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那些男孩们》暮春小花

75、难忘的生日

　　因为我们行政二班里除了几个班干部以外，第一学期在学生会里出尽风头的就数班花周珊珊了。这就意味着加分项能用上的人不多，奖学金评定还是以学习成绩为主。果然是好的爱情会让人发光，吴美女天天早出晚归忙着谈恋爱，一个加分项目就让她稳坐二等奖学的位置。班里几个学习认真又特别会考试的女生包揽了从一等到二等奖学金的所有名额，幸亏我有干部和话剧等活动的加分，才勉强成为最后一个二等奖学金的获得者。拿了奖学金的我们两人被园子起哄要请大家吃饭，吴美女说那就约个时间吧，我和清凌一起请你们两个吃。我看到默不作声的任小姐脸上闪过一丝不快，便没多说什么。后来，请客吃饭这事就不了了之了。我其实并没有忘记，但是园子和任小姐没有说出一个具体的时间，而吴美女照样天天在外行动，四个人再聚到吃饭的日子是很难找到了。最近的一次那也是第一学期吴美女过生日的时候，她请了几个寝室的女生到后门那家受欢迎的小餐馆在下课后时间紧迫的中午匆匆吃了个饭。我也能理解她，晚饭和之后的时间当然是要留给她和男朋友的二人世界。难道还带上我们一起做灯泡，让男友不悦吗？可是给别人过生日一定是要送礼物的，所以我和任小姐撇下动作缓慢的园子，赶紧在下课后吃饭前冲到学校的小市场里挑选了一束鲜花赶到小饭馆送给吴美女。那束花里还有几只价格不菲的香水百合，别说没人送过这么高级的花儿给我，就是我自己也舍不得买给自己。但是任小姐干脆利落地选好后问我：“就这样好不好？你觉得呢？”我心里除了觉得肉疼就是哑然失笑，也真有意思，你都选好让老板算好了价格再问我，是不是应该付完钱了再问我更合适一点？我当然欣然点头同意。
　　转眼到了我的生日，因为恰好是在周末，我便打定主意回家好好躺平享受。周五下午就没有课的我，也提早向家教的家庭说明情况，推迟本周的辅导，对方也欣然同意。英文写作课后，谢老师跟我聊天的时候我心血来潮邀请他一起回崖城度周末。本是我的一个突发奇想，没想到谢老师想了几秒钟后同意了。他还问了我出发的时间地点以及一些去崖城的细节问题，我有些小雀跃，随口又加了一句：“周末还是我生日呢！”
　　等待的这一周连阳光也充满了甜甜的香味，我觉得整个人都沉浸在希望的光辉里。因为周五我上完早上一二节课就是周末了，所以我约了谢老师11点在他住的宾馆大厅碰头然后一起去车站坐车回崖城。我没有告诉别的同学，就匆匆收拾好东西找到谢老师一起去了车站。因为是临近中午时分，车站里的人不算多，我和谢老师上了一辆车并等候发车。司机和售票检票员看到谢老师都露出吃惊和意外的表情，毕竟在崖城一年到头都很难看到老外的身影。为了照顾难得前往崖城的老外，司机和售票员请谢老师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谢老师乐呵呵地接受了。摇摇晃晃沿路还招揽乘客的公交车给了谢老师有一个全新体验，等到达崖城车站早就过了中午饭点。而我还打算为谢老师破例打个的士，旁边的小型公交车就直冲我招手喊：“走哪里？老外可以坐我的副驾驶位置。”他这么振臂高呼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我们身上，听不懂的谢老师盯着我一头雾水。我跟他简单解释了一下，他便说：“按你平时回家的操作来，不要因为我而改变。”
　　最后当然是谢老师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和几个崖城居民一起坐着长安面包车跟我回到父母的家里。爸爸一开门看到谢老师就满脸笑容，仿佛是天上的小太阳，我几乎从没见过他这样。所以他见到我大多数时候都是不开心的吗？因为是周五，妈妈还在上班没有回家，爸爸看家里没什么像样的饭菜便让我带谢老师下馆子。我很打算带谢老师去附近另一条街的饭馆点菜吃，可是谢老师走出宿舍大门看到一中后门的学生餐饮一条街，非要亲身体验中国普通县城中学生的饮食生活。我当然是顺着谢老师的意见，就随便找了一家多种经营的快餐店，给他翻译后让他选择。谢老师还非要自己向兼厨师、跑堂、收银带清洁于一身的老板点餐：“烦七草丹！”老板显然既紧张又胆怯，再加上谢老师的音调还不够标准，老板面露难色直盯着我用方言追问：“他说什么啊？我听不懂？他到底想吃什么？你别不吭声啊！”