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那些男孩们》暮春小花

162、革命尚未成功

　　下午我告别科长和老纪，按科长的指示独自前往另一个办公地点的督办科，这个科室离我们单位不远但并没有在同一个大院里面。我去报道时，只有佳姐在办公室里。她开始有些吃惊，后来听我说明来意就安排我坐在以前一个同事的办公桌上。我和佳姐虽然平时见面不多，但之前在综合科时有过几次交道，涂姐对她的态度很一般，我却是一如既往对所有来人都客客气气。大约因为我的态度挺好，佳姐对我也很客气，所以彼此印象不错。我听说佳姐从平大毕业后，回到老家运城的一所职业中学当老师。再后来就是让宏姐意难平的没有按规定“逢进必考”的调令，佳姐先是被借调到督查科半年，接着她的档案和组织关系就同另外一个同事直接由一纸调令直接转到了我们单位。跟她一同进来的那个同事现在又到了科长嘴里提到的中心，科室里只剩下她和另一个现在外单位开会的孔哥。那个中心一定是个魔法瓶，否则为什么陈琼花去那里帮忙不到一年就摇身一变成为副科长？否则为什么督查科连乔主任就五个人，现在一下过去了两个人？对了，乔主任是督查科的科长，因为督查科的会议多任务多，外界都封为某办，科长也就变为主任。我不知道行政级别上乔主任是否也与办公室其他主任平级，但风评说他为人处事自有一套，说话有时不那么好听。我就知道自己是个人才，怎么可能把我派到轻松活少的科室。我不过是单位大海里的一叶扁舟，被洪流带到哪里就是哪里，既来之则安之吧。
　　佳姐待我安顿好后问：“怎么把你安排过来了？”
　　我苦笑道：“行政科的大活结束了，可不就得给我安排新去处。”
　　“明白，乔主任有事不在，你孔哥也去开会了，就我一个人留守。”佳姐也很无奈，他们科室一下少了一半的人手但活却一样多。有门道的人都往活少或前景好的地方去，人之常情可以理解啊。佳姐给我看了最近要办的几项任务的相关材料，直言说：“我们科室事情每天都不少，会议也很多，开完会还得继续干活。很多时候手里的活还在进行，又来新的任务和指示，你慢慢就习惯了。”我明白她说的这些，毕竟来了单位好些日子，这点觉悟还是有的。虽然事情多，但新科室在另一个小院子里，这里没有其他单位或科室，让人有一种自然放松的心态。
　　尽管佳姐事前给我打了预防针，但我是真没想到有这么多会要参加。算上我这样临时拉上场的新手，每天一个人参会督会，一个人下现场参与协同办公，一个留守办公室接电话处理文件，我们三人基本没啥清闲的功夫。乔主任基本直接给佳姐孔哥派活，再由他们根据情况再转派部分给我。佳姐人真的很好，她没有拈轻怕重或者把自己不想干的事情甩给我，孔哥深藏不露，派活的时候并没有像佳姐那样宅心仁厚。但是整体而言，我觉得在督办科更开心，哪怕手里忙着但心情是放松的，或许跟乔主任收放自如的管理方式有关。但我更明白这是由科室性质决定的，不用每天写材料等领导批示，也不用整天守着办公室时不时要去别的单位开会或共同办公。
