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那些男孩们》暮春小花

168、萍水相逢

　　当晚我回到旅舍时，发现室友们都睡下了，只好轻手轻脚爬上了自己的上铺赶紧躺下。虽然喝的不是咖啡，但心里还是有些小激动，或许是英语终于派上用场，或许是单身旅行意外变成结伴旅行，或许是自己认床的毛病依然不减当年，我失眠了。第二天我依然早早起床，按计划乘公交车到火车站转旅行公交专线一睹著名景点风采。虽然西城这两天一直放晴，但天空总是灰蒙蒙的，看不到蓝天更不到太阳真正的面目，仿佛是我现在乃至将来的状态。我就这么在车里摇摇晃晃，被送到了目的地。这果然是个火爆的景点啊，人山人海已经不足以形容现场，我几乎是被人潮裹挟推动着往前。售票处就是一个大型人工点钞机现场，我突然有点理解戴小哥的意思。进了景点大门，人群分散后情况稍微有点改善，但比起昨天还是让人觉得有点压抑。这种情况下，是不是一个人出行根本不是问题，因为到处都是人，他们都是来陪我一起打卡著名景点的啊。进到室内部分，排队拍照还得抢占位置，因为每个人可利用的时间被后面等待的人掐着表，精确到秒来计算。没有戴小哥站在一旁自动帮我拍照，我还得提前找好后面排队的游客帮我拍，拍得不好还不敢也没机会提出异议，赶紧给其他游客让出空间才是上策。推搡之间，我花了一个半小时就看完主景区，想想高昂的票价只觉得肉痛，我又转头逆着人流往回走，准备再浑水摸鱼跟着团体游客，蹭一遍导游的解说，值回票价。
　　因为人太多，几个导游根本无暇顾及是否有非正式团员蹭听解说，她们的解说音量在喇叭的加持下一个胜过一个，颇有你不压倒我，我就一定压倒你的气势。团体游览的速度快过我，一个小时就碾压主要站点，不到中午我就参观完这个著名景点。感觉银子丢进水里都没溅起什么水花，我就可以离开了。返回途中我到当地一个小镇上吃了午饭，然后赶往下一个景点。戴小哥今天爬山，我也爬山，但我们爬的显然不是同一座山。慢慢悠悠上了山头，看到县城全貌在灰蒙蒙的空气和光线里并不清晰，路上的一个湖泊因为半夜太冷而结出一层冰。虽然不是旅游旺季，但景色真的跟之前几次旅行相比逊色不少，有些怅然的我又缓缓下山。回到市区后差不多是晚饭时间，因为想再看一次喷泉表演我又一个人跑去广场。在附近的连锁快餐里，我花了比午饭多出两倍的价格，又吃了一次升级版的午饭。饭后因为看台上的人太多，我就在广场周围的人群里观看表演，跟昨天相比这个角度真的差太远了。再加上没有第一次观看的新鲜感，体验很一般，我有些失望地打算早点回住处。路过昨天帮戴小哥买东西的小店门口，我恍惚间有点想念这个跟班。
　　晚上在房间里我和邻床的一个叫洋洋的妹子交流心得，发现同为体制单位的她因为来自大城市，尽管比我小两岁，但眼界格局和偏好都让我暗暗佩服。于是我们约好明天早上一同活动，然后分道扬镳，我坐中午的火车走，她乘晚上的快车离开。第三天早上我和洋洋步行参观了附近的一所人文景观、互相拍照留恋、探访老街上的手工店铺和美食小店，收获颇丰。很快到了分别的时刻，虽然第一次见面相处也就几个小时，但我们交流很愉快。我准时坐上了开往平城的火车，这一列车比来时空了不少，途中上下的短途旅客更多。我每次上下中铺时会跟下铺的小伙子打个招呼，毕竟时不时要坐一下他的位置穿鞋脱鞋。一直在卧铺上躺着也不是办法，毕竟到入睡时间还有好几个小时。中铺也没法坐直身体，毕竟火车里空间高度有限，我只好坐在过道里的凳子上发愣。想想以前坐火车时，偶尔能遇到几个能说会道的人，有时听着虽然尴尬但也算能解乏，时间就这么打发过去了。这次我们这节车厢的乘客本就少，还都跟我一样特别安静，所以晚饭时，当我下铺的小伙子被迫跟我坐到过道上分享一个小桌子吃方便面时，我们几乎同时开口彼此攀谈起来。闲聊中得知小伙子叫晓亚，去年毕业于北方一所985大学，专业对口的还没正式毕业就被本省一家大型国企提前录取聘用。这家国企在距离平城一百多公里的地级市江城，也是大学校友兼好友李兰的故乡，所以我莫名有了些好感，再加上我周围好久没出现过这么优秀的人了，我就跟他多聊了几句。原来他这趟去西城是参加一个大学同学的婚礼，现在的年轻人结婚速度真是快啊，我有些黯然地点头埋头吃面，刚想聊天的心情忽地又没了。
　　或许觉察出什么，晓亚又问：“那你去西城干什么？”