我正要回答，谢老师出手示意我不要开口，他要再试一试自己的中文又重复了一遍“烦七草丹”。老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同时逐渐失去耐心和热情，见我不愿答话便想走开，估计心里还觉得是我故意在戏耍他。谢老师一看老板真的听不懂只好求救于我，我赶紧追着老板喊：“一个番茄炒蛋盖浇，一个扬州炒饭！”等餐食上了桌，看着谢老师努力使用筷子无果后，又用勺子喝海带汤吃洗澡泡菜和盖浇饭，我觉得他真是棒极了。连老板也跑过来说：“这个老外不挑食，还吃得惯，真是不错！”因为老板竖起了大拇指，谢老师猜测是夸奖他的话，笑的合不拢嘴。这哪里像一个美国名牌大学毕业的双博士啊，这根本就是一个接地气、懂生活、爱自由的美国老大爷！
　　饭后按爸爸的建议，我带谢老师前往崖城市区的一个遗址公园参观。公园虽有些经年失修，但胜在古朴典雅且周中打麻将的人不多，显得十分清静。我们在琴台旁的茶社里喝茶聊天，谢老师掏出他的单反相机非要给我拍照留念。他替我选了好几个取景的好位置，并一再强调我是“the child of Universe”（宇宙的孩子），现在是我人生最美好的时刻之一。我看着自己在相机里圆乎乎的面庞，下颚无数的青春痘，像小男生的短发只好微笑着点头，心里却对自己的外貌感到无比惋惜。谢老师游历了无数的国家和地方，却依然保持着对生活的好奇和热情，以及对待人和事的善良美好之心，真是让人敬佩。逛完公园回家后，妈妈也到家在准备晚饭了。谢老师对妈妈说：“你有一个很好的女儿。”妈妈虽然听不太懂，但是她感觉到老师在夸我，于是招牌笑容瞬间挂在脸上。谢老师从随身带的包包里拿出一本他出版的儿童故事书并含CD送给我，严格说今天就是我的公历生日，我想这就是老师送给我的礼物吧。我是宇宙的孩子，谢谢您啊，谢老师。晚饭妈妈在参考了我的建议后，做了尽量适合谢老师口味的饭菜，再加上崖城的招牌熟食，谢老师吃的津津有味特别开心。晚饭后，我们陪谢老师去崖城官方第一的宾馆登记入住。因为妈妈事先已经预定，所以我们并不着急。想着饭后散步消食，我们带谢老师穿过市区的一个小公园来到崖城市中心的大广场。这时间，广场上早就聚集了不少奶奶、妈妈级别的女性，成群结队按不同团体，有跳舞的有练操的，音乐声此起彼伏演练场面热火朝天。谢老师不停拿着相机到处拍照，显得特别激动。见惯不怪的妈妈很是不解，谢老师对我说：“这样生机勃勃的中老年群体，这种多样化的群体活动，才是真正生活该有的样子！”
　　谢老师看到自己的房间十分满意，纵然是崖城最贵的宾馆折算后的价格对谢老师而言依然是惊人的低廉。为了不影响他休息，我们没有多打扰他很快就离开了。我和他约好第二天早上来接他一起吃地道的早餐，他愉快地答应。回家的路上，妈妈不禁说：“这个外教年轻时候一定挺帅，现在人老心不老，入乡随俗特别好！”连一向很少评价判断别人的爸爸也不由附和，我只希望谢老师此行能够开心顺利。表姐最近在驾校学习开车，听说她的MBA考试首战失利，在家里蔫蔫的。她听说谢老师来了崖城很想过来凑热闹但是又不好直说，便试探地问我：“需不需要我过来一起陪你老师？”我直接告诉她，我自己足够了。或许她对自己的口语也有顾忌，并没有再坚持。
　　第二天按约定的时间我在大厅里等到了谢老师，他换了一身衣服和发型，戴着墨镜的他更显得精神抖擞更显酷帅。妈妈昨天那么漫不经心一说，才让我开始留意谢老师的外型，真的一点不赖。年轻时候谢老师绝对是一个招人喜欢的小鲜肉，上镜一定好看。我和谢老师去了崖城最有名的面馆之一，老板兴奋地过来询问有什么特别需要吗？谢老师乐呵呵坐在那里指着我说：“听她的。”谢老师用筷子吃面条还挺在行，他吃面的样子看着让我觉得这面比平常更香。吃完早饭，我回家拿了一些水果干粮之类的，跟谢老师乘坐公交车去玉屏山。崖城的确没有太多可看可玩的，先让谢老师感受下当地风土人情吧。到了山脚缓缓上得尼姑庵堂内，谢老师对所见所闻依然高度好奇，他还从第一个居士手里买了一把清香准备上香。穿过庵堂后来到后山，一片松林掩映下是几个谋生的小摊，谢老师几乎光顾了每一家摊位，尝了咸豆花，打了小气球，完了弹子游戏，还坚决不肯让我掏钱。我们后来在一家农家乐落座，老板看老外来了热情招待，泡上好茶询问有什么忌口。谢老师肯定不会玩麻将，我就跟他喝茶聊天。原来谢老师也有过刻苦铭心的初恋，认为此生非她不娶结果事与愿违。谢老师的独子因为婚姻不顺离异后，儿媳在家自杀。