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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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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了车,一边走着一边思索。
说实话,店里这个情况,我一时也不知该从哪下手。
桌椅板凳那些都好置办,可是这人……
整条街上分散着各种摊位,卖些煮玉米、糖画、糕饼、剪纸、玩具、零碎小首饰之类。身边不时还有小孩子三三两两地嬉戏打闹,你追我赶,沿路洒下一串笑声。
不远处的树下,几位老人家围坐在棋盘边下棋。
挑担卖红枣的沿街吆喝。
马车哒哒地行过。
屋顶上一只趴着晒太阳的三花猫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几位女子相伴而行,一起挑拣着摊子上的胭脂首饰,悄声聊着天。
我买了一串煮玉米,边走边吃。
市井啊……
古书中,有“因井为市”的传说,交易常在井边进行,以便于汲水供人畜饮用或将货物洗净。所以后世常把“市井”连称。
一路看过去,面馆、包子铺、书画店、典当行、古玩店、杂货铺……
当初看中这里,就是因为这边临近居民区不说,交通也比较便利,大道小道四通八达,想来总得有人需要歇脚。
而且,目前这条街上只有我这一家茶肆。
大概,勉勉强强,还算是差异化竞争。
我又啃下一口玉米。
缺人的话,或许可以去专门雇佣的地方问问……
一直走到另一条街,我刚好吃完了玉米,准备找个地方把玉米棒子扔掉。正四处寻找街道司的车辆时,一扭头看见身边杂七杂八的摊子中,有个书生模样的人。
他能在纷纷杂杂的摊位中被我一眼相中,原因很简单,他是我目前所见,唯一一个在摆摊时还在看书的摊主。
他身前是一个小小的摊子,上头零散地摆着一些册子。
我拎着玉米棒子走近一看,那些册子不是别的,竟是话本。
我问:“这话本能翻不?”
我特别留意了他摊子上的话本书名,没看到什么奇怪的“三人组”之类,松了口气。
书店中的书可以任意翻阅,可是他这只是小小一个摊子,不知可不可以,还是问问的好。
“这本可以。”他递给我一本样品。
我刚要接过来,一抬手才发觉我手里不是空的,尴尬地笑了笑。那摊主也不恼,从脚边杂物中翻出一只破口袋,让我把垃圾丢进去,又从水囊中倒了点水,让我净手。
如此一番,当我重新接过这本话本,动作间不由生出些小心翼翼的感觉。
然而刚翻开一页,就被这瓢泼狗血惊呆了。
首先,这是一本爱情小说。
一般爱情小说,不外乎青梅与竹马,小姐与书生,妓子与将军,书生与狐妖,匪首与压寨夫人,等等。
这作者却反其道而行之,依旧是老套的妓子与将军的故事,不过将军是女的,妓子是男的。
而且,他们两家,还是世仇。
这故事大概是说,将军出征得胜归来,庆贺之际,被对头摆了一道,塞了个人进将军府。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男主。男主不是别的身份,正是个妓子。将军本想将男主一杀了之,不过发生了一些事情,她也就没有下得去手。再后来,机缘巧合,有意无意,将军又得知了男主家正是她家的仇家。
这下似乎实在非杀不可了。可还没等她下手,又发生了一些事情。后来你救了我,我又救了你,你误会了我,我又误会了你。狗血洒来洒去,情节绕来绕去,好像谁都欠着对方,谁又都不欠着对方。什么事情,但凡沾上个“情”字,就很难说得清了。
一本看下来,竟然还有点诡异的好看。
我合上书,递还给他:“请问这话本是何人所写?我想见见作者。”
我看话本子时,他依旧慢慢看着他那本书。闻言,他把手头正翻看的书一搁,“作者么,正是在下。”
我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了一下他一直在看的那本书的书名,《励志集之一个不想努力的大佬如何吃软饭》。
我倒不由得重新仔细打量了他一下。这人看着就是一副文秀书生面相,没想到骨子里竟是个狠人。
狠人才好,那些编排我的话本,下笔也是够狠。
我问:“你这话本,是怎么卖?”
“四十文一本。”
我“唔”了声:“……生意好么?”
他直截了当:“不是很好。糊口都很勉强。”
我:“请问先生叫什么?是何方人士?”
他:“我啊,戚白羽。曦棠人。”
也不是本地的?我问:“在辰州买房了吗?”
他摇摇头:“买不起。还在租。”
我问:“那,你可愿意来我的茶馆做个说书先生?自己写的东西,自己讲出来,应该没有太大问题吧。工钱待遇,比你在这里摆摊要稳定些。”
“哦?”
我正想着如何说服他,就听他道:“好啊,现在就走?”