　　“难得有个小假期，还是想出去看看，一直想来西城这次终于成行。”我说着开始打捞面碗里的最后几根面条。
　　“一个人？”晓亚有些好奇。
　　“你不也是一个人？”我反问他。
　　“这倒是…”他忽地叹了一口气，也沉默了。
　　“你大学同学动作真快，毕业就晚婚，成家立业都掐在点上。”我开玩笑似地羡慕着。
　　“这小子是我大学室友，他命真好，”晓亚也掩饰不住话语间的赞叹，“他老婆是他西城的同乡，也在我们学校读书，校园爱情延续到生活里，真的很幸运。”
　　“听说理工科的大学里女生都很少，你们学校呢？”我又开始八卦了。
　　“也很少，所以我说他幸运啊…”
　　“你呢？毕业后毅然回到本省，是不是也有牵挂？”我的八卦气息越来越浓，但晓亚可以选择自由避开。
　　“之前是，现在没有了。”他并没有躲避，但明显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我当然不是傻子没有再展开。
　　“你有趁机逛逛西城吗？”我想听听他对这所城市的看法。
　　“因为是室友的老家，其实我都来过几次了，这次来去匆匆加上又是参加婚礼，没有怎么逛。但是结合之前的经验，我觉得这所城市比起平城还是差点意思。”
　　“怎么说？”
　　“地理位置决定产业发展，地形条件也限制了很多可能，气候环境也不是很好，但大学和好大学的数量是真的多。”晓亚的分析蛮有道理。
　　“但我发现街上老外的数量远超平城，开放程度貌似挺高？”
　　“主要是大学交换生和外教吧，这都是因为大学数量多，历史原因造成的。但都是短期停留，长待的不多，有一种虚幻假象的感觉。”我不由点头赞同他的分析。这趟将近20小时的车程尽管途中没什么惊艳的风景，但因为和晓亚的交流变得不那么沉闷。凌晨五点多，我提前醒来等待手机闹铃震动。我睡眠一向很浅，闹铃根本不需要，震动就足够了。就在我躺着不动时，晓亚突然拍了拍我的床小声说：“木姐我要下车了，祝你一切都好，再见！”我赶紧坐直身子却忘了自己还在火车里，头碰到上铺的床板。没等我开口，晓亚又不好意思地说：“抱歉啊，害你撞着头，我就想跟你招呼一声，也怕你睡过头，到时候来不及整理行李下车。”
　　我哭笑不得说：“谢谢你，跟你没关心，也祝你一切顺利！”
　　我准时出现在办公室里，一切如旧，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过。但在我平淡的日子里，这次短途旅行还是增添了一抹亮丽的色彩。风景或许没有之前那么壮阔美丽，但路上遇到的人都很友善可爱。我跟他们都交换了邮箱和网络聊天账号，或许在未来偶尔能交流下生活心得，也是一种体验吧。这天琳姐因为要到单位找领导签字报销，顺便到我们科室来看看。她提到听说韩天生和他女友好事将近，我和佳姐面面相觑表示一无所知。琳姐难以置信地笑着说：“不会吧，我在中心离得远都听说了，你们竟然不知道？”
　　“如果没有正式通知，那我们肯定不知道了。虽然我们离单位近，但主要是去别的单位跑，这你是知道的啊。”佳姐抬眼看着琳姐。
　　“也是…”琳姐没有多说，我心想姐姐你是美女一枝花，最喜欢在科室之间穿梭，所以才顺利攀了高枝，成为中心副主任啊。我和佳姐都是属于低调做人认真做事的那种，领导最喜欢，交给的任务好好完成又不喜抢功，可不得好好抓住，怎么能够随便提拔放我们走人？佳姐还有娘家人就在运城，所以自打到了我们单位一直稳坐督办科，而我这样的人只配在科室之间做壮丁，哪里需要就哪里调配。倒是韩天生虽然和他女友一直关系稳定，但现在就谈婚论嫁还是挺有速度的，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不过，我对他的了解并不够多，两个人感情的事，外界怎么看都不会明白，那就恭喜他好了。唉，单位里唯二的单身男同事也脱单了，还剩一个牙尖嘴利偷懒第二牛的打印室正式员工，听说人家眼光还挺高，所以常年单身。我估计这样耗下去，短期之内人家依然是黄金单身汉。而且作为男人，着急个啥啊，毫不担心，越老越值钱，“男人四十一朵花，女人四十豆腐渣”不是么？尤其在这样的小县城里，这个定律就差打印出来贴在每个人的脸上了。我心下有点戚戚然，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因为我已经不再像以前那么着急了。急也白急，何苦为难自己？有时间就出去转转，逃避也好放松也罢，自己开心舒服就好。或许我也有不得不嫁的那天，但那天尚未到达，何必杞人忧天？