谢老师谈到这些人生的挫折困难和家庭不那么和顺时，语气中略有遗憾却显得非常平静。他还赞扬并羡慕我和父母之间高度和谐的感情和关系，说这很难得要好好珍惜。哎，谢老师你不懂中国的文化和处事啊，中国人永远只给别人看好的，不好的只会打碎牙齿往肚里吞。不过，西方国家的主流价值观和家庭本就跟东方天壤之别，虽然父母和孩子是血亲，但行为沟通和感情流通还是有区别的。午饭安排的几个农家菜让谢老师很是满意，饭后我们又绕着后山走了一小圈，再乘车回到崖城。记忆中从没有一个老师跟我私下相处如此融洽且让我没有压力，更没有一个老师会如此推心置腹跟我聊家事，真的好感激谢老师。晚饭安排在妈妈的一个朋友的果园餐厅里，谢老师说要给我买一个生日蛋糕但不知道该去哪里。我告诉他晚饭很丰盛，就别买蛋糕了。生日蛋糕的往事我真的不想再提，况且就我们四个人吃饭，要啥蛋糕呢？蛋糕不过是骗小孩子眼睛和心的毒药啊。晚饭时候，谢老师拿出一本精美的相册送给我作生日礼物，原来他认为父母今天在餐馆吃饭才是给我庆祝生日。其实，若不是谢老师来做客，我们又怎么会到餐厅吃饭，我的生日还不就如普通的每一天那么过了。饭后，我们散步送谢老师回到宾馆。
　　周日按计划是我和谢老师早上去车站买票坐车回平城，没想到姨妈贴心地让姨父开车来接我们再送我们回平城财大。因为事发突然，我只好赶紧收拾好东西给谢老师的宾馆房间打电话。谁料他并没有在房间里，为了让姨父过来等待的时间降到最低，我只好赶紧跑去宾馆找谢老师。宾馆前台告诉我，那个老外好像出去了还没回来。我只好在大厅里等了一会儿才看到谢老师从外面回来，我简单说明来意后，谢老师有些慌张地开始收拾行李。我也觉得这个专车接送本是好意，但让我们反而不自由自在了，因为方向盘在人家的手里。妈妈一向对姨妈三姨他们惟命是从，现在人家主动展示了一些好意，那还不得赶紧跪下磕头谢恩。我和谢老师在父母家等了半个多小时，姨父终于现身。他没有跟父母多寒暄，就示意我们赶紧上车走吧。
　　等我回到寝室后，余骁抱着一个很大的棕熊玩偶过来递给我。我吃了一惊说：“你这是干什么…”坐在电脑前难得动一动的园子也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任小姐也有些吃惊。
　　“不是我送给你的，是周五网络部的胡鸣和蔡磊师兄送来的。”余骁赶忙解释。
　　“怎么送到你们寝室了？”我表示不解。
　　“他们不知道你的寝室号，而且胡鸣师兄的老乡赵倩不就在我们寝室嘛，所以…”
　　“谢谢你！”
　　“他们为啥送你礼物？”
　　“可能是因为之前请他们吃饭吧。”我懒得多解释。
　　第二天英文写作课间邓鹤立走过来对我说：“周五你听到校广播站的点歌节目了吗？”
　　“我没听到，因为我不到午间就回父母家去了。”
　　“那好遗憾啊…”
　　“怎么啦？”
　　“在龚晖的建议下，我和他还有胡之寒在广播台给你点歌祝福生日快乐，点的叫什么愿望来着…”邓鹤立挠着后脑勺有些窘迫，因为他忘记了歌名。我开心地谢谢他，并让转告在英语三班的龚晖和胡之寒。
　　吃过午饭后刚回到寝室不久，就听到园子说：“那个外教打了电话来你不在，你给他回个电话。”我赶紧拨通了谢老师的电话，他让我去他的宾馆房间找他，说话之间语气挺急的。我放下电话就往他的房间跑去，我真担心他有什么事情发生。谁料打开房门的他看到我时笑嘻嘻的，转身从房间里拿出一大盒生日蛋糕给我：“Ilona，祝你生日快乐！”我瞬间感动地差点没说出话来，他让我拿着蛋糕回寝室跟同学们分享。拎着蛋糕回寝室的路上，我忍住了差点流出来的眼泪。生日蛋糕啊，不过就是一堆奶油抹在蛋糕上，我并不稀罕。可是这个小小的蛋糕带给我的全是不愉快的记忆啊，直到今天，才算是个彻底的开心的和解。回到寝室我拿水果刀切蛋糕，任小姐疑惑地问：“今天你过生日吗？”
　　“算是吧，来，吃蛋糕吧！”我把蛋糕分给她和园子，又给总是不在寝室的吴美女留了一块。我又分了给隔壁和对门寝室的同学以及余骁和娇娇，剩下的我打算给邓鹤立还有胡师兄他们带去。这么一分解，刚才感觉还很大的蛋糕好像也没得剩了。园子说：“别人都有份了，你自己吃过了吗？”还真是，好像我完全忘记了自己，忘记了这个蛋糕是我的生日蛋糕。我尝了一口，甜甜的，一直到心里。谢老师是一个神奇的存在，他既是我第一个正儿八经的外教，又像是我从未见过的外公或是已经去世的爷爷，给了我亲人般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