我笑道:“那个,不急。我们可能……先要去办点事情。”
只见他迅速地把摊子上的东西收拾好,话本全捆成一捆收进书箱里,往背上一背,道:“好了。”
想了想,又拎起了地上那个破口袋。冲我肯定地一点头。
我:“……摊子不用管了吗?”
“没事,日租的。”他道。
我们于是一边走,一边聊。
他问:“这么说,您是老板?”
我笑:“对。”今儿刚刚晋升的……
一盏茶后,我们来到了茶馆。
“这个,如你所见,茶馆里还缺些东西,要去置办。”我咳了一声。
“恕我直言,这里……”他神情复杂,“有什么吗?”
“怎么没有?”伙计不知从什么地方闪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柄扫把,他用下巴指了指,“这不是有副桌椅呢吗?”
我心道:“这个,说出来还不如不说吧。”
戚白羽没再说话,眼神却明明白白——“就这?”
伙计将扫把“啪”地一竖。
戚白羽也不甘示弱,手里提的袋子往地上一甩,发出“通”的一声。
伙计冷笑一声:“哟,还带着家伙事呢?”
那袋子的口本来就没系上,这么一甩,顿时敞开。众目睽睽之下,里面骨碌碌,滚出了一个啃干净了的玉米棒子。
伙计:“……”
我默默地,捂住了脸。
僵硬片刻后,我道:“好了……你们俩……差不多可以了。最起码的,这儿有个地方,再收拾收拾,怎样都会好起来的。”
我清清嗓子,将两人的注意力都引过来:“正好,我也介绍一下自己。我呢,是这家茶馆的老板,我姓谢,单名一个初字,字青溪。这位,”我指了指伙计,“叫做狄秋,是店内的伙计。”又指了指戚白羽,“这位,戚白羽,以后就是我们茶馆的说书先生。”
戚白羽冷哼一声:“他当伙计,你不怕店被拆了?”
我:“大家——”
狄秋冷笑一句:“他来说书,你不怕客人投诉?”
我:“——好好认识一下。和睦相处,和气生财。”
两人同时撇过头去。
我叹息一声:“我是老板,我说了算。你们的契约书,待这几天将铺子稍微修整一下,我们再好好商定该怎么拟。”
伙计将毛巾甩在自己肩头;“老板,您从哪找的这么个人,靠谱吗?”
戚白羽掸了掸袖口:“我靠不靠谱,日后自然见分晓,可莫非你就靠谱?你是这家店的伙计,店都这样了,你不赶紧想点办法,还有功夫在这里质疑别人?”
这俩人怎么回事?是什么奇怪的气场对上了吗?什么同性相斥异性相吸的?我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狐疑道:“你俩是不是认识?”
伙计:“头一回见。”
戚白羽:“从未听说。”
我依旧狐疑:“真的么……咳,怎么说呢,某种程度上,大概也是一种缘分……”
见他俩还有要吵下去的架势,我赶紧道:“好了,现在,戚白羽去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一下,狄秋,你列的单子呢,拿来我看看。”
伙计便递给我一张长长的纸。
“桌椅板凳,茶杯茶碗,茶叶,点心,瓜果,装饰……”
每个字背后都是钱。我揉揉太阳穴:“先拣紧要的置办吧。装饰什么的……再说。”
正值中午,隔壁铺子是面馆,发现这茶馆有人接手了,大概想要表示一下亲近,送来了三碗热腾腾的面。我们一人捧着一只大碗,坐在桌子边,唏哩呼噜地吃着。
戚白羽放下碗,问:“以后店里都管饭吗?”
我想了下:“也不是不可以,后头有个厨房,店里可以提供食材,你们自己做。”
伙计把玩着筷子:“说起来,我们这家茶馆叫什么?老板您好像还没给取。”
我才想起来这家茶馆还叫“王记”,有些头疼。
我不姓王,叫王记怪怪的,肯定要改。不过店名里也不能出现我的姓氏,……最好也不要有我的名号,总之不能让人联想到我的一分一毫。
“这个,我要好好想一想。不要急。”
饭后伙计去隔壁还碗,我吩咐他顺带跑一趟,问问有没有会修补房屋的能工巧匠,口碑不错,现下就有工期的。
然后又吩咐戚白羽,让他去对比附近几家木匠铺子打家具的工期和价格,遇到成品家具店,也去问问。
“差不多就行啊!不用顶好的料子!”我不放心地叮嘱着。
其实还是缺人。不过这么短的时间内把店谈妥,还附带一伙计,现下又找好了说书先生,效率已经很高了。
我知道欲速则不达,可是不知道……反派还能给我多少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