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那些男孩们》暮春小花

175、岁月无声

　　第二天去考场时尽管还不能入场，已经是人山人海。有要移民的白领也有要出国留学的初高中大学生，不计其数。我进考场后，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来，快开考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桌上还是没有跟其他考生一样的铅笔橡皮擦等文具，只好耐心等待监考老师给我答复。结果发现原来自己坐错位置了，那里本是空座。这考试的状态与当年学生时代真的是差了不少，在距离开考5分钟时我才坐到自己应该的位置上。所幸运气不赖，我的口试是当天下午2点，不需要一直焦虑到明天。听力因为我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有些担心吃亏，不过感觉发挥了自己应有的水平。阅读是强项也尽力通过实力和技巧来解决，而最弱的写作，几乎没怎么训练过，把已经荒废了几年的基本功全数派上。笔试结束后感觉有点累，只能庆幸这两个月训练准备基本有度，在工作后没有完全丢弃英语。
　　午饭后我赶紧赶往口试现场，找到考场后我随手翻了翻资料便等着进考场。测试我的考官是一个挺年轻的外国小哥，因为我跟戴小哥每次视频都会进行口试模拟，而且从小培养起来的语感让我还是比较得心应手。末了，他微笑点头跟我握手道再见。几乎没怎么紧张过，我的雅思之旅就结束了。我甚至有点后悔为什么自己当年都没有勇气来尝试一下，就算不能出国留学，至少也可以证明一下自己的英语水平。现在自己的水平肯定是不及以前，希望能考个还过得去的成绩吧。考试结束后因为来不及再转公车回运城或崖城了，我便顺道在考场所在的大学里闲逛了下，想到初中毕业在这里学口语的简单时光，内心已经很难再翻涟漪。晚餐为了感谢三姨的留宿之恩，我带表弟进馆子简单吃了一顿。作为一名囊中羞涩的科员，我也真的没有实力请客真正的大餐。之后我们又逛到了酒吧一条街，带着三姨父的单反相机，表弟还给我拍了几张到此一游的照片。想想以前作为东道主，我还带国华、游戈、田欧和戴小哥来这里参观，如今我也成了半个访客，不再是平城人。
　　或许是考试大战后的大脑空虚和精神兴奋吧，我又拿起手机使用网络聊天工具。戴小哥今天参加最后一门考试，当然没有在线。毫无睡意的我，只想找一个人聊天。突然看到康哥的头像还亮着，我便跟他打了个招呼。他和以前大多数时候一样，很快就回复我：“怎么还没睡觉？”
　　我回复道：“我今天在平城结束考试，有点兴奋。”
　　“你现在在哪儿？”
　　“亲戚家。”
　　“要出来聚聚吗？我现在过来接你。”
　　“你回平城啦？挺晚了，改天吧。”
　　“是的。那随你吧，反正我和朋友在外面。”
　　我一看时间快11点了，这时候出去参加一个已婚男人及其朋友的聚会，怎么说都不合适。我婉拒了他的邀请，给戴小哥留言：“我今天就考完了雅思所有科目，感觉还行吧，打算明天回运城。希望你也一切顺利，考试拿个优秀。”我知道戴小哥是个学霸，他从未考试不过关，所以对他而言考试的祝福应该是拿优秀才对。