　　这天本来乔主任安排孔哥参加我们单位一个领导组织召开的会议，但孔哥临时要去参加另一个现场督办项目就把我叫去顶上。我自然没有推脱的借口也不可能向佳姐开口，她手里还有一个督办事项要马上结办给领导汇报。我很少参加这种级别领导牵头的会议，到了会场一看，另一个兄弟单位的参会人员也是当初一批考进他们单位的男同事常建。他的名字被我们笑了一阵，跟他少见也不可能啊。看到他，我这下心里稍微有些安定，这年头每个单位都缺人手啊。抬头再一看我的座位居然在领导旁边，常建的位置也在领导另一边，妈呀，我什么时候开会的位置是面向大众且在开会领导的旁边啊？这事不禁震惊了我自己，也让参会的其他单位中层领导对我有了印象吧。我以前在综合科有几次给召开会议的领导办公室送文件时，他恰好在办公室工作。有一次他桌上摆的白玉兰花很香，我觉得跟领导完全不交流很尴尬，就随口夸了花香，他随即还分给我几朵。所以这个平时本就随和的领导看着脸熟的我，还跟我闲聊了几句，知道现在我去了督办科。开会过程中，他有两次提到我们科室要参与到工作协调和督查时，侧头跟我对接了一下眼神，我赶紧冲领导点头答是，就差站起来拍胸脯立军令状了。散会时，有个外单位的中层领导还主动跟我打招呼问我贵姓，简直让我受宠若惊差点喊真招架不住。
　　回到办公室后，我赶紧整理今天开会的内容和资料，生怕漏了什么。佳姐问我：“怎么样？还适应吗？”
　　“还行，就是以前我都是准备会议，现在是参加会议…”我冲佳姐傻笑。
　　“这样的会议以后很多，很快你就适应了。”佳姐笑着冲我眨眼睛。这是提前给我打预防针，换言之就是会议很多，大家都不太想参加，因为开会时间不短，开了会就等于接手了这个工作，后面都得跟着。虽然我们科室不直接参与项目工作进行，但如果过程中出现了责任问题或者未按期完成，就得配合负责单位及科室向领导汇报。当然也可能逆向的，按单位领导的批示和问责，向负责的单位及科室追踪考核。想到这里，我没兜住轻轻叹了一口气。佳姐安慰我：“其实也没那么难，会议记录稍后会有负责单位行文发给参会单位，你晚点也会收到一份。至于后期追踪你跟过一次就知道大概流程了，中间有问题你可以随时问我。”我感激地冲佳姐点点头，连连感谢她的耐心建议。
　　这天上班刚到办公室不久，我的早餐还哽在喉咙，乔主任突然走到我们办公室对我喊：“清凌，你马上跟我走。”说完，他就离开回到他的办公室。我有点担心地看了看佳姐，她也有点懵地看着我然后轻声说：“赶紧去吧，已经点名叫到你了。”我赶紧走到院子里等乔主任出来，然后按他的指示跟他走。走到院子大门，我看到单位一个司机的车已经在等我们了。上了车，我从乔主任接电话和司机的谈话里猜测到今天有接待上级的任务。我突然觉得头有点大，接待任务多半意味着要喝酒啊，乔主任你难道不知道我一喝酒就脸红，喝的很少老让领导不开心吗？都不说我吃饭只顾自己埋头低调，生怕别人注意到我，又如何能让领导舒服开心，宾至如归呢？大事不妙啊，这可如何是好。大约是看出我的小忐忑，乔主任对我说：“清凌，今天你要唱主角啊。来的是上级领导的外省同级朋友的家属，听说领导的孩子放假由妈妈带着出省游学。你要支棱起来，跟人家要麻利地普通话啊。”原来如此，我心里总算有点底。既然是妈妈和孩子就肯定不用怎么喝酒，不管怎样，不喝酒就是一个好信号。
　　想到这里我挺直身子答道：“乔主任，我一定努力做好接待工作。”
　　“我们科室现在人手紧张，你刚来很多工作不熟悉，但是这次的接待工作就看你了。”乔主任果然是领导，用人自有一套。
　　车至运城下的一个人文景点门口，我们一行三人与从平城开过来的另一行五人相遇。对方的司机来自运城某单位，另外的四人就是乔主任嘴里提到的外省领导的家眷，两个妈妈和两个女儿。我在乔主任的引荐下热情和外地访客握手问好，随后乔主任安排我陪家属参观游览。英语都不怕的我，普通话自然不在话下。我极尽所能向她们介绍景点历史、特色和规划，两个妈妈有点心不在焉，两个女儿十分好奇。其中一个妈妈卢姐听说我毕业于平城财大，神情一下变了，眼睛里放出兴奋的光忙问我：“你觉得财大怎么样？