼皮,发现这都过了好几天,俞寄尘居然还在翻那本《辰州三人组》,更是一口老血堵在心头。
饶是我心中再不情愿,奔着方向一路前行,仍是在某个上午到达了怀谷。
下车的时候,舒映惊了一惊,问:“夫人,……您,还好吗?”
我说不出话,只是胡乱摆摆手,表示还活着。
这辈子不想再坐马车了。
约见的地方在怀谷的城郊,想来对方也不愿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官府眼皮子底下。我靠在一棵树上,缓着气儿,听俞寄尘在一旁低声吩咐车夫把马车赶进城里。
这荒郊野岭的,周围都是树和草,顺着小路遥遥有一处摊子,卖馒头和茶。
摊子上有一个伙计模样的人,蹲地上在烧柴。还有一个坐在旁边的摇椅上,用了块破布蒙眼,翘着二郎腿,打瞌睡。
俞寄尘问:“馒头怎么卖?”
伙计头都没抬:“一文钱两个。”
俞寄尘递过去两枚铜钱,摊开放在手心,一枚正面朝上,一枚背面朝上。
伙计斜了眼:“要几个?”
俞寄尘道:“两个不多,三个不少。”
伙计站起身,上下打量了下,也没把钱接过来,问:“这位客人,风尘仆仆,从何处来?”
这话就属实有些瞎扯了。俞寄尘个洁癖精,不管是在什么境遇,都要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随时都能开会谈生意的那种。所谓“风尘仆仆”,说的大概是我和舒映。
俞寄尘道:“从辰州来。”
伙计点点头。他身后那个打瞌睡的也不瞌睡了,破布给掀开一角,正眯着一只眼睛朝我们瞧。
两人对了下眼色,伙计便道:“请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