　　回到运城家里看到霍老师已经基本搬完东西，她的新公寓买在新城区开发的楼盘里。最初她还说可以出租一间给我住，后来又临时变卦说她老母亲很快也要从乡镇里搬到运城市区与她同住。我当然理解，霍老师有全力追求自己的第二春，人生还长的她当然不愿意孤独终老。只是，今天她回来搬运她在阳台的两个花缸，卫生间的洗手池里还有不少残留的黑土渣。果然租的房子跟自己没关系，就算这公寓再老再脏，但自己天天用到的地方还是多少要顾及到吧？也对，反正现在她已经彻底搬走，这里的一切都跟她没有关系，她当然不在乎了。哎，我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在网上发的合租帖子已经一个多月，终于来了一个运城当地的大我几岁的男生老谭过来看房。跟异性合租是我有些不情愿的，但他说到是和女友一起合租，女友两天后才从外地过来。老谭个子不高看起来体重有些超标，自称是个厨师。我一个人租这套三室一厅的旧公寓租金压力的确很大，于是便答应了。两天后他的女友小薇果然到了，个子不高但挺丰满，两个人从外型上来讲倒很相配。老谭的厨艺果然不错，为女友到来亲自下厨做了几个菜，还邀请我一起吃晚饭。饭后聊天老谭提到有天晚上他下班回来有点饿，就在厨房里想下点面做夜宵。结果水开后，他刚揭开锅盖打算煮面条，一只挺大的老鼠冷不丁从灶台上的炉具下面爬出来，把他吓了一跳。他的惊吓又反吓到老鼠，让它猛地一跳想逃出升天却差点跳进面锅里。本来这惊悚的故事会让我瑟瑟发抖，但听起来为什么又有些心酸的好笑？小薇比我小一岁来自西城，与老谭因为网络游戏而认识了一年多，这次她决定先过来和老谭在实际生活中好好处一处，看有没有将来。我实在佩服她的勇气，换作我是她，估计父母那关就被枪毙了。
　　既然是游戏的战友，那么他们的娱乐自然少不了电脑和游戏。安装了两台电脑又签订高网速宽带合同的老谭，主动告诉我电费一个季度由他负责两个月，我负责一个月，就不用每个月结算了。我本就不愿意在这些事情上斤斤计较，自然没有反对。这天我在单位订阅的报纸周末英文版上看到一则关于平城大学和戴小哥所在的大学有新合作项目的文章，就主动把这个信息转给他。这段时间他和我一直保持视频联络，我觉得他为人不错，性格也好，最主要的是喜欢倾听也愿意分享，跟以前遇到的很多男生都很不一样。论学霸，我也见过不少，但他低调且恰到好处的自信，恰到好处的分寸上让人觉得很舒服。
　　周末晚上我在崖城和戴小哥视频时，因为一个笑话而笑得前俯后仰不能自已。妈妈听到我的笑声推门进来问：“你笑什么？”
　　我笑到停不下来只能断断续续说：“你等等我平复下再讲给你听。”她只好先回到客厅，但我可以确认不仅是她连我自己都很久没有听到自己这么放肆的大笑了。爸妈知道戴小哥的存在，不过在他们眼里这就是一个我在旅行中遇到的旅友，和以前的其他通过同样方式认识的朋友一样，不过这个是个老外而已。我却在与他更多的交流和沟通中，希望能了解到现实生活中更真实的他，毕竟旅行中的大部分人都是放松开心和自带浪漫的。所以我斗胆联系了封教授，希望他那里能有相应的研究职位，能让戴小哥到他的实验室待一段时间。因为戴小哥要想在平城长呆，在办理签证时，需要相应机构出具的邀请函或其他证明文件。封教授委婉拒绝了，虽然这也在我的预料之中，但心里还是有种觉得他是亲戚会举手之劳帮帮忙，所以得到否定回复时我和戴小哥还是有些失落。
　　周日吃饭时妈妈提到以前高我一届的美女杨欣宇最近在平城再婚了，我有些不解：“她不是早就结婚了吗？怎么会再婚？”
　　“刚结婚不到半年就离婚了，这都又过了两年…”妈妈说这话的时候带着遗憾，既是对杨美女也是对我吧。
　　“听说她刚结婚时，打个喷嚏老公和婆婆都要满大街给她买药，特别紧张。”一向不八卦的爸爸也加入讨论。他说这些当然是有根据的，毕竟杨欣宇是周力哥哥的表妹，更是爸爸曾经得意门生的前高中女友。
　　我听了更是疑惑：“既然对她这么好，怎么会离婚？”