你学的什么专业？我女儿明年就要高考，我们就在发愁该让她报考哪所学校什么专业好。反正我是知道你们学校很好的，只怕我女儿考不上啊。”我一看对方的兴奋点是在这里，那可真的撞倒我的枪口上了，这个话题还不够我说上好一阵吗？于是，我从财大学校及学科建设开始说起，再结合我自己和我们专业的情况进行分析，最后建议她多跟她女儿沟通找到她的兴趣和擅长领域，再参考最近几年的招考情况进行填报。我言辞恳切娓娓道来，听得卢姐不停点头，引得另一个妈妈也不由赞叹：“还是问小木这样刚上过大学不久的比较有经验，而且果然是重点大学毕业的啊，讲话有结构有逻辑，很有启发建设性啊。”
　　我毕业后基本就很少再听到别人对我的肯定，一时之间都不敢相信了，连连摆手说：“卢姐你们夸奖了，我就是根据财大和自己的情况，分享一些信息和经验。你们这么关心两个妹妹，她们一定奋发图强，将来前程似锦。”两个妈妈很高兴，她们高兴这个接待任务就算胜利了一半。游园不到一圈，已是午饭时分，乔主任打了两次电话。第一次他让我问卢姐她们想什么时候吃午饭，第二次就是约定的午饭时分差不多到点，提醒我别饿着客人。姜还是老的辣，乔主任的电话每一个都饱含深意，耐人寻味。挂了第二个电话后，我向卢姐提议差不多可以往外走，去订好的餐厅吃饭，别让小妹妹饿着了。她笑着点头同意还说：“你们考虑的真周到啊。”
　　席间，我们单位的司机和上级单位的司机倒是很容易打成一片，乔主任毕竟是男领导，也得端着领导的架子，我没得选必须唱这个主角才是，太难了。还好上次去高城跟着康哥吃过几次饭，学会了主动给客人盛汤夹菜，还按她们地方习惯，建议乔主任给她们上凉菜而不是普通软饮料。乔主任当然也提议上点酒，但被卢姐她们婉言拒绝。两个司机要开车当然也不能喝酒，乔主任一个人喝酒未免不合时宜也就免了喝酒这道任务。看我在席间主动热情跟客人互动，普通话溜到飞起，乔主任不动声色间偶尔插两句欢迎并挽留远方的客人。我当然知道卢姐一行满满的行程安排，她们下一站还要去青山等地，但我还是立刻站队乔主任，向卢姐介绍运城的其他风景名胜，建议她们再多转转。饭后，卢姐一再感谢后还给我留了她的私人电话说：“以后，你们到我们这边就打这个电话联系我，我们接待完全没问题。”我自然乖巧地记下后，感谢卢姐的热情邀请。回去途中，乔主任给上级领导回了电话简单汇报今天的行程及情况。中途他又在别的单位下车，说有事情要去协调，让我和司机返回单位。
　　乔主任下车后，司机对我说：“小木，你还回单位吗？”
　　我一看时间还不到四点，不假思索地说：“还没到下班时间，当然要回办公室了。”
　　“这样啊，”司机淡淡笑了，“今天的接待工作反正已经结束，你要愿意可以不用回办公室早下班的。”
　　我恍然大悟后依然坚定地说：“办公室还有工作要做，我还是回去。不过你要去哪里就按你的来，我就在附近下车就好。”
　　“哎呀，我能去哪里呢？还得回单位还车呢…”司机大约是觉得很烦，要是不用还车他这会儿就可以溜去别的地方了。
　　“既然这样，那你就开到单位，我自己走回办公室就好。”
　　“你还是很踏实干工作的人啊，哈哈…”
　　“应该的，呵呵…”我知道单位的司机都是人精，在他们面前说话千万小心，一个不留神说话不得当很快就传遍单位乃至运城了。
　　回到办公室时，佳姐有点吃惊地看着我：“你怎么回来了？”
　　“客人走了，还没到下班时间可不就回来了？”我有点不懂佳姐的意思。
　　“原来今天是接待客人，”佳姐也瞬间明白了，“我还认为你不会回来了，乔主任也没回来。”