　　这天我去综合科取我们科室的材料，通讯员从来都是打电话通知我们自取，他才是单位里偷懒第一牛的男同事啊。涂姐好心怕我多跑一趟，让黄恬再去主任办公室看一下，有没有最新牵出来的文件。我在办公室里等待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拿起一看是个陌生号码。为了不影响大家工作，我走出办公室接电话，听到一个不很清楚的陌生声音。我有点摸不着头脑，又用方言重复了一遍：“你是谁？你找谁？”
　　这下对方有点急了，说起流利的英语：“你好，我是小戴，我找清凌。”
　　“啊？！”我猛然意识到这是一周前在西城遇到的戴小哥，我赶紧走到院里的墙角改用英语，“你好，你找我什么事？”几番交谈下来，我这才知道戴小哥离开西城，如今在另一个城市买了张手机卡，拨通了我之前留给他以防万一需要帮助时的手机号码。他提到他后天会按计划到达双城，好像在地图上双城离平城不远，问是否能来平城见我。后天是周六我不用值班，理论上可以见面，但我真的很意外。想到他一路奔波不易，我便答应了。他接着让我帮他买一张大后天从平城返回双城的火车票，因为他大后天晚上还要从双城飞回大学里跟同学会合，再返回老家。这一路密集的行程听得我脑袋生疼，我又好心答应了。下班后先去代售点帮戴小哥买了火车票，不便宜有些肉疼。万一他骗我的，万一他根本就来不了平城呢？到时候白跑一趟平城就是为了退票，自己消化退不掉的票价吗？细思极恐，觉得自己有点过分相信这个老外了。可是感觉在西城那天一下午到晚上的交流，小哥还是很诚恳的，英语虽然不是他的母语但发音标准表达流利，三观也挺正。尤其是听到他在欧洲排名前几名的工业院校读热门理工科时，我心中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但我大概忘了，他完全可以说谎而我无从考证啊！算了，不管了，想那么多，把人想那么坏，何必呢？人家千里迢迢过来就是为了骗我一张火车票吗？吃饱了撑的吧，我虽然自觉可能有误，但那么几个小时的交流总还有判断的基础和意义吧。就这样好啦。买票后回家加热中午多打的一份午餐作晚餐时，不小心把手烫了一个大水泡，可真疼啊。
　　周五轮到我值班，廖主任路过值班室进来跟我聊天：“清凌现在去了督办科，好久不见啦。”
　　“多谢主任记挂，有事你吩咐。”
　　“那天我听到你在院子里讲英语电话？”廖主任试探地问我。
　　“是，”我看既然瞒不住也没必要隐瞒，“是一个最近认识的外国朋友。”
　　“男的女的，在哪儿？”廖主任闻到了八卦的气息。
　　“男的，明天要到平城。”我如实回答没有半点隐藏。
　　“你这是要去见他？怎么认识的？”廖主任笑嘻嘻地很好奇。我简短讲了下来龙去脉，他听得津津有味，支持我去见这个朋友。“我就觉得最近看你，整个人状态都不一样了。”
　　“不是吧？是打了鸡血吗？”我自嘲说道。
　　“不，说不出来，反正跟之前不太一样。”廖主任历来看人很准又观察入微，把与人的交流沟通把控到极致。我们正在说话间，又看到韩天生大摇大摆往他服务的领导办公室走去，廖主任叫住他：“小韩，你又来加班？”
　　他转头看到值班室的我们，照旧过来大声招呼：“今天怎么由廖主任亲自督导值班室？”
　　“要当新郎官了，说话果然不一般啊。”廖主任四两拨千斤把他的问题拍了回去。
　　“还早呢，你从哪里听说的？”韩天生有点不好意思了。
　　“我也听说了，恭喜恭喜啊。”我忍不住插了一句。
　　“我怎么不知道我要结婚了呢？”韩天生反问我们。
　　“怎么还害羞了呢？到时候别忘了通知我们。”廖主任继续跟他斗嘴。他笑着摆手，转身往办公室走去。
　　“真的要请客摆酒，怎么可能不通知我们？”我看他走远后，反问廖主任。
　　“好像不一定会在运城摆，听说他很快要调回运城了，”廖主任压低声音，“倒是你，明天好好接待这个外国朋友，我看好他。”
　　“好的。”我脸上笑着，心里七上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