　　“男方家里经济条件很好，婚后对她要求也不低，后来好像连她留什么发型都要征得男家同意才行，诸如此类吧…”妈妈夹菜的时候若有所思。
　　“什么？连发型都要控制？这老公也太恐怖了吧？婚前一点征兆都没有？”我觉得不可思议。
　　“或许婚前掩藏的好，也可能谈恋爱和结婚的沟通方式不一样吧？”妈妈表示具体原因不详，但肯定不止一个。
　　“但是杨美女不是在崖城某中学教书吗？怎么现在去平城了吗？”我追问道。
　　“的确是，后来停薪留职去平城找工作又遇到了某个高中男同学，反正现在结婚了。”
　　“哇，”我不禁感叹，“美女就是美女，这要换一般人不见得能迅速再婚。而且她到平城工作，范围不再局限崖城。”
　　“可不是嘛，要是在崖城，就算是美女毕竟离过婚，也不那么容易再找对象的…”妈妈表示赞同，我心里就更觉得婚姻虽急但得稳啊，否则情况可能比单身更糟糕。
　　这天我下班回到家后，老谭还没下班，独自在家的小薇主动跟我聊天，还要请我吃老谭给她中午做好的鱼。我最初没接受，但她一再坚持，我这才尝了一块，味道还真不错呢。看来，找个会做饭的老公，生活上的确会增色加分不少啊。小薇看我吃得津津有味，又主动给我夹，我忙把碗拿开说：“够了，我还做了菜，你吃你的。”
　　“大家既然有缘一起合租，就别太客气了，”小薇突然话锋一转，“其实我有一个儿子在老家西城。”
　　“啊？”我吃惊地看向她，有点不相信。
　　“孩子的爸爸是我的高中同学，家里很有钱，一直瞧不上我。”小薇平静地讲述着，仿佛这件事不是发生在她身上，“大学后我们一直谈恋爱，不过毕业后很快他就被家里安排出国留学。同时我发现自己怀孕了，但我不想打掉孩子也不想阻挡他前进的步伐，就瞒着他生下了孩子。”
　　我惊得下巴差点掉到地上问：“那老谭知道吗？他接受吗？”
　　“他知道的，我这次过来就是看看在实际生活里他是否有能力和耐心承担一个爸爸的角色。”小薇显然经过了一番思考才决定来到平城考察老谭。
　　戴小哥告诉我他已经和一个在他大学里的平大教授联系上了，那个教授负责这个新的合作项目，对他的履历很满意，建议他附上自己的推荐信直接向平大申请。我们对这个新的可能和突破性进展都感到无比开心和振奋，虽然未来的道路还充满了无数困难和不确定。
　　妈妈的姑妈去世的有些突然，以致于她的小女儿差点没来得及从国外回到平城，而错过殡仪馆的火化。姑婆的两处房产在生前就已经分到两个女儿名下，无论大女儿心里再怎么不舒服也是不争的事实。但对于其他形式的财产，姐妹俩开始勾心斗角一时之间剑拔弩张。听妈妈说，姑婆的小女儿甚至偷偷说，她看过姑婆留下的亲笔记录，提到她姐姐最后几年对老母亲很少过问，还意图拿到大量财产。如果她姐姐实在欺人太甚，那她只能诉诸法律，到时希望妈妈出面力挺她。我问妈妈：“姑婆的遗言里可曾提过半点你的好？”
　　妈妈有些失望但随即又表现得云淡风轻说：“当然没有，我问心无愧就好。这是她们两姐妹的家事，我是个局外人什么都不清楚，很为难。”
　　“当然很为难了，你是帮腔常年在外的小女儿，还是替一直在平城的大女儿说话呢？不关你的事啊，你只需要对你的姑妈好就完了，而现在她已经不在，其它的人和事都不重要了啊…”我忍不住多说了几句，爸爸瞥了我两眼暗示我不要再说。
　　“你懂什么？再说，这是我娘家的事情，我知道该怎么办。”妈妈好奇怪，如果她真的有主意就不会拿到家里说前因而不提自己的决定了。一周后，姑婆的两个女儿握手言和，也不知道她们达成了什么协议。总之，小女儿请大家吃了一顿饭，又匆匆坐上了出国的飞机。妈妈没有再说什么，但我知道她和外公及其亲戚家的联系可能自此便所剩无几了。
　　过了几个星期，戴小哥精心准备的硕士论文题目及申请材料完全没有任何回音。漫长的等待除了消耗学习和工作的激情，就是宝贵的时间。我完全理解这种心情，便主动帮他联系了对口学院的某教授。打电话之前我还有些忐忑，但电话接通后我就迅速恢复平静，简单讲述了前因后果。接电话的是一个在读研究生，他礼貌地表示会转告教授，还给了我教授的联系电话。过了两天，依然没有得到回复的我又拨通了教授的手机号码，教授在电话上很客气也对戴小哥很欢迎，他表示行政文件方面他可以催促尽快办理，但住宿需要自己协调。我千恩万谢后，又抓紧联系平大的留学生办公室，被他们像踢皮球一样直接踢给留学生宿舍管理办公室。锲而不舍的我当然很快与该办公室取得联系，他们表示目前只有一个双人间还空了一个床位，单人间已经没有空置。我把所有的信息反馈给戴小哥后，我能看到他眼睛里惊喜的光。他直叹我效率如此高，帮他解决了很多问题。很快，他就收到教授发给他的需要文件，现在只需要我帮他跑一趟平大，把照片等资料交过去，就可以帮他办理下面的手续。仿佛是漫长黑夜里的一束光，我和戴小哥都努力做好自己能做的部分，盼望着能再次在平城重逢。
　　表姐和刚哥休假回到平城和崖城探亲，他们听说我和戴小哥的故事觉得匪夷所思。表姐直接在电话上说：“现在的坏人不少，这还是个山高水远的老外，你就这么相信他？你找个时间回来，我们好好聊聊。”我本来手上有几个督办事件，除了周末平时周中也没有回崖城的习惯，于是我没有如她所愿回去见面聊天。其实，我跟她从小到大一直就没什么良好沟通，不过是因为各自的爸爸是亲兄弟，仅此而已。我知道自己在她面前人生的最亮时刻就定格在高考而已，现在她无论是事业还是家庭都仿佛在我之上，对我说话的语气和态度自然也不同往日。我也知道家里人包括她是为了我好，但经历了这些年工作和生活的拷打后，我依然想坚持自己的原则和想法，我依然觉得自己会有更好的选择。如果最后实在没有，我也能接受。但此刻，明明有一个选择，我不愿因为别人的善意劝说就这么放弃了。
　　老谭和小薇还是没有走到最后。我没有问小薇分手的原因，但我想那个前男友的儿子肯定是横在他们中间的一个很大的障碍。小薇走的时候并不悲伤，她祝福我生活越来越好，我笑着也把同样的祝福送给她。老谭很快就搬出去，哪怕他还有将近一个月的房租在我手里也无所谓。我又成为孤家寡人，急需新的合租室友来分担房租。好在运城的另一个单位新招聘的外地姑娘小菊也需要租房，她看到我的合租信息后立刻联系了我。幸运的她很快就搬了进来，我们相处还挺和睦。没过一个月，需要和房东签订新合同的我收到了涨租通知，但房东也给我带来一个新的室友。室友是房东朋友的女儿，她最近刚被运城城区的一家公立医院招聘为护士，老家在运城乡下的她自然需要租房。于是我们三个姑娘有缘住到一起，我在经济上比之前宽裕了一些。我的雅思考了7分，听力阅读和口语都还不错，就是写作部分着实拉垮不少。要是我在大学那会儿就考的话，成绩肯定会更好。不过，对于并非就读理工类自然学科的我而言，奖学金基本是痴人说梦，留学费用真的不可小觑啊。同时，我也收到财大MBA的录取通知书，学费虽然也不少，但这些年我的积蓄也还是能勉强对付。
　　时光飞逝岁月如梭，几个月后的平城国际机场到达区里走出一个棕发的外国小哥。他看到我的第一眼就笑得合不拢嘴，而我还有些克制地站在原地冲他傻笑。戴小哥背着书包拖着行李，飞一般地冲到我面前，紧紧拥抱我嘴里说着：“你都好吗？谢谢你，我终于来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